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晏良正在給劉顯抄寫釋天第八,筆畫圓潤,起筆回鋒不懼露秀,字架方正,有章有法。劉顯站在一旁的小矮凳上,兩手撐着桌沿,低頭看得認真。

“子嘉要寫嗎?”晏良歪頭看了看一直不說話的劉顯,把筆遞了過去。

劉顯擰着眉頭看着晏良手裏的筆,有些猶豫,擡頭望見晏良溫和的眸子,拿過了筆。

他寫得不是很好,或者說歪歪扭扭也不為過,晏良抿嘴忍笑,劉顯隐隐覺得這個大哥哥有三分捉弄他的心思,但又覺得沒什麽,只是臉有些紅。

晏良覺得這個“小劉大将軍”太有趣。明明不願意,還是寫了,現在臉又紅了。不過晏良也怕小孩子一不高興了會哇哇大哭。他二哥晏深的長子朝兒就是這樣,完全被寵壞了,一不順意就能哭得你頭疼。

“哥哥來教子嘉。”晏良看劉顯的大紅臉,忙重新拿過一旁的宣紙,站到劉顯身後,開始一筆一畫教起來。

是藥香。

還有幹燥清涼的衣料觸感。

晏良俯身輕輕帶着劉顯的手在紙上蜿蜒,袖口低垂,邊沿擦上劉顯的手背,身後的人氣息平緩,似有若無的白檀香氣,混合着絲絲略苦的藥香。

還有話梅的甘甜在最後頭。

藥苦,總要有甜的補償。一碗藥下腹,往往苦得掉淚,吃起話梅來卻沒完,長輩也由得去,畢竟還是孩子最苦。

劉轼大嗓門,“哥!吃牛乳冰好不好!”小人一個,愣是一手一碗,端了兩碗盅進了屏風後頭。後面還跟着小萊子,也端來了晏良的藥,黑黢黢,遠遠聞着嘴裏就不自覺地發澀。

仰頭看晏良,大哥哥絲毫沒有懼色,拿來就一口一口沒有停歇地喝下去,劉顯皺眉,扯了扯晏良一邊的衣角,晏良剛剛喝完,這個時候猛抓了一把早就按習慣準備好的話梅,正要往嘴裏塞,低頭——

被劉顯灌了滿滿一勺的蜜牛乳,還去了碎冰塊。

甜膩絲滑的口感,醇厚的乳味,一下就淹沒了藥的苦澀。

晏良笑眯眯地摸了摸劉顯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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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顯身子一頓,稍稍低了頭,但也沒離開晏良放在他頭頂的手,不是很喜歡別人這樣對他。

不過也照舊忍了下來。

***

紗窗外是重重綠蔭,呱噪的蟲鳴一早就被掌事的太監粘了去,整個東頤閣是太和殿最清涼安靜處。此刻,冬日裏用來燒銀絲碳的銅爐都被用來悄悄盛了冰塊,寒氣籠煙,飄飄渺渺,延聖帝疲累地靠在涼緞卧塌上,閉目小憩,身體惬意,心力憔悴。

一旁垂首躬身的奴婢都斂神屏息,等着宏公公來囑咐撤了銅爐——帝君這段時間憂急西南朔州連月的幹旱,不大願意見這個。

宏公公走路沒聲,望了望窗外的日頭,光景大好,約莫一刻鐘就該醒了,轉頭,眼神示意一旁的領班奴婢,撤了吧。

一時間井然有序,悄默無聲。

簾子外頭的小太監探了好幾個頭,宏公公點了點頭,走了出去,還沒等小太監說話,就揪起了小太監的耳朵。

小太監歪着腦袋,“哎呦……幹爹……”

“說了多少次了!探什麽頭!萬歲迷迷瞪瞪,吓着了怎麽辦!蠢東西!”

“錯了,錯了!幹爹我錯了!”

宏公公狠狠地使了個力,眼睛炯炯一瞪,臂彎裏的拂塵一震,才松了開來,“說吧”。

“丞相求見,說西南有眉目了。”

“眉目?晏公上個月不是才被派去朔州赈災嗎?這麽快……車馬來回也——”

“嗳……”小太監游子踮腳附耳,“兒子也鬧不明白,偷偷慢了幾步,就聽見淮丞相跟同來的謝大夫說,前些日子查朔州儲備,查出來十萬兩的虧空。這不……”。

“去!”宏公公眼神一閃,“先去回了,說萬歲小睡”。

小游子咧嘴笑,知道給主子提了一個有力的情報,擡腳就要跑。

“回來!”宏公公上前又揪住了自家幹兒子的耳朵,“張嘴給我嚴實了!還有,馮公公那裏要是漏了一個字,不用回來了,自己摳爛了再來見我!”

小游子哪會不知道個中關節,又是宏公公一手帶起來的,當下機靈得很,“兒子知道!幹爹放一萬個心!”

眨眼跑了去回話。

宏公公站立注目,腦子裏轉了幾個彎,便轉身進去看延聖帝醒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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