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為什麽昨晚不回家?為什麽不接電話?為什麽有事卻不同她說?蕭瀾想問的問題太多, 話到嘴邊卻是問, “你怎麽了?”

陸亭北低聲說, “沒事。”

“那……”

蕭瀾上前半步, 陸亭北好像被吓了一跳,往旁邊躲閃了一下。明明最親密的事都做過了,蕭瀾敢說, 這世上除了他的血親, 她是最熟悉他、與他最親的人, 就在不久前她還聽到他說愛她,但一夜之間有一堵無形的牆擋在了二人之間,仿佛比陌生人還要不如。

能讓他如此,她多少猜到些什麽, 原來蕭瀾想着跟陸亭北結了婚, 多多少少能在治愈他的心理創傷上面幫上忙,她還以為自己對他來說會是一味藥, 沒想到非但不是藥, 還加重了他的病情, 今天更是令他見之卻步, 偏偏她不能責怪, 甚至不忍開口問。

“昨天公司有點事,忘記跟你說了,”陸亭北也覺得自己的動作太生分,擡了擡手,想開門, 大約是想到那樣的話就得請她進去,又将手收回,站在門口道,“抱歉,讓你擔心。”

蕭瀾搖了搖頭,他這番解釋和道歉還不如不說,看出來陸亭北不歡迎她,她勉強一笑,“你忙吧,我就是過來看一眼,下次你……”蕭瀾一頓,把餘下的話說完,“下次你要是不方便,就讓秘書同我講一聲,雖然等一等你也沒什麽,我只是怕有天爺爺問起的話,會不好交待。”

陸亭北皺了下眉,“……好。”

蕭瀾沖他一笑,搖了搖手,一邊掏出手機打電話,一邊頭也不回地往電梯那邊走。恍惚之中,她知道對方是小童,電話接通以後,她按了三五下下行鍵,對着手機說,“今天可能晚到一會,通知各部門的新人,從今天起,下午下班後一小時內找我單獨談心,自願過來,不是強制安排。”

下樓坐進車裏,蕭瀾深吸一口氣,給陳醫生打電話,詢問陸亭北的病情。陳醫生說陸亭北在跟她一起來的最後一次之後并未聯系他。

蕭瀾想起剛才陸亭北的樣子,篤定地說,“他會去找您的,陸亭北有什麽情況,麻煩陳醫生告訴我,我很擔心他。”

吞達的新人不明狀況不敢妄動,第一天并未有人去找蕭瀾,蕭瀾早有預料,等了十五分鐘就拿上包下班回家。

爺爺在看電視,見她一人回來就問了一句,“亭北沒跟你一起回來啊?”

“爺爺,他最近剛接手集團工作忙,跟我說一會回來,但也可能有臨時加班的情況。”蕭瀾保守地回答。

爺爺臉上露出擔憂的神情,“剛結婚他就這樣,你會不會生他氣?”

蕭瀾猜測爺爺是聯想到陸亭北的父母親,忙搖了搖頭,“我有時也忙,而且未來一段日子回家的時間可能會比平時遲一到兩個鐘頭,到時候爺爺就得跟許阿姨一塊吃飯了。”

Advertisement

“那沒事,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你們陪着,”爺爺說,“我是擔心你們會太累,雖然年輕,也不能過度操勞,以免累壞了身體。”

“我會跟他說,”蕭瀾笑笑,“我們先吃飯吧,爺爺。”

這晚陸亭北一直到晚上十點鐘也沒出現,蕭瀾看完幾份文件,一看時間,想也不想就給王、張兩位秘書打去電話,他們都說陸亭北沒告訴他們行程,她又聯系邢秘書,邢秘書說下班以後陸董就一人開車走了,沒通知他跟着或者辦什麽事。

問來問去,蕭瀾只能又想到陳醫生。

茶幾上的手機在響,陳醫生看了一眼,對身旁的男人說,“是你太太,應該是找你的。”

陸亭北抿了抿唇,“你接吧。”

于是陳醫生接起電話,“陸太太。”

“陳醫生,陸亭北在您那裏吧?”

陳醫生往陸亭北身上一看,見陸亭北沒什麽反應地坐着,“嗯”一聲說,“過來幾個小時了,再過半個鐘頭應該可以結束。”

“給您添麻煩了,”蕭瀾笑了笑,“陳醫生,麻煩您轉告我先生幾句話。”

陳醫生的手機不知道是什麽牌子,漏音漏得還挺清晰,陸亭北表面沒什麽表情波動,卻在一眼一眼地往這邊看,陳醫生于是悄悄往他身旁坐了坐,這才溫聲道,“你說。”

“如果是因為治療病情的原因晚歸,又不想跟我說也沒關系,自己想個理由一勞永逸地解決爺爺的擔心。我沒什麽所謂,這段時間我自己也有重要的事情忙,晚上應該不去爺爺家,你要是結束得早想回家陪爺爺随時可以,”蕭瀾想了一會補充道,“當然了,你如果覺得我晚上回‘我們’家依舊令你不便,你也可以直說,我自己有住處。”

“蕭——”陸亭北聽到這裏,急急地出聲。

蕭瀾等了一會,沒聽見下文,于是換回跟陳醫生講話的口吻,“就這些,麻煩了。對了陳醫生,還有件事得拜托您,‘向另一半報備行程是已婚人士的自覺’這件事,也請您教給他,我的話他大概也聽不進,只好勞煩您了。”

陳醫生看了陸亭北一眼,應道,“好,我會轉告他。”

“怎麽回事?”陳醫生挂掉電話後問道,“小兩口鬧矛盾了?”

“沒有啊。”陸亭北皺皺眉,語氣很疑惑。

“你昨晚沒回家?”

“嗯。”

“沒跟小蕭說?”

“……沒說,我誰也沒說。”

“所以你不知道自己錯在哪?”

陸亭北沉默着擡起眼,陳醫生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搖搖頭道,“你還是經驗太少了,怪不得她要我教你道理呢。”陳醫生緊接着話鋒一轉,“你真的不打算告訴她?”

陸亭北搖頭,“我不想讓她知道,她愛憎分明,性格直爽,我擔心她知道真相以後會直接找到我……朱瑛算賬。”

“你怕她打草驚蛇?我看小蕭不像是沒腦子的人。”

“這才是我擔心的,不管是讨公道還是報複,都該是我去,她工作也很忙,不應該為了二十多年前的陳年舊事耗費精神。”

陳醫生一笑,“那要是她遇上麻煩,你也想讓她一人解決、不麻煩你?”

“這怎麽能一樣,她是我太太,她有什麽事我自然想盡一切辦法保護好她。”

陳醫生沉吟片刻說,“你很愛你太太,但是又不懂該怎麽愛她,這讓你們兩個人之間産生了目前的矛盾,你不想讓她擔心但又無法令她安心,長此以往,你們之間會出大問題。”

“如果是你呢,陳醫生,你會跟你太太一五一十說清楚嗎?”

陳醫生嘆了口氣,“至少我會找個不歸家的理由,逃避只會讓她對你産生距離感,覺得你沒有把她當成可以分擔痛苦的對象,女人會引申為你沒有把她當做真正的一生伴侶、當成家人,她随之失落、失望,失望久了就是想開看淡,然後婚姻形同虛設,如果你能接受有名無實的婚姻,就當我沒說。”

陸亭北當然不能接受。他只是一時無法适應現在的情況,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會變成什麽樣,沒辦法預料在治療的過程中會有哪些反應,他或許會吓到她甚至傷害她。

因為昨晚他甚至想傷害自己。

以他如今的狀況,不适合與她單獨在一起。

如果跟蕭瀾說了,陸亭北知道她肯定要陪他治療,到時候萬一傷害到她,還不如給他一把刀、對着自己來得痛快。

“陳醫生,你覺得我接下來會出現什麽行為?如果治療期間病情加重的話,我會不會出現無意識傷人的情況?”

陳醫生想到他手臂上的撞擊傷,雖遲疑卻點了頭,“會,之前我見過這樣的病例,受到刺激之後會無差別傷人,清醒之後的痛苦讓他的治療過程更為艱難,循環往複,他跟他的家人都經受了許多痛苦。”

“嗯,所以我不能回去。”

話說到這份上,陳醫生也沒辦法,只能安慰他,“至少我們現在已經完全掌握了你的病因,也可以真正開始對症下藥,到了必要時刻,或許還需要你跟朱瑛面對面把話說清楚,但具體要怎麽解決,是她道歉還是你報案都由你說了算。”

陸亭北自然不會只要她簡簡單單一句抱歉,她該受的懲罰一點都不能少,只是他還缺少站到一位心理學教授面前去的底氣,他見過她給學生們做演講時的樣子,像一個天生的洗腦大師,能讓人在瞬息之間重新建立三觀,萬一傷她不能卻自損,得不償失。他想快快恢複正常,回到蕭瀾身邊去。

雖然在這之前,會讓蕭瀾受點委屈。

蕭瀾這天等來了第一位來訪的新人,是那個面試時鞋跟斷裂、但蕭瀾給了機會的女孩,她名叫許含,來公司後去了財務部,穿着一身小西裝,模樣可愛但又幹練。

“小蕭總。”許含見了她有點腼腆,兩人聊了幾句後,蕭瀾道,“今天我請你吃飯吧,正好聊一聊你進公司以後的規劃。”

“這怎麽好意思?”許含忐忑。

“沒事,”蕭瀾走到衣架邊撈過大衣穿上,“我正好缺個人一起吃飯。”

許含知道蕭瀾已經結婚了,聞言有些詫異但也沒多問。

蕭瀾早定好了地方,到了以後詢問許含有無忌口,點了個三人套餐又讓許含加了兩個菜。

菜很豐盛,蕭瀾故意選在大廳,讓許含少了幾分緊張。

“跟我随意聊聊,進吞達以後你對自己有什麽期待?”

周圍吵吵嚷嚷,氣氛很随意,許含剛畢業人也單純,就照實說了,“是我父母幫我選了會計專業,說女孩兒學這個賺錢多,我們家自己也有生意,要是哪天在外面幹得不順利,也可以回家幫忙。”

蕭瀾為她的誠實笑了笑,“你自己覺得當初在你的母校念這個專業是最好選擇嗎?”

許含搖頭,“我有個初中同學,她姐姐大專畢業,學的會計,找工作完全夠用了。”

“後悔嗎?”

“也沒有啦,”許含笑了笑,“就算一切重來,我應該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因為我小時候的願望就是念大學,而不是成為科學家或者做醫生,我沒有特別喜歡的事情,如今做這個也可以。”

蕭瀾又問,“如果有機會,你想去其他部門嗎?”

“我可以去其他部門嗎?”

“怎麽不能,你們白經理也不是相關專業出身,慢慢來吧,上學的時候沒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工作可是要伴随你大半輩子的,以後你會發現如果你喜歡一份工作,不管是加班還是面對刁難,心态都會平和很多。這跟你只為了一份薪水而工作是完全不一樣的。就像人常說一定要跟你喜歡的人結婚,婚姻中的波濤是靠感情而不是你的忍耐力挺過去的。”

許含若有所思,想了想問,“小蕭總,您現在的工作是您喜歡的嗎?”

“喜歡,”蕭瀾笑道,“我很喜歡跟人打交道,對我來說,研究人比研究市場、數據有意思得多。”

許含聽聞此言,對未來在吞達的工作生出了一些期待。

兩人吃完飯往外走,這個時間出租車倒是很多,一輛接一輛地在飯店門口停下來,蕭瀾卻沒讓許含坐,一個小女孩這麽回去不安全,她打算開車送小姑娘回去。

剛拉開車門,一輛黑色轎車往這邊開過來,在她們身邊停下。蕭瀾認出這是陸亭北的車,她假裝沒看見,招呼許含上車。

下一秒,黑色轎車車門打開了,一雙長腿邁了下來。

“蕭瀾。”他喊道。

蕭瀾臉上立馬露出意外的表情,“你怎麽過來了?”

許含看看蕭瀾,又看看這位夜色都蓋不住的戴金絲邊眼鏡的長腿帥哥,最後還是望向扶着車門笑容明媚的女人。此時許含心裏真的有點羨慕,竟然有人可以笑得這樣好看,如果小蕭總能一直這麽笑就好了呀。

“路過,”陸亭北也笑了一下,“你們現在要去哪?”

“送她回去。”

“坐我的車吧。”

蕭瀾看向許含,見許含也正看着她且沒有反對的意思,于是點了點頭,“好……”她将要脫口而出的“謝謝”咽了回去。

陸亭北叫了司機來把蕭瀾的車開回去,這才親自開車送許含。蕭瀾坐在副駕,許含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淡了。

不過想到許含,蕭瀾還是開口介紹了一下,“這位是我先生,姓陸。”又對陸亭北道,“這是我們公司新來的員工,你也見過,叫許含。”

許含忽然想起來見到這男人的那股熟悉感來源于何處,她乖乖喊人,“陸先生你好。”

“你好。”

見蕭瀾開了口,陸亭北趁機問道,“今天忙什麽了?”

蕭瀾說,“跟許含聊了聊。”

“那白天呢?”

“事情太多,忘了。”

“今天回哪裏睡?”

蕭瀾聞言瞪了他一眼,他都讓司機把她的車開回爺爺家了,她還能去哪?就這幾秒沉默的空隙,許含奇怪地往前看去,蕭瀾感受到她的視線,立馬扯出一個得體的笑容,“當然跟你一起啊。”

送下許含之後,返回路上,蕭瀾自然是一點好臉色都不肯給了。陸亭北輕聲問,“在生我的氣?”

“你現在低聲下氣有什麽用?”蕭瀾頭都不擡地說。

“我錯了。”

蕭瀾擡起眼,問他,“對你來說,婚姻是什麽?”

陸亭北沉默。

“你以為的婚姻,是不是晚上有夫妻生活,你想說的話就對我說,不想說的我再逼你也撬不開你的嘴,就算夜不歸宿也不需要知會對方,是嗎?”

“不是。”

“那為什麽第二次還是不肯說,你對你秘書吩咐一聲,通知我你不回家,有那麽難嗎?”

“那為什麽剛剛許含在,你要跟我維持表面的和平?”

是為了給他面子。

所以陸亭北也是在下屬面前給蕭瀾面子。但蕭瀾打電話過去問那三位秘書,現在已經不是面子問題了。

“你以為我找人找到他們那裏就很好?”

“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陸亭北問。

“那天我打了整整一個晚上,你根本不接電話,誰知道我打你的電話有沒有用,會不會還跟那晚一樣啊?你知道我那天打不通你電話的時候在想什麽嗎?”蕭瀾喉頭發疼,“我在想是不是我們結婚的決定太草率,如今讓你恐懼了,所以你連家都不回,也沒有一條消息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現在我知道了,應該跟你的病情有關,但你就是怎麽都不肯跟我說,既然你對我這麽見外,又何必以什麽夫妻自居呢?”蕭瀾頓了頓,“你如果覺得我們之間這額外的關系很沒有必要,你對我提就可以了,以你對我的了解,我也不是那種會纏着你不放的女人。你覺得不自由或者有任何不滿你說出來,都有解決辦法,我可以不再過問你的事,或者大不了我們就——”

“蕭瀾!”陸亭北緊緊抓住了她的手,阻止她将那兩個字說出口。

蕭瀾轉過臉看着他,“你覺得我們現在像是兩個結了婚的人嗎?”

陸亭北沒回答她,他說,“我接下來會常常不回家,如果太晚就別等了,我也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我清楚你想說什麽,我不同意。但在此期間,你可以過回婚前的生活,晚上不回家、去朋友家甚至出去泡吧都随你開心,你也可以帶朋友回家……男性也可以。”

蕭瀾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但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意思,不在婚內出軌是底線,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

“行,”蕭瀾冷笑起來,“既然你這麽大方,我一定不負你所托。”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