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火車到站了,許琮提起行禮箱,在人群中挪動腳步,下了車。

這裏是許琮的家鄉,許琮太久沒回來這裏,以至于再次踏上故土,有股和內心不符的陌生感。

這次回來許琮誰也沒通知,所以當看到黃立柏穿着醫院病服出現在出口站時,他愣住。

黃立柏長大了。五官棱角分明,成熟穩重,看到他時,眼神甚至變也沒變,似乎他們不是九年沒見,而是僅僅分開了九天似的。

許琮拉着行李箱在他身前停住,許琮腦子裏一片空白,他盯着黃立柏的臉看了半響,心跳如雷。一只手伸到他面前,黃立柏勾了勾嘴角:“好久不見。”

生疏,冷漠。

許琮低下頭看着那只手,慢慢覆上去,一觸即分。

黃立柏以前不是這樣傷人無形,以前的黃立柏聰明開朗,尤其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每每做了恨不得人打死他的事,他就會用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盯着你,就讓人再也生不起氣來,許琮說,黃立柏最娘炮的地方就是這一雙眼睛,而每次說完,他都被黃立柏操着椅子追着打。

黃立柏穿着寬大的病服,露出明顯的鎖骨,他小時候瘦的跟發育不良似的,後來才被許琮慢慢養起來,現在,又瘦回營養不良的模樣。

九年,黃立柏二十五歲,物是人非。

許琮仔細的打量了他的全身:“你身體怎麽樣?我聽說是胃出血?”

“小事,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我媽那人就喜歡大驚小怪,你這麽忙還特地把你叫回來,真是麻煩你了。”

許琮心髒抽了抽:“別客氣。”

許琮和黃立柏剛認識時,黃立柏八歲,許琮十二,那時候許琮幫黃立柏修好了他偷騎出來的摩托車,黃立柏也沒這麽客氣。

許琮笑了笑,滿眼的受傷收回心裏消化。

“何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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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立柏現在的樣子确實看着沒什麽大礙,那何姨讓他回來的目的就更可疑了。

“她沒來。”黃立柏語氣有些奇怪:“不過她讓我好好招待你。”

許琮點點頭:“麻煩你了。”

黃立柏臉色有些難看,急忙轉過身,冷淡的說:“應該的,走吧”

剛轉身,他看到身邊穿着一身護士裝的翟芳,才暮然想起這個人來。

“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是……”

“我知道。”許琮早就注意到了黃立柏身邊的女人,只是沒想到她會是護士。

許琮禮貌的伸出手:“你好弟妹,我是許琮,立柏多年的好哥們。”

這個應該就是于馳說的同鄉的女孩。

黃立柏垂下頭。

翟芳穿着一身護士服一直親密的挎着黃立柏的胳膊,護士和病人,郎才女貌。聽到許琮的話,翟芳連忙跟許琮握了握手:“早就聽小柏提過你,這次可要留下來好好跟小柏聚兩天。”

很大方的女人。

“好”許琮聽見他自己這麽說。

黃立柏攬過翟芳的肩膀,把她摟在懷裏:“許哥,你還沒祝福我們呢。”

許琮表情有一絲裂痕:“立柏……”

黃立柏目光躲開,放開翟芳:“不想祝福就算了,走吧,我媽給你定了房間。”

許琮沉默着拉起行李,跟着黃立柏離開火車站。

自始至終,談話的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翟芳一直追随着的探究目光。

家鄉變化很大,高樓大廈,鱗次栉比,三人一起去打車,翟芳出來後深深看了一眼許琮,忽然笑道:“許哥,你手上帶着戒指,你結婚了嗎?怎麽沒把老婆帶回來,我好也招待她一下。”

許琮右手無名指上戴了一枚戒指,很多年了,他從來沒有摘下過。

許琮攥緊行李箱拉杆:“沒有,我沒結婚。”

翟芳不依不饒:“那就是有未婚妻咯?”

話音剛落,黃立柏忽然加快速度往前去了,翟芳沖許琮抱歉一笑:“許哥你別在意,立柏他今天心情不好,不是故意冷落你。”

許琮面色一僵。

“抱歉許哥,我去陪陪他。”

“沒事,你快去吧。”

翟芳追上黃立柏,故意挽上黃立柏的胳膊:“你那個朋友好有魅力啊,他是混血嗎?怎麽那麽帥?我都快愛上他了。”

黃立柏抽了抽胳膊,沒抽出來:“翟芳,你搞什麽?”

“怎麽?吃醋了?吃我醋還是吃他的醋?”

黃立柏警告的看着她:“翟芳?”

翟芳吐吐舌頭,不作妖了,低頭時,臉色卻難看了幾分。

藍天白雲,人來人往,時隔多年,兩個已從少年變成青年的男人,一前一後,穿着病服的黃立柏已經有女人陪在左右,撒嬌打鬧。而一身西裝革履的許琮,依舊托着他的行李箱,眼中始終只有那個人。

酒店在離醫院不遠的地方,黃立柏還在住院,今天還有吊瓶要輸,在酒店門口就分開了。臨走的時候,許琮叫住黃立柏。

“你的手機號是什麽我走的時候給你打電話。”

黃立柏停下,卻沒有轉頭,他沉默了很久才道:“我的手機號,還是原來那個。”

許琮周身一震。

黃立柏的手機號還是許琮陪他買的,兩個人雖然有四歲之差,黃立柏卻先有的手機,那時候黃立柏才上小學。

黃立柏小時候家庭條件還是不錯的,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所以沒人管的黃立柏總跟着許琮,許琮不如黃立柏幸福,他八歲的時候父母雙亡,被小姨接過來後,因為過意不去,經常給小姨姨夫做些零碎的工作,許琮那時候在姨夫游廣坤的工廠裏打工,姨夫特地給他收拾出來一個獨間的小宿舍,兩個人就一塊住在那裏,黃立柏爸爸回來的時候給他買了一臺手機。

時光很久遠了,很多細節許琮都不太記得,不過關于手機的事他還記得很多,比如,後來姨夫游廣坤不讓許琮跟黃立柏一塊玩,許琮手機裏黃立柏的名字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媳婦兒。

青春期開玩笑時存下的笑稱,在一個晚上被偷偷摸摸的改了,直至今日,許琮的手機上還留着那個號碼,還是當年黃立柏親手打下的那個昵稱。

樹兒。

許琮點了一根煙,看着手機屏幕上的兩個字,深深吸了一口。

許琮從出來後再也沒有給黃立柏打過電話,這麽說也不對,剛開始他打過,被送出來的那一晚,他想見見黃立柏,問問他願不願意跟他一塊走。

電話通着,自始至終沒有人接,再然後便是關機,停機。

永無休止的打不通。

許琮以為他早就不用那個號了。

就在這時,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何姨打來電話,許琮掐了煙,忙接起來。

“喂,何姨。”

“小琮啊,你到了嗎?”何姨聲音偷偷摸摸的,跟辟着什麽人似的,許琮把手機貼近耳朵,努力聽着。

“到了何姨,已經住進賓館了,謝謝您給我安排的地方。”

“啊?什麽我給安排的地方?小琮,今天對不起了,我不能去接你,立柏他爸出了點事。”

許琮皺皺眉,覺得哪裏不對勁:“黃叔叔沒事吧?”

“沒,沒事,就是喝了點酒,鬧騰呢。你也知道……”何姨說着,語氣有些哽咽,黃志國是臉面看的比天重的人,他當年獨自出門闖蕩,掙了不少錢,鄉裏人誰都知道他,畢竟在手機還是個金貴物件的年代,就給上小學六年級的兒子買手機的,他是獨一份,後來被人騙光了錢,回到家裏,還欠了親戚鄰裏一屁股債,他便覺得做人擡不起頭,脾氣也變得極端,暴躁,整日關在家裏不出門,一喝醉了酒就故意找茬兒,砸東西,打人,許琮也曾見識過。

何姨整理了一下情緒:“小琮,何姨是想跟你說件事,你別怪何姨。”

“何姨您說。”

“讓你回來是瞞着他爸,他這麽多年了還是放不下,你這兩天先別回鄉裏來,免得他做什麽極端的事好嗎?”

許琮坐直身:“何姨,我只想問問您立柏的事。”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那邊男人大喊大叫:“臭婆娘,你死哪裏去了?”

何姨聲音一下子變得慌亂起來:“小琮,這個我過幾天見面了跟你說,我先挂了。”

“等等,何姨你把我要回來的消息告訴立柏了嗎?”

“沒,沒有”随後解釋:“立柏他現在身體不太好,我還沒告訴他,等過兩天我帶你去看他。”

電話匆匆挂斷,許琮看着手機又恢複原來的界面,上面的樹兒兩個字有些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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