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浴室裏稀裏裏的水聲在這個靜谧的房間裏格外清晰,被房子主子脫下的衣服掩埋的手機在堅持了幾分鐘後,終于不再響起。

在這座城市裏,一個單身男人住的這間房不算小,然而卻跟大部分男人一樣,屋子雜亂不堪,價值不菲的西裝随意的撇在一旁,遍地便當盒和雜志資料,若不是男人在外形象頗高,人們一定覺得他過得糟糕透了。

終于,浴室裏的水聲漸小,不一會,一個年紀大約二十七八的男人穿着浴袍出來,像是有感應似的,在對方剛踏出浴室時手機又響起來。

男人撸了把頭上的濕發,從衣服裏刨出手機,劃了一下接聽:“喂,你好”

電話一接通,那邊自動忽視那聲禮貌的問候,咋咋呼呼的說:“許琮,你什麽時候過來,你過來的時候幫我從申明路那家蛋糕店拿下蛋糕,我們在……”

“在你們店裏,年年都在那裏,你有沒有點新意?”許琮打斷他,扒拉一下頭發:“老嚴他連你給他過生日的時候,氣球跟哪兒買的都知道,別說他,我都煩了。”

對方深吸一口氣,立馬炸了:“你知道個蛋!!老子又不是給你過生日,你煩個蛋!場地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子給我家老嚴的禮物!禮物懂嗎!!你個單身狗莫酸!”

許琮淡定的掏了掏耳朵:“不就是晚上刷幹淨了,穿上情趣內衣讓他上一夜嗎?你要是跟他回家見見家長,他比上你一晚上更高興。”

嘟……對方直接挂斷了。

啧,這都幾年了,聽到見公婆還這麽大反應,老嚴還得加把勁。

挂斷電話許琮看到了之前的未接,三個全是同一個陌生號碼,看到上面顯示的歸屬地,許琮沒有絲毫猶豫的回撥了回去,動作甚至有些急切。

“喂,是小琮嗎?我是何姨。”對方很快接起來。

許琮愣了一下,立刻恭敬的回:“是,我是許琮,阿姨找我……有事嗎?”

“小琮……”何姨一聽他的聲音,立馬哭了出來:“小琮,阿姨對不起你,我們黃家都對不起你,當年的事是立柏的錯,阿姨求求你,看在這麽多年交情的份上,你救救立柏吧……”

黃立柏這個名字是在許琮心底紮根最深的存在,牽一發動全身。

“立柏怎麽了?”許琮焦急的問,說完才意識到自己态度過了,忙又說:“阿姨你別着急,慢慢說,立柏他怎麽了?”

“小琮啊……你說我的立柏他怎麽才能讓我們老兩口省心啊,他出門跟人打架,被打的胃出血,醫院都下病危了,說再有一次就沒命了,他要是沒了,讓我們怎麽活啊,小琮,你回來勸勸他吧,他現在也就只聽你的了。”

許琮聽着對方又哭又心疼的話,慌張了起來,他恨不得立刻飛到老家,這麽些年了,還是影響不了他一聽黃立柏的消息就失去冷靜的反應。

許琮拿着手機回到卧室,單手換上衣服,對方還在哭,許琮只好耐着性子安慰,忽然許琮想起一個被他忽略的關鍵:“再一次?立柏以前胃出血過?”

對面聽到發問忽然猶豫的說:“是啊,就在……就在你走的那一年……”

許琮動作一頓,覺得壓抑的喉嚨都堵住了,坐到床上,許琮拿着手機問:“何姨,您這次讓我回去,究竟什麽事?”

許琮不傻,非但不傻,還十分聰明,剛才突然聽到黃立柏的消息讓他亂了陣腳,如今稍微抽出一絲理智都足夠他想明白,讓黃立柏的媽媽親自打給他電話,幾乎是不可能的,至少,不是胃出血的原因。

何姨剛才說讓他勸勸黃立柏,說明他已經沒有危險了,那更沒有讓幾乎怨恨他的何姨主動給他打電話的動機了。

到底出了什麽事?

被許琮拆穿,對方幾乎崩潰的哭了出來,何姨仿佛喘不過來氣的說:“小琮,小琮我的好孩子,我求求你別問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求求你,求求你回來吧……”

在許琮的印象中,何媽媽是個典型的相夫教子的良家婦女,她個子不高,經歷了不少苦難,當年立柏爸爸生意失敗頹廢的時候,卻又能獨自撐起一個家,單薄的身體裏孕育着巨大的力量,許琮還從來沒聽過她這麽哭,哭的他也慌起來。

“阿姨,您別哭,我馬上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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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琮收拾了行李,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飛機場,被告知今天沒有飛機飛往老家後,又用手機查了下,轉身又開向火車站,中途想起來嚴佐清生日的事兒,立刻給衛易去了電話,說明了情況。

嚴佐清和衛易認識許琮七年了,第一次知道他還有這麽慌張的時候。

許琮在怕,他怕再也見不到黃立柏了。

許琮認識了黃立柏到今天十七年了,而從那個小村莊出來九年,九年他都沒回去過一次,從九年前的那天晚上以後他再也沒見過黃立柏。

擠火車的感覺并不好受,尤其是他一身筆挺的西裝,身邊總有人對他側目,坐下後就是漫長的十個小時,許琮像是回到了九年前,那個攥着五千塊錢闖蕩的十九歲男孩,也是從這列火車離開。

當時他拼着一股勁,以後賺了錢就把黃立柏從那個封閉的村子裏接出來,到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那樣就沒人指責他們是變态。

那時,他可笑的認為他們倆是相愛的……

不,也許他潛意識裏知道,黃立柏對他并非愛,他一廂情願的活在自己許下的承諾,自以為是的告誡自己,黃立柏在等他。

火車上的男人皺着眉,将手中的電腦包放在桌子上,狹隘逼仄的空間極度不舒服,許琮暗罵了一聲,擡起頭,銳利的黑眸掃過一幹一直不停打量他的農民工,比對方老板更有氣場的模樣吓得一幫人再也不敢随便亂看。

許琮的心情稍緩。

四年前,也就是他出來的第五個年頭,許琮憑着不要命的幹法已經為自己拼得一席之地,他買了房子買了黃立柏喜歡的車子,定了飛機票要趕往老家的時候,衛易出事了,嚴佐清平時精明能幹一遇到衛易的事就心神大亂,許琮只得延遲回去的日期,衛易被送往醫院的時候,他遇到了于馳,黃立柏的初高中同學兼好哥們,兩個人是一個地方的。

于馳在醫院做實習醫生,他告訴許琮,黃立柏結婚了,同鄉的女孩,長得很漂亮,黃立柏追了許久才追到的,他剛有個孩子,女寶寶……

許琮終于無法再自欺欺人,他承認他還是了解黃立柏的,那小孩兒他看着長大,怎麽會不了解。

那段時間他很痛苦,反複睡不着覺,也不去公司,許琮的目标沒了,人生都失去色彩沒有了意義。老嚴這時候去給他收屍的時候順便送了他幾句人生雞湯,許琮不至于立馬活過來,卻慢慢的開始吃飯,工作。

老嚴說:說不定他就離婚了。

許琮笑了,但是自此,許琮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偏遠的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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