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久別重逢

對于黎骞來說,住在A市和B市是沒有什麽分別的,甚至A市有更多的玉雕展覽和比賽,與他或許還要更方便些。這兩年間他也不是沒回來過,只是都是因為工作原因,匆匆來匆匆走,也未曾聽到過謝昱明的消息。如今知道原來是謝熙磊封鎖了他在精神病院的消息,再次踏入這片土地時,他竟生出些物是人非的念頭。

黎骞并沒有聯系曹伯,曹伯是跟了謝家三代的老人,現在已經八十有餘,若不是有心無力也不會放任謝昱明在精神病院呆着,所以他也實在不好去叨擾他老人家。

更何況謝昱明若真是因為他瘋的,他總要為自己當初連分手都不說的沖動離開負責——要是當年好好分了手,可能謝昱明現在連兒子都有了不是,哪還有這些爛攤子。只是雖然來了,他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麽,還是等去先看看再說。

謝昱明回到A市後,先聯系了幾個當年好友,之前的毛頭小子們現在大多也都有了自己穩定的事業,甚至最年長的李崇孩子都上小學了。幾人聚了一頓,侃天侃地,卻都小心翼翼地沒有問黎骞回來的原因,也沒敢提謝昱明半個字。

其實是他們過于小心了,謝昱明是黎骞一段深刻到難以忘記的回憶,但遠遠算不上他的傷疤。謝昱明若是沒有瘋,他現在見到他或許還能坦然地寒暄幾句。

無疾而終的戀情雖然遺憾,但過程未嘗沒有甜蜜。謝昱明有錯,他亦有錯,但要說誰虧欠了誰,黎骞覺得,縱使謝昱明是因他而瘋,他也沒有欠上謝昱明什麽。

倒是黎骞的發小田子豐比較了解他,湊上前來問了一句:“你知道那個人去哪了嗎?聽說他出國了?”他可不是關心謝昱明,當初數他最恨謝昱明,恨得牙癢癢,謝昱明來找他詢問黎骞下落時,他還二話不說就按着人家揍了一頓,活像與謝昱明談戀愛談崩了的人是他一樣。

黎骞點點頭,沒有否認自己知道他的下落,也沒有回應他是否出國一說。他進精神病院的事情,自然不應再張揚給其他人。

田子豐憤憤嘟囔了一句:“那小子,我見他一頓揍一頓。”

黎骞無奈:“和你們說了多少次了,他沒有将我像傭人一樣使喚,也沒有對不起我,你們到底都在腦補些什麽?”黎骞本來就不是喜歡張揚自己愛情狀況的人,又是同性戀情,他本不欲評論或解釋什麽,可他們對謝昱明誤會實在太深,他多次澄清,那些人都聽不進去,堅持認為黎骞是被愛情蒙了雙眼,只是從前看在黎骞戀愛中不說,後來怕戳他傷疤不說,但黎骞哪能察覺不到。

其實也是謝昱明自己的鍋,他本就是衆人眼中嚣張跋扈的角色,可謂“盛名遠揚”,與黎骞一起出現在其他人面前時偏生又要格外驕矜幾分,大家自然而然覺得黎骞過得不好了。

——說到底,大抵是當初他正值中二時期,在人前從來習慣了不可一世的做派,最是恥于陷入愛情時的柔腸百轉,于是死要面子罷了。

有好友幫助,黎骞很快就找到了方便的住所,他想着一年裏總要來好幾次A市,酒店和租房都比不上自己家,所以幹脆買了一套房子,反正房子總是在那的,A市的房價也沒有貶值的可能。

等定居下來後,他才去看了謝昱明。

每天的下午兩點到六點都可以探望,當然如果你有院長開的許可證的話,時間會更加自由。黎骞自然沒準備叫謝熙磊給他要許可來,他可沒打算整天陪着謝昱明。兩個月後在C市他還有一場玉雕作品展,要籌備的事情還很多,也不是每天無所事事的人。

黎骞溫和的性格下已經有一顆足夠冷硬的心,饒是如此,他還是被謝昱明現在的模樣波動了心弦。

Advertisement

說實話,只怕見過他從前挑剔又高高在上的模樣的人都會震撼,更遑論黎骞這個前男友了。

黎骞去的時候崔護工還格外好奇,顯然這兩年除了曹伯并沒有其他人再去探望他,他一邊帶着黎骞上了四樓,一邊告訴他:“病人因為攻擊性和自殘性過強,醫院只能采取一些特別措施。另外,病人情緒極易激動,黎先生一會最好只在病房外探望。”

黎骞點點頭,他也準備先看看情況,不作接觸。

然後當他站在玻璃窗外往裏面看的時候,他才明白什麽叫“情況非常糟糕”。

謝昱明面對着他閉眼蜷縮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似乎也只能待在床上,因為手上腳上都被系上了鐵鏈,而且鐵鏈的長度實在是不足以讓他到床以外的地方。他的頭發被剃過不久,剛長出黑色的短短一層,毫無保留地露出那張髒兮兮的臉來,消瘦得脫了形,依稀看得出當年的模樣,卻再沒了半分當年的神采。

黎骞皺起了眉,将人一直鎖在床上,這個特別措施未免也太不人道了。

崔護工在旁邊尴尬地解釋:“我們也是沒法子了,醫院的大半的護工都被他掐過打過,一讓他下床他就要死命撞牆撞地。這一直打鎮定劑也不行,病人完全不肯接受治療,所以只能用這個辦法了。”

黎骞這才注意這張床擺在屋子的正中央,所有的邊角都被柔軟的布牢牢包了起來。

他沒想過謝昱明瘋成了這個模樣。

他不打算進去的,謝昱明比他想象的情況嚴重多了,一時間他也不知道如何處理。更何況謝昱明不肯接受治療,專業的醫生都沒法子,他又能起到什麽作用。

不過很快,黎骞就能發現自己的作用了,因為謝昱明突然睜開了眼睛,直直朝他看過來,然後他突然開始瘋狂地掙紮起來,拉扯得鐵鏈“嘩啦啦”地作響,喉嚨裏還發出野獸一樣的嘶吼聲,駭得黎骞後退一步,又引來謝昱明更加劇烈的動作,那雙兇狠的眼睛就這麽盯着他,似要将他生吞活剝了去。

崔護工沒想到黎骞帶給謝昱明的刺激這麽大,他很久沒有這麽激動過了,連忙對黎骞說:“黎先生還是先別讓病人看見了。”

黎骞“嗯”了一聲,離開窗戶面前。

沒想到他一走,裏面的叫聲驟然大了起來,仿佛要撕裂耳膜,黎骞莫名聽出幾分可憐,他重新走到窗戶前,屋裏那人又看見他後,才緩了緩那嘶啞的吼聲,慢慢停了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崔護工驚訝地看着兩人的互動,謝昱明從來沒有這麽快平靜過,甚至很多次要注射鎮定劑才行。

“開門吧,我進去看看。”黎骞與他對視了半晌後,對護工說。

對方在猶豫了一會後,就去開了門,畢竟這位探望人是院長特地吩咐過的,他想做什麽都不用攔着。

當看到黎骞進來後,謝昱明顯然興奮了起來,他坐起來“咿咿呀呀”地扯着鐵鏈夠向他。

黎骞走過去,隔得近了,就看見謝昱明手腕腳腕上青紫的痕跡,大約是經常拉扯鐵鏈的緣故,崔護工剛鎖好門,回過頭來發現黎骞已經走到了床邊,他連忙叫道:“黎先生,不要靠太近!”話音未落,就看見謝昱明猛地伸手掐住黎骞的脖子,将他帶得彎下腰去。

他慌忙抽出随身帶着的電擊棍,沖過去打在謝昱明身上,另一只手用力将黎骞扯了回來。

謝昱明抽搐了兩下,手沒有力氣地松開了,癱軟回床上,看向崔護工的目光卻兇狠地像只嗜血的狼。

事情發生突然,黎骞被扯得踉跄了一下,有些驚訝地轉過頭向崔護工解釋:“他沒有想掐我。”那雙手與其說掐,其實是摟在他脖子上,用足了力氣,卻并沒有惡意。

崔護工也愣了,有些不敢相信地問:“沒有?沒有嗎?”

黎骞點點頭,見躺着起不來身的謝昱明顫顫巍巍努力着擡起一只手來,再次走上前去,輕輕将他的手按了下去,說道:“好好休息。”

然後他扭頭對崔護工說:“今天就先到這吧,麻煩您了。”

崔護工自然沒意見,笑着說不麻煩不麻煩,只是黎骞一轉身,身後的謝昱明就又開始瘋狂地嘶吼起來。

剛剛叫了半天,現在他的嗓子顯然已經啞了,黎骞皺皺眉,向崔護工要來了謝昱明平時用的口杯,接了溫水來。

“他會自己喝水嗎?”他将杯子遞過去,随意問了一句,原以為這些日常的事情總不應該被他忘了個幹淨,沒想到崔護工毫不猶豫地回答:“不會,都是我定時定點來喂。”

黎骞手一頓,将手收了回來,人走近一步,就着慢慢喂他水喝。

謝昱明見他回來了就格外聽話,也沒有再叫喚,乖乖仰頭喝水,讓崔護工驚地瞪大了眼睛。他喂水是固定的時間,都是謝昱明情緒波動數據中顯示最平緩的時段。即使如此,有時候還是會惹得謝昱明發狂,哪有今天這麽乖的時候——而且他甚至上一刻還是嘶吼着發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