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相王府金桂開得很好,府邸屋檐下橘紅一片,鋪天蓋地的香氣襲人而來。我搖着象牙柄的團扇,一路走過笑着看宮人采集桂花,用于做桂花糕和桂花酒,宮人臉上挂着笑容,如同此時頭上的藍天一樣清澈,誰也沒在意昨日在大明宮發生了一場血洗。
我看見李隆基已經站在那邊等着我了,我見了,立刻挂着一幅笑容走上去。
“隆基,你昨日做得極好,姑母應該褒獎你。韋庶人和悖逆庶人皆已伏法,大唐江山已保,我等李唐成員可以安心了。”
李隆基依然佩着刀,臉頰上有幾處結痂的小傷口,穿着半舊豆綠圓領袍,我一時恍惚,還以為看到了她。
“姑母謬贊了,隆基不過是為大唐獻一份力罷了,如果沒有姑母恩許,隆基也不會除盡韋氏一族。”
“哪裏,我也是為了你父親好,他人也老了,經不住大唐再這麽折騰下去,現在總算可以安穩登基了。隆基,你要好好輔佐你父王。”
李隆基笑了笑,“這是自然。父親現在在竹林彈琴,姑母想見的話隆基可以去通報一聲。”
“不用了,我就不打擾哥哥的雅興了。”我掃過他的臉。“此番來我也就看看你,看你無恙姑母也就放心了。如果沒事,我就先走了。”
他一向機警的眼神鎖定在我的臉上,我太熟悉這個眼神了,這只在他幼時與我下最後幾步的棋時候才會出現。看來他已經關注到我的梅花妝了,于是我內心更加開心,報複性的,輕觸額頭上的朱砂。
“唉,上官婕妤的事我也替她難過,我與她交情頗深,她走錯路,也是我想不到的。”語罷直視他的眼睛,我可以感受到我平靜的目光下的殺意,可以沖破屏障抹瞎他的雙眼。
李隆基的目光很平靜,他現在也算厲害,能藏一切情緒于皮囊之後,與雙面人無異了。但我還是能看出他的一絲遺憾,因為他是愛才的。
但他也容不下指掌多方權力把手的婉兒。
“姑母錯了,現在上官氏已經加封為惠文昭容。”他平靜地說。“上官氏才華橫溢,父親和我都有目共睹,所以父親恢複了上官氏的昭容封號。而且,隆基獻薄力命人整理昭容的遺作,也算是對惠文昭容的補償。”
這不由得讓我感到驚訝,此前大唐只有皇後和公主有谥號,賜昭容封號,這是絕無僅有的。我開始猜測,這會不會又是他拉攏我的一個把戲。
“替我謝過哥哥。”我微笑着對他說。
我看屋內胡床上坐了些紫衣文臣,又有若幹持刀侍衛在外,想必是為了李旦的登基做準備。我雖與他們打過照面,但他們多是李隆基的心腹,此時進去也尴尬,還不如回去再派探子來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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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避開了朱雀大道,黃昏的晚霞把天空染成金桂的顏色,有一個庶人昏禮的隊伍朝公主依仗走來,我撩開竹簾子,遠遠地看見帶頭的官人穿着紅紗單衣,面如冠玉,後面車內的娘子身着深青大裳,珊瑚紅的軟綢車簾随風飄蕩,與天空融為了一體。
這讓我想起和薛紹大婚的那晚,一切都是那麽美好,我懷抱着對新生活的憧憬,走出生活多年的大明宮。而現在一切都變了,經歷曲曲折折,我又回到了權力中心的大明宮。
而帶給我自由希望的她也随風飄散,埋入黃土。
我放下簾子,在銅香爐中又加了一勺沉香,命令依仗掉頭,避過昏禮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