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永昌二十二年的冬天不是很冷,不過東海沿邊一帶也照舊結了冰,淩霄風獵,千鳥飛渡,這是朔州一大冬景。
因為太冷,真正愛看的人也寥寥無幾,更別說專門來一趟了。
此時距離除夕還有十幾日的光景,東海邊防恰值四年一輪換,各處屯營異常熱鬧。自從“養兵入民”的國策開始實施後,大部分的兵力都被調去了北方連州一帶,還有一小部分回護京畿。
劉大将軍三年前因積勞成疾,便主動求請致仕,此後劉仲康接替父親職位,長駐連州,以防日漸嚣張的鞑靼。東海海防的一應事宜都被交給了長子劉顯,又因着永昌二十年計出奇謀,抗擊倭寇有功,被禦封為昭陵侯,賜建昭陵府。
天黑得很早,遠處潮浪未歇,聲聲不息,礁石冰凍,浸藍的天幕上星子密密麻麻,遠處有煙火人家,白炊袅袅,帶來些許暖意。
呵出一口熱氣,劉顯穩健下馬,這塊已靠近浙州邊界,他比信函裏預定的時間早了近一個時辰,黑羽大氅搭在馬背上,一身軍甲抖擻,遠遠地望了會,見依舊黑沉沉一片,便随意坐在了沙灘上一塊巨大的礁石上,百無聊賴地甩着手裏的馬鞭。
“噼裏啪啦”,等的人心緒不寧。
就是不知道這次去寒山養病到底怎麽樣了……從前年到現在,他們已經有兩年多沒見了。
常年行軍的敏銳,有馬蹄聲。
橐橐。
劉顯擡腿跳下礁石,果然看到了一輛素簡頂篷的馬車向着朔州方向而來。
拉着馬車的人顯然認識劉顯,老遠就嘻嘻哈哈:“侯爺!公子!是侯爺來接您了!”
“子嘉來了?”悶咳,車裏的人有些拿不準,“才剛過界碑啊……”
赫舒小心翼翼的收缰,馬兒一個甩頭,鼻息呼呼噴出,熱氣彌漫。
依舊是記憶裏的一雙手,拉開帷幕,晏良的臉色還好,只是看上去很疲憊。
“景貞。”劉顯上前擋在車簾口,簾內燒着小巧暖爐,晏良盤着的腿上搭了一件厚絨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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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良點點頭,“來得早了吧,快進來,外面冷”,說罷把簾子拉了開。
劉顯面色平常,仔細瞧了瞧人臉色,“嗯”,便掩上簾子,轉身走向自己的坐騎,取下大氅,擡手一聲胡哨,駿馬自己沿着來時的路回去了。
晏良看得有趣,“飛廉現在這麽聽你的話了?”
赫舒在一旁也啧啧稱奇。
這是兩年多前,他去東海協助劉顯抗倭的時候意外得到的一匹良馬。
那是歷來抗倭裏最激烈的一次戰況,劉顯的坐騎直接被射死,所以晏良一得了“飛廉”就轉贈給了劉顯。
劉顯微笑,“嗯,還是你的馴馬法子好,很聽話”。
一身寒氣,敏捷地進了車內,一下子就是融融暖意。
自從禦封為“無雙國士”後,晏良就一直跟在薛白後面研習國典,修撰國史,偶爾還參預朝政。
延聖帝很是看重。不過因為身體原因,晏良一年裏待在國監學宗的時間也不算很長。身體一不好,就會去寒山修養。自從尋到了慧機方丈後,去寒山章臺寺跟着方丈修身養性就成了晏良更加日常的事情了。
早年裏劉顯就被帶去了軍營歷練,劉轼滿不情願,但也乖乖地跟在哥哥後面,現在正在距離朔州大營不遠的校防軍隊裏監察。
晏良和兄弟倆的聯系并不多,平日裏也就是尋常的書信問候。直至兩年前,晏良在信裏得知抗倭之難,便本着“親身參觀”的想法,親自來到了劉顯大營,協助抗倭。
不用說,那奇謀自然也是晏良的功勞。但因為朝堂上清河晏氏一族鋒芒太過,晏良不想再張揚,便把高帽都戴到了劉顯頭上——反正他是皇親,再怎麽功高也不會太過震主。
劉顯知道晏良的想法。
戴得心甘情願。
大氅敞開,寒氣逼退,劉顯直接将它罩在了晏良身上——
“嗳!”晏良就是受不了劉顯一言不發的“無微不至”——他又不是他弟弟!
“車裏夠熱了!”晏良擤了擤鼻子,“子允呢?”抖肩想要推下大氅。
“過會就好了。你身子弱。”
“小劉将軍”長大後,做事越來越不容置疑。
晏良簡直受不了,開始習慣性找茬,“我大了你六歲,你剛剛叫我字做什麽!”
又來了。
幾乎晏良一對劉顯不滿意,就會拿這個說事。
并肩而坐的那個青年沉默不語,擡手拎過暖壺,水霧蒸騰出壺嘴,裹着苦澀的藥味。
“又換藥了?”
氣味有些不一樣,但是,話梅的清甜一如既往。
晏良理都不想理。
過了好一會。
“嗯,上個月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