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十月,楚慶兩軍會和,向中州而去。

姬珩守雲城,抵禦北戎,其餘州侯靜觀其變,到現在慶軍來援,北戎撤退,人心齊歸,姬珩俨然有天下共主之勢。

四個月間,所到之城,官吏守将不是敬服姬珩,就是懾于江放傳說中數十騎逼退高延羅汗的威名,紛紛獻土稱臣。

兩軍長驅直入中州,待冬日到來,已經駐軍帝都外。

帝都處南方,冬日陰雨連綿,下雪也是雨雪交纏。

江放久不在這裏過冬,第一次發現兒時故鄉的冬如此難捱。

他騎馬去望都城,盧道勻問,“要是姬瑷困獸猶鬥,我們和楚軍,難道要攻都城嗎?”城牆以內,是一百五十餘年的繁華,大周一百五十餘年的太平夢。

姬珩絕不會讓都城陷入戰火。

江放道,“我不會打,他也不想打。”

眼見盧道勻悵然抿唇,江放緩和語氣,“你放心,城門開時,我會立刻讓人保護寧國。”

陳兵三日,朝臣裏已經有人寫《勸遜帝位書》,請姬瑷遜位,姬瑷氣急敗壞,但回天乏術。

十日後,許多重臣都暗地裏投向姬珩。

城中百姓起事,禁衛軍內也有半數人參與,強開城門,朝臣順理成章擁立姬珩。

姬珩與江放同時入城,江放騎在馬上,在城門下擡頭。

近幾次出入都城,每次身份不同,心境不同。

他眯眼問,“你打算怎麽處理姬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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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珩一笑,輕輕拍馬,走到江放之前,留下一句,“他下場如何,看你,不看我。”

姬珩去大殿,江放調轉馬頭。

朝臣都棄姬瑷而去,姬瑷把自己關在太廟。

太廟被慶軍包圍,柏樹間都是持刀戟的将士。

盧道勻聽聞寧國在宮中,江放讓他見寧國去。

他帶着心腹走向太廟,示意蒙綱守在外面。

姬瑷一身白衣,散發赤足,跪在列祖列宗前,唯有從他小時就服侍照料他的馮內監馮虛陪跪在身後。

白衣與散發赤足都是罪人的打扮,他知道大勢已去,江山易主已成定局。

這一脈的傳承到他全毀,被旁支的姬珩奪去,他是不肖子孫。

江放甲胄外披着鬥篷,今日是陰冷雨雪天氣,鬥篷下擺早已淋濕。

姬瑷聽見甲胄碰撞聲,知是江放,怒喝道,“亂臣賊子,戎人野種,你不配來這裏!”他跪得太久,起身膝蓋酸軟,一個踉跄,眼睛布滿血絲。

姬瑷頭上是一幅幅畫像,一個個先帝。

江放突然笑出聲,然後恣意大笑。

姬瑷一怔,只覺恐怖漫上後背,眼前人縱情的笑中帶着狠厲,猶如惡鬼一般。

江放一步步走向他,“我不配?哈哈哈,也是,你不知道。

姬珩給我生了孩子,我也給他生了孩子,我是周天子的丈夫,下一個周天子的生父。

我還不配進這破廟?”大周的血脈竟混入了戎人的血?野種要繼承皇位?姬瑷眼中幾乎要溢出血,他狂怒,早知道……早知道,他怎麽可能不搏到最後!他朝江放撲去,馮內監哭叫,“陛下!”姬瑷想咬江放,卻被一把揮開,撞到額角,人倒在地上,鮮血涔涔。

江放走到他身邊,蹲下按住他的頸脖,馮內監連忙起身相救,“慶侯……慶侯好歹念及當年的情份!”卻被江放擋住,再近不得一寸。

江放扼住他的頸,“我從不覺得你有什麽好,哪怕你一早脫光了求我操我都不會操。”

他說完松手,任姬瑷咳嗆,居高臨下看着他,全是贏家的游刃有餘,“姬珩會和朝臣議你的過錯,廢你為安樂君,劃一個山頭圈養你一輩子。

我告訴你我會做什麽,我會做主準你的妃嫔和你和離,找和你有仇,和你最不睦的人看守你,你猜他們會怎麽日複一日羞辱你?”他說完起身向外走,沒走出幾步,姬瑷掙紮起身,一頭撞上牆,馮虛聲嘶氣竭,江放停都不停。

殺一國之君,不可加刑,不可刀斧,首選無非毒酒白绫。

江放看來姬瑷不配,逼得他撞死或撞個半死也就是了。

他走到外間,天氣濕冷,舊傷處隐隐作痛。

過了片刻,馮虛腳下虛浮地荖阿夷拯裏依劉汣罷侍飼仈鹉栖,走出,是內監們一貫躬身趨步低頭的模樣。

馮虛道,“陛下……薨了。”

雖稱陛下,用的不是“崩”而是“薨”。

江放說,“我少時曾蒙馮內監幾次照拂,誰對我好我記得。

我會贈你榮銜,重重賞賜,準你過繼嗣子。”

馮虛雙膝跪地,只道,“老奴別無所求,只求能為陛下料理後事,看顧墳陵。”

他頭發花白,老淚縱橫,叩首下去。

江放答,“好。”

馮虛垂淚,“謝慶侯開恩。”

姬瑷幼時任性,對身邊內監宮人不好,對乳母也不好,可旁人卻總對他好。

直到此時都是這樣。

江放大步邁出,留蒙綱善後,出太廟上馬,這才朝大殿去。

一路衛兵簇擁,聲勢浩大。

到大殿外,盧道勻匆匆騎馬趕來。

江放見他神色焦急卻歡喜,想來寧國已經安全了。

江放道,“什麽事。”

他要下馬入殿,殿內讨論今後朝廷大事,每個人的名分和權力,盧道勻不多耽擱,飛速說,“寧國她說,她也喜歡我,她願意嫁給我。

但是要保全她的身份和姬瑷的女兒。”

她仍要地位不變,且要護着侄女祁國公主姬琳。

江放道,“姬瑷被廢,她和祁國必須降為郡主,我保她們待遇不變。

讓姬珩賜婚,我為你們主婚。”

姬珩畢竟是她叔父,眼看又是姬姓中身份最高的人。

有他賜婚,全了長輩之命,再由江放主婚,即使姬瑷死了,也沒人敢慢待她。

盧道勻狂喜,“好,好……多謝!”立即調馬要奔去告訴寧國。

卻被江放叫住,“小盧。”

他猛回頭,這稱呼是他們少年時江放叫的,去慶州後前兩年偶爾還叫,後來早就變成“州丞”“道勻”。

他看着江放,多少時光如洪流湧過。

昔日都中鬥雞走狗的少年,咬牙切齒想幹,卻沒做夢幹成,可如今真成了的大事。

自己能娶到寧國,而江放眼看就要成為與姬珩共治的人。

江放對他揚了揚嘴角,盡力笑,“好好待寧國,從今以後,要過得開心快活。”

盧道勻鼻子酸澀,卻不知能說什麽,點點頭去了。

江放下馬入殿,朝臣中有三分之一是昔日與他有嫌隙的面孔。

都城中的混血子弟常因血統受排擠,自己抱團,自成一派。

如今形勢比人強,那些人都垂下頭去,不敢直視。

江放扔開馬鞭,身側親騎接住退下,“東西南北四門已被接管控制,安樂君畏罪,在太廟自殺,我晚到一步沒有救下。”

這話是對姬珩說。

姬珩嘆息,“瑷兒何苦做這傻事。

“江放嗤笑一聲,環顧衆臣,“諸位,許久不見。”

一位白發蒼蒼的重臣搶先拜道,“參見皇後殿下。”

瞬間應和者紛紛,拜倒一片人,口稱“皇後殿下”。

江放目光如電,穿透拜倒的臣子,直射姬珩,姬珩卻是袖手看戲一般。

這不是姬珩教的,姬珩沒有教他們搶着做實江放的皇後名份,把他按在後宮裏。

是朝臣們不願一個混血掌握至高權柄,姬珩也想看江放怎麽應對。

江放懶懶道,“想跪你們就跪。

叫皇後沒用,少跟我玩這套。”

他彎下腰對為首的老臣說,“要叫就叫陛下,稱二聖,二聖臨朝稱制。”

老臣顫抖,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這于禮不合,國家豈可有兩個天子!”江放笑着起身,“我早就替你想好了,既然只能有一個天子,就皇帝輪流做。

姬珩做初一,我做十五。

誰覺得于禮不合,就讓我和姬珩擺開陣勢,鬥個你死我活。

天下戰亂,血流成河,生靈塗炭。

誰更願意看這一幕,站出來。”

老臣黯然閉眼,皇帝輪流做雖荒謬,但僅朝臣知道這荒謬,對外對民間,大可只說二聖共治。

江放知道朝臣們的想法,又見姬珩帶幾分縱容。

他們能夠攜手,無非是因為姬珩也想漢戎融合。

繼承人都混了血統,朝廷內又怎麽可能再完全讓漢臣把持。

名義上是姬珩續下姬姓帝祚,百年之後,自己肯定會被記為皇後。

但那又如何。

江放一笑,按刀道,“我死以後,你們怎麽寫我,怎麽把這段史掰正,我不管,也管不着。

但只要我活着一天,誰都別想給我找不痛快。”

上位以後的故事,朝政上的互搏,二聖間的關系,皇太女和小公主,江放後來意外懷的一個,等等內容都放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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