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姬珩起身披衣,向帳外要水。

江放還赤身裸體靠在床上,“你留在這?”在江放的帳篷裏沐浴,就是要在他這睡。

姬珩故意取笑他,“你叫得這麽大聲,還有什麽必要遮掩?”江放一想也是,懶得動彈,就扯剛才擦身的布巾擦了把腿間,坐在床上欣賞姬珩跨進水中。

他的視線灼灼,芒刺在背,姬珩如若不覺,沐浴之後才問,“看什麽?”江放沖他一笑,“看你腰夠細,大腿夠白,什麽時候讓我操一操?”姬珩也回一笑,“不是不可以——”江放眼中有光一閃,不由得咽口水,“你……”姬珩道,“軍令狀不能只有罰,沒有獎。

我就拿我自己做個彩頭,只要你這仗打得漂亮。”

江放躺在床上,他就在床邊低頭看江放。

披着寝衣,頭發散下,江放胯下幾乎要硬,“你說真的?”姬珩笑道,“要你這仗打得非常漂亮。”

江放盯着他,直到确定他是當真。

然後爬起身,從扔下的衣服暗袋裏掏出避子丸,往嘴裏塞了一顆。

才被操過,還在怕生孩子吃避子丸,就已經開始打操他的人的主意。

姬珩見他皺眉,唇角微揚,“這麽難吃,不如別吃了。

抓緊給我生個孩子。”

江放懶洋洋地打量他一眼,突然一口啃過去,啃得姬珩也滿口藥味,又酸又苦。

江放反問,“好吃嗎?”沒想到姬珩卻一笑,哄他,“下次給你拿點蜜餞。”

熄了燈,江放睜開眼,他的眼睛像蟄伏的野獸,在暗淡中反着微光。

姬珩居然真和他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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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也不知道姬珩在想什麽。

要說信姬珩,他肯定不信。

可又忍不住想,萬一……姬珩閉着眼,卻仿佛能看到他,“睡覺。”

江放詫異,依舊盯着姬珩,也沒聽見姬珩再說話。

姬珩對他此刻的神情非常熟悉。

多疑又警惕,朔風就是如此,在以為姬珩沒看它的時候打量姬珩。

十一月中,北戎犯境。

江放扼守天峽,重擊北戎,使兩股北戎兵從中被斬斷。

他在天峽三天,接到戰報,楚軍右翼陷入困境。

探子回報,“北戎将右翼方陣圍住。”

江放擡頭,“這可不是他們一慣的打法。”

北戎多騎兵,來去如風卷殘雲,又精于弓箭,慣用的打法是沖擊方陣,把方陣沖得七零八落,這次怎麽打起包圍來了。

部屬見他盤算,試探道,“将軍有意援馳。”

重擊北戎,截斷兩股兵的左右呼應之勢,那一仗已經打得足夠。

他就該裝得能力只有如此,若再增援,未免鋒芒太露了。

江放将輿圖一扔,手枕腦後躺下,“不管要不要,現在還不是時候。”

可才一合眼,姬珩的面容就浮現,他帶着幾分笑說,“要你這仗打得非常漂亮。”

江放重新坐起來,甲胄的聲響讓臨出帳的部屬回頭。

他半是興奮,半是嘆息,“點一點,我們還有多少沒受傷的戰馬。”

部屬當即道,“是。”

心中了然,這是會增援楚軍了。

這次增援又拖兩天,江放只讓探子不停去探楚軍傷亡,尤其是屍身上的北戎箭矢數。

箭矢數轉少,他在營帳裏反複踱步,猶如一只困獸。

究竟是藏鋒,還是……部屬不敢驚擾他,都站在營帳邊緣,他這麽踱了一炷香時間,猛地取直刀下來,刀身不過三指寬,長而直,又把短的障刀佩上,問部屬,“管他藏鋒還是什麽,我打北戎,總沒錯吧?”部屬只能說,“當然沒錯。”

江放問,“駐守天峽,你要多少人?”部屬沉吟,“至少……兩千。”

江放嗤一聲,“給你三千,替我看家。”

部屬正要再說,他已經大步走出去,召來“照夜”,翻身上馬,“北戎用漢人的打法,我們就用他們的打法。

——諸君随我來!”他帶到慶州的親兵需要的就是一句“諸君随我來”。

頃刻之間,兩千精騎随他奔赴戰場。

姬珩在高處觀戰,戰況僵持,雖然能勝,但右翼的損失超出他的預期。

指揮右翼的将領沉穩有餘,墨守成規,發現北戎此次打法與之前截然不同,就只知道結陣自保,贻誤進攻時機。

他正沉思,忽聽斥候來報,“慶侯增援!”心頭就是一跳。

那匹白馬闖入視野,江放率衆沖破北戎騎兵包圍,所遇的北戎騎兵都跌落馬下,攻勢順暢淩厲如刀鋒割裂布帛,白馬黑甲,鋒芒所指,所向披靡。

最可怕的是,他不僅匹夫之勇。

撕破包圍,右翼楚軍士氣一振,竟跟随他反攻絞殺。

他犯了不少姬珩絕不可能犯的禁忌,身為主将,身先士卒,以身犯險,親陷敵陣。

但毫無疑問,這個人是天生的名将。

人天生知道吃飯喝水,不必學習,對江放而言,行軍作戰就如吃飯喝水,生而知之。

将領駭然道,“君侯——”姬珩一笑,擡手令他不必多言,“誰能想象,這竟是他的首戰。”

這一戰最終,生擒北戎部屈律啜。

北戎官有十等,屈律啜為可汗信賴的左膀右臂。

生擒此人,足以上報天子,昭告天下表功。

姬珩問,“慶侯在哪?”一個将領拱手,“好像在……審問戰俘。”

那北戎的屈律啜被綁在營中,江放也蹲在營中,盔甲未卸,和那戎人一個高度,朝他打聽,“哎,我高祖母是呼羅珊來的,你知道呼羅珊在哪嗎?”姬珩隐約聽見“呼羅珊”數語,遠遠看江放這一蹲,頗有戎人的架勢。

北戎部落多,其中有一些與周交好,與漢人通婚。

江家祖輩起于邊地,混入戎人血統也是理所當然。

天子會封他為慶州侯,其中一個原因便是他身上混的那麽點戎血。

那屈律啜閉着眼,一言不發,江放當他聽不懂,說了幾句北戎語。

語調生澀,還興致勃勃指手畫腳。

那屈律啜聽見北戎語,才神色一變,再開口是漢話,“你,是守天峽的人?”原來懂漢話,江放沒意思地摸摸鼻子,笑道,“是我。

你猜,我守天峽用了多少人?去增援以後天峽又還剩多少人?”屈律啜冷冷道,“總有一個設!”“設”是北戎軍制,一設約為兩萬。

姬珩見他張狂大笑,耀武揚威,伸出五指,“五千人。

增援右翼之後,只剩三千人。

哈哈哈哈,你們但凡敢再回頭打一次,我就完了,這場仗的勝負都得改寫!”畢竟首勝,難耐興奮,把那屈律啜氣得頭臉通紅,然後青白,幾乎想生生咬死他。

屈律啜冷冷看他,眼裏突然閃過一道精光,看見了姬珩與其他将領。

他用漢話嘶啞道,“我原以為,楚侯是諸侯之首,我們可汗的敵手正是楚侯……沒想到,楚侯不如慶侯——來日中原之主,必是慶侯!”江放大驚,如同背心被塞進一捧冰雪,方才的狂熱散到九霄雲外。

姬珩想做天子,你說我是未來中原之主,豈不是要他殺我!他手起刀落,将屈律啜斬殺,血濺當場,這才強自鎮定看向姬珩。

變故驟生,營帳內鴉雀無聲。

江放心思數變,方才殺人實在是慌不擇路,一聽屈律啜挑撥,他就慌了。

這樣的戰俘要獻俘于天子,卻被他一刀斬殺。

江放維持輕松,朝姬珩笑嘻嘻道,“這老賊壞得很,我一時失手……”他一身黑甲,衣袖上略有幾道裂痕,是沖殺中留下的痕跡。

五官俊朗,濺了幾滴血,手上刀上也都是血。

姬珩深深看他,掰開他的手,将那柄刀從他手中取走,當啷一聲落地,才不疾不徐笑道,“什麽失手?本侯記得,屈律啜未能生擒,原就是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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