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拂諾他們趕到黑風寨的時候,看到隔着寨子不遠處站着一個人。走近一看,才發現是軒墨,一問才知軒墨也是剛到不久。竟是巧到這種地步。
“你怎麽找到這裏的?”拂諾說着拉過他和未然的手将他們二人引到寨子裏的人看不到的別處。
軒墨甩開他的手,自顧走到那棵要五個成年人才能合力抱住的粗脖子樹後,“醒來就不見你們,尋着你們留的記號找過來的,”說到後一個“你們”這倆字時軒墨才發覺出不對勁兒來,怎麽少了個人?他微微皺了下眉,這動作在他臉上實在少見,只出現了一瞬,立馬就消失了,“湯圓去哪兒了?”
“我們留的記號?”拂諾問軒墨,“什麽記號?”他沒留,未然估計也不會,難道是湯圓給軒墨留的?
“紅繩。”軒墨說。
紅繩?拂諾心有疑慮,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讨論這個的時候。總歸軒墨來了也不是什麽壞事,還能多個幫手,于是着手回答他剛剛的問題,“湯圓探知到了桓兒的蹤跡,以防打草驚蛇,我讓他一個人先去探探情況。”
“何時去的?”軒墨問。
“去了有一會兒了。”
“怕是已經打草驚蛇了。”軒墨說。
“我也這麽想,”拂諾說:“難得你我想到一處。”
軒墨瞥他一眼,難得沒有反駁。
“我們現在要進去嗎?”未然問。
“既然已經打草驚蛇了,幹脆就破罐子破摔摔到底,”拂諾抖擻精神,“進去。”
軒墨聽着他一通成語和民間諺語混用說得好像有點道理但仔細品味又不是那麽對味兒的話,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你以後還是多讀點書吧。”
拂諾聞言楞了一楞,下意識就回了一句,“不是人醜才該多讀書嗎?”
軒墨:“……”叫你多嘴!
拂諾口中的進去,并不是直接從山寨大門大搖大擺的進去,而是依靠輕功躲過寨子裏不時晃出來的人悄悄的進去。拂諾上次那趟營救之行還算有點收獲,至少記住了寨子裏屋子的走向和分布。
東邊是上次未然待過的地方,那片兒房子算多,估摸着是土匪們睡的地方,東邊房子那塊兒的偏東南方是柴房廚房,桓兒擱那兒的柴房待過。
拂諾在腦子裏迅速過了一遍那間未然曾經待過的屋的具體的位置,然後手遙遙一指,就給定了方向。
軒墨是個行動派,拂諾剛給定了位置,下一瞬人就飛身奔了過去。拂諾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具體的方位,就只能捕捉到他轉瞬消失的背影了。
總不能讓師弟一人孤身犯險。拂諾到底還是擔心軒墨一人應付不過來那頭狡猾的狐貍,故而軒墨上一瞬離開,他下一瞬就拉過未然一并飛了過去。
至于具體的方位,等到了再說吧。
軒墨落在東邊那片某一間房子的屋頂上,屋頂上雪積的厚,他甫一踩到上面,鞋就被浸濕。趴不能趴,拂諾他們也還沒到,軒墨為免過快暴露,只能選擇蹲到屋頂上。
這動作不怎麽雅觀,和如廁無異。軒墨再一次皺了下眉頭,而頗照顧形象的他這次為了不被人發現也不得不忍受着這不怎麽雅觀的蹲姿。
拂諾趕到時,看到的就是軒墨一臉嫌棄但又不得不忍受着這個不雅觀動作的生無可戀的表情。他踩着雪小心踏過去,彎下腰附在軒墨耳朵邊問了句,“如何?”
軒墨側過耳,擡眼看他,扯過他的衣袖就往下拉,也讓他同他一道感受一下這如廁一樣的蹲姿。待拂諾蹲下後,他反問他,“如何?”
拂諾笑了笑,也不着急從他手裏扯回衣袖,只道:“師弟到底是師弟。”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反倒在他和軒墨之間添了幾分熟稔,竟有種時光倒轉至多年前兄友弟恭的錯覺。
軒墨自然也是感受到了,不動聲色地撤回手,“沒見人出來。”
拂諾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問:“從你來到我們趕到,這期間沒出一點兒動靜?”
軒墨嗯了一聲給出回答。
見他話少如此,拂諾便沒再繼續問,但疑慮已在心中生成———這裏,似乎安靜的過了頭。而眼下正經歷着的場景,不知怎的,就讓他想起了他的前師傅———最是德高望重的無垠道長說過的一句話:暴風雨來臨前總是異常平靜的。
異常平靜的表象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在拂諾搓手指搓了十七八個來回後,有間房的門被人自內拉開了。
房門的位置不太好,正對着拂諾他們蹲着的那間房的屋頂。房門大敞,屋裏頭的人一出來擡個頭就能瞥見對面屋頂上蹲姿各異的三人。
軒墨不大樂意被外人看去他這幅樣子,便支起腰拖着步子往旁邊挪了挪。如此,屋裏頭的人一出來擡個頭的功夫也不能一眼瞧見他。軒墨想的極好,步子也挪的極其坦蕩,一點也不知這挪步的動作比之那如廁的蹲姿好看不到哪裏去。
拂諾在一邊憋着笑,他這師弟,還是如此顧及形象。無論何時何地———發型亂不得,衣衫需整潔,形象二字比天高,半點折損不得。笑着笑着,拂諾個嘴賤的又想逗弄逗弄軒墨,“師弟,”他叫他,“你可曾見過跛腳趕路?”
軒墨挪好步子又蹲下,看了看屋裏頭還沒人出來,又看拂諾正兒八經的在問他,也就一本正經的給他回了,“不曾。”
“不若你再好好想想?”拂諾朝他擠眉弄眼,“師兄就覺得你見過。”
軒墨見他說的篤定,還真就認真地想了又想,但仍不得想起。只好把先前回過的話一字不差搬給他,“不曾。”
“不曾啊,”拂諾見他認真回想的樣子更加不懷好意,“那你仔細回想回想你剛挪步的動作。”
軒墨聞言臉黑了黑,冷眼看他,丢下一句,“無聊!”
拂諾要不是顧及當下環境,能給笑的岔過氣去。
未然不比拂諾和軒墨他們,習過一身武功傍身又是靈怨本體,蹲的太久也不覺得腳麻。他身體殘缺,不宜久蹲,現下蹲的太久不說又不敢亂動,唯恐鬧出什麽動靜驚了屋裏頭的人。但腳實在麻的厲害,鞋襪被雪浸濕,也難受的緊。他想着稍稍動一下應該不會怎麽樣吧,心想如此,動作便做了出去。
只是他太想當然。腳麻到失去知覺,這麽猛的一動,沒緩解不說,還弄得酥麻不止,更覺難受。難受之下,腳底打滑,未然就這麽直當當地栽了下去。他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就落入了一個懷抱。睜眼看得來人,只覺還不如就這麽摔下去才好。
接住他的是顧念景。
拂諾和軒墨見未然這麽毫無征兆地摔下去也駭了一駭,連飛身下去從顧念景懷裏拉回了未然。
未然驚魂未定,還沒回神就被拂諾他們拉着落了地,臉色白了又白,甚是慘敗。
“等你們這麽久,人可算是來齊了。” 顧念景展開折扇,朝屋裏頭吹了聲口哨,不多時屋裏頭便出來了頭狼,狼後面還跟着個小孩。
“桓兒!”拂諾對着那孩子喊了一聲,不是不焦急的。
穆桓止聽到拂諾叫他,又見他神色疲倦,心裏不是不愧疚的,踯躅半天,嗫嚅地叫了聲,“師傅。”又見未然和軒墨也來了,心裏更加愧疚不安,自己在這兒被顧念景好吃好喝地供着,勞累了另一群人找他。
“未然……”穆桓止看着軒墨沒什麽表情的臉,音兒更小了,“師叔。”
未然哽咽着也叫了聲桓兒,軒墨只點了下頭,算是表示。
“寨主,”拂諾對顧念景拱了拱手,算是問候,“這孩子正是我們在找的,勞煩寨主照看兩日,今日我們就領回去了。”
“天底下竟有這樣的好事?”顧念景笑了,“我白白給你們養個孩子,你們就一句輕飄飄的感謝就打算完事了?”
“寨主要當如何?”拂諾直覺他等下所提的條件會苛刻異常。
顧念景既然被人稱一句“顧狐貍”,就沒有做那虧本買賣的道理。他救了穆桓止又白養了他這些天暫且不提,又被穆桓止騙了這些天更當別論,反正他也利用穆桓止見到了自己心念的那個人。若論虧與不虧的問題,他也不覺得自己損失了多少。只是若什麽都不從拂諾那裏撈點,那就太對不起別人叫他一聲“顧狐貍”。顧念景心念電轉,眼珠子骨碌那麽一轉,主意便生成。
“誠然,我當二狗為親弟弟,照顧他也是理所應當,自然是沒有同他師傅讨要生活費的道理。”顧念景晃着折扇,裝模作樣的繼續道:“但架不住他師傅,也就是您的一腔熱情,所以我就勉為其難的提三個要求吧。”
拂諾被他一通颠三倒四的話徹底刷新了世界觀,驚嘆世上竟還有比他還厚顏無恥之人。
軒墨也是頭一回見到比拂諾還厚顏無恥的人,不免驚訝了一下這世上果然無奇不有,連厚顏無恥都一個賽一個強。
“其實這三個條件也不難達到,”顧念景又道:“情理之中,道德之內。”
拂諾定了定心神,道:“寨主請講。”
“別寨主寨主的叫了,”顧念景絲毫沒有一點外人的自覺,“多見外啊!叫我顧念景就成。”
“……”我們又不熟。
“顧念景,”拂諾從善如流的改口,“敢問你的三個條件是什麽?”
“第一個,”顧念景收了折扇,豎起食指在拂諾跟前晃了晃,“我要随你們一同回去。”
“不行!”拂諾想也沒想就拒絕。這個顧念景來歷不明,又狡猾如斯,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把這麽個人留在身邊的。
顧念景聽到拂諾的拒絕也不意外,還因為聽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而挑了挑眉頭,“可二狗已經同意了。”顧念景說着指了指穆桓止。
拂諾聽到顧念景叫穆桓止“二狗”,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桓兒你是有多想不開才起了這麽個名字來糊弄顧念景……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穆桓止自作主張答應讓顧念景和他們一同回去這件事!
“桓兒,你答應了?”拂諾問穆桓止。
未然和軒墨也看向穆桓止,眼神裏透着不解。穆桓止被他們看的發怵,搭在旺財脖子上的手不自覺收緊,旺財被穆桓止驟然收緊的手給抓疼,嗷的一嗓子給喊出來,喊完後還特幼稚地踩了穆桓止一腳。大有你抓我一下我踩你一腳咱倆就算扯平了的意思。
拂諾看着這麽個不知道是狼還是狗的生物,突然想起了下落不明還生死未知的湯圓,眉毛不自覺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