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何事?”

管家瞧着郡主,竟有些不忍開口。

郡主心口一緊,竟也不敢開口去問,外面的喧鬧聲還在持續着。

“外頭為何這般吵?”她轉而問道。

管家嘴唇有些發抖,良久,他終于艱難地開了口,“國公爺被牽連,關了起來,皇上下了令,國公府內一衆人等,不得外出,外邊兒的吵鬧聲是……是禦林軍到了……”

怎麽會,這怎麽會,一天之中接連不斷的變故,叫郡主心中悲痛難忍。

她想起身去國公府門口瞧瞧,可剛站起身,卻一個腿軟,暈倒在了榻上。

一衆人驚呼着,忙上前去摻扶,國公府一時之間,人人自危,氣氛十分凝重。

管家忙頂着壓力安撫好衆人,幾個侍女将郡主擡進了房中,細心安置妥當。

管家帶了幾個家仆走到國公府大門口,禦林軍正要将大門關閉,管家忙一個上前攔了下來。

“官爺且慢,官爺且慢,郡主方才昏了過去,容小人去外頭尋個大夫給郡主瞧瞧可好?”

禦林軍領頭人走了過來,他義正言辭道,“先不說別的,如今國公府這樣的情勢,還哪裏有這般膽大的大夫,敢前來給你們郡主瞧病?”

樹倒猢狲散,說得,便是如今的模樣了。

管家忙賠笑道,“是,官爺說得是,可還是郡主的身體重要,您看能不能給小人行個方便?”

禦林軍領頭蹙着眉頭,“上頭下了死命令,要我們看守住國公府,連一只蒼蠅也不能放出來,且容我向上頭請示一二,看是否能尋大夫過來。”

他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管家也不好再多求,只千恩萬謝地讓他們将國公府大門給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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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心事重重地回了郡主院子,門外由拂冬和翠珠兩個貼身侍女守着,見管家來了,忙開門叫他進去。

房內,郡主早已醒了,哪裏還有方才昏迷時候的虛弱模樣,與一旁心事重重的魏嬷嬷比起來,面色可要平靜上太多了。

管家瞧見這樣的郡主,心神也稍稍定了一定。

“如何?”唐映搖瞧見管家進來,開口輕聲問道。

管家搖搖頭,“情勢大不妙,禦林軍守得嚴,不肯松口。”

“爹決計不會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的。”

說出這樣的話,郡主也并不是盲目相信,一個人的品性,從細枝末節便能辨別出來。

她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她爹,是個好人。

不止對她好,是對旁人也很關照的一個好人。

這樣的好人,又怎會牽扯進那種事情裏去呢?

唐映搖百思不得其解,總在心底覺得有內情,可她終究也只是個養在深閨裏的小姑娘而已,盡管比旁人多了那一分通透,可卻也沒辦法将事情梳理個清楚。

哎,唐映搖在心底嘆了口氣,此刻,她才多麽希望有個兄長能擋在前頭,哪怕父親的愛要分他一……小半兒。

國公府雖被封了,可外頭似乎并沒有為難國公府的意思,也只是客客氣氣相安無事。

事情還未到十分嚴重的地步,唐映搖想着。

她現下能依靠的人實在不多,顧昭是最好的人選,可他前兩日南下,不知現下是否已經歸來。

應該是沒那麽快的……

心底明白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等,苦苦地等,可她還忍不住會想,父親被關起來了,是否受了刑罰,吃了苦頭。

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唐映搖愁緒未斷,卻靈光一閃,忽然想起,自己年幼之時,曾在西院那邊發現過一個狗洞。

兒時父親擔心她的安危,總不許她出去玩,她本對外出游玩沒多大興致,可因着這事是父親不許的,所以便格外向往。

她從那狗洞成功溜出過好幾次,西院許久未用了,那牆應當是從未被翻修過的。

唐映搖與管家說明了情況,便點了幾個奴仆一同去了西院。

西院已經長了些雜草,找那狗洞頗費了些氣力,索性是找到了。

這狗洞如今是國公府同外頭的唯一聯系了。

唐映搖蹲下身子略略打量了一下,自己身量終究是比年幼時候長了不少,現如今要從此處鑽出去,當是不大可能。

她轉頭瞧了瞧帶來的幾個奴仆,身量可比她要高大上許多了,更是不可能從此處鑽出去。

管家仔細想了想,“小廚房主廚的兒子,今年年紀不大,似乎剛好能過此洞。”

如此甚妙。

“你且去将那小孩兒找來,我去書房寫封信……”

管家忙點頭去辦了。

不一會兒,唐映搖拿着封好的信回了西院,便瞧見了管家“力薦”的信差。

那孩子面色紅潤,一雙瞧着她的大眼睛有些怯生生的,卻無端透着股堅定。

“郡主,方才讓他大致試了試,剛好能過。”

交信的時候她又有些猶豫,“會有危險嗎?”

“剛剛已經去探過了,禦林軍都集中在大門和兩個側門處,人數也比之昨日少了些,西院位置偏,從這兒出去是個小巷,應當不會撞上……”

從西院這個地方出去确實荒涼,每次都要繞上許久才能到繁華的街道,故而她偷溜出去幾次之後,就因為太累而放棄了。

思及此,唐映搖将手中的信交給了這小孩兒,小孩兒小心将信收到了懷中,朝唐映搖堅定地點了點頭,然後十分利落地鑽進了狗洞。

唐映搖無心走,就這麽算着時辰等在狗洞前,國公府離顧王府,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再費些心神躲官兵的話,一來一回,應當要兩個時辰左右了。

唐映搖所算不差,兩個時辰過一刻之後,狗洞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緊接着鑽出來一個小腦袋,唐映搖蹲下來拉了他一把。

“可有傷着?”

“郡主姐姐放心,我沒事,信送到了顧王府管家的手裏,他說昭世子今日午後才會回來,讓您放心。”

唐映搖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顧昭是在午後回到顧王府的,他剛一下馬車入府,管家便急忙跑了過來,遞過來了一封信。

信封上的字跡他瞧一眼便認得,心中騰起一陣莫名的柔軟,出門在外,竟還有人在京中時時挂念他。

他本欲将信帶回房中再看,誰知管家攔下了他,顧昭有些意外,擡眼瞧了管家一下,這才發現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他直覺不對,“京中可發生了什麽事?”

雖在京城布設了暗衛收集消息,可他來去匆忙,一時竟沒空去勞心這些,故而京中近兩日發生了什麽,他一概不知。

管家點點頭,“昨日,宮中生了變故,早逝的大皇子不是染病去的,而是皇後娘娘……”

顧昭神色閃了閃,心下猜到了大半,卻并未見驚愕之情,“還有呢?”

“還有……昨兒下午,國公府被封了……”管家說這個的時候明顯吞吐了起來。

“不過沒傷着人……”他又忙補充道。

顧昭聽得心中一緊,“國公府犯了何事?”

“說是唐國公,他也牽扯了這案子……”

顧昭直覺不對,“唐國公現下人在哪裏?”

“今兒晌午被收押進督察院了……”

顧昭想了想,将手中的信拆開細細看了,果然,她在信中大致描述了此事。

“國公府既被封了,那這信……”

“哦,這信是一個小孩兒送過來的,事出情急,也忘了問緣由。”

顧昭點了點頭,想了想,轉身便要出顧王府,“我去督察院看看。”

顧昭剛出了顧王府的大門,便正好撞上自宮中前來的宦臣,他瞧見了顧昭,忙上前笑道,“聖上吩咐奴才來尋昭世子進宮去瞧瞧。”

顧昭聽見“聖上”二字,臉上本能地劃過一絲異樣,“可有何事?”

“這老奴就不得知了,還是請昭世子随老奴移步吧。”

顧昭只得先進了宮。

入宮之後才知并無甚大事,只是皇帝得了些他國進獻來的補藥,要賞給他。

顧昭接下,謝了恩,又與皇帝說了會兒話,這才出了宮門。

他踏出宮門的片刻,臉上的笑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此次南下,已經從當年知情人口中确認了當初顧王府浩劫的真相。

果真,與他猜測的所差無幾,顧王府一心為民,聲譽太好了,好到已經礙着了高高在上那位的眼。

可真相和猜測,終究差了那麽一層,他原還能騙騙自己,現下瞧見那人虛僞至極的嘴臉,便愈加難以忍受。

他神色越來越冷,大步走到了馬車前,一撩車簾上了車。

“去督察院。”他低聲道。

“世子……”輕葉的聲音傳了進來,“方才傳了消息,唐國公他被收押入了大理寺。”

被收入了大理寺,事情似乎更棘手了些,督察院這一關這麽快就查過去了嗎?

“去大理寺……”他與大理寺卿也有些交情。

“我們也是才得知,大理寺卿換了……”

“換成了誰?”

“五皇子。”

“坐吧。”

顧聞啓含笑道,“茶也是剛沏好的。”

顧昭輕撫衣袍,在他對面坐下,淡淡地瞧了那茶杯一眼,并未伸手去拿。

顧聞啓似乎渾然不在意,“昭世子可是個稀客。”

顧昭心中擔心着唐映搖,直接了當便開了口,“唐國公怎會被收押進大理寺?”

“他是案犯,自然是要徹查的。”

顧昭輕笑了一聲,目光卻十分銳利地望了過去,顧聞啓手指輕撫茶杯,亦毫無畏懼地回望。

博弈,才剛剛開始。

到了傍晚,一直守在國公府的禦林軍卻突然撤走了,一打聽才知,唐國公已被收押入了大理寺。

唐映搖心中急切,忙命人收拾了些吃食和唐國公的衣物,上了馬車出發去大理寺。

“且快些,再快些……”

一路上,車夫将車趕得飛快,拂冬瞧着難受,也不知該說什麽,只有握住了唐映搖冰涼的手。

唐映搖眼眶一下子紅了,她忙撇過了頭,再轉過來時,神色毫無破綻。

拂冬心中難過,再怎麽故作成熟,郡主也只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罷了。

拂冬在心底嘆了口氣,暗自祈禱此次能順利渡過難關。

主仆二人快馬加鞭地終于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門口十分蕭條,只松散地停着幾輛馬車。

趕在她們前面還進去了兩位,唐映搖跟着上前去說明了來由,誰知守衛眉頭越發緊了些,“你們二人是來探望唐國公的?”

“正是,”唐映搖點了點頭。

“唐國公所犯的是重罪,且還未審問清楚,上頭有令,不可探視。”

竟連探視也不許,唐映搖的心又往下落了落。

大理寺素來規矩嚴,唐映搖便不再多求,只将包裹從拂冬手中接過來遞了出去,“這些衣物和吃食,煩請大人幫我送進去。”

守衛剛要拒絕,拂冬悄悄上前往他手裏塞了一個錦囊,守衛暗自掂了掂錦囊的分量,沉甸甸的,他心中噓了口氣。

“上頭特地發了指令,不許探視,不許送東西進去,我即便是有心幫你,也沒有這個機會。”

他說完,十分遺憾地将錦囊又還了回去。

唐映搖得知徹底無望,正欲走,卻忽然鬼使神差般的問了一句,“不知大理寺卿是……”

如此刻板公正的人,她定是要記下來的。

“是五皇子殿下。”

竟是顧聞啓?

唐映搖心下有些奇怪,可卻無心深想,聽到大理寺卿是顧聞啓,稍稍放了些心,他應當不會多為難爹爹的。

“先去趟顧王府吧。”她需要找個人說說話了。

誰知去了顧王府,卻撲了個空,管家十分歉意地瞧着這位小郡主道,“世子下午剛歸京便入了宮,還未回來。”

唐映搖想了想,莫不是進宮為她父親的事情周旋?

她這樣想着,覺得似乎安心了些,便回國公府靜等消息。

跑了一遭之後,她在心中盤算着,如今的大理寺卿是顧聞啓,瞧着前些日子相處過,他對她似乎還是十分友善的,朋友父不可欺,應當不會為難了爹。

現下顧昭也歸了京,她背後也有了依仗,應當不會有事的。

她一遍遍地重複着,心中似乎安定了不少。

“郡主,吃些東西吧。”

到了晚膳時候,翠珠過來喚她,“您好幾頓沒好好吃飯了。”

唐映搖點點頭,許是瞧着她這兩日都未好好吃飯,今日的菜色格外地豐盛。

她知曉再着急,身體也不能垮,便強撐着多吃上幾口飯菜。

“郡主……”一個侍從急匆匆地從外邊趕了進來。

管家瞧着郡主終于肯好好坐下吃上兩口飯了,忙将他攔在門外,“又是何事?”

“方才宮裏傳來的消息,說……說……”侍從吞吐不敢言。

“說什麽。”管家急道。

“說今兒下午,昭世子去宮中,請旨退了和郡主的婚約……”

“什麽?!”管家驚愕不已。

裏頭,傳來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落聲音,仿佛重重地砸在了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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