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世子的東西落下了,可否随我一同去取?”顧聞淵道。

顧昭瞧着他,心中微一思索,終于點了點頭。

進了酒樓之後,顧聞淵帶他去了三樓的雅間。

“四殿下将我尋來,可有何事要說?”顧昭瞧着他将房門關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這樣的架勢,倒真是像有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要商量。

顧聞淵開了口,“不知昭世子可有意,與我成大事?”

顧昭擡眼打量着他,似乎從未真正認識過他一般,叫他意外的是,顧聞淵竟也有這份心思。

竟還藏了這麽多年都未顯露出來。

顧聞淵知他心中所想,遂笑道,“我原确實未有這份心思的,原二哥那位子做得穩當,我們便也未起過這樣的心思,可如今父皇這般,實乃叫人有些琢磨不透……”

“昭世子,你應當知,我與父皇不同,我不會忌憚賢才,也斷不會因為旁人名聲賢良而在暗地裏下毒手。”

他話幾乎是要攤到明面兒上去說了,話裏話外指的就是前些日子顧昭南下确定的事情。

顧昭擡眼面無表情,“四殿下掌握的事情不少,如此能耐,何苦要冒險來與我結盟?你若是知曉此事,應當知,我對皇室……”

他心中對皇帝,乃至整個皇室都厭惡了起來,偏他也姓顧,偏要和這殘害手足的人是同源。

“我雖想要那個位子,可卻從未被當成繼位人去培養,故而我需要賢士來輔佐我,昭世子你,無疑是不二人選。”

他頓了頓又道,“若你實在心結難解……我繼位後,可将父皇做的事昭告天下,還你顧王府一個公道。”

雅間外,守着兩個随侍,這兩個随侍自然不是普通的随侍,而是顧聞淵手下的暗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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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雅間外,整個酒樓外,暗處裏,許多暗衛潛伏其中,為防有心人窺得這場密談。

談話到了尾聲,兩人達成共識之後,顧聞淵松了口氣,笑着提及了生辰禮的事情,“昭世子與那位國公府的郡主,送我的生辰禮一模一樣,都是宴清齋的墨冼文房四寶。”

聽他提及唐映搖,顧昭一頓,瞧向桌子上的面具,眼神晦澀不明。

“你離她遠些。”顧昭語氣雖淡,可卻無端透着股微末的冷意。

顧聞淵一怔,随即明白過來,顧昭定是瞧見之前在酒樓門口,自己為那郡主戴面具的時候了。

心中不由有些詫異,他原以為顧昭那日如此果斷地将兩人的婚約退了,是受不了那郡主古怪的性子,不曾想,怕是另有隐情。

翌日,宿醉的郡主醒了過來,拂冬守在外頭聽見了聲響,忙起身推門進去,幫她将房間內的窗子打開,又令端着洗具的丫鬟仆婢進來。

郡主睜着惺忪的睡眼,十分渴望再賴床一會兒。

“郡主,莫要再睡了,老爺等您用早膳,已經在書房快習了三頁字了。”

她爹?

缺少父親陪伴的郡主猛然聽到這樣一句話,還有些怔怔然。

她爹何時這麽清閑了,一大早兒還有空等她一同用早膳,哪次不是她還未醒,他便忙公務去了?

郡主慢吞吞起身坐起,突然想起現下的局勢。

現如今趙相倒了,皇帝又病了,五皇子暫代為議政。

朝中元老,本就是她爹與趙相相互牽制,如今趙相一倒,她爹為了避嫌,索性也撒手不理政事了。

哎,她爹明知道會陷入如今的局面,還偏偏要助皇帝去扳倒趙相。

趙相倒了他便免不了受人猜忌,成了如今被動閑賦在家的局面。

到底圖什麽,對皇帝如此忠心不二,得到了什麽?

哎,她爹若不去勤勤懇懇料理事務,國公府還能進賬嗎?

入不敷出,養活得了如今這偌大的一個府邸嗎?

郡主心中頓時産生了危機感,她十分憂愁的起了床,覺得自己一貫享受的好日子,要沒幾天了。

她瞧着盛水洗臉用的銀盆,哀傷道,“把這套洗具換成銅的吧。”

銀的這套且好生留着,沒準兒到十分落魄的時候,還能賣出去,換些銀子裹腹。

她洗漱更衣之後,去了偏廳,剛坐下喝了兩口茶,她爹便趕到了。

小郡主許久未見過清晨時候的爹爹,還有些不适應。

見郡主與國公爺皆落了座之後,侍女便将早膳一一端了上來。

許是府中兩位主人十分難得地湊在一起用早膳,廚子此次做得格外盡心,早膳十分豐盛。

芙蓉紅豆糕配着銀耳蓮子粥,幾樣兒甜利爽口的小菜模樣精致。

唐映搖瞧着這擺了一桌子的早膳,十分哀傷,“今後府中吃的食,也便一切從簡吧。”

唐國公盛羹的手一頓,關心道,“怎麽了,可是這飯食不合胃口?”

唐映搖嘆了口氣。

唐國公瞧着她這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沒忍住笑了,“不合胃口吩咐人再做就是了,何必如此。”

唐映搖覺得,自己日漸大了,爹也日漸老了,不該如此操勞的,有些事,就叫她一個人承擔就好。

銀子的事兒,她來想辦法,總能叫爹過上一個衣食無憂的晚年的。

小郡主心事重重地用罷早膳回了卧房,正尋思着哪裏有生財之道的時候,忽然間瞧見,旁邊的桌子上整整齊齊地疊放着一件衣裳。

瞧那老氣橫秋的顏色,啧,小郡主一眼便能判斷出,這不是她的衣裳。

她這般想着,走過去将那衣裳拎起來問道,“這衣裳是何人的?”

一上手,郡主就知曉,這料子價格不菲,瞧着上頭的繡工也十分精細,這衣裳,定然是有個好價錢。

聽了響動,立刻便有侍女進來,瞧見郡主拿着的那件衣裳道,“回郡主,您昨日從四皇子殿下的生辰宴回來之後,身上便披了這件衣裳。”

昨日在顧聞淵生辰宴上?

郡主不禁細細回想了一番,昨兒那地方倒是鬧騰,她似乎被酒氣熏得有些發暈,找她後頭的年輕公子湊了桌兒。

那公子似乎還是個啞巴,難不成是他給自己披的衣裳?

要真是他,那可就不好找了,她也不知曉那人的模樣,更別提能說出他叫什麽名字了,可如何去找。

郡主正兀自想着,鼻尖忽然嗅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冷香,她吸了吸鼻子,味道又淡了。

她環顧了四周,瞧見屋子裏并未燃香,她走到香爐旁打開蓋子湊過去嗅了一下,不是,不是這個味道。

她正欲擡頭,卻忽然又聞到了那股雖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聞到過的冷香。

郡主低頭,瞧見了自己手中的那件老氣橫秋的衣裳,心中有些驚駭。

她将鼻子輕輕貼上去,仔細嗅了嗅,香味兒稍濃郁了些,郡主終于肯定,味道就是從這衣裳上散發出來的。

彼此同時,她也一并想起,這莫名熟悉地味道是在何人身上聞到過了——

顧昭。

郡主微微眯了迷眼,嘴角咧出了一個異樣的弧度。

“郡主?”侍女瞧着郡主這古怪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郡主回過神來,“你去将昨日給我趕車的車夫找過來,我有話要問。”

侍女心中奇怪,可郡主的事情,斷不是她可以過問的,便忙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須臾,車夫便被喚了過來,他從未踏入過郡主的院落,一時間甚是拘謹,幾乎不敢擡首。

郡主斜毅在美人榻上,手中拎着衣裳問道,“昨日我是如何上的馬車?”

車夫趕忙道,“郡主昨日醉了,是被一公子抱上馬車的。”

“那人可穿着這樣的外袍?”

車夫擡頭飛快地瞧了那衣裳一眼,複又趕忙垂下,“正是這件,他約摸是怕郡主冷着,将這衣裳脫下給郡主披上了。”

“那人可是個啞巴?”郡主又道。

車夫心中奇怪,不明白郡主為何要這樣問,卻還是道,“應該不是……小人昨日還問他是哪家的公子,想着等郡主醒了之後還能将衣裳送還回去,可那公子似乎不便透露,便回絕了小人。”

郡主聽着車夫的陳述,笑得愈發陰沉,好個顧昭,跟她來這套。

郡主眼珠一轉,心生一計。

郡主起了身,将手中的矜貴外袍随手丢了過去,“你去将這衣裳送到顧王府,再一并向顧王府……”

她神色淡淡,可說出來的話卻令人驚駭。

車夫也顧不上計較郡主是如何猜出昨日那十分雅致的公子就是昭世子了,只知曉郡主叫他平白無故去向顧王府……這是叫他去還衣裳,還是叫他送命去啊。

車夫嗚咽一聲,跪倒在地,“郡主明察,小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啊。”

唐映搖擺擺手,“快去。”

車夫視死如歸,面如死灰。

顧王府,庫房外。

已到月末,柳老先生正同世子報備本月顧王府的開支情況。

已經快接近尾聲,卻突然有随侍過來通傳,說門口有國公府的人來了。

世子微微一頓,“他要如何?”

“那人說要見世子。”

“請進來吧。”

“是。”

不一會兒,車夫便被領到了庫房外。

他瞧見世子,心中悲痛,膝蓋一軟,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叫一旁的柳老先生撫着胡子直嘆,嘆國公府規矩嚴苛,瞧瞧把下人都訓成什麽樣兒了。

“世子,這是您昨日給郡主披的外袍,郡主命小人來還。”

他趕忙呈上疊得十分規矩的外袍,世子微一沉吟,她能猜出是他,他倒不意外,他意外的是她竟還肯叫人好生将衣裳還給他。

他原以為她若是知曉是他,這衣裳的下場定然不會好過。

世子擺擺手,立刻便有随侍上前将衣裳接了過來,世子欲轉身叫柳老先生繼續,餘光卻瞧見那車夫依舊跪得端正,并未有要起身的跡象。

世子只得又道,“可還有別的事?”

車夫心中掙紮了一陣子,取舍了一陣子,終于視死如歸地擡起了臉,那雙眼睛似是不懼日頭一般瞪得渾…圓,“世子,我家郡主還吩咐了,還了衣裳之後,叫您取黃金百兩謝她。”

車夫話音剛落,周遭立刻鴉雀無聲,死一般的寂靜。

世子的背脊有些僵硬,他垂着眼,神色莫辨,衆人皆不敢大聲喘氣,悄悄望着世子,靜等他作何反應。

良久,世子擡頭望向柳老先生,似是無奈,似是嘆息道,“煩請老先生……再重算賬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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