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想到明日要上私學,小郡主哀傷之餘,愁得半晚沒睡好,鄰着天将明未明之時,才淺淺睡了一會兒。

翌日早上,自然是毫無意外地賴床了。

魏嬷嬷将她從被子裏挖出來時候,瞧着她面色甚是不好,還吓了一跳,險些以為她又病了,忙要去喚大夫來給郡主瞧瞧。

唐映搖自然不會阻攔,能多賴一會兒是一會兒。

左右她又沒生病,大夫一來一去消磨的時間,她還能再補補覺。

事實告訴小郡主,任何偷懶僥幸都是要付出代價的——裝病就是要付出喝苦藥的代價。

大夫趕來之後仔細給她診了脈。

“如何了?”魏嬷嬷有些焦急。

大夫将藥箱收起,撫着胡須道,“嬷嬷不必着急,郡主脈象平和,并無大礙,只是昨夜過于焦躁,未休息好而已。”

魏嬷嬷聽到大夫這樣說,暗自松了口氣。

大夫接着又道,“若是嬷嬷還不放心,我可為郡主再開上幾副安神的藥,包郡主這幾日能休息好。”

大夫都這樣說了,魏嬷嬷自然是滿口應下,只這麽一來,郡主早膳之後的茶點,便換成了安神的苦藥。

一口下去,真真是叫人神清氣爽,六根清淨,郡主喝完之後,接連灌了兩大杯的茶,才将那苦味兒稍稍沖淡了些許。

一切安頓好之後,郡主這才慢吞吞地上了馬車,她還特意叫拂冬給她在馬車內多放幾個軟墊子,她好在車上繼續補補覺。

可誰知那一碗藥真是奇妙,她坐下之後,竟沒了絲毫的睡意。

馬車悠悠過了集市,又穿過了幾條街,在小郡主精神抖擻之中,到了顧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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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下了馬車,侍從欲為她領路,郡主擡手制止,“不必,本郡主自己知曉在哪兒。”

其實這侍從領路,多半也只是為了凸顯他們這些世家子的尊貴身份,郡主說不必,侍從自然不會再堅持,只得小心翼翼交代,“郡主且快去吧,世子的私學已經開始上了。”

郡主目不斜視往前走去,輕飄飄道,“我知曉。”

過了個拐彎兒之後,郡主的步伐慢了下來,短短的一條路,不知被她走了多久。

半刻鐘之後,郡主才終于走到了學堂前。

也不知開講多久了,學堂後頭那株枝繁葉茂的樹上,成對的黃鹂叫得正歡快。

郡主站在學堂外頭駐足聽着,似乎并未有要移步進去的打算。

顧昭清朗的念書聲自裏面傳來,如碎玉一般的。

他總是習慣在一句話的末尾,将聲音微微降下去,越發襯得嗓音低沉而惑人。

小郡主站在外面聽着聽着,耳朵便有些熱了。

“郡主?您怎麽站在外面不進去?”管家驚訝的聲音自後頭傳來。

裏面,顧昭執書卷的手一頓。

唐映搖被驚了一驚,有些氣惱地瞪了王府管家一眼,他那麽大聲作甚,生怕……

生怕裏面的人聽不到嗎?

王府管家瞧着自己又讨了這小郡主的嫌,忙賠笑兩聲,迅速轉身走了。

方才他那麽大聲音,郡主琢磨着,似乎也不能往外面繼續站下去了,只得悄悄繞到後面,推開後門走了進去。

裏頭的聲音靜悄悄的,不知是顧忌先生在場,還是大家都未搞明白狀況,連竊竊私語也沒有。

她本無意弄出聲響的,欲進去低調地尋個靠後的位子坐下罷了。

可今日不知怎地,後頭竟沒什麽空位子,往常前面更不會有的——那些世家小姐哪個不是鉚足了勁兒往顧昭跟前坐。

可今日……

怎麽事事都像是要跟她作對似的。

郡主只得慢吞吞地向前走去,坐到了顧昭眼皮子底下的位子上。

小郡主長了這麽些年歲,今日終于将如坐針氈體會了個透徹。

顧昭将唐映搖視死如歸的神情瞧了個仔細,心中不禁發笑,素來不可一世的郡主,竟也有如此一面。

哎,怕是又要躲着他了罷。

郡主剛端坐好,顧昭念書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聽着和往常沒什麽兩樣,甚至念的還是那些一本正經的大道理,可偏偏……

哎,是她,是她心有雜念了。

郡主的頭自從進學堂之後,便再也未擡起過,終于熬到了私學結束。

學子們統一拜別先生之後,便挨個兒陸續離開了。

四下清淨之後,如坐針氈的小郡主在心下松了一口氣,偷偷伸手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背脊,卻驀然聽見溢出的一聲清笑。

她動作一頓,剛一擡首,便十分正好地撞上了顧昭含笑的雙眼。

他眸底溢着淺笑,唇也微微勾着,似乎是在等她。

郡主愣了愣,起身道,“先生怎麽還沒走?”

學堂的門就在這時關上了,唐映搖瞧着那關上的門,心中直嘆,王府侍從還真是……貼心得緊。

“你躲我作甚?”顧昭輕輕地問道。

這可惡的小郡主,昨日那般熱情如火,今日卻又開始若即若離。

唐映搖,“……”

不躲他,難道還能如同往常一樣?

她昨日畢竟是,輕薄了他,确實是有些理虧。

顧昭瞧着她這模樣,越發覺得可愛得緊,叫他忍不住想要去逗弄她,他剛欲張口,這小郡主便搶了先。

小郡主終于在這樣煎熬的時刻爆發了,“學生在思量,如何對先生負責。”

“咳咳……咳……”顧昭的話被堵在喉嚨中,險些咬住了自己的舌頭。

“你,你說什麽?”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郡主自認為是個極有擔當的郡主,想明白了之後便越發無知無畏了。

左右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她如何能賴掉?

再說叫一個自己輕薄過的人去娶別人,郡主心中也是決計不能容忍的。

“昨日是學生酒後輕薄了先生,先生莫怕,學生會對先生負責的。”

顧昭被她這轉變弄得目瞪口呆,方才那般嬌軟,現下又這般……

這行事詭谲的小郡主,真叫人琢磨不透。

不過郡主似乎是認真了,她越想越覺得妙,就差直截了當地的對顧昭說,你收拾收拾明日嫁入國公府吧。

顧昭不知事情怎會被這邪乎的小郡主弄到這一步的。

“我們還有婚約在身,唔,應當不用讓我爹請媒人來顧王府下聘了吧?”

“要聘的。”世子不知自己神志是怎麽了,順嘴接過話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

這小郡主是不是把什麽搞錯了?

要下聘,也是顧王府向國公府下聘吧?

怎麽,這小郡主難不成還真想八擡大轎把他擡進國公府不成?

她到底知不知道,這些事情,是男子做的,她如何能搶了先?

顧昭強忍着想招呼她腦殼子的手,耐着心跟她解釋。

郡主眨巴着大眼睛,“我知曉啊,只是,你的封地在西郡,若是你入了國公府的大門,日後便不必去那窮鄉僻壤受苦了啊。”

她一字一句娓娓道來,面色不能再真誠了。

彎彎繞繞這麽多,原是怕去西郡吃苦頭。

也确實,她這樣明豔,本就應該生在這十裏盛京嬌豔綻放,誰能忍心她蹉跎在那等窮鄉僻壤呢?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想,他須得足夠強大,才能保她一世無憂。

自從兒時王府經歷了那些,父王母妃和兄長相繼離世,王府遭受重創,獨留他一人拖着病體活了這麽多年,

他曾每年都寫一份退婚書留着,若是自己哪日就這麽去了,退婚書就會送到國公府,以此便不會耽誤她。

只是幸好,幸好沒有一封用上。

再等等吧,他瞧着面前明豔的少女想,等他再強大一些,等他有足夠能力護她一世無虞。

“還有一事……”郡主猶豫道。

“何事?”

“今日的課業,先生不如把我的那份免了吧。”她笑眯眯地開始耍滑頭。

“不行。”他想也不想便開口拒絕。

她似乎早已料到是這個答案,可面上卻仍做出一副難過的神色來。

“先生好生不近人情。”她輕輕怨怼道,“總是拒絕我……”

她如泣如訴,似乎他真的對她冷心至此。

顧昭瞧着她哀傷的神色,差點都要反思,自己是否對面前的小姑娘做了什麽人生共憤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其他要求皆可答應你。”顧昭心下嘆息,開口讓步道。

郡主的表情立馬變得歡快,“那先生可不許反悔。”

“嗯,不反悔。”他如是點頭。

若知曉她最終打的是這個主意,他的承諾斷不會下得如此幹脆。

“那先生幫我抄課業吧,所謂世子一言,驷馬難追,先生須得以身作則。”

顧昭被她的如意算盤打得目瞪口呆。

“是君子一言。”

他最終無奈糾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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