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長街自東頭,忽然湧現了一大批人,皆衣衫褴褛,灰頭土面。

街邊的乞丐瞧見這樣形式,忙攔下了一個人,想要問清緣由,“老兄弟,不知你們這是要去往何處?”

被攔下的那個人一副急忙的神色,“你不知道?國公府家的小郡主今日生辰,每年的慣例,國公府會在城西擺上善宴……”

“竟有這樣的好事?”

“是啊,到底還是國公爺和小郡主心善……哎,我不跟你說了,去晚了可沒好位子了……”

這乞丐是前幾天才流落到這裏的,不曾想竟碰上了這樣的好事情,一邊也跟着念叨了兩句“小郡主真是心善”,一邊扔下拐杖和手裏的破碗,随着隊伍一起往城西跑去。

國公府。

樹影翹搖,高大的海棠樹下,站着幾位女子,有說有笑。其中兩位女子捧着香爐,爐中輕煙袅袅。

那幾人皆身着水綠色挑線羅裙,簪一樣的發飾,簇擁着一位女子。

女子外罩棗紅色煙羅衫,內襯着十樣錦娟紗金絲繡花長裙,懶懶的倚在貴妃榻上,一呼一吸間,發髻上的金蝴蝶好似要振翅欲飛。

這女子正是方才被稱頌的國公府小郡主——唐映搖。

再看她,似乎年歲不大,可卻生得面容昳麗,已難掩過人之姿,眉間的一抹花钿,叫海棠花也險些失了顏色。

她睜開眼睛,眉目間卻添了幾分嬌憨,有了幾分幼态。

“我的指甲是不是包好了?”

“也有些時辰了,瞧着應該是好了……”

侍女說着上前,幫她一點點取下了指頭上的鳳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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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淨纖細的手指,緋紅的丹蔻,她滿意的瞧着十個指頭,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喚了聲身旁的侍女,“翠珠,我有些餓了,給我拿些茶點過來。”

名叫翠珠的侍女是個小圓臉兒,瞧着十分喜慶,聽到唐映搖的吩咐,忙應下,正要轉身,後面傳來一聲——

“不必去了,郡主的茶點在這兒。”

一中年婦人挎着食盒走了過來。

小郡主瞧得眼前一亮,“嬷嬷……”

這嬷嬷姓魏,是侍候過唐映搖娘親的老人了。

魏嬷嬷将食盒放到小桌子上打開,裏面放着一盤棠梨花糕,還特意配了一壺敬亭綠雪茶,正是小郡主平日裏最愛的搭配。

可此刻,小郡主瞧着那棠梨糕,卻遲遲沒有下手。

“郡主方才不是還喊着餓了?”翠珠不解地問道。

“魏嬷嬷平日裏總念叨着我吃得多,可今天卻一反常态,主動給我備上了,可見……”

她話不說完,留着半句給魏嬷嬷解釋。

魏嬷嬷笑得臉上皺紋泛濫,“小郡主越發機靈了,眼瞧着郡主十五生辰也過了,是個大姑娘了……”

“嬷嬷,說重點……”唐映搖出聲打斷魏嬷嬷,她還等着吃茶點呢。

“顧王府的私學開始了,按照慣例,郡主可也是要去的……”

“顧王府?”唐映搖重複了一句,有些疑問的語氣,“可是那個……顧王府?”

“正是。”魏嬷嬷答道。

“何時開始的?”

“明日便開了……”

“啊,這麽快啊……”

“郡主……”

“我知道了,明日會去的……”

魏嬷嬷聽着唐映搖答應得痛快,卻依舊有些擔憂,郡主性子古靈精怪的,叫人也分辨不出,哪些事情是她樂意的。

她一向對自己不樂意的事情,也會笑眯眯地答應下來,背地裏卻……

想到這兒,魏嬷嬷沒忍住嘆了口氣,“郡主,顧王府可不是咱們國公府,郡主……”

“嬷嬷,我知道了……”

唐映搖抿了一口敬亭綠雪,滿意地眯了眯眼睛。

是夜。

“嬷嬷,白日裏您說的顧王府,可是與咱們郡主定親的顧王府?”

今夜是拂冬當值,翠珠随着魏嬷嬷回去的時候,沒忍住多了句嘴。

“正是那個顧王府……”魏嬷嬷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顧王府,那郡主将來嫁過去,豈不就成了王妃?好生威風啊!”翠珠沒忍住感嘆了兩句。

“好什麽啊,咱們郡主這樣的身份,還會貪圖一個王妃的名頭不成?”

魏嬷嬷說着加快了步伐,翠珠瞧着魏嬷嬷臉色不好,沒敢繼續追問。

方才已經被侍候着歇下的唐映搖睜開了眼睛,她從帳子裏探了頭,瞧了瞧外面的動靜,小心地下了床,墊着腳走到了桌子旁邊。

咦,奇怪,往常一直在這兒擱着的茶壺……

“郡主可是渴了?”拂冬端着茶壺進來了。

吓得唐映搖一個踉跄,坐到了凳子上,“我不是說今夜不用人侍候嘛?”

“魏嬷嬷說明日要去私學,怕今夜郡主興奮得睡不着,半夜起來折騰,所以讓我一直在門外侯着呢。”

她走過來将茶壺放到桌子上,拿起倒扣的杯子給唐映搖倒了一杯熱茶,“這不,要是沒人侍候着,郡主半夜喝了涼茶,明兒早上個起來,定是要鬧肚子的。”

鬧肚子事小,可不能耽誤了去顧王府。

唐映搖不動聲色地拿起杯子喝茶,計謀失敗,只得悄悄地用牙齒咬了杯沿一口,算是解解氣。

翌日,一大早,魏嬷嬷便趕了過來。

拂冬站在門口,魏嬷嬷上前,“郡主起了嗎?”

拂冬搖搖頭,“喊了,郡主她不肯起……”

魏嬷嬷一跺腳,昨兒嘴上答應得好好的,這小祖宗今天又耍起了賴皮。

魏嬷嬷推門進去,“郡主,您真該起來了,不然怕得誤了時辰……”

唐映搖嘤咛一聲,翻了個身,背對着魏嬷嬷。

魏嬷嬷又叫了兩聲,床上絲毫沒有動靜,魏嬷嬷眨了眨眼,計上心頭,“郡主昨兒晚上就沒怎麽吃飯,現下定是餓了吧。”

床上的唐映搖依舊一動不動。

“我聽說顧王府裏的撥霞供肉,是鼎鼎有名的,天下還就只有他們府上的廚子會做,就連聖上吃過,那也是贊不絕口。”

床上的唐映搖動了動,魏嬷嬷繼續道,“郡主若執意不去,就與這天下一絕的撥霞供肉無緣了……”

唐映搖被說得肚子“咕嚕咕嚕”直叫,一掀被子,不滿地嗔怒道,“嬷嬷又沒吃過,怎知就是天下一絕,慣會編這些胡話來騙我……”

魏嬷嬷受下唐映搖的埋怨,“謝天謝地,小郡主終于肯起來了……”

拂冬和翠珠端着洗具就站在門外,聽見了唐映搖的聲音,忙進了屋子,“郡主快別埋怨了,水溫正好,我來給郡主擦擦臉。”

唐映搖還有些起床氣,“水涼了也正好,擦着讓我且醒醒神。”

翠珠瞧着唐映搖板着臉的模樣,沒忍住笑了兩聲。

魏嬷嬷轉身去櫃子裏找唐映搖今日要穿的衣裳,十幾歲的小姑娘,衣櫃裏的衣裳,也是顏色豔麗的居多,魏嬷嬷找了半天,才找着了一件杏子色的長裙。

拂冬手巧的給唐映搖描了眉,绾了發髻,翠珠手不如拂冬的巧,嘴上卻沒停,“我們郡主就是生得好,不怎麽打扮也還是這般的好看。”

她這話每天早上都說一遍,唐映搖早習以為常。

她滿心想着另外一件事,“不知這次顧王府開設私學,王府裏的那位昭世子,可會……”

也怪不得唐映搖如此在意,國公府和顧王府,還有着一紙婚約在。

國公府這一輩的嫡出,就只有唐映搖一人,而顧王府,本是有一對嫡出的雙生子,年歲不大,當年卻也是驚才絕豔。

與唐映搖有婚約的是顧王府的嫡長世子——顧朗。

可不巧的是,顧朗十歲那年,被人謀害,死掉了。

顧王府這一輩的嫡出,便只剩下了顧昭,這婚事,自然也落到了顧昭的身上。

只是這顧昭自打兄長離去之後,跟着生了一場大病,險些就也要去了,後來次年開春,來了一名江湖游醫,妙手回春,愣是将這顧昭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但即便是這樣,病根卻落了下來,顧昭斷斷續續就一直病着。

“那位世子身子不好,常年纏綿病榻,恐怕不一定能見着。”拂冬搖了搖頭,繼續幫唐映搖梳着頭發。

“那昭世子就是個病秧子,也不知道老爺是怎麽想的,竟還願意讓他和郡主有婚約……”

“翠珠,不得無禮。”魏嬷嬷怕她禍從口出,忙出言制止。

唐映搖倒不在意這些,“這婚約明着說是不怎麽好,可仔細想想,顧王府人丁稀薄,這一輩又只剩下了顧昭……

我如果嫁過去,一無婆母立規矩,二無那亂七八糟的妯娌關系要處理,三來他身體還不好,自然也沒精力來管束我。

我雖說嫁出去了,卻還能像現在未出閣一般自在,豈不美哉?”

屋子裏的幾個仆婦被她這歪道理唬得一愣一愣的。

還是魏嬷嬷先反應過來了,“郡主這是什麽話,哪有女子不盼着跟夫婿舉案齊眉,琴瑟和鳴的。”

唐映搖生怕魏嬷嬷長篇大論,忙點頭稱是。

“不過,昭世子前陣子似乎身體好了不少,聽說還去赴了聖上的百花宴呢。”

“哦,這麽巧?”

就剛好那天她病了,沒能去成。

“這昭世子就是福薄,不然還能見上本郡主一面。”她說着搖了搖頭,也不知是在為誰可惜。

明明是郡主自己想見,說出來的話卻偏偏颠倒了黑白,魏嬷嬷瞧着小郡主,有些哭笑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小郡主:我不是,我沒有,我根本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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