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嘴唇勾了勾,下樓的時候,對周言咬耳朵,“怎麽,自卑了吧?見到什麽是真正的美女了沒?這就是,別說男人,就是女人在她面前都不好意思做出失禮的樣子。同樣的白裙子,人家穿的就跟你是另外一個味道。”

周言捏和衷的肉,和衷嘴角抽抽,“哎,嫉妒也沒關系,別一臉別人欠你錢的樣子呀?還說你會做人,怎麽我認識的你總是這麽傻呢?什麽都寫臉上,以後你跟同學怎麽相處?”

“不讀大學的人,沒資格對大學生指手畫腳。”

一句話将和衷堵的臉發綠,段敏大聲地咳嗽了兩聲,兩人四目一顧,女生宿舍圍觀他們倆的人還真不少,不僅段敏連于洋目光都有點躲閃,周言頓覺臉在發燒,她在衆人眼裏都看到了幾個字“打情罵俏”。

剛從高中畢業的大學生,還是很青澀的,像周言這樣帶着男朋友進學校,大庭廣衆之下打情罵俏的太少、太少了。

讓和衷送她到學校,周言悔得腸子都青了。

周言的一世英名都這樣被毀掉了。她想解釋,可是總不能見人就說:“這人只是我的鄰居,不是我男朋友,我男朋友在東海政法大學。”

周言抱怨和衷讓他丢臉,和衷還理直氣壯,“我長得這樣帥,又沒給你丢臉,那些女孩對你都是羨慕嫉妒恨。”

周言咬牙。

連段敏都堅決地認為和衷是周言的男朋友,不管周言怎樣的解釋,最後還是清冷的于洋給周言解圍。

吃過飯,周言便趕和衷走,和衷磨蹭着不肯,最後說出一番話,讓周言有點措手不及。

“什麽?你要跟我一起去上學?”周言再一次問和衷,不敢置信。

“是啊,你不是說不能沒文化麽,我也旁聽、旁聽你的課,裝點文化在腦子裏。”和衷回答的是風淡雲輕。

“那你的生活來源呢?”周言問出最實質的問題,“總不能賴我怎麽家吧,我媽養我們姐弟已經夠難了,難不成還要加上你?”

“那倒不會。”和衷說:“我又不是天天去上課,平時打工啊!”

“打零工上學?”周言有些遲疑,她是個好學生,從懂事起就過着這樣打工、上學、回家的生活,對于這種艱難的生活并不陌生,“很辛苦的,再說你家裏人支持嗎?他們會不會要你寄錢回去什麽的,那你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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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用我管,有生活來源,我管好自己就行了。”

“我覺得你還是回老家複讀吧!正式考個大學是正經,在我們這裏聽課有什麽用,這個社會可是認文憑的。”

“我才不回去呢!你們學院挺好的,我看美女挺多的,聽段敏說你們宿舍另外一個女孩也是美女呢!”

周言氣不打一處來,學校裏不好動手,便用眼睛割他,“我求求你,別給我惹事了,趕緊走吧!”

“你那眼神分明是很想我留下來呀!”

周言氣得頭頂都要冒煙,和衷笑得沒心沒肺,“我就愛看你生氣的表情,鼻子眼睛都要擠一起了,跟只小熊似的,憨憨可愛的很。你看,你看,鼻子又皺起來了。”周言捏拳頭,吸氣,和衷揉亂她的短發,“好了,逗你玩兒呢,別氣了,趕緊回去開班會吧!我走了。”

周言惡狠狠地放言,“再敢逗我,我真揍你。”

和衷頭也不回,給她回了一個OK的手勢。

段敏說:“這麽個帥氣又風趣的男孩,怎麽不是周言男朋友呢?”

于洋肯定地說:“他會是的。”

“你怎麽知道?周言都不承認。”

于洋淡淡地笑,“我會看相。”

最後來宿舍的女孩梁笑笑問:“他們很和諧?”

周言說:“地球不轉了,我都不可能跟和衷是男女朋友。”

“我們打賭。”

年輕人草率的賭約。

很多年後,周言偶遇于洋,于洋問她:“我們賭贏了還是輸了?”

周言說:“我們都贏了,也都輸了。”

之後一個月便是軍訓,周言一直未回家,宿舍四個女孩感情很好,時而打鬧一番,又是一番青春時光。

青春是首無悔的歌,有你在便是永恒,友誼是不老的青松,在那無憂的歲月裏紮根,時光永駐,唱着不老的歌。周言很多年都沒這般痛并快樂着的感覺,軍訓很苦,但是回憶很美。十一前的三天,結束了軍訓,一群黑炭般的孩子,換上漂亮的衣衫,開始了最美的大學時光。

周言簡單收拾了一下,準備回家,梁笑笑跑進來,喊着:“周言,快快,有人找你。是個很帥的男生。”

段敏說:“是和衷嗎?”

“不知道,戴副眼鏡。”

周言本還不甚在意,但聽見眼鏡,心中一動,趴到陽臺上向下看,陽光下,一個瘦高的男孩,微低着頭,背影被陽光拉得很長,短短的發沐浴着一層金光,周言覺得眼圈發酸。

男孩似有感應,擡起頭,張望了一會兒,找到了周言,四目相對,他笑了。燦爛的、溫柔的、激動的、溫情的,那種輕柔的感覺讓周言有些心醉,如入骨髓的熟悉感撲面而來。

周言喊:“王在清。”

王在清對她揮手。

放佛分別了一個世紀,其實不過兩個多月。他黑了些,也瘦了,但卻更精神了些,歲月開始沉澱,男孩漸漸長成男人,那嘴角的絨毛漸漸不見,露出的是黑硬的胡子渣,人生也随之堅硬,男人終将是會走出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

☆、離開

兩人太熟悉了,沒有過多的寒暄,便恢複到以前相處的樣子。

王在清有很多話說,他說,她聽。

王在清說:“周言,你變了很多,怎麽不愛說話了?”

“我聽你說就好。”周言說:“沒什麽變化呀,就是我沒什麽事,所以幾句話就說完了,你去了北京,又去了陌生的東海,新鮮事多。”她說着有些心虛,好像對和衷的事說的太少了,那些跟和衷一起練攤的日子,她下意意識地不願意跟王在清分享。

這個燥熱的,忙碌的,注定讓人難忘的暑假,她跟着一個男孩子,跑遍了市裏所有的小商品批發市場,見遍了華源街所有來來往往的人群,有過心酸,有過困苦,饑餓、勞累、苦中作樂,那些日子,已放在了心底,怎麽跟人分享?

或許,那是只屬于她與和衷的時光,屬于他們倆的故事。

好像很久沒看見和衷了,軍訓後不久,他來學校找過她一次,她怕同學們笑話,以封閉性訓練為借口沒見他。不知道那家夥幹什麽去了?繼續天橋練攤,還是找其他工作了?

“周言,周言,想什麽呢?”王在清伸着手掌在周言面前晃,“這麽入神,怎麽了?”

“哦,你說哪裏了?”周言不好意思地笑笑,“北京認識的女孩?挺好啊,新生活自然要交新朋友。”

王在清臉色有些別扭,周言沒發覺,“對了,還沒到十一,你怎麽就回來了?這幾天不上課嗎?”

王在清不吭聲,周言終于發覺王在清的異常,因為自己的心不在焉,她有些慌亂,勉強問:“怎麽了,是我有什麽讓你不高興的嗎?”

王在清盯着周言,半天才說:“周言,我覺得你變了。”

“胡說,我能有什麽事?”周言避開王在清的目光,“是朱舅媽跟你說什麽了嗎?我以為你會相信我的。”

王在清明顯有些失望,“不是,我媽跟我說什麽我都不會信的,我只相信你。可是,可是,我還是有些不安。”

“你是在懷疑我,還是質問我?”周言漸漸平靜,自己又沒做什麽虧心事,為什麽要心虛?

王在清低頭,長長出了口氣,鼓起勇氣說:“你都沒發現我有什麽異樣,要是以前你早發現了,但是我們才分開兩個多月,我說了這麽多話,表達這麽明顯了,你居然粗心地什麽都沒發現,你說這不奇怪嗎?”

“什麽異常?”周言回憶着王在清說的那一堆堆的話,試圖在裏面尋找疑點,“你有話就直接說,拐彎抹角幹什麽呀,我們倆誰跟誰,你還跟我繞圈子。趕緊說,不說拉倒,我才不猜呢!”

王在清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但在周言倔強的目光下,漸漸軟化,他收斂了自己的失望,“北京那個女孩,你沒發現有什麽不對嗎?”

周言恍然大悟,“啊,她呀!不就是喜歡你麽,這怎麽了啊?”

這下換王在清傻了,“你不生氣嗎?”

周言說:“這有什麽生氣的,只要不是你喜歡她就好了。”

王在清還有些犯傻,事情就這樣簡單過去了?“可是,她追求我,很誇張、很激烈,新生都知道,連老師、教官都知道了!”

“哈哈,那你在新生裏一下子就出名了吧?”周言舉手打算捶王在清一下,但又尴尬地放下,跟和衷鬧慣了,差點就犯錯了,王在清可不是和衷,皮糙肉厚的,她和王在清向來都是君子之交,連手都還沒牽過呢!

周言好奇地問:“她是不是很漂亮?怎麽追你的?”

王在清板着臉,周言還一直追問:“快說說嘛,你別這樣小氣,我們倆還分誰呀,這麽有趣的事你都不跟我分享?”

“可是,周言,這只是有趣的該分享的事嗎?難道不是該生氣的事嗎?”王在清無奈地看着周言,“我是被她的架勢逼的回南市的,聽說、聽說她也要買票來我們這裏玩呢!這樣,你都不生氣?”

“那我生氣好了。”周言故意板起臉,“你敢見她,我就揍你。”她舉着拳頭恐吓王在清。

王在清一聲不吭地看着她,周言收起玩笑,把嘴唇抿着,定定地看着王在清,“王在清,你到底什麽意思?”

王在清眼眸垂下去,似是嘆了口氣,“沒事,我是怕你生氣,沒生氣就好。你放心,我是不會喜歡別的女孩子的。從小到大,我都只喜歡一個人,你知道的。”

周言眨巴下眼睛,是不是該臉紅?可是沒臉紅的意思。王在清也變了,居然說出這麽大膽火熱的話,以前稍微提及幾句,兩人都羞的不行,可是他敢說了,她居然聽了沒什麽反應。周言警覺,原來不知不覺中,她被和衷那厚臉皮傳染的這麽皮厚了啊!

王在清送周言回家,周言遲疑了下才招呼王在清家去坐會兒,王在清對周言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她那稍許的猶豫并沒有躲掉他的觀察,周言變了,王在清不得不承認,變得更生動,可是也更讓他捉摸不定,他有些害怕。

今天周末,家裏只有周波,王麗珠還在店裏忙碌,周言居然松了口氣,和衷沒在家,好像不用有遇見這種尴尬。

可是,她為什麽要在乎和衷是否在家?他不過是她家的租戶,如此而已。周言想着又鄙視自己,這是怎麽了啊?肯定是被二表嫂吓得神經過敏了。

周波對王在清向來都是态度惡劣,故意拿了作業請教,王在清說什麽他都反駁,好好的一個代數補課變成了語言、邏輯混戰,準備晚飯的周言差點要拿鏟子把周波的嘴鏟掉。

周波不吭聲,王在清怕他憋氣,便主動将他作業都解答了,周波這才露出笑容。

周言舉着鏟子跑出來,“王在清,你要是敢給周波寫作業,我連你也揍。”

王在清立馬把筆放下來,不管周波哀傷的眼神,堅決地搖頭。周波恨恨地說:“就說你讨厭吧,要是衷哥在,不管我姐用大棒還是胡蘿蔔,他想幹什麽絕不會妥協,那麽多暑假作業都是他給我寫的,我姐不也沒辦法?”

周言黑臉,偶然一天,她發現周波的暑假作業都不是自己的筆跡,問起來才知道是和衷寫的,為了這個她把和衷追了兩條街,和衷嘴裏說着悔改。但在開學,周言一看周波的日記作業,居然還都是和衷寫的,那些人和事都是真實的,日期都寫的清楚,她揍和衷那之後也持之以恒,根本沒斷過。為這個,她一天沒讓和衷和周波吃飯,但到底周波還是把日記交給了老師,居然還得了老師個甲評,把王麗珠喊到學校狠誇了一頓。周言是哭笑不得。

王在清臉色異樣,周波更得意,“要不是衷哥走了,我才懶得找你寫,你還不寫,就這樣還想當我姐夫?”

周言舉着鏟子要教訓周波,突然停下腳步,“你說什麽,和衷走了?去哪裏了,我怎麽不知道?”

周波說:“早走了,你開學後沒幾天他就說家裏有事,收拾東西走了啊!我媽說把房租錢退給他,他也不要,說是跟你合夥練攤分錢時你已經給補給了他,媽不知道實情,只能讓他走了。不過他說走之前會去學校找你,告訴你的啊,你不知道?”

“你怎麽不早說。”周言氣急敗壞,一把扔了鏟子砸向周波,周波被砸中腳背,抱着腳嗷嗷地叫。

周言怔怔地站在院子裏,看着和衷住過的小屋發呆,真走了?沒說一聲就走了嗎?可是,為什麽不跟我道個別呢?不對,他去學校找過自己,可是她聽見門衛傳來的消息,并沒有出去,理由是什麽?理由只是為了證明那個男孩在她心目中并沒有那麽重要。

王在清靜靜地看着周言,曬黑的臉龐露出一絲蒼白,大大的眼底全是驚慌,她到底在驚慌什麽?害怕什麽?王在清不敢往下想。他逃一般出了周家,茫然地走在街道上。和衷嗎?那個俊俏的,高個子、白皮膚的男人?

在他未知是時光裏,他和她經歷了怎樣的生活?王在清腦子裏不由浮現出媽媽說的話,周言跟人手牽手逛街,周言跟人躲在街角親嘴……

和衷真的走了,連片紙條都沒留下。周言仔細檢查了他住過的小屋,除了周家自有的東西,他沒帶走一樣,就連那快用完的防曬霜和曬後修複霜都留下了。

周言有些疑惑,生命中真的出現過和衷那樣一個男孩嗎?多麽不真實啊!周言仿佛還能聽見和衷輕微的腳步聲,可是,那聲音怎麽越行越遠?遠到周言已經聽不見了,遠到她覺得胸口發疼。

為什麽這般失落?

為什麽這般難受?

為什麽這般寂寞?

周言罵自己沒出息,一個生命過客,一個租戶,走就走了,她幹嘛要不舍?這是最後一晚上,也是最後一次懷念,周言于是安慰自己。

她關了燈,蹲在黑暗的狹小的西廂房中,靜靜聽着夜的聲音。

這一刻,她終于有所觸動,原來黑暗是這般的感覺。應該會很害怕吧?

曾經答應過的,怕是再也無法實現了,我想,大約我是沒有機會陪你度過黑夜,戰勝恐懼了。

周言将和衷用過的東西都收拾起來,拿出門口扔到垃圾桶中。過了一會兒,又跑出去,翻看垃圾,可是垃圾已被運走了,再也找不回來。

周言坐在房間裏,看着那個塑料發卡,或許留下的跟他有關的東西,只有這個發卡了吧?他說,這是他送給她的禮物。

他還欠她一件世界上最漂亮的裙子呢!

“那家夥,肯定會裝作忘記的。”周言自語,她深深吸口氣,對自己說:“從現在開始,做回自己,再也不要想那個家夥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家裏斷網

☆、忘記

周言真的忘記了和衷。

再沒有提起他。

跟王在清一起,放佛又回到了舊時時光。

王在清未再提起和衷,兩人聊着過去,聊着新生活,似乎遺忘了這個缺失的暑期。

十一的那天,周言看到了程雅君,一個漂亮的北方女孩,留着長發,發梢燙着大卷,染成金色的頭發,襯着白皙的皮膚,動人的如一顆冬日裏水靈靈的小白菜。

周言說她是小白菜,不是那個可憐的唱着“沒有爹娘”的小白菜,而是一棵腿有點粗的漂亮小白菜,王在清被她的刻薄逗笑了,忐忑的心算是放下了一些。

程雅君對王在清的喜歡,那是從骨子裏都透出來了,那傾慕的心,那從心底溢出的甜美笑容,那溫柔的讓男人無法直視的眼神。

周言忍不住想,原來這就是愛?程雅君本是個爽朗女孩,但在王在清面前乖巧的如一只小白兔,連微笑都帶了讨好和卑微。周言覺得王在清在程雅君面前太可氣了,他憑什麽那樣漠視人家女孩的感情?憑什麽用那種嫌棄的眼光看着她?那樣滿滿的喜歡,周言都看着心疼,可是王在清的心怎麽這般的狠,怎能視而不見?

她聽着他呵斥着她,她看着她孤單離去的背影,突然覺得很憤怒。

可是,為什麽會有這種情緒?王在清不是她的男朋友嗎?她對于觊觎自己男友的女孩,為什麽會有同情的心理?她不是應該憤怒那個不顧一切追到王在清家裏嗎?

周言覺得自己也是病了。

夜晚,周言蹲在黑暗的小屋裏,聽風吹落樹葉的聲音,聽貓兒走過房頂的腳步聲,聽桂花飄落的聲音,可是,怎麽聽不見自己的心聲?

十一過去了,王在清回了東海,也帶走了周言的疑惑。

她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思考感情的問題了。

王麗珠的感冒總不見好,冷汗、暈眩越發頻繁,但忙着上學、打工的周言并未發現。

華源街又要拆遷了,這次是大面積拆遷,包括周言家的東三街,但聽說補償款給的很低,鄰裏開了次會議,一致決定反抗拆遷,不給足夠的補償款絕不搬遷。

王麗珠也參加了會議,回家把情況與周言說了,周言讓她靜觀其變,別人家怎麽樣,她們就怎樣。但王麗珠卻憂心忡忡。

據說這次拆遷是支書王春旺一手引來的投資,如果這次的拆遷辦好了,他就要高升了。王春旺已經挂着副鄉長的職位,但一直兼着村裏的黨委支書,這次能成功辦好這次房産投資,即将要調走的鄉長就會把位子升給他。

這話,自然是消息靈通的村民傳的。王麗珠的擔憂是很有道理的,以他們家和支書家的關系,她該如何做呢?

兩個孩子的事雖沒明說,但這也是多少年的事了,也不能完全不顧,要是朱英明找到王麗珠家,讓他們拆遷,她還能拒絕?但要搬吧,肯定要得罪半個村子的人。她家這些年本就不受村裏人待見,直到近年周言大了才好點,如果她要是得罪了大半個村子的人,周言和周波在村裏還怎麽住得下去?

王麗珠到底還是把擔憂告訴了周言,周言毫不猶豫地說:“跟村裏人保持一致,不用管朱舅媽他們。”

“真的沒關系嗎?”王麗珠還是猶豫,“在清知道了,會不會怨我們?”

“他如果因為這樣的事跟我生分,那我也算白認識他了。”周言很堅決,“再說,在清是什麽樣的人,媽你還不清楚?他會因為這事跟我鬧別扭嗎?”

“我倒不擔心在清,我是擔心你。”王麗珠摸着周言已經長到脖子的頭發,“如果鬧僵了,你以後怎麽跟英明嫂他們相處?”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呢,媽,你想的太多了。”周言懂了王麗珠的擔憂,“我才上大一,我們還小呢,就算是大學畢業,還能就結婚不成?起碼得過個三五年吧?那都多少年後的事了,誰知道那會兒怎麽樣了。”

“什麽誰知道怎麽樣了,這話什麽意思?”王麗珠擔憂地問周言,“你跟在清吵架了?還是你跟、和衷——”

“我跟和衷沒關系。”周言立馬打斷王麗珠的話,聲音又快又尖。

王麗珠看周言的眼神更深了,她輕輕嘆口氣,摸着女兒的頭發,沒再說什麽。還說沒關系,什麽時候看到她對男孩這般在意了?從知道和衷走之後,就再不肯提他一句話,連家裏都不讓提和衷的話題,周波要說起和衷,她就走開。這回避的也太激烈了吧?她這是放心裏了啊!只是,和衷——王麗珠搖頭,那孩子都走兩個月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當初說好的,安定了給個信兒的。

拆遷的事曾為華源街近來最熱鬧的話題,王麗珠的擔憂很快有了苗頭,朱英明來了幾次周家,很平民地跟王麗珠聊天,一聊半天,每次也沒說什麽重點,說起周言還要誇兩句,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事。

朱英明每次都笑容滿面地走了,但王麗珠卻一點高興不起來,最近這次村民開拆遷會都沒叫她,王明溪媽媽偷偷告訴王麗珠,村裏人覺得她會與王春旺家結親,怕她告密,所以不肯讓她加入。王麗珠本就懦弱,遇到這樣的事也不敢去争。

大學的課程比起高中,那是輕松的讓人想哭,周言不上課便去學校旁邊的咖啡館打工,還給一個中學生補課,一星期兩次,加上王麗珠的小店生意也不錯,家裏最近倒是也能生活。周言平日很少花錢,穿着也樸素,家裏買衣服都是周言跑批發市場買來的,又便宜又好。大學也沒什麽雜費,只多了些同學交際費。新生都搞聯誼,她們宿舍也與一個大二男生宿舍聯誼了,據對方說是随意撥的號碼到她們宿舍,但這個大家也就當個笑話聽聽。聯誼活動周言也只參加過兩次,這引起舍友的不滿,但周言也顧不上那麽多,她要做的事太多了,實在沒多少時間玩樂。

學校,家,打工的咖啡館,學生家,王家小店,這就是周言的全部生活。

王在清的信還是很多,依舊是事無巨細地寫,周言一般都會回信,但都不會太長,偶爾懶了,便不回,只在QQ上留言幾句。周言每周上網一次,一次都不會超過半個小時,上網也不便宜,她可不想在這方面多花錢,王在清總埋怨她跟他聯系的少了,可是周言也不願意為了這一時的快樂就改變自己的規劃。

這天,周言上網發現QQ有人申請好友,她習慣性點了拒絕,這個時候QQ正開始流行,加陌生人好友,與陌生人聊天,加網友正是熱潮之中,可周言因為時間、金錢的原因,很少與陌生人聊天,所以大多數的好友申請她都是拒絕。

習慣性地拒絕後,那個人又頑強地申請,這次有了申請留言,只兩個字“和衷”,周言的鼠标放在拒絕按鈕上,良久沒動,和衷,他出現了?

最終周言還是點了拒絕,和衷過去不在她的人生規劃裏,現在依舊不在。她的家庭,她的經歷,注定她不可能跟一個練攤的男人走下去。即使有過心動,有過懷念,那也當是青春的一次放縱吧!

這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來了,雪花孩子般在天空跳舞,跳到這個世界,把世界渲染成一種顏色,潔白的世界裏,幹淨的讓人心酸,滿目的白色,一色的世界裏,孤單如影随形。

周言哈着氣,走在回家的路上,家門口蹲着一個雪人,周言站住腳,望着那個人,那個人也看見了周言,跳着腳向周言咧嘴,露出一嘴黃牙。

周大富說:“言言,我來看你們了。”

周言将手捏進袖筒,“來了,怎麽不進去?”

“你媽說你沒在家,我便在這裏等你。”

王麗珠懦弱、膽小,能把周大富在大雪天趕出家門,可想是用了多大的勇氣。周言問:“你來要錢?”

“什麽要錢,你個臭女子,怎麽說你爸呢?我就周轉幾天,我們工地老板說沒完工,不給大家結錢,這都要過年了,不給錢怎麽辦?我打算回老家一趟,看看你爺爺,連路費都沒有。”周大富跟着周言進了周家大院,感慨,“這房子越發破了啊!不過聽說要拆遷了,這院子夠大,應該能拆不少錢吧?”

“如果不是為了錢,你會來看我們嗎?”

“胡說什麽呢!當爸爸是什麽人呀,你是我最愛的小言言啊,爸爸誰都不想,也不會不想我乖女。”周大富笑起來,給人很溫暖的感覺,周言長得很像他,他年輕時很帥氣,不然也不會王麗珠看中,被招贅進王家。

周言卻覺得冷。

王麗珠冷冷地看着周言帶了周大富進屋,她默默地換了煤球,捅了捅爐子的煙道口。周大富摘了手套,伸手烤火,不時看一眼王麗珠。

“麗珠。”

“不敢當。”王麗珠接口,“別叫這麽親熱,我們已經不是一家人了。”

“那言言媽,你看言言也回來了,借錢的事怎麽說?”

王麗珠說:“我都說沒有了,家裏的狀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孤兒寡母的,他們姐弟都要上學,我又沒個經濟來源,全靠擺地攤做點零工掙點小錢,都不夠他們上學的。言言上大學,都是靠自己打工掙錢的。你來向我要錢,我從哪裏給你來錢?”

周言一聲不吭,低頭看自己的鞋子。

“我回老家看看,沒路費……”

“你爸三年前就過世了,我還寄了喪葬費。周大富,你別找借口了。我反正沒錢。”

“我聽老家人電話說爸媽的墳下暴雪壓塌了,想回去整整。”

“反正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爸爸

周大富走了,周言送他到門口,他搓着手,對周言欲言又止,走了兩步又回頭,不好意思地說:“言,你看爸爸身無分文……”

周言默默遞了一百塊錢給他,“這是我剛結的給學生補課的錢,爸,你正經找個營生……”

“我有工作呢!不過最近年關,老板不給結工錢,我這不是走投無路才來找你們麽!”周大富垂眉搭眼,“言,爸爸知道自己不是個好爸爸,讓你和波受苦了,但是這幾年我真的已經在改了,一直在辛苦工作,但是你媽媽總不相信,也不讓我回來。要不,你跟媽媽說說,讓我回來住,好不好?要不,就幾天,過完年老板結了賬我就走,就随便給我個地方住,我會付房租的。”

周言默默關了院門。

王麗珠站在廊下神色複雜地看着周言,周言低着頭,一言不發進屋。

“言,你是不是怪媽媽狠心?”

周言說:“沒有,都是他自作自受。”

王麗珠無聲嘆氣。

後來,周大富又來過兩次,還帶過幾個水果,王麗珠不理他,他只跟周言說話,和顏悅色地,跟別人的爸爸一樣,用寵愛的眼神看着自己心疼的女兒,周言雖很少接話,但回家的頻率明顯高了,臉上笑容也多了起來。周波漸漸也會坐在周大富身邊,聽他說起外面的經歷。

王麗珠把這一切都看在眼底,心中猶豫不決。周大富很是了解王麗珠,趁熱打鐵替她又是幹活,又是幫忙跑腿,清早起來幫她進貨,冰天雪的毫無怨言。

王麗珠的态度也逐漸軟化。

周大富到底是搬回周家大院,他沒什麽行李,好點的衣服就身上那一套,連棉襖都是破了洞的,周言很體貼地替他修補了棉襖,也幫他買了套衣服。周大富直誇周言是好女兒。

村裏人都忙着拆遷的事,也沒人搭理周大富回村的事。

朱英明來過兩次,見到周大富,很不善的眼神。周大富唯唯諾諾,用卑微的言語恭維着朱英明,朱英明很是享受這種感覺,便不提當年村裏說過不準周大富進村的話。周言對周大富的态度很是不爽。

周言放了寒假,每日幫着王麗珠忙乎店裏的事,周波還在補課,只周末回家,周大富住到了周家,每日替王麗珠母女幹點粗活重活,見到村裏人也都謙卑有禮,年代在變,村子變成城市,人們的宗族意識已沒那麽強,對于周大富的回來,村裏也就幾位明白人勸了王麗珠幾句,也就沒什麽人再說點什麽了。

王在清也回到家裏,每日都到周言處報到,但這次朱英明居然從未說點什麽,見了周言也是笑臉相迎,能得到這種待遇,周言自是歡喜不已。只有周波看得明白,總說朱英明是為了村裏拆遷談判時,周家站支書這邊才暫時對周言假以顏色的,每次都氣得周言臉發綠。

王在清與周言仿佛回到了過去,和衷似乎從未出現。

偶爾,周言會想起□□上那個跳動的好友申請,但卻再未走入網吧。

日子如果繼續這樣平靜下去,也許,周言跟王在清也就這樣磕磕碰碰走到未來,結婚、生子、老去,只是生活總不會這樣讓你舒服。

只是,偶爾夢回,周言總覺得胸口空落落的,她發呆的時間漸長,看王在清的眼神也愈發清澈。

成長總是要付出代價的。生活也總喜歡捉弄人。

這天是小年。

周大富去市場買魚肉,說是要動手給大家做一頓好吃的。周言母女也沒開店,守在家裏打掃衛生。

直到中午,周大富都未回來,王麗珠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但周言卻覺得眼睛跳的厲害,總覺得出了什麽事。

周言出了家門,去市場找周大富,路上碰見二表嫂,本打算繞着走,但人家卻主動迎上來,周言只得打了招呼。

二表嫂神秘地附耳給周言說:“我看見你爸和一個妖嬈的女人走了,那個女的這麽高,挺白的,但是一看就不是什麽好女人的樣子。”二表嫂比劃着,“他怕別人看見,撿偏僻的地方走,可偏偏被我瞧見了,我還沒跟人說呢!聽說你爸這些年在外面可養着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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