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至那天,天空乍出縷縷微光,在随同穆桓止去霧宿山的路上林然說是天公開眼。至于開的什麽眼,穆桓止則沒那心思去問,橫豎是個不讨皇上歡心的太子,天公開眼依然抵不過道士的一句批命。那日風大,馬車行至山腰時叫大風擋住了去路。随行的林然無奈,只好将尚在馬車中假寐的穆桓止抱起以防發生雪崩時穆桓止能有時間說些囑托。寒風刀子似地割過臉,這頗讓穆桓止懷念東宮裏的暖爐。

穆桓止被林然抱在懷裏,盯着他尖尖的下颌百思不得其解皇上為何遣了林然随同他去那麽遠的地方。一不會武功,二廚藝不通。這兩條加起來就能讓穆桓止難受的少吃一碗飯。

寒風刮得更厲了些。穆桓止将臉埋進林然胸口前,甕聲問他:“林然,孤真如道士批命的那樣命硬麽”

林然聞言默了一陣,似在思忖怎樣回答才不至于讓穆桓止太傷心。穆桓止顯然不想放過他,揪着他的衣襟追問:“父皇是不是不愛孤?”

林然理理穆桓止亂糟糟的頭發,說了句頗讓穆桓止無奈的話:“殿下這是說的什麽胡話,皇上最疼的不就是您麽?”

這話說的讓穆桓止有些無奈:“父皇就孤一個兒子,他總不能疼一個外人吧。”

林然:“......” 您看您也知道這個道理啊,所以就沒必要杞人憂天了嘛。

不理會他的沉默,穆桓止不依不饒繼續道:“可父皇卻不來送孤。”

林然将穆桓止放下,真話顯然不能和穆桓止講。于是揉揉他被凍得通紅的臉,胡謅:“因為聖上所說的是‘依情況而定’啊,殿下,這樣一句話就是套路,您竟還當了真。”

穆桓止嘴角如願地抽了抽,平息了一會兒接着問:“林然,你說父皇為何要将孤送去那麽遠的地方?臨安附近又不是沒有山。”

林然在穆桓止面前蹲下,随後貼近他耳根極神秘地說道:“殿下,奴才也是聽宮娥們私下謠傳的才知道的。原來是皇上怕您半道跑回來所以才将您送去那麽遠的地方的。”

“謠傳的向來就不能當真。”穆桓止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

“不過,”林然在瞅了瞅穆桓止的小短腿後話鋒一轉:“奴才相信太子您是半道都跑不回去的。”

這轉折讓穆桓止有些神傷。神傷之餘,小性子便使上來。于是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嚷嚷着不走了。耍賴撒潑穆桓止一向在行,半點皇家風範都沒有。穆桓止一邊撒潑一邊偷瞄林然,發現他也正看着在地上撒潑的他,表情略顯複雜。穆桓止理所應當的認為他在組織語言怎樣安慰自己。

“殿下,地上......”

“地什麽?反正孤腿短,不走了。”

“......殿下,”

“不要勸孤了,孤不走了。”

“殿下,奴才并未想勸您。但是您能先聽奴才把話說完麽?!”

一通撒潑的話正哽在喉間,不料林然突然搶白,穆桓止吶吶道“......好吧,你說。”

“奴才只想善意的提醒殿下一句:地上有雪,您的衣衫濕了。”

......

良久的沉默後穆桓止默默起身,一邊笑着掩飾心底的尴尬一邊用手理被坐出有些褶皺且濕了的衣衫。

“所以,殿下我們現在可以走了麽?”

“不若你背孤上山?”穆桓止裹緊鬥篷,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林然看着他圓滾滾的身體,欲言又止,表情甚為複雜。穆桓止估摸着林然在尋思該如何拒絕他而又不能讓他再有耍賴撒潑的機會。

“殿下......”林然艱難開口:“您穿的衣衫太多,很重的。”

于是一通扮可憐裝乖巧的話再次被哽在了喉間。穆桓止在心裏咋舌林然何時變得這般聰明了。因為他本就畏冷,在這樣極寒的天氣裏是斷然不會脫下外衣的。因而就憑這一點林然便料想到他是萬萬不會因為要他背他就褪了外衣。這般拒絕他,動之以理。其次,林然為他的微胖找了一個不錯的理由。這般拒絕他,曉之以情。伺候過穆桓止的宮人都知道要拍他的馬屁,與其誇他長得好看,不如違心奉承他最近瘦了好多。

如此,确實是在正當情況下拒絕穆桓止的同時又讓他沒了耍賴撒潑的機會。

穆桓止看着他,表情很受傷:“林然,孤萬沒料想到的是你會這樣說,”穆桓止絞着手指,繼續神傷:“孤原本以為你不會拒絕,孤以為你是真的疼孤。”

“母後離世,父皇不疼。就連孤最信賴的小夥伴也這般嫌棄孤,孤真的很難過。”穆桓止假意抹掉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眼淚,又道:“既如此,林然你便走吧,反正孤就是死了也不會有人知曉。”說完後穆桓止便爬到馬車內拿走了包袱,“林然,幹糧孤拿走了,再見。”

“……殿下,等等,等等!!奴才背您上山,奴才背您還不成麽?”

計劃達成!穆桓止回頭,笑得狡黠,偏偏還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先說好啊,是你要背孤的。不是孤強迫你的。”

“……”

林然背起穆桓止,嘴裏不免嘀咕:怎麽感覺上當了?

穆桓止心安理得趴在林然背上,看着仍不見停的大雪,從腦海裏突然湧出許多事來。而先前那些模糊的記憶也由着這風雪的刺激明朗了許多。

林然進宮那年十二歲,起初他和同年入宮的宮人一樣只是被分配到各司幹些不費腦子只靠體力的活計。後來不知怎的就被太傅要來做了穆桓止的陪讀。穆桓止私下同太傅暗示過其實像他這樣天資聰穎的人是不需要陪讀的。回答他的是太傅的一聲冷哼以及一句聽不出褒貶的“殿下,您可真自信。”穆桓止又問太傅為何是林然做他的陪讀,太傅撣去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高深莫測道一句“投緣”。至于投的什麽緣,穆桓止沒再問下去,畢竟從太傅平日對他不冷不熱的态度來看,他也不指望從太傅嘴裏聽到什麽滿意的答案。

但無奈好奇心太重,所以在一番兜轉後便問了林然同樣的問題。林然也實誠,說他是将一年工奉預支給了太傅才得以成為穆桓止的陪讀。為此,穆桓止郁結了好些天。原來做他陪讀門檻這麽低,只需一年工奉即可。

穆桓止将心中郁結說與林然聽,林然安慰他說“物以稀為貴嘛。殿下您想啊,做您陪讀門檻低了就有很多人來争着做您陪讀了。這樣太傅就能在這些人中為您擇取一位優秀的陪讀啦。”那時穆桓止懵懵懂懂不知其義,只覺得他應該就是林然口中那個稀缺的“物”。後來回想起來,才明白原來他是在拐着彎的誇自己。為此穆桓止曾不止一次感嘆當時讀書太少,聽不懂話中別意。

穆桓止在十歲這年被立為儲君。立儲诏書下達後林然問他高不高興,穆桓止反問他為什麽要高興。林然興沖沖地告訴他立儲便意味着他以後就能做皇上了,做了皇上之後了就會擁有很大的權力,就不用被別人束縛了。穆桓止說然後呢。林然依然興沖沖的,他說這樣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穆桓止很會舉一反三,當即問他那是不是也可以拒絕做自己讨厭的事情了。他說是的。

穆桓止覺得要是真如林然所說的那樣他在未來是這穆氏的國主,那手握這樣大的權力而不提前使用的話就太可惜了。于是當天晚上穆桓止便沒有完成太傅交與他的抄錄任務,結果第二天被太傅知道後告訴了皇上,皇上思索片刻後擺駕東宮賞了穆桓止一頓“竹片炒肉”,還讓禦膳房扣了他一天的膳食。

而這件事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穆桓止對做皇帝這件事産生了畏懼,以至于在後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別人都說他是快扶不上牆的爛泥。

而至于穆桓止為何被送出宮,則是關乎另外一件事了。

在立儲诏書下達後的第三個月,宮外便有一位道人說大災将至。而就在那日,東宮裏的小黑莫名死了,像是預示着某種征兆。小黑是穆桓止前些年飼養的一只烏鴉,其實開始皇上是不同意他養小黑的,他認為烏鴉招兇,太不吉利。穆桓止便同他舉烏鴉反哺的例子。皇上聽後倒是驚詫的很,因在他看來整日無所作為的太子還能知道烏鴉反哺的故事不得不稱得上是奇跡一件。在他驚詫之餘,穆桓止很會見縫插針的又添上一句:“烏鴉是懂行孝的靈物。”

那時舉國上下都在推行仁義禮孝信五。皇上無奈,只能應了他的要求。

而自小黑死後,宮中流言四起。但因皇上将穆桓止保護的好,所以真正能竄進耳朵的流言是少之又少。而這些少之又少的流言裏還是穆桓止威逼林然告訴他的。其實也不過是說穆桓止并非皇族血脈,所以承襲太子之位遭神靈詛咒之類的話。幸而穆桓止年紀小無法理透句中全意,又學不來姑娘家的小肚雞腸,所以聽後并未覺得難過抑郁。

也許真如皇上所言,世間之事能真正讓穆桓止難過抑郁的恐只有禦膳房的廚子們被罷職這一件了。

流言四起的第三天,林然在伺候穆桓止睡下後,低聲耳語殿下切莫睡得太沉,不然等會兒不好叫醒。穆桓止不知所以的應下。被林然晃醒時,殿內漏刻剛好顯示子時。穆桓止眯縫着眼,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專心游夢。他怕黑,所以每晚睡覺都會留一盞燈,但今晚那盞燈卻被滅了。于是他問:“林然,為何不燃燈?”

“噓,殿下,您小點聲。吵醒巡夜人就慘了!”

穆桓止哼哼唧唧宣示主權:“哼,如何個慘法?東宮是孤的地盤!”

林然不說話了。

随後他摸瞎過來給穆桓止穿衣服,一個人絮叨了許多,穆桓止卻是半個字都未聽進去。腦袋在神游,他想:這黑燈瞎火的林然會不會給我将衣服穿反?

“好了,殿下。”林然說着将穆桓止抱下床,穆桓止也不曉得到底穿反了沒有,腳落地後他突然想起還未問林然半夜叫醒他是為何。

于是他問他,林然只說是遵循皇上旨意。再問其他,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開口了。

賣關子!穆桓止哼哼着不說話。

出了殿門,他們才發現殿門外沒有值夜的宮人。二人正奇怪間,一道穿堂風刮過,寒風趕趟似得往二人衣服裏鑽,穆桓止很沒形象的縮着脖子。林然怕他染上風寒,轉身去殿內給他取鬥篷。穆桓止走到庭院裏,聽到腳踩在雪上竟有“吱呀”的聲響。這勾起了他的性質,索性趁着小然子給他取鬥篷的間隙,自顧玩開來。

“殿下,使不得喲。”取鬥篷回來的林然制止了他,他被領回到長廊,看着林然仔細将他裹好——活像一只粽子。“好了,殿下。”穆桓止被他牽着,心情郁悶:又得恢複往日規矩的走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新人第一篇文。發表之際緊張心情猶如高考那年考數學發現一題都不會一樣Σ(?д?|||)??

此文胡說八道,所以莫要考究。

沒啥正事,太子很圓。

感謝點擊的、給評論的、扔雷的小天使們。(づ ̄ 3 ̄)づ

但是,以後都不要扔雷了哈。費錢。給個評論就好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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