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四年後。
新任延侯治不住延州,延州大亂,管延軍的延州将軍歐陽亞遣人入京,求天子許他為延侯。
天子下了诏書,诏書還沒到延州,州丞周骊指證歐陽亞殺了延侯,延侯死前把金印留給他,他便起兵要為延侯報仇,攻打歐陽亞。
延州大亂,有利可圖,姬珩的楚軍肯定要摻合一腳。
好處不能都讓楚州占了,一見楚軍入延,江放立即帶狼騎沖入延州。
四年過去,他肩更寬,手臂和大腿都更有力,全然是成年男子的身材。
膚色深了,更顯出英俊桀骜,只是桀骜總被懶散掩蓋。
盧道勻怒道,“姬珩入延州還打着赈災平亂的旗號,我日你的,你借口都沒找好,也去趁火打劫?”江放不緊不慢往身上套軟甲,“我倒也想打赈災旗號,我又不像楚州有錢,飯剛吃飽赈個屁災!等找到借口再去,延州金印就落姬珩手裏了!”他的文書都是盧道勻寫,盧州丞快被氣暈了頭,“那你叫我怎麽替你遮掩?”江放一哂,“你就說我幫延州防北戎。”
盧道勻指着他鼻子氣得說不出話,北戎每年深冬,河水凍上才來,你夏天說去幫延州防北戎?盧道勻罵道,“你要不要臉啊!”江放一聲呼哨,大步流星走出,“我不要臉,誰要臉誰傻。”
慶州偏僻,地薄人貧,卻靠慶州侯與狼騎聞名天下,世人皆知,慶侯善戰,狼騎悍勇。
四年前,深入北境,令北戎王族心驚,立下誓約不再入慶州一步。
若是慶州侯外強中幹,北戎不一定守諾。
但他的狼騎連北戎都忌憚,不敢硬碰硬,四年來竟真繞着慶州。
他先帶兩千狼騎入延州,攻克延州的門戶涼城,又令五百狼騎一萬慶軍圍住歐陽亞所在的平城。
涼城守衛一見他的大旗,膽寒心驚,不到兩日就攻克涼城。
平城那邊卻陷入僵局,炎炎夏日,江放一馬當先,奔入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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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坐騎顏色淡黃,毛發卷曲,是北戎來的名駒,名叫“阿西格”,漢意為“禮物”。
這幾年來人盡皆知,慶州侯滿天下搜羅駿馬,有慶侯四駿,只是絕不要白馬。
慶軍的斥候遠遠一見,就知是自家州侯,連忙報入城外大營。
狼騎千人稱為一衛,這次主攻的是狼騎一名衛長。
衛長出迎,江放跳下馬背,立即有狼騎中人送上冷水與布巾。
他數百裏疾馳,卷毛駒像是汗水裏撈出的,人也汗濕衣袍。
江放把頭盔一扔,當啷一聲,旁邊年輕的狼騎有眼力地抱住。
他發髻散落的頭發都被汗洇濕,粘在臉頰上,接過水就從頭上澆下,又往卷毛駒身上淋。
馬兒打個響鼻,甩甩水,這才被狼騎牽去飲水吃食。
江放擦把臉,張嘴就問,“還沒打下來?”他滿身征塵,水一潑,就更顯得五官深刻,從一個戰場不停蹄地趕向另一個戰場,說笑也帶着悍然煞氣。
衛長委屈,“狼主,那歐陽老賊不出來應戰……”江放掃他一眼,他閉嘴噤聲。
見他怕了,江放又望城牆,“那這幾天你都幹什麽了?”衛長辯解,“屬下每天派人到城門前罵陣,可是那老賊閉門不出,太能忍了。”
江放嗤笑一聲,懶懶道,“罵什麽了,給我演演。”
衛長趕緊叫一個狼騎,騎馬沖到城外,大聲叫罵。
江放聽了兩句,一腳踹過去,那衛長苦着臉被踹個正着,趕緊跳下馬站好,揉都不敢揉。
“有沒有腦子!你罵他家女眷有個屁用,要罵就罵他頭發都白了,還每天被三十個壯漢輪奸,現在懷了都不知道爹是誰!正躲在城裏奶雜種!”衛長乖覺,被訓以後痛定思痛,改了罵法。
先是罵那歐陽亞屁股被操爛,擡回家夫人都嫌髒,要跟他和離。
越罵越精彩紛呈,熱鬧非凡。
到最後,竟找了兩個人一唱一和,一個扮歐陽亞,一個扮嫖客。
衛長挺起胸膛來表功,“狼主,你看這回,我幹得——”江放打斷他,“那邊怎麽了?”城下狼騎來報,“狼主,城門開了,老賊出來了!”那衛長嘀咕,“三個時辰都沒罵上就不行了,老東西裝什麽剛烈。”
江放瞥他一眼,那衛長忙道,“換了我們狼主,任他罵上三年,也當是放屁!”江放一揚馬鞭,打在他坐騎上,“一刻之內我要見他人頭。”
駿馬高嘶,衛長正色道,“得令!”縱馬飛出,另有兩個狼騎追随他去了。
此番攻克涼城帶的是狼騎中的精銳,圍歐陽亞則是讓新訓出的這一衛開開鋒,見見血。
衛長小孟年方弱冠,在狼騎十三衛的衛長裏年紀最小。
歐陽亞欺他年少,先存輕視,使計挑開他手中長槍,卻被小孟反奪陌刀,一刀斬首。
人的頸項極硬,如果臂力腕力不足,一刀往往難以砍斷,反而會讓刀卡進頸骨,抽不出來,容易被敵方旁人反殺。
但小孟一刀下去,利落如砍瓜切菜,那血飛濺過頭頂。
二十歲的年輕人半身浴血,喝問道,“還有誰?”随歐陽亞出來的其他延軍中人吓得兩腿直顫,立即叫人開城門,打馬逃回城裏。
小孟用陌刀挑起長槍,将那人頭戳在槍尖,催馬回來,“狼主,我來交差!”江放這才一笑,“還不快去跟你哥哥們炫耀。”
小孟答應一聲,興沖沖去了。
江放問,“內應怎麽說?”歐陽亞一死,平城中做主的就是他兒子歐陽震。
歐陽父子緊閉平城大門,是為了一家私利,平城民衆哪會願意與他們共存亡,其中有些人便做了慶州內應。
城門前的罵陣喧嘩本就是一場好戲,與內應暗通消息,暗度陳倉才是真章。
斥候營的狼騎回,“還未聽到消息。”
內應做牆頭草,搖擺不定,首鼠兩端也是常事。
江放嗤道,“不必等了。”
他自己佩了刀出營,帶人到城下。
城下血色還是殷紅,寂靜無聲。
江放揚聲道,“我是慶州侯。”
城上弓箭手箭尖指向他,卻不敢放箭。
江放繼續,“歐陽亞已死,獻城投降不殺。
半個時辰後我攻城,城破之時,歐陽氏,李氏,張氏,越氏,族滅。”
狼騎點起一支計時的香,城中早已混亂荖阿夷拯哩钯骝凄苓吧兒砌。
江放點出姓氏是歐陽亞信任的下屬,幾家人中有不想死的自己先殺起來。
半個時辰後,狼騎攻城。
巨木撞門,縱雲梯入城。
城還未破,有人登上城牆,振臂高呼,“歐陽震已死!快快投降!”原來是城中一個偏将殺了歐陽震請降。
待到慶軍接管平城,大營裏,江放去見那偏将,扶他起來,“你要什麽獎賞?”偏将起來又跪,竭力說,“慶侯……君侯,那四姓每一姓都有幾百個族人,請君侯不要開殺戒。”
江放朝他一笑,“你要是想留在我軍中,我同樣給你做個偏将。
但是求這個,不可能。
我的話就是軍令,軍令如山,絕無更改。”
狼騎早就索冊抓人,偏将聽着外間聲響,突然痛哭失聲,一頭撞死。
江放看了看他屍身,狼騎訝然問,“狼主?”江放揮手,“厚葬吧。”
又擦了擦濺到手上的血,“什麽事?”那狼騎為難道,“周骊……延州州丞降了楚州,金印已經落到楚侯手裏——”就見江放仍是一臉散漫,眼中透出些許猙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