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到住處後,林然立馬給他暖了杯姜茶驅寒。穆桓止捧着姜茶,問林然可曾在霧宿山見過小孩。得到了意料之中搖頭的回答。

穆桓止了然地點點頭,一邊喝下那杯驅寒的姜茶,一邊摸索出了一個還有些模糊的答案。霧宿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呢?

午膳結束後,穆桓止尋了個如廁的借口跑去了後院。後院空無一人,他跑去剛才那個地方,腳印已經被大雪蓋住。搜尋一遍後,終于還是只能看見他新踩出的印子。

“桓兒!”林然的一聲驚呼着實把他吓了一跳。他剛想責備林然幾句,就被他責罵的話給頂了回去:“你借口如廁就是為了來這裏玩雪?”

“……”說是吧,肯定會遭一頓罵,說不是吧,林然又不會相信但無奈事實如此。左右說都不對,所以穆桓止保持沉默。

林然只當穆桓止默認,但見他低眉垂首的模樣,任何責罵的話都堵在了喉間,怎麽也罵不出來了。他牽起穆桓止的手,柔聲道:“以後別這樣了好嗎?會染風寒。”

沒有想象中的責罵,穆桓止微微驚訝,眨眨眼,說:“好。”

午膳結束後,他們休憩了一會兒,林然就忙活起來。房間分為內外兩間,內間由穆桓止住,外間則是林然住。其實也沒什麽要收拾的,因為在他們來之前拂諾已經做了一番打掃,再加上林然每天都要做一遍衛生,所以收拾起來并不覺得麻煩。

這種事林然定然不會讓穆桓止沾手,而今天拂諾也放了他一天假,所以穆桓止很無聊。無聊之下竟生出其實忙點也挺好的想法。

穆桓止坐在椅子上,一雙短腿交疊在一起,晃的歡快,“林然,你可聽說過占靈?”

“占靈?”林然眉毛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穆桓止無所察覺,他從椅子上跳下來,蹬蹬蹬跑到他面前,道:“對,就是占靈。我離宮之前看的志怪小說裏講過的。”

林然放下抹布,一臉無奈:“桓兒,你的記性怕是全用在記這些東西上了。”

“......哎呀,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今天在後院看到的東西。”穆桓止難得嚴肅,林然見他這樣,也不忙活了,拉他坐下,表示洗耳恭聽,願聞其詳。

“其實我也不太确定,”穆桓止小心措辭,畢竟“占靈”這種物,僅存于志怪小說中,他不确定在他說出那些猜想後林然會不會把他當神經病一樣看待。但不說出來,穆桓止又憋的難受,于是在心裏斟酌措辭一番後,他便将昨日在後院看到的有着和拂諾身旁那只貓一樣琉璃眸子的男孩以及他對那個男孩是占靈而來的猜測告知給了林然。

“所以你覺得昨天看到的那個男孩是占靈?”林然問。

“‘占畜靈魂,授以人身,是為占靈’。靈魂可以互換,但占靈無法和他占靈的對象互換某些東西。比如昨天那個男孩,就有着和貓一樣的眼睛。而且那孩子還會法術!”

“倘若你說的都對,那拂公子應該是知道的。既然拂公子知道,為何不告訴你?”林然再問。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穆桓止攤手,“師傅想說自然會說,我還能問他不成?”

“你這麽說也有道理。不若先觀察一段時間?”

穆桓止想了想,同意,“也好。”

“桓兒,”林然頓了頓,還是覺得孩子得時不時誇誇才能有進步,于是道:“不得不說,你有時候真的很令我刮目相看。”

姑且算是誇獎。穆桓止指指自己,肚子裏沒幾點墨水,還非得用個成語來自誇:“大智若愚,說的就是我。”

……

穆桓止做了個夢。

他夢見了臨安,一個真實可觸的皇城。街道依舊熙攘,夜市還是熱鬧。戲院裏有婉轉千回的戲音繞梁,學院裏傳來了夫子的諄諄教導。

他看見了穆謙。在燭光的映照下,穆謙沒有表現出在朝堂上的天子之威,反而顯得柔和。他提筆在紙上寫着什麽,穆桓止不禁想 :如果父皇是在練書法,那這次會是誰來誇他 ?但不管是誰來誇他,大概都沒有自己拍馬屁拍的情真意切。禦書房裏放有漏刻,上面顯示時辰已經很晚。穆謙卻還沒有睡覺的打算。但他顯然是困了的,哈欠趕趟似的一個接着一個,眼睛裏都盈滿了眼淚,像在哭。

畫面陡然一轉,轉到了沈妃宮殿。寝殿中睡有沈妃,她懷中卧有一團小小的肉團———正是他的妹妹。而他那妹妹終是沒有被取名為 “小雪”,而是被冠 “瑾寒”名。現在這個時辰,她已然入睡,小小的一團,粉嫩的臉蛋,穆桓止突然就很想抱抱她。沈妃所住的蕉芙殿裏擺了她親手制的點心,香而不膩,是穆桓止熟悉的味道。他看見沈妃翻了個身,把小公主往她懷裏帶了帶。

不知道母妃生前有沒有這樣抱過我。穆桓止正這樣想着,畫面又轉了。一個人站在了她面前,且是一個極為好看的女人———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好看。女人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像木樨,細嗅,又似冷冽的梅香。她牽起穆桓止的手,喚他一聲:桓兒。聲音酥糯,帶有卷舌。穆桓止覺得自己是認識她的,于是試探着小聲叫她一句:母妃。她很高興,深邃的眉眼笑起來像是讓人沐浴在春風裏,随後她彎下腰來在穆桓止左邊臉頰上親了一口。

穆桓止抱住她,還是不敢相信已然離世的母妃就這樣出現在他的夢中,這樣真實,可以觸碰。“母妃,桓兒好想你。”染上哭腔的聲音,背部被她溫柔的安撫,她說:“桓兒,別哭了,母妃也很想你的。”

穆桓止将她抱得更緊,像是要勒入骨血中,“母妃,這不是夢吧?你真的來看我了!!桓兒好想你啊!”

背後的手還沒放下,被穆桓止抱住的人卻不說話。穆桓止困惑擡頭,懷中擁抱的溫度突然驟降。

“母妃!不要離開桓兒啊!不要啊!母妃!”

“母妃——”

“桓兒,醒醒!”穆桓止猛地睜開眼,看見林然一張焦急的臉出現在視線上方。

“桓兒,可是夢見皇後娘娘了?” 一方熱巾被送到臉上,穆桓止愣愣地看着林然,聽得他低聲說:“我在外屋聽見桓兒哭着叫‘母妃’,想必桓兒是夢見皇後娘娘了。”

穆桓止抹了抹臉上殘留的淚痕,原來真的是哭了的。“林然,我沒事。”還帶着哭腔的聲音說出這樣的話來,怎麽聽都像有事。林然剛想安慰幾句,穆桓止又問他:“現在是什麽時辰?”

“剛過了卯時。”

時辰尚早,穆桓止重新躺下,想再休息一會。林然給他掖好被角,然後退了出去。

穆桓止擦了擦眼角仍留的淚痕,極小聲地說:這要不是夢該有多好啊。

然後小睡無夢。

早食結束,穆桓止就跟着拂諾下了山。霧宿山晨霧還未褪盡,走在山間小道上,總叫人擔心會不慎掉下去。許是拂諾感應到了穆桓止的擔心,他牽住穆桓止的手,讓他找到了些些安全感。

拂諾的手很涼,但被他這樣牽着穆桓止卻感覺很舒服。

“今天你話很少。”拂諾感到奇怪。

難道我平日話很多嗎?穆桓止毫不自知地想,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空出來的手摸了摸肚皮,道 :“早食吃的太急,又餓了。”

“……還有一段路程,等到了鎮上,師傅買好吃的給你。”

“師傅有錢嗎?”穆桓止可沒忘記拂諾說過自己吃飯都是靠蹭的。

“師傅沒有,可以找師叔嘛!”這理所應當的語氣,穆桓止竟無法反駁。

穆桓止一下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師叔來了興趣,長得好看的不如口袋裏有錢的,因為往往是後者更能走遍天下。穆桓止覺得這位有錢的師叔的大腿,無論如何也得抱緊了。于是打着這樣算盤的穆桓止忙問 :“師傅,我這師叔是什麽來歷?”

拂諾又奇怪了,“你之前不是不感興趣嗎?”“

穆桓止心虛一笑,“左右無事,不如聽師傅講講。”

“原來如此。”拂諾了然了。“你師叔叫軒墨,我與他師承一人,都拜在無垠道長門下。”

這種說了和沒說是一樣效果的話,讓穆桓止一度無語淩噎。

正無語間,聽到拂諾又補充,“還有,你師叔長得挺好看的,雖說趕你師傅我是差了一點。”

這種專屬于拂諾的不要臉的自信讓穆桓止再度無語淩噎。

拂諾又說 :“待會兒你就可以見到他啦,激動嗎?”

激動的是你吧,師傅!握住穆桓止的那只手傳來的力道讓他小臉微皺,穆桓止抽出手甩了甩,擡頭見拂諾在看他,只好敷衍地點點頭,算是承認。

敷衍過後,不想拂諾突然蹲下來按住穆桓止的肩膀,一雙眼直直地看着他,“那你來霧宿山之前對為師也懷過這種心思嗎?”

說實話沒有。當時光顧着傷心了,哪還有心思想別的啊。雖說穆桓止在林然那裏問了關于霧宿山的種種,但也沒對他這位師傅抱有期待。現在看來,當時不抱有期望的做法是正确的。因為在他的人生過往的經驗裏,往往期望越大,期望落空的幾率就越大。

拂諾仍看着他,那雙眼裏盛的期待太滿。誠然,穆桓止是個善良的徒弟,他不想因為他的耿直再傷卻一個人的心。雖然拂諾臉皮夠厚,但穆桓止還是違心地說:“當然了,肯定期望過啊!”

“那和你所期望的差的遠嗎?”拂諾繼續問這種讓穆桓止違心回答的問題。

又是個說實話傷人心所以不得不用善意的謊言搪塞過去的話題。穆桓止心裏叫苦連天,面上還得裝得一派真心實意,“當然不遠了,”才怪,“和我期望的一模一樣。”這點不假,和他料想中的半吊子師傅相差真的不大。

“真的?”拂諾高興的反問,穆桓止含痛點頭,說一句:“不假。”

“你幹嘛做出這幅便秘的表情?”拂諾狐疑。

“······”穆桓止面無表情地答 :“水土不服,有點便秘。”

“哦,那要不要歇歇喝點水?”

“不要了吧,”沿途我們已經休息六趟了!照這個速度,天黑也下不了山!穆桓止再一次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我想快點見到師叔啊。”

“也好,想必你也餓了。”

穆桓止聽到拂諾這麽說,高興的都快哭了。他面上保持的多平靜,心底就有多激動 :師傅 !您終于明白我的意思了!!!簡直喜大普奔!!!穆桓止正高興間,忽然腰被拂諾摟住,只見拂諾在雪地上輕點一下,耳邊朔朔寒風吹過,再看時,他們已經停在了半空中。

“先前怕你畏高不敢施展輕功,只是如今來看,為師找不到能更快下山的方法了。”

“師傅,”穆桓止深吸一口氣,顯然不能立馬适應這個高度,他把臉埋進拂諾胸口處,大聲問,“你何時能教我這種在天上飛來飛去的功夫?”

“你若想學,為師明天就可以教你。”拂諾許的爽快。

“真的?師傅,你太好了!”穆桓止擡頭,高興過頭,忘記了他們還在空中,一個晃蕩,差點失去平衡,佛諾險些松了手。

“桓兒你沒事吧?!”拂諾摟緊他,語氣難免擔心,說話時都不自覺的打上顫兒。

“沒事, ”穆桓止深吸一口氣,及時認錯:“師傅,剛剛徒兒不小心,惹你擔心了。”

腰間力道又收了收,拂諾道:“沒事。以後不許這樣了啊。”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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