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逢知音

橋若對我說,她和橋蓁姐妹二人随着父親自皖縣到江東拜訪一位遠親,三人現在都在船上。

我便告訴她師父讓我去會稽尋他的事,以及和諸葛亮、孟建同游的見聞。她斂眉聽着,眼神中流露出向往。聽完我的講述,她羨慕地說道:“阿月,我有的時候真的很羨慕你,可惜我和妹妹只能在閨中,不能如你一般,和衆多知己攜手游賞山水。”她垂首,神色有些黯然。

我所生之世,本就戰亂不休,百姓家的女孩子自然是在家中,世家大族的女子也要守閨閣禮儀,期冀着尋得一位好郎君。我父親雖疼愛我,願意遂我的心意,不拘我在閨中,但仍舊不放心我一個人游歷,一直派人暗中跟随。

說來生為女子,本就比男子多一份世俗禮教的束縛,又生逢亂世,便是更加的不幸。我只是容貌清秀,但橋家的兩個女兒卻是國色,這出衆的容貌,在旁的女子看來只是豔羨,可在亂世,有這樣出衆的容顏亦可能并不是一件幸運之事。

我只得出言寬慰道:“若姐姐不必羨慕我,姐姐這樣的相貌家世,不知有多少男子愛慕。待到姐姐遇上良人,便可與之琴瑟和鳴,而我只是個頑劣的野丫頭罷了!”橋若被我逗笑了,來刮我的鼻頭,我笑着躲開。随她去見過橋公和蓁姐姐,便回了自己的屋中。屋內,孟建正在吃着我的點心。我坐下,見他愁眉不展,便問他有什麽煩心事。

“還不是北歸的事!”他嘆氣,我想起來隴上諸葛亮的一番話,便知曉他在煩惱什麽,但這是他一生的決定,不是我的,也不是諸葛亮的,他只能自己選擇。我便搖搖頭,自顧自的拿出諸葛亮臨別時借我的一本琴譜來看。

船到會稽,我同孟建和橋家姐妹告別,在師父在會稽的住所找到了他。

師父白楚說是有些事情要去丹陽尋訪一位故人。

于是我便跟着師父到丹陽,在一家客棧落了腳。師父去尋友人,我則在丹陽城中閑逛。江東比之北地戰亂要少許多,丹陽城內也算是繁華,寶馬香車,士子如雲。我随着三三兩兩的士人走進一家琴舍,據說今日有一位技藝高超的美人來琴舍彈筝,我便也來湊個熱鬧。

琴師許久未至,我尋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坐下,卻聽見士子群中傳來了一陣竊竊私語聲,看向門口時,一位俊逸清朗的男子自門口踱步而來。若說諸葛亮給我的感覺像是挺拔的翠竹,那這男子就像是天邊的皎月,更多幾分清冷孤傲,只是那孤傲被斂藏得很好,即使稍有表露,也不會讓人不适。待男子落座,彈筝者才姍姍來遲,女子在屏風後對着諸位賓客微微施禮,而後一陣清淩淩的樂音響起。

一曲奏罷,座上的很多賓客都沉浸在曲中,卻聽那男子清聲說:“曲調清麗,若出于深谷,只是,”他頓了頓,“錯了兩個音。”那彈筝的女子起身,倒從容行禮,毫不惱怒。我點了一壺酒,問夥計:“這位是?”夥計仿佛一下打開了話匣子,說道:“這位小郎君是外鄉人吧!這是江東的周郎!周瑜周公瑾。這周郎,不僅相貌出衆,還精通音律,各位來琴舍彈筝彈琴的樂師都以被他評價為追求呢!這周郎也不會輕易點評曲子,除非他覺得這曲子的确好聽,若是能得到周郎的點評,這彈琴之人的技藝也算是上乘了。”這夥計這麽一說,我便想起了在江東聽見的種種關于周郎的傳說。不禁靈機一動,想着借花獻佛,不如就彈一曲《梁甫吟》,看看這周郎會給出怎樣的評價。

彈筝女下場之後,又有幾位上臺彈奏了曲子,但周郎只是神态自若的喝着酒,并未出言點評。我向夥計說想借琴彈奏一曲,夥計便取來了琴舍中的一張琴,琴雖不及諸葛亮的琴那樣好,但調也不錯。我擱琴在案,這幾日在船上看得琴譜早已熟記于心,回憶着少年在馬府彈奏時的調子撥彈着琴弦,在曲調中不覺想起櫻花樹下的笑顏,荊州山上扶我的手掌,勾畫圖紙時認真的表情,說我堪為知己時含笑的雙眸,言“遨游何必故鄉”時被霞色勾勒出的側臉。這本是傷時的曲調,卻被我彈出了一種別樣的況味。

一曲罷,我擡手靜靜看向座上的周郎,他的目光隔着一層錦屏遙遙望來,帶着幾分探尋。

半晌,周郎方緩緩開口說:“曲子本是傷時的悲曲,你彈來卻夾雜了知己攜游的味道,這曲子,怕不是你自己所作的吧?”

“不愧是顧曲周郎,這曲子,實乃在下的一位知音所作。”我笑着回道。

他唇邊勾勒起一抹笑意,道:“知音難覓,此般曲中思量,瑜卻不曾聽過。倒是你這技藝着實高超,竟未錯一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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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屏風後謝過周瑜的點評,回身到自己的案邊自斟自飲。

酒盡壺空,我正要離開琴舍,卻被一個藍衣小童叫住。

“這位公子,我家公子邀你樓上江月居一見。”小童有禮相邀。

“你家公子是哪位?”我好奇問道。

“周瑜。”

走進屋中,周瑜正調着弦,好看的手指慢慢将弦上緊。我略施一禮,道:“周郎,久仰。”

他擺擺手,道:“姑娘且坐。”

我不知他邀我相見是何用意,本是萍水相逢,總不會因為一首曲子便得了周郎的重視。被他看破姑娘的身份,亦使我有些驚奇,我便開口問道:“公子莫不是弄錯了人?在下本是男兒郎。”

“若是男兒郎,曲調中的相思與傾慕也未免太細膩了些。瑜便猜着是位姑娘。”他笑說道。

“哈哈哈哈哈”屏風後突然傳來了一陣爽朗的大笑,接着一位黑衣男子踱步出來,竟是據說在海昌領兵的孫策。

我和孫策是舊相識,因白楚曾為孫家的一位貴人治過病,所以我見過孫策數次,甚至還一起在會稽山上采過藥。

孫策雖是将軍,但并非是一位莽夫,反而生得一副好容貌,若非一次我二人于會稽山上采藥遇見了盜匪,親眼見到他長劍出鞘,我甚至會以為他是個風流士子。孫策雖人稱“江東小霸王”,卻常常愛與人頑笑,比之上位者,更像是一位少年将軍。

“阿瑜還真是高人,這阿月是姑娘竟是從琴音判斷的,倒不是我同你說的了!”孫策調笑着看向周瑜,周瑜只是微笑着調弦,也不應他。

我覺得奇怪,便出言詢問道:“伯符兄不是應當在戰場上嗎?何由到此?”孫策便将戰事告一段落,自己偷跑來丹陽找周瑜的經過說給我聽。

周瑜終于調好弦,聽見孫策的話不由責備了一句,“真是胡鬧!”但眼中的笑意卻無法掩飾。

孫策拿了一壺酒,對周瑜說:“周郎欣賞完了阿月的‘高山流水’,我和阿月是否有幸聽周郎一曲啊?”

看着孫策認真的雙眼,周瑜輕輕點了點頭。起手間,清泠樂音傾瀉而出。

那是少年讀書學堂的愉悅,為他鎮守疆土的甘願,與他讨論曲調的大笑,以及對知己登臨帝臺的展望,一曲奏罷,我竟聽得癡了,許久才回神,嘆一句:“知己相伴,少年攜游,不過如此。”他輕輕擦拭着琴弦,孫策将手中的一壺酒一飲而盡,二人眉目間,恍然多了幾分當年風華。罷了,我們三人對坐飲着佳釀,閑聊起那些攜手知己交游的歲月。

我聽他們說并辔征戰的經歷,他們聽我講荊楚田壟上的傾訴。待到三人俱有幾分醉意,孫策笑眼看向我,問道:“這諸葛亮何許人也?阿月對他不僅僅是簡單的朋友之誼罷?”

畢竟是女兒家,我接着醉酒的酡紅掩飾住心中的羞怯,伸手要撓孫策的癢癢,看着他嬉笑着躲向周瑜,我不禁想自己對諸葛亮的心意。

“當年和你在會稽山上采藥時,小丫頭是怎麽說的?”孫策依舊調笑着,放慢了聲音學着我說:“我的夫婿,一定有勝過漢相子房的才華,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我作勢要打,他躲在周瑜身後,笑道:“這有才的知己,阿月改日定要讓我一見!”

“我倒也想與他一見。”周瑜邊拉過孫策,邊附和道。

我笑笑,并未回答。

同孫策、周瑜二人分別之後,我再次找到師父,拿到古籍便告辭白楚回了襄陽,而孟建則說

還要在丹陽滞留些時日。

待我回到襄陽的時候,一進城,便聽到了諸葛亮叔父去世的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是江東線,策瑜真的是我畢生的白月光。其實之前一直覺得孫策應該是一個武夫的形象,知道看到“美姿顏,好笑語”這六個字,才知道原來孫伯符算是一位陽光美少年了。

對孫策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我曾以為是造物主特別偏心才造就了周郎,見到孫策之後,我才發現,原來造物主偏心了不止一次。”孫郎是幸運的,家世,知音,風度,樣貌,都是多少人求而不得。

逢知音,女主和周郎都遇上了自己的知音,又因為“知音”而相逢。

下一章男主就回來了,也讓我們來講講阿亮的身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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