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黃立柏安靜下來,黃志國立馬恢複了剛才的嚣張模樣,許琮慢慢擡起頭,神色冷峻。
“你們兩個不知廉恥的畜生,還有臉見面,還想丢人?你把我害的被所有鄉親恥笑,這筆賬,你打算怎麽還?”
黃志國這話一出口許琮哪兒能不明白什麽意思,他問:“您想讓我怎麽還?”
“給我五十萬,我兒子因為你被人罵了九年,你賠精神損失費也得五十萬。”
何琴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這個越來越陌生的丈夫,她氣的嘴唇都抖了:“黃志國,你在說什麽?你還是人嗎?”
“你給我閉嘴!老子以前有錢的時候對你們娘倆不好嗎?讓你們吃香喝辣,結果你們回報了我什麽?”黃志國向來面子看的比天高,兒子讓他丢臉簡直比殺了他還可惡,他越想越氣,指着沙發上的人,吼道:“我要是知道生的是這麽個丢人的兒子,我當年就該掐死他……”
許琮站起來擋在黃立柏前面:“五十萬是嗎?”
何琴尖利的喊:“小琮你不要說話!黃志國,你生意失敗以後,被人騙了多少錢還記得嗎?你欠了一屁股債你還記得嗎?你在乎臉面關在家裏不出門,你知道你的債是誰還的嗎?是許琮!那時候他才十八,他把他所有積蓄都拿出來,又跪着求游廣坤借了一大筆錢才把你的債補上!你還有臉問他要錢,是他一直在養着咱們全家!!”
“那是他應該的!!他跑出去過好日子,天天西裝皮鞋穿着,我過得什麽日子,要不是他,我能成這樣嗎?”
“叔叔阿姨。”翟芳突然出聲。
兩個人仿佛才想起這裏還有個外人,黃志國氣焰往下壓了壓不說話了,翟芳說今天事恐怕談不成了,你們先回去吧。
這也算找了個臺階下,何琴巴不得讓他趕緊走,黃志國還在猶豫,他看着許琮,生怕他跑了似的,何琴拉着他衣服:“走吧,小柏這裏隔音不好,你這麽大喊大叫,想讓城裏的人都認識你不成?”
這話比什麽都管用,黃志國不再堅持跟着走了。許琮全程站在黃立柏身前,像個鋼盾,沉默,巋然不動。
兩位老人都走了,翟芳對許琮也不在客氣,直接下逐客令,原本以為會難送的佛,在看了黃立柏一眼後,當真利落的起身離開了。
許琮趕回了醫院,一路走來,大家都對他行注目禮,畢竟他脖子上的傷口太矚目,雖然血已經止住了,之前的血跡還留在上面,而許琮看不到一樣大步流星直奔張醫生辦公室。
許琮來的巧,張醫生剛做完一場手術,加班到現在還沒回去,被許琮撞了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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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琮臉色十分難看,唇都沒了血色,一進來後抖着嘴唇許久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他如同失聲了一般。
張醫生看了他足足有一分鐘,他沖人點點頭:“先坐吧,冷靜一下。”
許琮冷靜了半個小時才開口:“立柏剛才發病了。”
張醫生立馬明白過來:“你脖子上是他咬的?”
許琮沒聽到似的,他激動的問:“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病因是什麽?”
意識到自己情緒不穩定,他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抱歉,我失态了。”
張醫生不置可否的一笑,“我理解,我當時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也失态過,立柏這孩子跟我緣分深,他的遭遇我倒都清楚。”
許琮站起來向張醫生深深鞠躬:“請您将他的事,完完整整的告訴我。”
張醫生在這個醫院幹了二十年,人情冷暖看的太多,當他剛聽說這個故事時,他的印象裏許琮就是個懦弱沒擔當又十分自私現實的人。
直到前幾天終于看到了本人,他就對這個人沒什麽好臉色,這幾次的觀察看來,許琮跟印象中還是有些出入,就為他知道立柏的病後這個反應來說,張醫生也是願意把事情都告訴他。
“看你的反應,他身上發生的事,你一無所知?”
許琮實話實說:“前幾天打聽了一些,不多。”
張醫生:“立柏的病因特殊一些,隐藏周期長,它的起因是這裏的一個醜聞。”張醫生說到這裏,擡頭看着他,有些責怪的意思“傳聞他跟一個男的搞同性戀,事到如今,終于承受不住精神出現問題。”
許琮雙手攥緊。
張醫生彎下腰從地上拿起一摞病例放到桌面上:“這些都是立柏的病例,從九年前到現在,每年都有,立柏第一次來醫院是因為被家暴,發了高燒,他那次是自己一個人跑來的,倒在醫院門口,正好被我撞到,那時候他還小吧,十來歲的小少年。”
張醫生從最底下抽出第一份病例,遞給許琮:“那次以後我見到了立柏的媽媽,她問我他兒子變态,怎麽治好他的病。”
許琮打開病例,上面寫2000年12月11日,黃立柏,16歲,藥物中毒。
許琮呼吸有些不穩,他擡頭看着張醫生,低聲詢問道:“藥物中毒?”
“同性戀不算病,我治不了,立柏出院回家後,他媽媽找了很多偏方,逼立柏吃藥,造成中毒至迷,這件事我記得很清楚。”張醫生嘆了口氣:“立柏這孩子很堅強,起碼我當時就覺得他是個很硬氣的小夥子,可是那次他從昏迷中醒來後,對他父母很抗拒,後來抱着我的腰嘔吐,那時他臉上還淌着淚,卻一聲啜泣也沒發出來,那畫面我永遠忘不了。”
那一年,他們倆的消息鋪天蓋地,陌生人的謾罵,鄉親的指責,親人的埋怨,讓黃母也喘不過氣來,丈夫一看到兒子非打即罵,她狠不下心,她心疼兒子,她想兒子只是生了一場大病,不過這病奇怪了點,一定能治好,黃母四處求醫,醫院治不好就求些偏方,黃立柏剛開始很抗拒,黃母便給兒子磕頭,求他,時間長了以後不管換什麽藥,吃什麽蜈蚣還是蛇心,黃立柏都二話不說的吃了,臉上的表情都沒有變過。
張醫生翻着時間年久的病例,挑挑撿撿,仿佛這一件件事都在眼前,他沒有每個病例都讓許琮看,略過許多後張醫生又拿出一份病例,這次沒交給許琮,他拿下眼鏡擦了擦,嘆息了一聲:“這是三年後,立柏被送來醫院的時候我幾乎認不出來他,他被搶救過來後不讓任何人靠近,我花了很長時間說服他,那時候他情況有些糟糕,從那時候起,精神上就埋下一個隐患,只是沒想到他挺了過來。”
“搶救?”
“自殺,他被關到地窖裏三年多,後來突然自殺被發現了,送過來的時候,死氣沉沉,一點活力也沒有。”張醫生有些激動:“農村的種地人,沒文化,又及其愛護臉面,他父母道聽途說,說不遠村子幾年前也出了這麽個變态,後來得了艾滋病死了,他父母聽鄰居出馊主意,就把立柏關進地窖,一關就是幾年,要不是發現立柏自殺,也不知道要關到什麽時候!”
何琴一個農家婦人,遇到這種事,丈夫只是一昧責罵,她又能有什麽主意?鄰居是做了很多年的老鄰居了,看不得何琴這麽以淚洗面,告訴了她這麽個法子。黃志國一聽當即同意,把黃立柏扔進了地窖。
那時黃立柏已經暴瘦,不再開口說話,何琴苦口婆心的告訴他,這是為他好,黃立柏一言不發,自己去了地窖,下去之前,他跟這個所謂的母親說的唯一一句話是:“能每年給我一本日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