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顧念景的地盤占地大,屋子多。年關将近的日子,門上窗上都貼着喜慶的紅。常年紛雪的時節,雪積的多了也就厚了,雪厚了壓在屋頂樹叉上也能壓出一份別致的美感。穆桓止漸漸提起興致來。
但當穆桓止看着山寨門口那似草似隸實則是行書的揮毫的威風凜凜的黑風寨仨字後,那份興致就被腦子裏止不住的抽搐給占沒了。所以他這是又入狼穴了?但好像狼窩的主人還不認識他所以自己暫時還是安全的?穆桓止面上端着天真爛漫的笑,腦子裏揣着雜七雜八的猜測。正想着如果顧念景發現自己就是前些日子被他綁票的那個人後會把自己如何的時候顧念景拍了拍他的肩頭。
顧念景自認是個體貼的兄長,捕捉到自家便宜弟弟從近開始的興致勃勃轉變到現在興致缺缺低落的情緒後立馬進行了相應的舉措。所以他輕拍了下穆桓止的肩頭目的是讓他擡頭說說自己為何心情低落。但這份體貼好像過了頭,不然穆桓止為何反應這麽大?像是受了驚吓一樣跳開,随後看到是他,又悻悻地垂着頭自顧自低落了。
“你怎麽了?”顧念景蹲下來,視線堪堪和穆桓止平齊。
“哥哥,”穆桓止皺着秀氣的眉,苦着玉琢的臉,悻悻道:“你是土匪嗎?”
瞧着穆桓止不大好的臉色,顧念景以為是自家弟弟嫌棄自己土匪的職業。當即,顧念景決定給穆桓止好好說叨說叨職業平等的觀念。于是他說:“弟弟啊,你這種想法是不對的。你要有職業平等的觀念知道嗎?哥哥雖然是個土匪,但從本質和內涵上來剖析我這個人的話,我算是個好土匪。這種屬于事實的認知你得認同。”
顧念景說這段話時,口氣是從所未有的語重心長,話裏行間是一如既往的沒臉沒皮的自我誇獎。
穆桓止聽得嘴角連着腦門上的那根筋直抽抽。看着他給自己臉上貼金,并貼的如此心安理得的做法,穆桓止在很是無語的同時分神想起了某個和面前這個一樣臉皮厚如牆的人。看來在霧宿山鐘靈毓秀的風水滋潤下,除了滋出漂亮姐姐和俊朗哥哥外,還潤出了一批沒臉沒皮的自戀狂。
“二狗啊,”顧念景不輕不重地拍了拍穆桓止肩頭,繼續語重心長,“你不要看不起哥哥土匪這個身份,前面哥也給你說了,哥雖是個土匪吧,但是是屬于劫富濟貧那類的好土匪。這年頭,土匪做成我這樣的也不多見了。你別不信我,我還真不是自誇。改明兒等哥得閑了帶你下山感受一下村民齊呼顧大好人的場面。”
穆桓止腦補了一下村民操着本地方言齊呼顧大好人,主角登場內裏嘚瑟面上謙虛的發表感言的場面,頓時覺得顧念景還是不要得空的好。
“寨主。”一土匪路過向顧念景打招呼。
“嗯。”顧念景雖然還蹲着,但還是很有範地點點頭,十分有大佬風範。
穆桓止始終低着頭,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但他覺得,能躲一時是一時。他不清楚當初踹他一腳的那個土匪是否還認得他的臉,也不知道那個被他和拂諾一唱一和唬的一愣一愣的二愣子是否還記得他的樣子。
穆桓止生于帝王家,自懵懂記事起,就被涵書院的那群老太傅灌輸在不利的環境裏如何化被動為主動的道理。他雖不大喜讀書,但在老太傅戒尺的鞭撻下還是将老太傅講的道理灌進了腦子裏。如今,穆桓止終于能将這種方法實地貫徹。他從來沒有這樣感激過老太傅們,穆桓止決定如果能騙過顧念景,以後一定要更加熱愛學習以此來報答老太傅們的諄諄教導。
“哥哥,”穆桓止擡起頭,扯住顧念景的衣擺,耷拉着眼尾說:“我想起我好像還有一個哥哥。”
“哥哥?”顧念景心裏有點不舒服,你說總算遇上個稱心的孩子認了做弟弟吧,他這還沒做足當哥哥的瘾,人家就想起自己正牌哥哥了,他這個半路殺出來的便宜哥哥在人家正牌哥哥面前鐵定得靠邊站。顧念景這人占有欲比較強,還死勁兒的霸道。只要是認定為他顧念景的人或物件,這股子霸道勁兒就表現出來了。就好比現在的情況,穆桓止記起了自家正牌哥哥,但在記起這個哥哥之前,他是認了顧念景做哥哥的。所以在顧念景心裏,穆桓止的哥哥只能有一個,而且必須是他!
穆桓止一直在小心觀察着顧念景的臉色,見他沉着臉,鎖着眉不說話,也不太敢繼續往下瞎掰了。
“……”顧念景瞅了瞅自家便宜弟弟,哎這孩子耷拉着眼的可憐勁兒真可人疼。去他媽的真牌哥哥,現在這孩子是叫我哥!顧念景又一次霸道了,“你繼續說,我聽着。”
“我想起……哥哥大半個月前鬧離家出走,不見了,爹爹派人去找……他們說,說哥哥被土匪劫走了……”
霧宿山落戶山民不多,他們身上自然沒有什麽油水可撈,而且前面也說了,顧土匪是個被山下村民稱之為顧大好人的好土匪,所以打家劫舍的勾當身為土匪的他是不會做的。土匪頭子不做,土匪頭子底下的喽啰自然也不敢做。而他的錢財來源一貫是劫富劫貪而來,這是他被山下村民稱之為顧大好人的原因之一。顧念景想了想,大半個月前,寨子裏的确劫了個娃娃回來,自己沒見着他的臉,當時只顧看被劫回來的另一位俊公子,哪有時間去關心一個蘿蔔頭。這麽說,那個蘿蔔頭就是二狗的正牌哥哥?不過這不是重點……
“爹爹?”顧念景皺着眉,“你又想起你爹了?”
“只想起了有個爹,但記不得他長什麽樣叫什麽。”穆桓止從善如流的胡說八道。
“哦,這樣啊。前些日子寨子的确是劫了個孩子,但他被人救走了。”說到這個顧念景就一肚子氣,你說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救走就算了,還把自己好不容易弄來的壓寨夫人給順走了!這口氣,顧念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
“哥哥,”穆桓止故作苦惱,“我和我哥哥是雙生子,長得很像,我擔心寨子裏的其他人把我誤認成我哥哥……”
顧念景摸了摸他的頭,安撫道:“這點小事你就不用擔心了,你現在是我顧念景的弟弟,沒人敢打你主意的。”
穆桓止算是徹底放下心來,一個燦爛的笑容大大綻開,“哥哥人真好。”
顧念景摸了把他的頭。
如此,總算是把不利的局勢徹底扭轉為有利。穆桓止對老太傅們的感激又升了一個高度。知識改變命運,這話果然不錯。
“對了,”顧念景适才想起自己要問什麽了,“那人為什麽要把你打暈?你認識?”
“不認識的,”穆桓止搖頭,“哥哥沒把他帶回來嗎?”
顧念景擺手,“帶回來幹什麽?”
“嚴刑拷打啊,畫本折子裏都是這麽演的,”穆桓止掰着手指,一臉認真的說:“壞人被抓住,但死不認罪,所以只能嚴刑拷打。”
顧念景覺得穆桓止口中的畫本折子有涉暴的嫌疑,為了不讓穆桓止日後有長成一個暴力分子的可能,顧念景決定以後必須得限制他看書的類別。像涉黃涉暴的書是萬不能讓他接觸的。扯遠了······顧念景回神,說:“有時候吧,對于一些死鴨子嘴硬的人來說,嚴刑拷打是不管用的,要讓他們開口,得智取。”
“如何智取?”穆桓止虛心求教。
“這個嘛,還是得分人。”顧念景有點架不住穆桓止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只好顧左而言他,“這個以後哥哥再教你。”
“好。”穆桓止高興地應下,“那哥哥把那人帶回來了嗎?”問題又繞回去了。
“帶回來幹嘛?”顧念景不理解,“我又沒想從他嘴裏問出什麽。而且帶回來我還得一日三餐的供着,多浪費糧食。”
“……”最後一個才是主要原因吧。穆桓止無聲诽謗。
玄明宇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他轉了轉腦袋,後腦勺有點疼,看來是被下了狠手;又擡了擡胳膊,有點木,不過沒怎麽疼,看來是沒折。
如此一番動作下來,玄明宇得出了一個結論:那人沒想要置自己于死地。應該不是個壞人,他想。
瞪着眼盯着頂上的房梁,玄明宇開始琢磨那人把從自己手裏搶走的孩子帶去了哪裏。看那人不像是熟悉穆桓止的,難道是半路殺出來的一個行俠仗義的爛好人?也有可能,中原人向來這樣,好路見不平,喜拔刀相助。救下穆桓止之後呢?送他回去了?還是怎樣。畢竟穆桓止身份特殊,萬一那傻孩子不小心禿嚕出自己太子的身份,那豈不是兇多吉少?不應該,那孩子應該不至于這麽蠢。但萬一,萬一呢?哎……
琢磨了半天,到底是沒琢磨出來,倒是把腦仁琢磨的抽抽地疼,索性放棄了。玄明宇轉了轉眼珠子,一條腿架在另一條上晃着,晃了會兒,突然坐起來,掀開被子火速下床。大意了!大意了!玄明宇一邊套鞋,一邊碎念:人醒了不走還在這兒瞎琢磨等過年嗎?真是!雖然沒把自己外甥給弄走吧,但當下保命要緊。來日方長,總有把他給弄走的那天。哎,就是不知道得是幾時了……媽的!
想到這兒,玄明宇停下了動作。洩氣一般栽回了床上。也不瞎琢磨了,也不跑路了,挺屍一樣躺着。外面風還在刮着,出氣一樣撞着門板,一陣一陣的,大有不把門撞開不罷手的架勢。
玄明宇瞅了瞅身處的環境,微微嘆氣身下所躺是用兩塊木板拼起來的暫且稱之為床的‘床’,被子不知道多久沒換了,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睡過,味道還挺大。沒有窗戶,只有一扇大概再被風撞幾次就會四分五裂的門。是個簡陋的不能再簡陋的木屋,大概是進山打獵的獵戶搭的。牢靠性肯定不高,搞不好下一秒就得被風雪埋了。
唉!又重重地嘆了口氣,玄明宇不禁感嘆天道好輪回。想當年自己少年心性時還嘲笑別人所住所穿皆屬破爛,如今自己也在這堪比破爛樣的屋子裏睡過,當真是蒼天饒過誰。
玄明宇坐起來,活動活動胳膊腿,在不大的屋子裏找了一圈,很意料之中的沒找到丁點幹糧。他揉了揉肚子,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幾日。整理好被壓出皺褶的衣服,順了順睡的亂糟糟的頭發,玄明宇開了門,迎接了一臉冷風。裹緊衣袍,一腳踏進風雪中,走出十幾步,轉過頭看了一眼搖搖欲墜的木屋,忍不住想會不會塌。
又走了幾步,聽到後面‘吱哄’的一聲——屋子塌了。
……
所以在烏鴉嘴這件事上,穆桓止在玄明宇這裏很好的承襲了那句俗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還有就是:外甥多像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