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捉蟲)

如常只是鼓着軟糯糯的腮幫看他,一息,兩息…一刻鐘,這小孩兒怎麽這麽霸道,衛蒙轉了個身。

“我救了你。”

“結果你賣了我!”

“我還撮點死掉(…)”如常提着大長靴子,叭叭叭跺到他面前,“·ε·我穿你的那是你的榮幸。”

那您臉可真大,衛蒙閉眼,徑直躍上細小樹枝,光腳站着。

冰涼的風吹來,道袍輕撇,他一手扶住樹幹極目遠眺。

要褲子是不可能的。

這輩子都不可能!

如常哼唧兩聲,索性抱着腿坐在銀杏樹底下,臉頰瞌在膝蓋上,細細地捂着四面走風的衣裳。

你以為我上不來嗎?我只是怕上來漏風而已。

“過來了。”衛蒙翻身下去,将她拉起來,塞到背後。

陰風陣陣,細碎的陽光半點也照不進來,如常随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不由輕皺。

無頭的屍體,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笨呼呼地撞到月亮門,後面還有。

身後,身後是幾個穿着灰撲撲下人服的新鮮屍體。

很不對勁…

衛蒙眯着眼,擋着如常後退。

“裏頭沒人了。”如常指着那個無頭的屍體,那是李貨郎的屍體,幹幹瘦瘦,一身黎色袍子。

她在水裏的時候,就感覺到外面一陣波動,是有人故意将陰魂鎖在身體周圍,慢慢吸收。

這裏能這樣幹的,除了紅鯉,沒別人。

可現在,李貨郎他的死魄跑了。死魄離體成鬼。

所以操控這具屍體的是誰?!

如常猛地捂住眼睛,太惡心了,那血肉模糊的切口,紅鯉一個漂亮女孩子,跑到別人斷頭屍體裏去住着。

鬼物怕這些辟邪之物,遠遠見着便避開,可凡人身體好用,一抹紅魚淺淡影子躺在斷口處,紅鯉躲在李貨郎身體裏。

斧子握在手裏寒光閃閃常年擔物走鄉串巷練出來的力氣,他輕而易舉地拿起斧子朝他們劈過來。

幾個仆從猶如提線木偶,奇怪地挪動身子,左右包圍。

“去樹上呆着。”衛蒙提劍沖了出去,桃木劍劈在李貨郎肩上,狠狠下壓。

衣裳和皮膚呲溜灼開,虛晃一劍,衛蒙的目标是紅鯉,小劍抽出,正正紮過去,紅鯉尾巴一擺。

“躲開!!”

來不及了,利器重物破空聲傳過來,直繞過他沖如常,衛蒙剛要反身撲過去,肩頭和後背被狠狠撓住,一層血肉帶衣料被扒下來。

白肉和鮮血畢現。

遠處空氣徒然抖動了一下,活人鮮血的味道彌漫開來。

衛蒙被掐着脖子舉起來,他很高,卻被無頭的矮個子死死扣住氣管。

他怎麽就這麽衰氣!

“走…”他艱難地轉頭看如常,手裏桃木劍握不住,探入袖口的手指摸出一張保命的引雷符。

如常突然笑了一下,踩着他黑靴的小腳,微移半寸,一斧頭落空。

她捉住那縷波動,凝眸看過去,目色淺淡,小小年紀,便撩人心懷。

雙手結印打出去,暗紅的池水被掀開,李貨郎的頭被沖上來,縮在陰暗空氣裏的灰影子猛然蹿出。

他早早就聞到鮮血的味道快要控制不住,此刻看到自己的頭,魂體猛飛過去抱住:“我的頭,我的頭。”

紅鯉被怨氣沖撞得後退。

一縷灰煙從斷頭裏冒出,被無頭李貨郎魂幾下塞進陰魂裏。

他一直躲在暗處吞噬煞氣,紅鯉操控的身子具是李家仆人,對主人自有一種畏懼,身死也沒消散這樣的畏懼。

她藏在李家仆人身上,自發略過李貨郎可能藏身的地方。

方才撞上小道士,正是她滿院子找不到李貨郎的鬼魂。

“咯咯咯”他的頭回來了,李貨郎的陰魂漸漸穩定凝時,他伸出鬼牙咕嚕嚕地咽了口涎水,艱難移開鬼眼挪到肉身上。

好怨,他好怨。

是仙姑,

仙姑害他!

若不是她告訴李貨郎那裏有好東西,他怎會去撿走,聽了他的話去黑市賣掉,結果惹來一身豁害。

家破人亡,不,不是家破人亡,他還有一個娘子一個兒子沒下來陪他。

李貨郎鬼眼泛着綠光,鬼涎順着斷脖留下。

仙姑手裏的小道士,血的味道真好,等他拿下了仙姑,把她魂體也吃掉開胃後,再拿這兩個嫩生的墊鬼肚子。

衛蒙被扔開,紅鯉狠毒,要他命地往堆積柴火處甩出去,碰上伸出的枝槎,能瞬間穿透他身體。

完了,交代在這兒了。

衛蒙快速甩出最後一張引雷符,口念咒語,期望能将顫抖在一起的兩鬼物轟個稀巴爛,讓如常能逃出去。

背後的傷口最深可見骨,覆上一層煞氣,卷起的血肉上都泛着黑。

再撞到柴火上,怕是心子瓣兒都要疼得皺巴巴。

唉…

身後一軟,結實相撞,身後幹柴牆轟然倒塌,如常哼哼一聲,蜷縮在他背上。衛蒙驀地睜大眼回頭,小孩兒軟綿綿地覆在他背上,烏黑的長發下一頭青包。

奔雷在耳邊炸開,也比不上那點小孩兒憋着哭的哼哼聲。

“喂…”他喉間幹啞,心髒在胸腔裏砰砰砰跳動,挪開兩人身上的柴火,抱起如常沖了出去,“你還…活着嗎?”

——

驚雷炸傷了紅鯉和李貨郎,他倆躲進陰暗房間裏,明媚的陽光灑進李宅,沖淡了陰郁煞氣。

衛蒙抱着如常跑出去,驚雷奮兮震萬裏,雷霆之下,陰煞蕩然無存。

李宅外的人看這他狂奔出來,迅速圍攏,血烏黑烏黑地從肩頭滾落下來,道士袍髒污一片。

“小衛道士,解決了嗎?這麽快!”

“大夫在哪裏?”衛蒙搖頭喘着粗氣,摟着如常箍得死死的。

“哎呀,衛先生傷得這麽重!城裏最好的大夫都在李家小子那兒了,您跟我過來。”

不怕死的小孩兒,想竄進去看個熱鬧,衛蒙像腦袋後長了眼睛一樣,腳尖一旋,小石子踢到為首的膝蓋上。

是城隍廟那個小孩兒。

他大眼睛一眨,弱弱地叫了聲哥哥。

衛蒙知道這些孩子是想進去摸幾樣東西換錢,如果他沒被師父撿走,也許,他也是像這些小孩兒一樣,為了點錢,命都不要。

衛蒙解下身上拴的小銀錢,一兜兜就兩個,再找不到多的。

單手摟着懷裏的孩子,銀錢彈到小乞丐身上:“不嫌命長就別進去。”

“大家近期天暗了就別出來,也別靠近這家,”衛蒙拿了幾張符,沖趕來看熱鬧的壽衣鋪主到招呼,“麻煩您到我家鋪子取些紙錢和符紙。”

對方看了眼他的傷勢,擺擺手:“我醒的,你先去治治,我知道怎麽弄。”

小乞丐還想跟過來,他知道,衛蒙本事好,教他幾招,他就能多些賺錢本事。

可他盯着衛蒙懷裏的小孩兒,又是那個小姑娘。

衛蒙皺眉将如常往上摟了摟不讓小乞丐看到臉,腳步不辍跟上帶路的鄉民,小乞丐頓了頓,在跟着衛蒙和不跟間猶豫。

——

如常睡了兩天,誰也近不了身,連衛蒙也不可以,誰接近,她就抽抽噎噎,無意識地哭着喊疼。

衛蒙不敢挪動她,将她安置在羅大夫家,每晚去李宅守着,白日回來。

期間抓住幾波想偷溜進李宅的大半小子和居民,均被打了一番扔回來。

“壓傷并無大礙,只是,”羅大夫搭着如常的手,細長胡須撚了又撚,“怪得很。”

“怎麽說?”

“我再看看”

他想撩起如常的衣袖,一只手在她腦門上摸索,按到觸感不同的東西,手腕一疼。

如常攥着羅大夫的手,淺眸空洞洞地,睜得很大,手上力道大得不像個女孩兒。

衛蒙不顧身後羅姑娘正在給他換藥,俯身,桃木劍一打,打在如常手上,“啪”地吓人,如常驚醒過來,雪膚上立時腫起紅痕。

她手上火辣辣地疼,衛蒙背後撕開的血口子也火辣辣疼。

豆大的淚珠子聚起來,險險挂在眼睫上。

衛蒙心想,這小孩兒,睫毛是揪了他腿毛插上去裝的吧,哪有那麽長的睫毛。

“你,打我|εT)”你就這麽對你救命恩人這下好了,誤會她撞邪了,那手背上血色從皮膚下透出來。

衛蒙吸了口氣,桃木劍扔床腳,野狗似的甩着狗頭:“我沒有,妹妹。”

“哼!”

如常翻個身,鼻子寫着不高興,眼睛寫着委屈巴巴。

“真沒有妹妹,不是故意打你,你剛捏着人羅大夫手,是不是羅大夫?”他剛扭頭叫羅大夫作證,羅大夫見事兒不對早溜了。

“告訴你件事兒。”

如常蒙着耳朵,在木床上翻滾,我叭聽,我叭聽~

衛蒙偏過頭,坐在床腳,抿着唇憋笑:“喂,妹妹?真不聽聽。”

如常低低嗯了聲,悄悄從枕頭裏稍擡起些臉。

“你再滾,裙子遮不住屁.股了。”

“??!滾呀衛蒙,”如常鼓着紅紅的眼睛瞪他,“我!”

我小孩子就不要面子噠嗎!

衛蒙一笑,剛要開口,門口吵吵鬧鬧,李氏帶着李橋趕過來。

隔着兩道門,哭聲傳進來。

“衛小道士,衛小道士在不在,求您,救救我們。”

衛蒙和如常對視一眼,皺眉,怎麽又是這句話。

紅鯉嬌嬌俏俏的那句“公子,救救我。”還在耳邊。

天,原來已經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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