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相識

葛陌上,櫻花盛放,林中花飛如雪,紛紛揚揚。

我在窗邊的榻上坐起身來,看着陌上的櫻花林,恍惚想起曾經的哪年哪月,少年一襲青衫立于林中樹下,笑着伸出雙臂,對我說別怕,有他接着我。

那是我和孔明的第一次相遇。

我出生在襄陽黃家,從小父母寵愛,吃穿不愁。

荊襄的世家大族的關系大多盤根錯節,而我的爹爹黃承彥便是劉表的連襟,按輩分,我還當稱劉表一聲姨父。

爹爹的性子向來淡漠,雖說劉表幾次三番勸說爹爹為他所用,但爹爹不喜朝堂冗務,只想着暢游山水,結交名士,拒絕數次之後劉表便也不再相求。

而爹爹和孔明父親的相識,也是在一次游歷之中。

據爹爹講,那時他在泰山郡訪友,收到我出生的家書後急急往家趕,不料路遇劫匪,錢財盡失。當時一位叫諸葛玄的士子恰好路過,将我爹爹救回他家中。

于是爹爹便結識了諸葛珪和諸葛玄這兩兄弟,也就是孔明的父親和叔父。爹爹性子向來豪爽,遇上投緣的便常常結義為兄弟,而諸葛兄弟又對父親有救命之恩,于是當時剛剛喜得貴女的我爹,便讓我和諸葛家剛滿兩歲的小子定了婚約。

長到五歲的時候,爹爹将我交給了我師父,漢末隐居于鹿門山的一位高人。師父名叫白楚,性情潇灑,自我五歲跟從他時,他便将我做男子教養,同我講論經史,帶我四處游學訪友。我五歲之前一直吃穿不愁,但跟随白楚之後就被迫自力更生,做飯洗衣樣樣親力親為,原因無他,只因白楚實在是太懶了,偏偏還挑剔非常。好在他雖不沾手日常瑣事,但在教我兵法、器械制作和武功上還是很用心的。而我在随師游學時也拜訪了不少高人,琴棋書畫小成,刺繡女工粗通,還學了點治小病的法子,也算是學有所成。

一晃九年過去,這九年間雖回家待過幾回,但并未長住。待我快及笄的時候,爹娘想着也該安頓下來了,于是便和師父商量我十四歲生辰時歸家,師父也覺得我這幾年所學頗豐,便允我十四歲生辰時出師。于是我十四歲生辰的時候與白楚一起回到家中,他說正好想拜訪一位舊友,荊襄名士龐德公。

我過完生辰,左右無事,于是便和師父一道去了龐德公的住處。

龐德公居住在岘山南沔水中的魚梁洲上,我和師父造訪的時候,他的兩個學生恰巧也在。于是師父便和龐德公聊了起來,我閑極無聊,便在龐先生的櫻花林中閑逛。

我家與龐家也算是世交,加上爹爹和龐德公一樣不喜俗務,二人常相約游山玩水,故而我在龐先生面前也不拘謹。龐德公向來不入城府,只有幾畝良田,耕讀養生是常态。而本是雅士,他的住所亦十分雅致,樹林種植了常青的松柏和龐夫人最愛的櫻花,而今陽春三月,櫻花盛放,煞是好看,我便生了幾分賞櫻的心思。只是我覺得在樹下看着櫻花只是林中一角,于是便尋了林中最高的一顆老松,想着爬到松樹上俯瞰櫻花林。

手腳麻利地爬到松樹高高的枝杈上,遠望這着一望無際的粉浪,竟着實被驚豔到。微風拂面,櫻花香随風而來,間之以松香,多了份淡雅,卻又不失妩媚。

待到覺得微冷想要下到樹下時,才發現竟有些恐高,躊躇着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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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在這老松上作甚?”正在猶豫時,一個溫柔的男聲傳來。

向下望去,一襲青衫的少年身姿挺拔,站在樹下擔憂地看向我,眼神清澈如水,盛了身後的十裏紅櫻。

眼神交彙的瞬間,我愣住了,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個落花如雪的時節,也曾有這樣的一個人在樹下看着我,問一句“姑娘在樹上作甚”。

回過神來,想起龐德公說的兩位學生,想來這位便是其中的一個。我畢竟是女兒家,爬高上低不說,還在樹上戰戰兢兢不敢下去,被陌生男子看到,也難免害羞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說:“我,我爬上樹看櫻花來着,現在不太敢下去了。”

少年如水的雙眸裏漾出一抹笑意,而後好看的眉目笑開。

他伸出雙臂,朗聲對我說:“你跳下來,”我遲疑了一下,他又說:“別怕!我接着你!”

不知為何,這少年天生有讓人信服的能力,我看着他的眼,從松樹上一躍而下,他穩穩地接住了我,擡頭看他時,背後是紛飛的櫻花,眼前是少年的笑顏。

他把我放下,行禮道:“在下諸葛亮,姑娘是?”

我想自己上樹下不來太過丢人,于是便情急之下編了個名字說:“我叫白英,”他點了點頭,我又接着說:“随師父來拜會龐德公的。”

那時我還不知這諸葛亮曾與我許下婚約,只是覺得少年潇灑卻不失沉穩,比旁人更多了些靜氣。

于是我二人便閑聊起來,從兩位先生的性情聊到近來的幾場戰争,又從而今的政局聊到荊襄的逸聞,少年見識廣博,我二人很多觀點竟不謀而合,聊得很是投緣。正聊到蒯家的二娘子出嫁時,另一位皂色衣衫的少年匆匆而來。

皂衣少年較為木讷,話很少,只是向我們微微行禮。我看向少年的臉龐,竟覺這憨态幾分熟悉,倒像極了幼時的一位玩伴。忽然靈光一閃,叫出他的名字:“你是,統哥哥?”少年先是一愣,而後也想起了什麽,試探地喚了一聲:“英丫頭?”

諸葛亮在一邊驚訝道:“白英龐統你們認識啊?”龐統聽見“白英”愣了愣,我沖他使了個眼色,他會意,便沒有揭穿我。只是對諸葛亮說:“我記得英妹妹四五歲的時候常來龐府玩,好久不見,卻不知竟是白先生高徒。”

我也模糊的想起那些年月,因為相貌的緣故,加上龐統看着并不聰明,所以常常沒人同他一起玩耍,當時的我卻并不覺得他不好,因為他常常幫父親搬柴,于是我也常常跟在他身後拾着小柴火。于是我們二人漸漸熟悉,我覺得龐統對很多事情的見解往往一針見血,倒比那些瞧不起他的孩子們要聰明得多。

于是我們三人一道,在林中漫步暢談,一直待到薄暮時分。

我們在門口候着,師父和龐先生終于聊完出門,師父趕着明日去青州,便不留下用晚飯了,我便也随着告辭。

末了,兩位少年一起同我告別,龐統說有時間到我家拜會,諸葛亮卻微微行禮:“姑娘如此年歲,見識竟不輸男兒,與我二人暢談當真酣暢。亮,深感佩之。若得閑時,當再同游!”我笑着點點頭,二位先生看着我們離別也爽快一笑,潇灑告別。

随師父下山的時候,月色悄然籠上櫻花林,回望時,尚能看到三人門口的身影。卻不想當時以為一句客氣的“再同游”竟來得這樣迅速。

這年的六月,白楚在邀我赴會稽一見。我一身男裝上路,湊巧在襄陽城內遇見了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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