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處之道

黎骞不知道他想了這麽多,只一邊喂一邊想起另外一個問題來。

“那日常的生理需要呢。”他看了一眼這張床奇特的構造,大概就是他想得那樣吧?

“這張床是謝先生專門訂購的,下面接的是排水管,在床那邊有個洞,病人坐上去就可以解決了,自動清洗的。”當初這張床可是價格不菲。

黎骞方才只看人去了,沒注意床,現在才看見,雖然屋內沒有異味,只有特意熏的淡淡安神的藥香味,但他還是一陣反胃。他見離謝昱明較遠的幾扇窗子都是大開,想來也有這個原因。

黎骞和謝昱明都是喜愛幹淨甚至有點小潔癖的人,這床和廁所合為一體的構造實在讓他不能接受,難怪把被子固定在了床這邊,想來是怕謝昱明糊塗時一起帶過去了,要是弄髒了——

黎骞越腦補越惡心難受,連忙掐斷自己的思緒,關閉快要補出畫面和味道的巨大腦洞。

好在看樣子謝昱明是會自己解決生理需要的,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若不是沒辦法掌握他的方便時間,黎骞覺得這床還不如便桶,好歹後者用完了可以拿得遠遠的,而不是在同一張床上,吃飯都倒盡胃口。

謝昱明那樣驕矜自負的人,只怕就算恢複正常了,想起這段經歷也能再氣瘋一次。

他一時覺得從前衣服都不會再穿第二次的謝昱明現在悲哀極了,一時又想起謝熙磊所說正是因為自己他才變成這樣,心裏不知道亂糟糟的是什麽感覺,提不起勁來。

“黎先生,水已經喂完了。”崔護工将吃驚得快瞪出來的眼睛塞回眼眶裏,出聲提醒他。看黎骞保持喂水姿勢走着神,而謝昱明乖乖仰着頭,含着杯子邊緣不動彈,手還抱着黎骞的大腿,兩個人快要定格成一幅畫了。

他雖然不知道兩人之間有什麽恩怨,但現在已經堅信,黎先生的确是讓病人恢複的最大希望。

黎骞醒過神來,将注意力放在謝昱明身上,他嘗試着動了一下,謝昱明喉嚨裏便開始發出低低的吼聲,抱着他的腿不松開。

黎骞看他臉上一道黑一道灰的小乞丐樣,知道護工們平常很難有機會給他清洗打理,便想着來也來了,謝昱明不排斥他的接觸,不如好人做到底,幫襯着照顧照顧,若他早日好轉,他也能早日脫身。

“麻煩您再幫忙拿塊新面巾,打些溫水來,我給他擦擦臉吧。”他主動開口幫忙,崔護工求之不得,立馬去擰了塊新帕子,又端了一盆水來,黎骞接過來給謝昱明擦臉,他之前這樣照顧過爺爺,做起來倒是駕輕就熟。

謝昱明這時得以攬着他的腰,舒服得直哼哼,像只貓兒似的在黎骞懷裏蹭,要多溫順有多溫順了。

崔護工覺得自己今天看到了假的謝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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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也喂過了,臉也擦過了,黎骞估摸着來了一小時,也該回去了。

誰料謝昱明想塊牛皮糖一樣黏着他,輕易扒不下來,他用力扯開,謝昱明到底身體虛弱,沒有他的力氣,被拉了開來。

他伸手抓了幾下,鐵鏈被繃得緊緊的。見抓不到黎骞,他便立馬又開始尖叫,剛才的乖巧模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那個敏感狂躁的謝昱明。

崔護工想勸他再留一會,安撫一下謝昱明的情緒,黎骞卻搖搖頭,他最後看了謝昱明兩眼,說道:“總要走的。”然後便徑直離開了病房。

至于第二日再來時,護工告訴他謝昱明昨天前所未有地發起狂來,直到注射了鎮定劑才安靜下來,繞是如此,他也始終不肯吃晚飯的事情,黎骞也只沉默着思考了一下,決定道:“我以後每天四點半來,五點半喂他吃了晚飯後走。”

“但是醫院六點才統一發放晚餐。”崔護工搓搓手,尴尬地笑着,他既希望黎骞來幫幫忙,好能輕輕松松地解決掉謝昱明的晚餐問題,又覺得為難。

“我家裏有請阿姨,您将他晚餐食譜給我一份就好了。”

“好,好!謝謝你了黎先生!”崔護工為少許多頭疼的事情而由衷的高興,他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家裏有一個調皮的小兒子,卻也比不上伺候謝昱明難度的萬分之一。

醫院裏沒有人願意擔這門差事,謝先生最初請的護工被謝昱明幾次差點掐死之後也跑了,偏生謝先生一個電話都沒打來過,醫院裏的護工哪裏還有願意擔這門苦差事的,将飯碗往謝昱明夠得着的地方匆匆一擱就走了,也不顧他會不會吃。

那段時間謝昱明直線消瘦下去,每天睜着一雙幽黑的眼睛,空蒙蒙的沒有情緒,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才自告奮勇來負責他的起居生活,好不容易才讓謝昱明稍稍無視了他,不再進入危險範圍內便試圖攻擊他了。

包括這電擊棍,他也很久沒用過了,昨天為了“救”黎骞這一用,只怕謝昱明又會開始排斥他了,現在這個唯一能讓謝昱明乖得像貓兒一樣的人說要負責他的晚飯,他自然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的。

黎骞讓他去幹自己的事情之後,就推門走進謝昱明的407病房。

謝昱明聽到動靜聲就立馬坐起身來,死死盯着門口,現在看黎骞進來更是興奮得胡亂揮着手,帶動鐵鏈發出一陣聲響。

黎骞走過去随手揉揉他的腦袋讓他安靜下來,謝昱明本能的覺得開心,立馬蹭了蹭他的手,內心的滿足讓他舒服得眯起眼來。

說實話,黎骞是真的不知道他能幹嘛,謝昱明現在連正常交流都不行,他也沒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只能兩人大眼瞪小眼,對方還顯得特別開心。

黎骞幽幽嘆了一口氣,倒了一杯水嘗試遞給謝昱明自己喝,謝昱明卻立馬伸出兩只手包住自己的手不放了,眨巴着眼睛無辜地看着他。他用另外一只手拉開謝昱明冰涼的手,沒費什麽力氣,他也很順從地松了手,改為趴在床上向前夠着抱住他的腰。

黎骞看他這姿勢難受,便幹脆坐到他床沿邊上,喂他水喝,順利喂完之後,他就沒事可幹了,自顧自地拿出手機來翻着。過了很久,發現原先抱着他腰的人窸窸窣窣拱到他懷裏來了。

黎骞于是被吸引了些許注意,細細端詳他片刻,也許是因為差別太大,也許是因為記憶太遠,他幾乎要把現在的謝昱明和從前那個他完全分割開來了。

“謝昱明,你記得我是誰嗎?”黎骞如是問。

謝昱明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兩下,似乎在思考黎骞的話,他就這麽直直對視他略帶審視的目光,沒有一絲躲閃,過了一會,他突然嘶啞地開口:“骞、骞……”然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像是想要讨要獎勵的孩子。

黎骞卻皺皺眉,把他從懷裏拉出來,又繼續問:“那你還記得我們是什麽關系嗎?”

這次謝昱明想了更長時間,而且顯得非常苦惱,然後他神色一松,決定放棄這個問題,重新往他懷裏鑽去。管他什麽關系呢,他就喜歡和骞骞在一起。

黎骞見他想不起來也就作罷,謝昱明要是能有那樣的認知,估計也就不需要,更不會讓他來照看了。

畢竟是他瘋了的心結,想來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待見這個心結吧。

唉,像他這樣豁達的人不多了。黎骞在心裏想,既善良又寬容,照顧落魄的殘障前任,如聖父一般默默付出不計回報。

當然,這樣的念頭也就一閃而過,黎骞一向以君子善獨要求自己,不要過于刻薄尖銳,這樣的律己作風對他自己的事業也有很大幫助。

黎骞沒再把謝昱明拉出來,由他趴在自己懷裏,開口道:“就算說不愛不恨了,看着這張臉也還是會覺得不順眼啊…”似是喟嘆一聲,又放柔了語氣,“快些好起來吧謝昱明,省得到時候我們倆都覺得膈應。”

謝昱明哪裏懂他在說什麽,只傻傻去蹭他,發出些模糊的呓語,隐隐聽得出含着歡喜的味道。

他覺得自己好喜歡和面前這個人待在一起啊,他一來,心中的郁躁便化為清風了。至于為什麽喜歡,他被這個人塞滿的腦袋已經沒空去思考了。

只要抱緊他,抱緊他,不要讓他再……再、再什麽呢?

不記得了,但是不重要,只要現在抱緊他就夠了。

黎骞感覺他抱得愈發地緊,皺眉掙了一下,卻不料那人不僅不松手,還變本加厲起來,他揪着那人的後衣領,想把這塊牛皮糖扯下來,奈何牛皮糖粘性極好,死死巴着不放。

“好了好了,松手,太緊了。”他聲音溫和,哄小孩似的,氣息如春風撫柳過,一下就安撫了謝昱明內心叫嚣的狂躁。

腰間力氣稍松,黎骞便站起來擺脫去他的桎梏,微微露出一個狡黠的笑來。

謝昱明看他看呆了,還保持着趴在床上伸着兩只手的姿勢,看起來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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