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捉蟲)

周縣令的縣衙建築規格是五品衙門的規格,進了縣衙,繞進三堂是周縣令和周坊住的地方。

主人的寝居分列兩行,中間一畝小花圃,奴仆擠在兩邊的廂房裏。

即便比其他縣衙寬敞得多,周縣令家也并沒有更多餘的屋子,他與周坊一人一個邊房屋分用中間的花園。

周坊的房屋大些,他有一個姬妾,一人一屋,外加書房。

如常便和周坊的侍妾一個屋子。

周縣令家院落雖小內裏卻廣有天地。

廊下各處都挂着燈,一條廊道印得紅紅的。燈浮以燈聞名,縣衙裏燈飾點綴其中。

如常見到這麽多花燈,似曾相識。她跟在衛蒙身後入門,仍舊回頭看,記憶飄到很遠的地方,總覺得,她好像見過更好的。

如常眼神挂在花燈上還沒回過來,衛蒙分神,屈指敲她腦門:“看路啊。”

她捂額頭,可疼啦!

“你爹知道我來嗎?別到時看到我氣炸了。”衛蒙替她撩開簾子問周坊,周大人可不是很喜歡他,若是突然知道他來了,可不要氣炸。

“方才我讓周安先回來告訴我爹,他現在應該知道了,一會兒我再親自去和他說說。”

“最近我爹正為城中妙齡女子接連失蹤一案頭疼,沒時間管這些,你就安心住下。”說着,他指了指器具,與如常說哪些藥在哪個位置,哪個是放哪個。

“周大夫這是久病成醫,什麽藥都曉得。”衛蒙還當自己沒傷到一般,擡手去拍周坊後背,“你快去吧,見不到你,你爹該發火了。”

周坊略一想,也是,便讓奴仆把寝具一一送過來,連女孩子用的頭油、紗帳、妝匣鏡奁都讓侍妾再準備一份新的。

此時夜已深,周坊的侍妾姜華帶着如常回去,姜華生得恬淡柔美,路過花燈環繞的廊道時,頭頂的燭光使她更顯柔和,與世無争。

如常眼睛眨了眨,鼻子輕輕一嗅道:“姜姐姐你用什麽胭脂了嗎?好香呀。”

姜華輕輕歪頭,手指觸上臉頰刮了刮:“沒有呀。”

她突然一笑,月牙一樣的眼睛彎彎,滿天的星子都像盛在裏面,白玉一樣的腕子伸到如常面前:“你聞聞,是不是這個味道。”

如絲如縷的暖香從這個微涼的夜裏傳過來,如常握着她的手,微微墊腳往前嗅了嗅。

“是這樣的味道嗎?”那是她的體香,出生就有。

姜華反問她,五指合攏,握着如常有些涼的手指:“那往你身上也蹭一些,好不好。”

如常正迷在她的溫柔香裏,耳邊卻傳來一聲瓷器落地的哄響,緊閉的書房們被打開。

她回頭看,視線卻被擋住,姜華放開她手往前小跑過去扶住周坊。

周坊臉上一個紅紅掌印,而他背後,站着怒氣的周縣令。

姜華擋住了她的視線,看不到那個讨厭衛蒙的周縣令面容,但從他的聲音裏能知道他是個相貌周正,身形高大的人。

周坊情緒失控地與他争執,他也穩如泰山,周坊卻情緒越發崩潰,直到姜華過去,扶住他臂膀,他才漸漸沉靜下來。

“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滾回你的院子。”周縣令黑着臉訓斥這個身體羸弱的兒子,轉眼瞪了姜華一眼。

姜華被他蹬得一抖,往周坊身後退了退。

礙于有客在場,周縣令與周坊都未再發作。周縣令氣得狠狠的,砰地關上門。

關門的瞬間,如常看見他身後一處陰影裏,一個長發披肩,白色羅裙加身的女子在微笑。

如常不确定她是否看錯,這幾天她眼睛不好使,總是瑟瑟地疼。

轉眼看扶着周坊的姜華都像一朵白白的花。

“你陪常姑娘回去吧,幾步路,我能回。”周坊頭埋在姜華頸間深吸一口,慢悠悠吐出一口氣,苦笑:“讓常姑娘見笑了。”

“嗯。”如常不知說什麽,只好點頭。

“你啊,還真是衛蒙的徒弟。”一點也不會順着話說,半點不會敷衍一下。

周坊低頭笑笑,他其實向往得很。

他将挂在檐下,用蟬翼宣紙罩上的花燈遞給姜華,看着面前矮矮的姑娘道:“衛兄說你喜歡花燈,這個兔兒燈,還是他去年托人給我的。”

“現在,借花送佛了。”

如常趴在床上看着兔兒燈,兔兒燈一對紅紅大眼睛,像流血一樣不詳。

她回想起方才周坊轉身回去的失意落魄,翻了個身。

姜華暖香的味道排山倒海一樣鑽入她鼻尖,如常打了個哈欠,有些迷迷糊糊,幾日來眼睛的酸澀刺疼都好了很多。

“怎麽了,撐不住就睡吧。”姜華手臂從錦被裏探出來,輕輕拍着如常的後心,溫柔的嗓音從她喉間哼出來。

是如常聽不懂的語調,卻安撫人心,沉心靜氣。

如常漸漸困頓,額前碎發蓬松地翹起來,臨入睡前問她:“周縣令是因為衛蒙生周公子氣嗎?”

“不是,”姜華眼神暗了暗,“他不是因為這個生氣。”

“阿坊想重新審查妙齡女子失蹤一案,大人不允。”

“為什麽”如常疑惑。

姜華苦笑,理了理如常額前的發絲,只能回答她:“不知道呢。”

“好了,快睡吧。”

如常點頭,頭埋進枕頭裏,半會兒就睡着。

烏黑的長發斜落下來蓋在臉上。巴掌大的小臉被遮住,間隙裏透出一些瑩瑩肌膚。

姜華将她頭發一一撩開,她自認已經很白,未想,如常還要再白幾分,不似真人。

她出神地望着如常,耳邊聽到丈夫出門的聲音,輕輕地嘆了口氣。放飛一只白蝴蝶。

他還是要去調查。

“唉…”

這些低沉又飄渺的話最終碎在黑夜裏,除了夜風與蝴蝶,誰也聽不見。

這一覺如常睡得分外香甜,香香軟軟的姜華,睡着了不會挪動半分,她抱着,細白的臉頰輕輕蹭。

“衛蒙不許跑,給錢。”

她在說夢話,姜華好笑地捏她鼻子,如常鼻子不通換嘴巴呼吸,兩片花瓣似的唇張開,輕輕呼吸。

“不害臊。”姜華捏着她鼻子,輕輕刮了一下,起身穿衣。

院子裏傳來叫朝食的聲音,她愣了愣,不知周坊回來了沒有。

平時姜華是不與周家父子一起吃,她是姬妾,不和主人家一起用,今日奴仆卻來叫她快些去正廳,大人正在生氣。

姜華掀開被子起來,瞌着一雙翦水秋瞳,拉着如常梳洗好去正廳。

還未進門,邊聽見周縣令中氣十足的吼聲:“不見了?!不見了是哪個意思!”

“找啊!沒用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如常:衛蒙不許跑,給錢!

衛蒙:錢沒有,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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