第10章 (10)

個,還真是會演啊。”

前頭的男人也忍不住低聲笑了一下,宗政良一聲輕嘆,搖了搖頭:“沒辦法,二少爺不是說,周遭可能會有人監視嗎。演一出戲,多少是個遮掩。”

“嗯。”桂秀峰邊回應邊把車窗搖下來,呼吸着外頭清冷的風。

“二少爺,小心着涼。”

“着涼了正好假戲真做幹脆住個院啊~”雖然嘴上逞能,還是重新關好了車窗,伸了個懶腰,桂秀峰把滑到胳膊上去的狐貍皮披肩重新拽到肩頭裹好。

他們這一趟,是要去榮辛診所的。

前天,宗政良單獨過去了一次,借口自然是給夫人拿藥。

那次,他給衛世澤留了話,等褚江童回來,就告訴他,後他還會再來,到時在這兒見個面。

他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衛世澤是可靠的,但這幾次的接觸,仔細觀察過後,他覺得假如要是在并不透露過多訊息的前提下只是讓他代為留言,應該還是可以保證安全。于是,就算答應傳話時,那有點兒可憐的男人滿眼對于宗政良和褚江童是否在舊情重燃的質疑,他還是沒有說半句安撫的言辭。

不過,等到真的面對面坐在一起了,衛世澤的疑慮也就徹底打消了。

因為約見的,還有桂秀峰。

或者說,主要是桂秀峰。

一主一仆先進了褚江童的房間,那風騷入骨的男人則扶着門框,跟衛世澤調笑了兩句,惹得斯文體面的老實人一陣臉紅,轉身逃了,才轉身進屋,關好了房門。

“說吧,找我什麽事兒?”坐在椅子裏,倒了茶給自己,那只穿着緞子面兒睡衣的男狐貍精翹起二郎腿,打量着面前的兩個人。

宗政良自然是淡定老辣的,旁邊的少年則一臉局促和不爽,很明顯,這孩子不喜歡他,原因大約也很明顯,就因為他是出來賣的。不置可否挑了一下眉梢,想要欺負人的沖動就從心眼兒裏咕嘟嘟冒了出來。眼角眉梢都挂着邪氣,褚江童幹脆站起來,坐在緊挨着桂秀峰的椅子上,跟着就很是突然地湊上前去,摟住單薄的肩膀,嘴唇就貼在那柔軟的耳垂上,低沉輕緩的聲音直接送進了桂秀峰耳中。

“欸,小少爺,你多大啦?有沒有享受過魚水之歡啊?想不想嘗嘗男人的味道?我可以教你……”

話音還沒落下,桂秀峰就已經從臉側到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然後就是滿面通紅,和猛然站起身來躲到宗政良身後去的條件反射。

于是,原處只剩了手臂搭在椅背上,眼中透出了然神色,嘴角揚起了然微笑,通身上下都透着了然了然和了然的褚江童。

看了看那少年抓着宗政良衣袖的動作,和那男人有幾分陰沉的表情,就什麽都明白了,褚江童重新坐好,點了點頭,微微一撇嘴,發出一聲輕嘆。

“好吧,我懂了。”擡起手來做了個放棄的動作,他重新回到自己座位上,琢磨着之前宗政良胳膊上那個咬痕十有八九是這孩子的傑作,褚江童不再玩鬧,只喝了口茶,問兩個人有何貴幹。

“……确實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見對方老實了,宗政良拍了拍少年的手背,讓他坐下,倒了杯茶遞過去,而後試探着開口,“桂家的事情,你應該多多少少是知道點的,現如今,二少爺想要‘不聲不響’出一趟‘遠門’,知道你認識鐵路上的孫競帆,所以打算拜托你幫個忙,至少,弄一份時刻表來。”

宗政良說話的時候,褚江童看似心不在焉,實則一直仔細聽着,盤算着,推測着。他不傻,或者應該說,他是個極為聰明的人,等到對方說完,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單手托着下巴,看看面前的兩個人,略作思索,表情突然有了幾分和他一貫表現背道而馳的嚴肅。

“我這麽估摸着,二少爺是想永遠離開桂家的勢力範圍,逃出生天。而宗政良你呢,不管是俠肝義膽也好,還是兒女情長也罷,總之是打算幫他一把的。之所以找上我,一方面是我認識孫競帆,一方面也是因為我嘴嚴,不會多說多問。對嗎?”一席話落下,他看了看面前兩個人一個仍舊淡定,一個卻已經很是不淡定了的表情,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時,臉上則又換上了談生意的神色,“事兒,好辦,我去找孫三少爺要就好,借口我會編,這件事我可以保證辦得滴水不漏,可……事成之後總是要論功行賞的,不知道桂二少爺您……能給我多大的好處呢?”

被問到最關鍵處,桂秀峰心裏一緊。

果然……

果然就像宗政良對他說的,褚江童這個人,是個真正意義上的江湖人。現實到只認得眼前的好處,找他辦事可以,但好處他是不會放過的。對這個人而言,一切都是一場交易。

也好。

定了定神,桂秀峰坐直身體,在宗政良開口之前先一步出了聲:“我沒有什麽錢,能拿出來的不多。但我可以保證,只要事情可以辦成,那,除去路費和必要的開銷,其餘的,都給你。另外還有帶不走的和沒必要帶走的貴重物品,只要你喜歡,就是你的……”

談判的方式有點兒着急,桂秀峰一邊想着自己還能有什麽可以折價的一邊和盤托出,但褚江童則聽到一半就攔住了話題的去向。

“二少爺別逗了。”他挑起一邊嘴角,“誰敢動桂家宅子裏的東西啊,要是消息傳出去,我還想不想在地面兒上混飯吃了?”

“那……那你想要什麽?”

“我啊……”琢磨了一下,褚江童眯着眼,看向面前的兩人,“要麽,你倆一塊兒好好跟我快活一宿吧。我可以‘夾在中間’,也可以跟二少爺一塊兒陪宗政大哥,更可以和他一塊兒伺候二少爺……”

“你到底能不能辦這件事?!”

到最後,發了脾氣的,是宗政良。

向來沉穩鎮靜處變不驚的男人,終于在桂秀峰已經被那番話弄到臉上冒火,半個字都吐不出來時動了怒,他擡手拍了一把桌面,另一只手則暗中握住了少年發抖的手腕。

要說褚江童沒有被吓一跳,那是胡謅,那一聲态度明确的呵斥已經可以說明一切問題了。他終究不是無底線的人,及時止住了玩笑,他選擇退一步海闊天空。

“那就照二少爺說的,除去保底的錢,剩下的,我要了。”這是那天他的最終答複。

在那之後,宗政良和桂秀峰離開了診所。

離開前,褚江童單獨跟桂秀峰說了幾句話,而且是背着宗政良的,桂秀峰說只不過是道歉罷了,宗政良雖說心裏疑惑,卻也沒有多問。

但他的疑惑,在當天晚上,就得到了解答。

夜色最濃的時候,卧房的門就被推開了。

他并不意外,嘗到了情事甜頭的孩子,那之後就經常跑到他這兒來“要糖吃”,有時候,是痛快徹底的翻雲覆雨,有時候,則是溫存綿軟的耳鬓厮磨,他并不會拒絕。開玩笑麽?他才舍不得拒絕。

這個身體,還有那張臉,那雙眼,都把他死死攝住,綁住,讓他逃不掉,躲不得。

當他想要的時候,桂秀峰也沒有拒絕過,飯桌上目光交錯的暗示,寫在報紙上的“行”和“不行”的詢問,那孩子都看得懂,于是,紅着臉的點頭也好,一聲不響抓起筆來單單把那個“不”字兒給劃了,只留下兩個“行”的答複,全都會讓宗政良心裏燒起火來一樣滾熱。

他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他沒有別的辦法,這樣可人疼的一個人,他怎麽做到不去喜歡呢?也許一開始的接觸變深只是無意間的,但後來他就開始格外慶幸這個無意間了,他沒有因為這孩子的火爆脾氣和古怪個性而退縮或是厭煩,于是,他通過了試煉。他觸摸到了光鮮外表下傷痕累累的內在,然後又進一步看見了更深處埋藏着的孤獨和溫柔。

“說實話,我怕。”抱在一起時,桂秀峰在他耳根低語,“要是逃不走,怎麽辦……我大概會死吧……”

“不會。”用親吻和愛`撫讓對方不再顫抖,宗政良沒有急着脫掉那件睡袍,而是隔着柔軟的布料拍了拍單薄的後背,“有我在。”

簡簡單單幾個字,發揮了最大限度的功效,因為緊張而顫抖的身體漸漸安穩下來,但沒過多久,情緒激動的就換了人。

宗政良幾乎心都要爆了。

因為那個眼神單純,欲`望明确,面色潮紅,氣息灼熱的少年,一邊摸摸索索伸手到他股間去碰觸那已經有了反應的大家夥,一邊用微微發顫的聲音詢問:

“要我……舔你這個嗎?”

宗政良真想罵一句“見了個鬼!”

“二少爺從哪兒學來的這些?!”壓低音量問着,他拉開那只還攥着他不放的貓爪子。

“……”紅着臉的家夥沒有告訴他,反而開始得寸進尺,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桂秀峰呼吸因為緊張而急促起來,“你喜歡的話……就把那個放到這裏頭來啊……我會盡量吞到最深而且小心不咬到你的……”

“你……!”好吧,到此為止了。

最後的忍耐也消失了,宗政良拽着那憑空握出一個環形,然後比劃着做進進出出動作的指頭,翻了個身,将對方整個壓在身下,接着,就在一個奪走人呼吸的深吻過後,懲罰一樣隔着睡袍,用了點力氣,捏了一把已經稍稍變硬的乳`頭。

“唔嗯!……疼……”與其說是告饒,不如說根本就是挑`逗,桂秀峰嘴上控訴,身體卻沒有躲閃,他得逞了。

這個男人,果然會燒起來,就因為他的只言片語。

該感謝那出來賣的褚江童最後臨走前耳語給他的“技巧”嗎?這勾`引男人的技巧,這果然十分實用有效的技巧……

“啊哈……”衣服被脫掉了,揉`捏摩挲的手掌在緊繃的皮膚上反複游走,比平常要忙亂幾分,也更情`色幾分,男人牢牢抱着他,然後在愛`撫挪到股間時,卻突然停了下來。

桂秀峰沒來得及疑惑,因為答案迅速跟了上來。宗政良把那雙腿分開,接着就俯下`身去,将昂揚的頂端含在了口中。

咬住了枕頭一角,剛才還在玩弄別人的二少爺就成了徹徹底底被玩弄的那個,最脆弱的地方被吞到喉嚨裏,被濕滑灼熱的口腔反複吞咽,頂端被舌尖逗弄,就連後頭的囊袋也被同時揉搓,覺得自己快要瘋了的小貓開始胡亂去抓男人的頭發,并最終濕着眼眶,痙攣着在對方口中達到了高`潮。

可惡……

可惡……

原來這麽做果然好舒服……

太可惡了……

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腦子亂作一團的桂秀峰揉了揉眼角,賭氣一樣對宗政良說了句:“下次……下次換我!”

而抹掉嘴角的殘留粘稠,又用舌尖舔掉的,眼裏燒着欲`望的男人,則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就伸手從床頭桌抽屜裏摸出那心照不宣的小盒子,塞到對方手心裏。

“下次再說下次的。先把這個打開。”一邊繼續搓弄胸前的櫻紅,一邊“命令”,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會放下主仆身份欺負一下這位驕傲的少爺的男人,在盒子蓋被打開後,從裏頭挑了一些油膏出來,接着就直奔了主題。

入口被擠壓,被愛`撫,被深入,被擴張,裏面不僅被進進出出,還被纏着那個點不放,桂秀峰很快就真的哭了出來,他想要更多,想要更深,想要更不留情面的攫取。但他也知道那男人舍不得他,因為不管怎樣,都會一直耐心等那裏變得柔軟,放松下來,才會進入的做法,已經足夠說明這份舍不得了。于是,就算格外饑渴,桂秀峰還是沒有催促,而是努力配合着放松自己,同時閉上眼,用每一寸皮膚去感受對方和他一樣灼熱的體溫。

裏面被“侵襲”到一定程度,就會發出一陣強烈的顫栗,但這種巨大的快感波動不會一次就結束,繼續碰那裏,過不了太久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沉溺在快感之中已經意亂情迷時,桂秀峰感覺到有滾燙的東西頂在穴`口,跟着,便是一點點地挺進和一寸寸的深入。他牢牢抓着男人的胳膊,摟着對方的脖頸,用身體接納了那份巨大的充實感,然後在深埋在內部的物件抽動起來時,貼着男人的耳根,發出讓人把持不住的哭泣般的低吟。

那一晚,宗政良要了他兩次,每一次都做得很是徹底,兩腿之間被滑出來的白濁弄得粘糊糊的,卻沒有力氣去嫌棄,桂秀峰難得的沒有在情事過後發號施令讓人家幫他洗澡,而是乖乖窩縮在溫暖結實的懷裏,一語不發,只紅着臉閉上眼,在餘韻中慢慢調整着逐漸平穩下來的呼吸。

清晨,最先醒來的,是宗政良,叫醒昨晚就睡在了他床上的少年,他親了親那柔軟的嘴唇,在耳根低聲問身體是否還好。

“能有什麽不好。”意識到自己居然就那麽睡着了根本沒回房去,桂秀峰臉上驟然泛了紅,翻身爬起來,确實覺得腰身在酸痛的小少爺動了動,裹上睡袍,皺着眉嘟囔,“……怎麽覺得好像你那個還在我屁股裏塞着似的。”

“這是個‘少爺’該說的話嗎?”簡直要笑出聲來,宗政良坐在床沿,扣上襯衫的袖扣。

“本少爺想說什麽話就說什麽話。”很是驕傲地一撇嘴,桂秀峰帶着清晨的眯瞪,看着眼前的男人。

果然很高大很結實的,那雙手也很是會欺負人的,臉麽,雖說面相兇悍了一點,一身的疤痕也是确實有幾分吓人,可真全脫了衣裳的時候,就反而具備了催情的功效。至于那兩條長腿之間的……嗯哼……

“二少爺今天想不想出去走走?”宗政良看了看外頭的天,“太陽不錯,也沒刮風,倒是不至于太冷的。”

“看情況吧。”想想倒是可以考慮,桂秀峰點點頭,翻身下床。

走到門口,他小心推開`房門,聽了聽走廊裏的動靜,感覺确實沒人,才在回頭丢給那男人一句“昨兒你表現不錯,朕心甚喜”之後,紅着臉閃身出了宗政良的卧房。

他自然是不知道對方如何低低笑出聲來的,一路走到客廳,又拐進後廚,他看見了正在生火煮粥的丁嬸兒。

“喲?二少爺起了?”老太太有點驚訝。

“啊,有點兒餓了。”緊緊睡袍帶子,他盡量讓自己面無表情。

“那您先等會兒吧,我這兒剛把水燒開。”

“不急。”先倒了一杯隔夜的涼茶臨時漱過口,桂秀峰坐在小餐桌旁邊,從碟子裏抓起一塊桃酥送進嘴裏。

好吃。

帶着果仁清香的甜食咽下肚去,小小的快活就浮上心頭,想着今天到底要不要出去,出去的話,是去哪兒,他有點散漫地發着呆,直到一個和他同樣清瘦的身影走進廚房。

“秀峰?”吳月絹有點驚訝,“怎麽穿這麽少就跑出來?不冷嗎?”

“一會兒就去加衣服。”看到母親,就多少有點“心裏有鬼”的罪惡感了,嘴裏叼着剩下的半塊桃酥往外走,他在路過客廳時看到了已經穿戴齊整洗漱完畢的宗政良,故作姿态地沒理那男人,腳步卻在上樓時有幾分發顫。心知肚明這是怎麽一回事的宗政良摸了摸鼻梁,等到表情嚴肅起來之後才走進廚房去。

和兩個女人打過招呼,他出了小樓。外頭确實挺冷,不過好在太陽也确實是很好的,又沒有刮風,整體感覺就舒适了不少。計劃着一會兒吃過早飯,先把車子擦洗一遍,再問問那孩子要去哪裏散散心,宗政良走到牆根,提過水桶,預先擺在了車門旁邊。

然後,就在他打算暫且回去時,院門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拍打聲。

皺了一下眉頭,下意識摸了摸懷裏的手槍,他走過去,把門打開了一半。

外頭站着的人,他認識。

就是那個鑲着金牙,一臉市儈氣的随從。

桂天河的随從。

“是兄弟你啊。”換上了江湖面孔,宗政良笑笑,“這一大清早的,有何貴幹?”

“我能有啥‘貴幹’。”大金牙嘿嘿了兩聲,反手指了指身後胡同裏停着的一輛漆黑的車,“‘貴幹’挨車裏呢。”

“六爺找我?”愈加警覺了幾分,宗政良看向車窗。

然而,車裏的身影,并不像是桂天河。

那是個年輕的男人,至少,也跟他歲數差不多。

車門被推開時,耳朵夠靈的奴才一溜煙跑回去,一邊幫着扶車門,一邊點頭哈腰等着主子下車。

他的這位主子,果然如宗政良之前大約看到的那樣,是個年輕男人,個子不算太高,但是身形挺拔,相貌不算英俊,但是目光炯然,這是個身上帶着煞氣的人,久居江湖,都能看得出來,見過血,摸過槍,經歷過風浪的氣質,是藏也藏不住的。

男人穿着一身華貴的黑綢子面棉袍,腳下是擦得锃亮的皮鞋,肩頭是皮草領子的大衣,頭發一絲不茍往腦後背着,一頂水獺皮帽子端端正正戴在頭頂,右手提着一根紫檀木包黃銅腳的文明杖,左手則在确認過時間之後,将一塊金燦燦的懷表重新塞回到大衣口袋裏。

目光揚起,男人看見了宗政良,幾步走過來,他略作沉默,挑起了一邊嘴角,卻沒有主動開口說話,直到大金牙忙不疊讨好着介紹說“這位就是新來外宅做事的宗政良”後,才點了個頭,直視着眉心皺起來的對方。

那是兩頭野獸的對視。

而作為其中一方的宗政良,很清楚地從面前這另一頭野獸身上嗅到了似曾相識的氣息。

“宗政兄弟,這位是六爺的大公子,桂明義,桂大少爺,還不麻利兒的招呼着?”大金牙在介紹的同時一個勁兒暗示,唯恐主子看不到自己的殷勤。宗政良聽完那介紹,心裏猛然起了波瀾。

果然……果然是似曾相識的。

這個男人,和他父親,有着幾乎一樣的氣質,驕縱跋扈,殺氣騰騰,衣着華麗體面,然而目空一切的狂妄和心狠手辣的惡毒,還是可以透過那層好皮囊滲出來,溢出來,無法隐藏。

最終,宗政良選擇了先一步采取低姿态。

“原來是大少爺,失敬,失敬。”略微低了下頭,他挑起一個恭敬的淺笑,“之前去老宅見六爺的時候,都沒遇上過大少爺,只聽說您是在外地奔忙,這是……剛剛回來?”

“嗯。”對于最終占據了高位,男人很是滿意,把文明杖丢給旁邊的奴才,桂名義總算是開了腔,“是剛從天津回來,昨兒個夜裏下的火車。”

“那,大少爺找我何事?”謹慎問着,宗政良腦子裏在不斷猜測緣由。

“何事啊……”冷冷笑了一下,桂明義慢條斯理給了解釋,“在天津衛我就聽家父電話裏提起過宗政先生。也是巧了,下火車的時候,在車站遇上了個認識的人。這個人在文登公司錢老板手下當貼身保镖,現如今說是不幹了,要金盆洗手回老家去。我問他緣故,他就說了。我聽完後着實是對宗政先生有了幾分興趣,想着……現如今我手頭正好有個活兒,需要靠得住,有本事的人去辦。既然……宗政先生這麽‘能耐’,不如,就有勞大駕,幫我一把,如何啊?”

宗政良在道上,混了這些年,話說得難聽點,誰擡擡尾巴,他就知道對方要拉什麽屎了。

于是,當桂明義說要讓他幫個忙,當他聽到了錢老板的貼身保镖洗手不幹的消息,他已經明白,自己的秘密,已經成了別人手裏的把柄。

他從姓錢的手裏把桂秀峰截走,還用一封簽名自白書作為要挾的事兒,終究還是敗露了。逃之夭夭的保镖反正也不想混了,幹脆把事兒給抖落了出去,也是不巧,也是太巧,得到訊息的,是桂明義。

而這個名字寓意着深明大義的男人,并沒有去報官,或是至少當作不曾聽到過這件事。他選擇了抓住這個機會,借以利用,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的目的,簡單的很。

“我這兒呢,缺一個真正身手好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襟,摘掉手套,撣了撣上面若有若無的灰塵,又重新把手套戴上,桂明義終究直說了,“姓錢的跟我爹有生意往來,這是大面兒上的事兒,可實際上,真正在奔忙的,都是我,所以要說私下裏的關系嘛,他跟我算是更近一點的。所以,他的‘喜好’,我都知道,他手下的人,我也都認識。說真的,宗政先生,你從他手裏直接把秀峰帶走,可着實是……讓他丢盡了江湖人的臉面啊。這件事兒現如今我是門兒清了,至于跟不跟老爺子說……可就要看你的态度如何了。”

“大少爺需要我幫着做什麽?”此時此刻,再裝聽不懂或者拐彎抹角都是多餘,宗政良沉着臉,直接問了出來。

見他這麽“識相”桂明義有幾分高興,沉默中似乎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麽提出要求。旁邊的大金牙抓了個空當,一臉奴相讓主子進屋去說免得受了風寒,但桂明義并沒有理睬,只讓那家夥滾去車裏等着,自己則仍舊站在門口。

“宗政先生,既然你明白我的用意,咱們就沒必要再遮遮掩掩了。最近這些年,鐵路上的油水越來越大,我着實是看着有幾分眼熱,可當年分好的地盤裏,我們桂家連鐵路的一根毛都摸不着。偏偏霸着鐵路線的孫家又油鹽不進,怎麽談判都不肯利益均沾。這……就只好采取點兒非常手段了。你懂。”

聽到鐵路上的孫家,宗政良心裏一顫。

“大少爺說的,莫不是孫競帆?”

“你知道他?那就更好辦了。”笑了笑,桂明義進一步提着條件,“只要你肯幫我把姓孫的做掉,你的事兒,我就不會透露半個字,事成之後,還會給你大大的好處。要是你不樂意……”

“六爺就會知道我截走二少爺還要挾錢老板?”

“一點兒不差。而且不僅如此,我還會加倍毀你。”眼神裏透出了幾分猙獰,明明身高上不具備優勢,煞氣卻将差距完全扯平了的男人咬着牙低聲警告,“老爺子不是吃素的,這你知道,可我桂明義真急了連血都喝,宗政先生,好好想想吧。是當我的人給我辦事兒,還是連人都不想當了,全在你一念之間。”

最後丢下那再明白不過的恐吓,桂明義挑起嘴角,用文明杖的頂端把水獺皮帽檐頂了一下,說了聲“留步。”,就轉身直奔不遠處的汽車走了過去。

看着那個背影上了車,又看着車子開遠,宗政良沉默中嘆了口氣,關上門,落了鎖,然後皺着眉頭回了小樓。

客廳裏,坐着一對母子,桂秀峰摟着母親的肩膀,吳月絹攥着兒子的手腕。

兩個人臉上,全都是一樣的恐慌。

很顯然,他們看到了來者是誰。

“……他跟你說什麽了?!”桂秀峰先一步開口,但還沒等對方回答就繼續有點崩潰地自顧自講了下去,“是要你給他辦事還是那老王八蛋又要把你叫到老宅去?!他嫌棄這兒是外宅,壓根兒就不會親自過來!現如今這是……他到底要幹嘛?!”

“秀峰,你先別慌。”明明自己也在慌亂的女人拉住兒子的衣袖,摸了摸僵硬的後背,求救一樣看向宗政良,“宗政大哥,剛才……到底是……”

“夫人,二少爺,別怕,大少爺他不是沖着您兩位來的。”坐在對面的沙發裏,宗政良盡可能安撫,“他……只是想讓我替他辦事罷了。”

“為什麽偏偏找到你?他手底下又不是沒人!”桂秀峰不信。

“……我實話實說,二少爺別太激動。”想着拖拖拉拉也不是辦法,男人還是決定不做隐瞞,“上次,我把二少爺從六國飯店帶走的事兒,他知道了,也是湊巧,他遇上了其中一個洗手不幹準備回老家的保镖,這件事,就洩露了出去。”

“所以他就威脅你?!”

“是。”

“他要你幹什麽?!替他殺人?!”

眉心微微一動,宗政良略有些遲疑,他不太想當着吳月絹的面說殺人不殺人的,可這件事,終究也不好不讓她知道,心裏盤算衡量了一下,他先是安撫了面色蒼白的女人幾句,而後才繼續解釋。

“說來,也是湊巧,他讓我幫他除掉孫競帆。我猜,一方面是我終究是個外來投靠的,使喚起來不用擔心賠了‘本錢’,另一方面,就是‘威逼’總是會比‘利誘’更有效。”

“那你答應了?!”似乎格外急着要聽到明确答複,又似乎格外害怕聽到明确答複,桂秀峰沒有給自己和對方半點空閑,紅着眼眶緊跟着往下講,“桂老六是個魔障,他桂明義就是魔障中的魔障!你沒聽說過他都幹過什麽嗎?!他根本就是拿性命當兒戲,拿折磨人當樂趣!他從當年就這樣!我媽給我買過一只黃鳥,他嫌吵,就連籠子一塊兒給扔進爐火裏燒了!!搬到這兒來之後,我養過一條小狗,狗隔着門沖他叫,他叫人活活把它打死了啊!當着我的面兒打死的啊!!我哭,他就拿手槍捅到我嘴裏,說再哭一聲就開槍連我一塊兒打死!我媽求他別這樣,他理都不理,照着我媽胸口就踹了一腳!第二天就叫人送來一碗炖肉,和一張狗皮!說是孝敬二夫人的!……桂明義這些年幹過多少不是人的事兒,我親眼見過的,親耳聽說的,數都數不清了!你要是給他當奴才,那就幹脆走吧!我就當你沒來過,我接着過我的鬼日子,我這輩子都泡在活地獄裏也跟你沒關系了!!……我命不好,是我活該,我天生來的一條賤命!都是我活該!我自己作來的!!……”

聽到最後,宗政良沉不住氣了,吳月絹閉着眼,肩膀在瑟瑟發抖,聽不下去的丁嬸兒跑過來安慰夫人,他則站起身,拉住少年的手腕,緩慢而小心地将其拽進自己懷裏,摩挲着單薄的脊背,沉默中平息着自己同樣混亂的呼吸,過了好一會兒,才略微松開手臂,舒展了眉心。

“二少爺放心,夫人也放心,我不會任人驅使的。”語調低沉而堅定,說完,他嘆了口氣,稍加思索,“但硬碰硬,顯然也不是個辦法。給我一天時間,我好好想想對策。未必能是萬全之策,可無論如何,請二少爺跟夫人信我這一回。我宗政良是外宅的人,有一口氣在,就不會做老宅的鷹犬!”

那天,他是那樣對母子二人擔保的。

事後,他也确實是那麽做的。

只是過程的艱難,真的超乎意料。

從最開始就注定了是一段熬心的經歷,尤其是在天黑下來之後,宗政良這三十幾年來都不曾面對過的情感沖擊,就擺在了他的面前。

無法入睡,邊抽煙邊在床邊座椅裏思考應對的策略時,他聽到有人敲門,本以為是桂秀峰,他掐滅了手裏的煙,說了聲“門沒鎖。”

可最後走進來的,卻是吳月絹。

臉色蒼白,低着頭的女人呼吸紊亂,悄聲進屋,反手關上房門,又從裏頭鎖上,吳月絹看了一眼宗政良,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趕快走過去攙扶,卻被推開了手,宗政良只好也單膝跪地,壓低聲音問夫人這是何苦,有什麽話不能站起來好好講?

而當體如篩糠的女人真的把話說出來時,他才明白,這些詞句,是真的沒有辦法好好講的。

吳月絹咬着嘴唇,快要咬出血印子來,總算松開後,一段被深深埋葬了十幾年的,浸透了腐爛氣味的往事,就呈現在宗政良面前了。

她說,自己成了老宅通房丫頭時,桂天河其實已經不能生育了。遭遇過一次刺殺,他大腿上中過槍,傷了神經,已經“不中用”了。于是,他的樂趣,就變成了“看”,随從算是外人,終究靠不住,但他的大兒子,已經十七八歲,而且早就熟知蹂躏女性的種種手段。老宅的後院,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是好戲上演的時候。這種事,一直持續到她懷了秀峰,才算結束。這種事,連那早就一命嗚呼的桂老六的親娘都不知道,更別說外人。這種事,是她作為一個弱女子到死都不打算說出口,說出口就可以幹脆咬舌自盡了的奇恥大辱……桂天河并不喜歡看着自己玩膩了的女人和名不正言不順的所謂“二公子”一天到晚在眼前晃,這才把他們娘兒倆扔進了外宅,桂明義知道這名不正言不順的所謂“二公子”其實是他造的孽,就更是多一步都不肯踏進外宅的門檻。桂家,就是活地獄,就是秀峰講的活地獄,看似風光無兩,實則糜爛不堪,從根兒上就已經腐壞到了極致。人,要是還有一丁點兒良心,困在這兒就會生不如死,她也想過一死了之,可所謂“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死,哪兒那麽容易啊……

“……宗政大哥,我是個沒用的弱女子,但凡我真有幾分烈女氣度和膽量,從懷着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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