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今日是本朝歷來的休沐日,官員可不上朝,自然私學今日便不必去了。

唐映搖算着日子,尋思着也有幾日未見自家爹爹了。

今日用罷早膳,她想着要出門轉轉,還沒邁出院落的大門,便瞧見府上管家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何事如此慌張,可是我爹回來了?”

“不是,不是……”管家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郡主,今兒宮中出大事兒了。”

“出了何事?”

要論起宮中出的事,哪件都不算小,何況還能叫管家如此慌張的,唐映搖心中一緊,“可是我爹爹?”

伴君如伴虎,唐映搖心中頓時浮現了這麽個念頭。

“不是,郡主可還記得那早已逝世的大皇子?”

“自然記得。”郡主一頓,“怎麽,難不成他如今回來了?”

管家被郡主這陰恻恻的話吓得一個激靈,“郡主見着了?”

管家思及此,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無比。

小郡主十分想翻白眼,可礙着這個舉止實在不大好看,且有失…身份,只得生生忍住了,“大皇子怎麽了?”

據說這位大皇子十分聰穎,又是蘇貴妃所出,深得皇上的喜愛,一度想要立為太子。

可惜,約莫是天妒英才,大皇子身體一向不好,總斷斷續續地病着,似乎在八歲還是九歲那年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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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去了沒多久,蘇貴妃也因為哀思過度,跟着一并去了。

今上為此似乎還傷懷了好一陣子。

只這些事情,與唐映搖隔得委實有些遠,她能知曉這些,也只是道聽途說。

管家終于把氣兒喘順了些,又繼續道,“當初大皇子薨了,一直說的是因着身子骨不好,才沒能挺過去,如今此事又被有心之人扒了出來,查了個清楚,說大皇子之所以早年夭折,全是因為皇後娘娘……”

唐映搖被這個消息徹徹底底地震撼到了,什麽叫因為皇後娘娘,她怔怔地忘記了反應。

趙皇後,這怎麽可能?

她瞧着是那麽溫婉的一個女子,除了上次的事情之外,她待她素來是極好的,平日裏也十分寬恕下人,這樣的人,又怎麽會……

良久,唐映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此事還有幾分翻轉的可能?”

如今消息已經傳了出來,十有□□是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事關皇家子嗣,又是皇上的第一個兒子,約莫連半分翻轉的可能都沒有……”

“那皇上那邊?”

“皇上震怒,險些被得氣吐血,連帶着把當初診治過大皇子,如今還留在太醫院的太醫也一并遷怒了,且現下已經在拟廢後的聖旨了……”

“太子呢?”若太子在,或許還能求求情。

“太子也被關押了起來……”

“和太子也有幹系?”

“如何能沒有,太子和皇後娘娘是母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皇後母家是相國府,趙相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女兒和外孫,遭受這些?

這些勢力自然需要慢慢制衡,皇帝會讓誰去制衡,誰能勝任這些而不必擔憂其日漸做大?

答案顯而易見,自然是國公府。

可這件事情,吃力不讨好,如同在薄冰上起舞,稍有不甚,只怕便會萬劫不複。

唐映搖閉了閉眼睛,她什麽也做不了,郡主頭一次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感,皇家博弈,向來是複雜且勝算太小。

天氣十分好,唐映搖卻沒了出門的心情,兀自回了房中,一呆就是一上午,心緒煩亂。

在這個本來安閑舒适的休沐日,宮中卻不似國公府一般的寧靜,皇後宮中人心惶惶。

趙皇後身着華服,妝容精致,端坐在一宮主位之上,神情冰冷。

顧聞啓真是挑得了好時候,休沐日,官員不上朝,自然也不得随意進宮。

父親想來求情,也難見到聖上。

她也就罷了,左右背了一條命在身上,這些年午夜夢回,總是會時不時地驚醒。

如今大白于天下,也算是一種解脫,可太子呢?

她倒了,太子不能倒,她苦心謀劃了這麽多年,竟是為旁人做了嫁妝?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宮中險惡,進宮之初,父親将她叫到了書房,唯有這一句囑咐。

這麽多年,她都一直銘記在心,小心行事,謹慎行事。

可不想,最終,還是敗在了這一句話上。

她明白,事情已沒了轉圜的餘地,盡管她心有不甘,可那又能如何?

金燦燦的大殿之中,皇帝坐在主位上,不怒自威,一衆侍候的宦官侍女,皆低着頭,不敢大聲出氣。

殿上跪着一個身着矜貴黑袍的青年人,他匐倒在地,行大禮之姿,面容掩在袖袍之中,難以辨認。

“你苦心去查這些,不止是想叫朕知曉真相吧。”皇帝突然開口問道。

那黑袍青年并未擡首,依舊以這個姿勢回話。

“回父皇,兒臣只是在偶然之中,發覺了端倪,事關大哥,兒臣作為弟弟,斷是不敢馬虎的,查明之後,兒臣也是懷揣着真相,日日難安,既不忍叫父皇知曉手足相殘的真相,又不忍将父皇蒙在鼓裏……”

皇帝突然輕笑了一聲,“朕當初也覺得蹊跷,還頗廢了些力氣,卻不敵你一個偶然職中。”

好一個偶然之中,偶然之中發覺了端倪。

那黑袍青年拜倒得更低了些,“這幌子是專門做給父皇的,兒臣不起眼,自然就查得輕易了些……”

皇帝久久未再發聲,黑袍青年依舊跪得端正。

不知過了多久,皇帝終于嘆了口氣,“行了,起來回話吧。”

“多謝父皇。”

黑袍青年這才擡起了頭,正是五皇子顧聞啓。

他依言站起了身,跪了這樣久,他面色上卻未顯露絲毫疲憊之态。

“你心裏想的是什麽,朕全都知道,畢竟,朕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有野心是好事,但要用在正地方……”

皇帝又不輕不重地敲打了兩句,便掩飾不住疲态,擺了擺手讓顧聞啓退下了。

顧聞啓忙彎腰作揖,行拜別之禮,慢慢起身低頭走出了殿門。

他知道,這件事一抖落出來,他的心思也會被父皇瞧個通透,但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扳倒皇後和太子,時間拖得越久,事情就越難辦。

現下,就看父皇心中,是如何考量了。

顧聞啓擡頭望着宮城外的天,日頭正盛,太陽的金芒宛如鳳凰的羽翼,絢爛刺目。

可他知曉,宮中的鳳凰,已經落了,再無重回九天的可能。

顧聞啓回去靜靜地等着,沒過一會兒,便有公公拿了聖旨過來。

蘭華宮跪倒了一片,顧聞啓跪在前面,靜靜地聽着宦臣吊着嗓子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吾皇诏曰,五皇子顧聞啓敏而好學,穎悟絕倫,鋒芒不露,不拘小節,是以,交由其暫代大理寺卿一職。”

“謝父皇恩典。”顧聞啓虔誠拜下又起來,擡起雙手接下了聖旨。

他想,這一仗,終是打贏了大半。

國公府內,唐映搖午膳用了兩口,便不肯再吃了。

出了這樣的事情,她不難過是假的,除此之外,未免有些感嘆,皇宮真不是個好地方。

一衆丫鬟瞧着郡主興致低落,雖不知怎麽了,卻還是使出了些功夫來逗郡主開心。

郡主這才發覺,府上的丫鬟竟個個身懷絕技。

唱曲兒跳舞不在話下,甚至還有兩個學起了說書,學得竟有模有樣。

唐映搖坐在榻子上靜靜瞧着,前面的小桌子上擺滿個各式各樣的茶點和瓜果。

轉眼便到了黃昏時刻,唐映搖瞧得正在興頭上,下面上來一個丫鬟,瞧着年紀不大,竟還會些雜耍之技。

只瞧着她能單腳立着,兩手擡平,各放了幾個盤子在上頭,擡起的腳面上也放着一只茶杯。

“還能放,再找個東西,可放我頭頂上。”

另一個丫鬟聽了,拿起桌子上的茶壺放到了她的頭頂。

茶壺裏盛着郡主一貫愛喝的敬亭綠雪,她笑眯眯地囑咐了兩句,“這茶若是灑了,你們倆往後三個月的月錢,便免了罷。”

放茶壺的丫鬟一聽,忙十分擔憂地瞧着頭頂茶壺的丫鬟,面上焦急,卻也不敢跟她開口講話。

衆人皆屏住了呼吸,生怕呼吸重了惹得那侍女打翻了茶壺。

外面傳來躁動,管家急匆匆地闖了進來,大吼一聲,“郡主郡主,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啪”得一聲,那玩雜耍的侍女被管家突如其來的吼聲驚得一晃,身上頂着的物件如數打翻在地。

唐映搖下意識轉頭去瞧,只見白瓷碎了滿地,上染着淡淡的茶漬,分外狼狽。

郡主的心沒由來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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