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拂諾将尋找穆桓止的範圍擴大到方圓三裏。但範圍擴大了,人還是沒找到。湯圓歇到一塊不大的石頭上,兩腳還不能全部占着石頭,只能維持着一腳踩在上面,一腳虛空踏着的狀态。他瞅着拂諾愁眉不展的臉,心裏也不太舒服,但又想不出什麽能安慰人的話來。只能和迷人眼的暴雪幹瞪眼。

瞪了不大一會兒,暴雪就給他整了個白頭翁的造型。拂諾斜眼瞟了他一眼,忍不住扒拉了下他這造型。湯圓擡頭瞅他問,“還繼續找嗎?”問完他又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這不明擺着的事麽……

“嗯,”拂諾揩了揩給湯圓扒拉頭發濕了的手,“繼續找。”

“你也別太難過了,”湯圓不太會安慰人,說來說去也就幹巴巴的一句,“會找到的,我可是給他結了引路繩。”

提到引路繩,拂諾終于有了早該有的懷疑,他問:“引路繩得桓兒引血才能發揮作用,如果桓兒忘記了該如何?”

“……是哦。”湯圓一拍腦門,也終于在拂諾的懷疑下懷疑起了這種可能,“萬一,我說萬一啊,萬一他沒忘記呢?”說到一半,他又覺得這種可能性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更遑論拂諾,“唉,算了……我們還是繼續找吧。”

雖然湯圓說的話中帶有了‘萬一’這個含着僥幸意味兒的字眼,但拂諾知道這種萬一出現的可能不大,甚至是沒有。他拍了拍湯圓的肩,示意他起來。

湯圓拉着他的手借力站起來,蹲久了腿有點麻。他舒展舒展蹲麻的腿,又扭着腰左右轉了三圈,“行了,繼續找吧。”

拂諾應了聲,沒等他就繼續往前走了。湯圓一看被落下了,趕緊擡腳追了上去。

未然總算切身體會到軒墨在除拂諾以外的人所維持住的話少高冷的狀态了。其實未然話也不多,在沒人和他說話的情況下,他能一個人悶一天。但現下,未然總覺得得說點什麽來緩解一下氣氛。這種令人憋悶,又帶有點沉重意味兒的氣氛。

但他不知道說什麽。穆桓止的失蹤讓他心口始終懸着一塊石頭,這塊石頭随着穆桓止失蹤時間的拉長而不斷加碼。到現在,未然都覺得胸悶了。

“穆桓止失蹤之前有沒有什麽異常?”倒是軒墨先開口了。

未然有點意外,但反應還不錯,立馬接道:“異常?”他仔細想了想,“那天吃的好像不太多。”

“晚上是睡在拂諾那裏的?”

“嗯,”未然點點頭,“前段時間就睡在拂諾公子那處了。”

“那問題就出在拂諾那裏了。”軒墨若有所思。

“不應該吧,”未然帶着不确定的語氣說,“桓兒說拂諾公子對他挺好的。”

軒墨冷哼一聲,“拂諾這人對所有人都好,唯獨對身邊人殘忍。”

“啊?”軒墨說這話時聲音不大,未然沒太聽清。

“沒什麽。”軒墨撣撣袖子,他并不想在拂諾這人是否好壞的問題上繼續探究下去。

“哦。”未然應了聲兒後沒音了。他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下午顧念景提酒來找穆桓止,絮絮叨叨同他說了一些有關花釀的事。

顧念景除了當土匪做大佬的本事不錯之外,還有一手釀得絕味花釀的本領。穆桓止聽他說這本領是祖傳手藝,傳男不傳女,傳嫡不傳庶。穆桓止一聽,覺得這祖傳手藝和皇帝傳位還挺像,頓時生出了些許感同身受的親切感。

顧念景拿了個杯子給他滿上,穆桓止盯着那小杯泛有淡淡青色的花釀發愣。他沒喝過酒,也不知道這花釀喝下去會不會醉。

顧念景見穆桓止不喝,便将杯中花釀往他跟前推了推,說:“喝吧,這是用青梅釀的酒,喝不醉的。”

穆桓止捧着杯子伸出舌尖小小地舔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樣子讓顧念景看了忍不住發笑。花釀有股青梅的甘平,又帶點酸甜,不濃,但很讓人回味。穆桓止又捧起杯子呷了一大口,喝完後滿足地舔了圈嘴角。舔完後瞅了瞅顧念景,見他只盯着自己發笑,便将喝剩的杯子遞到顧念景跟前還問他要。

顧念景接過杯子,也不着急給他倒,存心逗他,“怎麽?還帶續杯的?”

穆桓止還挺理所應當,“那當然,我那一聲哥哥也不是白叫的。”

顧念景樂了,笑得拿着裝花釀的酒壺直晃,給穆桓止倒酒的時候還灑了些在桌上。穆桓止看了直直嘆氣,多好的酒,就這麽浪費了。

穆桓止喝完兩杯後,顧念景說什麽都不給他倒了,說是他還太小,喝太多會影響發育。穆桓止聽了直哼哼,就是小氣,還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顧念景也不管他哼哼,把壺中剩下的花釀封好,又在穆桓止那兒坐了會兒,說了些不着邊的話,特意說了開飯的時間,把該交待的交待了一遍後,提着花釀邁着步子悠悠地踱出去了。

顧念景走了,穆桓止覺得無聊,但又不想出去走走。他怕遇到當初見過他臉的人。雖說顧念景給他做了保證,但穆桓止還是留了個心眼,萬一,萬一出現顧念景保證之外的事呢?

他只是顧念景在沒有原則的情況下認的便宜弟弟,比之他手下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在觸及某些事情上顧念景會站在他兄弟那邊的。

說到底,自己于他,不過是個陌生人。

想到這裏,穆桓止莫名覺得惆悵。其實顧念景這人挺好的,雖然是個鐵公雞,但還是在自己說出忘記家人後認了他作弟弟,給了他一個家。還給花釀他喝,還給他做了保證。越往下想,穆桓止心中越發愧疚,自己騙了他,他還幫自己。

穆桓止覺得自己挺惡劣的,但自小在皇家這口大染缸的浸淫下,他不得不在某些情況下讓自己惡劣。

他得保護自己。

哎!穆桓止重重嘆了口氣。不想了,睡吧。于是他又倒回床上去睡了。

寨主收了一個小孩兒認弟弟的事在下午才徹底在黑風寨傳開。

李虎熊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原因有二。其一:這孩子雖是寨主救回來的,但到底來歷不明。其二:養個孩子又費神又費銀子。自然,費銀子才是他真正想表達的。在黑風寨,顧念景手底下的人很盡職的貫徹着寨主一毛不拔的為人處世理念。

所謂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這麽個道理。

李虎熊還在那兒叨叨個不停。顧念景也不說話,支楞着腦袋聽他在堂下用或勸慰或沉痛的語氣說自己認弟弟的種種弊端。而神奇的是,李虎熊每說完一句話,結語總能結在“養個孩子挺貴”這句話上。哪怕他上句話說得只是旺財今天居然只吃了一盆飯這種毫無關聯的事情。

說到旺財,顧念景突然覺得少了點什麽。認真想了會兒,一時又想不起來到底少了點啥。但有件事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旺財今天只吃了一盆飯?”顧念景覺得太神奇了,比他明明是個鐵公雞還時不時下山接濟貧民還神奇。

“寨主,我覺得你要以……”李虎熊說到一半突然被顧念景打斷,接過他的話頭繼續說:“是啊,只吃了一盆,可罕見了!”

旺財是顧念景在狼窩裏撿的一條狼。通體的黑,只額頭那塊兒霹了三道白色,看着有點蠢,還好吃懶做,不會看家。基本上一無是處。當初撿到它的時候,它還沒斷奶,爹媽被獵戶剝了皮切了肉正往筐裏裝。那時還沒名字的小狼在一旁吓得嗚嗚直叫。

那可憐的模樣一下子就融了顧念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心,當即就問獵戶要來了小狼,還破了點財。許是知道自己得了救,顧念景把它撈進懷裏時,小狼眼睛還沒睜開就直往他懷裏蹭。

而至于為什麽給一頭狼取了一條狗的名字,顧念景從來沒說過原因。但寨子裏的人都知道這是寨主沒有文化且愛財的緣故所以才撿了個市斤小民都知道的且帶有對小狼美好希冀的名字安到了它身上。後來小狼慢慢長大,除了體型長成了狼,其他反面都跟着退化成狗,甚至不如狗,至少狗還看家。至于旺財?不拆家顧念景就謝天謝地燒香拜佛了。

一想到這兒,顧念景牙根就一陣發疼。但今天旺財就吃了一盆飯這件事,确實反常,平日它都是幹三盆飯的!

“會不會是生病了?你們請獸醫看了嗎?”雖然旺財好吃懶做還吃的多,但養了兩年,好歹養出了感情,顧念景說歸說,不會真的不管它。

“寨主,這都快過年了!”一說到這兒李虎熊就一臉的無可奈何,“給銀子人家也不樂意上趟山。”霧宿山時常會有大雪封山的情況出現,人家獸醫還不至于為了掙一吊銀子而被困在山上耽誤了團年的時間。

“喲,”顧念景樂了,“還有這樣的?送上門的銀子不賺 ?”

李虎熊重重點了下頭,“可不就是 !”點頭的動作做的太大,臉上橫肉一甩一甩的,憑添喜感。

“旺財現在在哪兒?我去瞧瞧它。”顧念景站起來,甩了甩腿,坐的太久,壓麻了。

“大概在窩裏睡覺。”李虎熊說。

顧念景邁腳去了旺財的狼窩。

要說顧念景對旺財是真好。旺財住的窩是顧念景差人特意在山下找的口碑手藝都極好的王木匠建的,正正方方,還蓋了層瓦。窩裏鋪了幹草,幹草上墊了棉絮,顧念景怕旺財冷,還讓人給它安了塊擋風的木板。每天吃的飯還是直接從鍋裏舀出來盛給它的,吃飯的盆每天還有人清洗。活當個孩子在養。

顧念景推開擋風的木板,彎着腰探頭往裏面瞅了瞅,沒瞅着旺財。沒在睡覺?顧念景直起腰四處瞅了瞅,還是沒瞅着旺財。跑哪兒去了?顧念景皺着眉喊了聲旺財,沒喊來旺財,倒喊來了幾個手下。

“寨主在找旺財?”其中一個問。

顧念景嗯了聲,“你們見着它了嗎?”

“剛看見它往那個方向去了。”那人朝偏東方向指了指。偏東,偏東……旺財去那裏幹嘛?偏東,偏東?!二狗不就住在那邊嗎?!旺財可是狼!想到這裏,顧念景顧不得別的拔腿就朝那方向奔去。

留下不明就裏的幾個人站在原地看着顧念景拔足狂奔的背影感嘆:寨主果然對旺財用情至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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