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當年争執
他帶着滿身心的疲憊推開門，屋裏一片漆黑，東西和他出去的時候一模一樣，顯然沒有人回來過。
放任自己重重跌在沙發上，那柔軟的感覺讓勞累了一整天的他幾乎要立馬陷入夢鄉。
他點亮手機屏幕，桌面上是與謝昱明的合照，兩個人靠得很近，眼睛裏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情意自然而真實。
但謝昱明現在不在家。确切的說，他已經兩個星期沒回來過了，黎骞上一次見他的時候，他顯得非常不耐煩，臉上郁色濃厚，好幾次脫口而出的嘲諷讓氣氛一再陷入沉默。最後黎骞看着他坐上車，點燃了一支煙——他很久沒吸過煙了，黎骞極不喜歡煙味，他也就慢慢戒掉了——他踩上油門，很快便消失在黎骞視野裏，一點留戀也沒有。
黎骞不知道謝昱明到底怎麽了，兩人之間明明沒有産生矛盾，可問他原因，他也不願意談，只冷冷一句“你別多管”便打發了。
黎骞有些憤怒，也有些無措。
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謝昱明對他不是不見鐘情，但也隐隐比別人多些好感，後來兩人相處算是融洽，謝昱明還要更主動一些，最後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因是黎骞從未見過別人眼中謝昱明乖張得難伺候的模樣，他頂多覺得……謝昱明有些傲嬌？
謝昱明待他是不一樣的，從最開始便是這樣。即使所有人都暗自覺得黎骞在謝昱明那吃了很多苦，但他們也一致認同他在謝昱明心中特殊的地位——黎骞對謝昱明來說是不一樣的。
黎骞也這樣認為。他見識過謝昱明從不在人前展現的很多面：坦誠的他，別扭的他，吃醋的他，甚至別有風情的他…但唯獨現在這個人人都習慣的謝昱明讓他覺得陌生。
這個謝昱明尖利而危險、驕傲又乖張，但好像不愛他。
“唉……”黎骞低低嘆了一口氣，手機屏幕的亮光熄滅，偌大的房子又陷入黑暗與寂靜。
“咔嚓”的一聲輕響，門打開了，燈也一下亮了起來。
黎骞眯起眼睛躲避突如其來的光亮，從沙發上坐起來，門口的謝昱明似乎被他驚了一下，語氣不怎麽好：“你怎麽不開燈？”
黎骞看他眉眼冷冽，沒有往日溫情，腹中的話全被堵回去了，半晌後才說：“今晚回來睡嗎？”他也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十分奇怪，他面前是十幾天不見人影、沒有消息的戀人，可現在見到他後，他的第一句話不是質問他去了哪裏，為什麽不接電話，而是：你今晚回來睡嗎？
就好像默許了謝昱明這麽多天的消息全無。
他覺得謝昱明似乎在逃避什麽，但他甚至不知道這份反常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其他。謝昱明既然實在不願意談，他也只能等他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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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昱明沒有換鞋，直直走向卧室。
他往日很愛幹淨，不會穿着皮鞋踩在家裏——但現在他可能不那麽在乎了。
黎骞聽着地板上沉悶的皮鞋聲，這樣想。
“不，回來拿東西。”
“哦。”
黎骞輕輕應了一聲，看着他的背影發了會呆，突然問道：“謝昱明，你在躲我嗎？”
他平常不會直喚他姓名，一般叫他“昱明”，心情特別好的時候則會用溫和得過分的語氣叫他“小明”，并且笑他出沒于各科練習題。
謝昱明的動作一頓，回過頭來看他，語氣嘲諷，跟吃了火 | 藥似的：“我為什麽要躲你？”
他覺得謝昱明的脾氣來得莫名其妙，當下也不怎麽高興，語氣沉了下來：“可你現在不就是在躲我嗎？”
謝昱明似乎想說什麽，卻又止住了，微微抿住唇。
黎骞知道他想說的不會是什麽好話，他本應該順他的意，就此打住，但他偏偏要繼續追問下去：“謝昱明，你在怕什麽？懷疑什麽？還是你覺得和我在一起的兩年就是一個錯誤，所以你現在準備糾正這個錯誤，一連兩個星期在我面前玩人間蒸發？”
他語速極快，最後才緩了緩，謝昱明卻不知道被他哪句話激怒了，他的臉色鐵青地吼道：“夠了！我怎麽樣輪不着你管。”
黎骞被他這句話涼了一半的心，這些天來所有的疲憊和憤怒讓他幾乎失去理智，如果不是熙蘭讓他不用擔心，他大概甚至會懷疑謝昱明是不是被人販子拐到大山裏去了。
“我以為我們至少是戀人。”黎骞覺得疲憊，他不想和謝昱明撕破臉皮地吵起來，太難看。
“如果我不姓謝，我們還會是戀人嗎？”謝昱明盯着他，眼睛裏的光冰涼陌生，他驀地發出一聲嗤笑，短促而尖利，“黎骞，你還不是因為謝家，才和我在一起的！”
這句話如平地驚雷，在黎骞耳邊炸響，一下将他拉出夢裏。
原來又是夢啊，黎骞揉揉眼角，拿起手機一看——才淩晨兩點，只是他一時也沒有睡意。
他心裏不是很痛快，躺在床上想了很久，還是給謝熙磊打了電話。黎骞本不是一個喜歡半途反悔的人。可今天發生的事情讓他記起了這些已經很少被回憶起、且實在不太美好的曾經。
如果說在此之前的謝昱明只讓他想到過去美好快樂的回憶，那今天這個掐着他的謝昱明和三年前那個言語傷人的謝昱明完全重合在了一起，讓他反感、甚至厭惡。
“喂，黎骞哥哥。”電話那邊熟悉的輕柔還帶着稚嫩的女聲讓他一驚，反射性地看了看通話狀态，是謝熙磊的電話沒錯。
“熙蘭？”他莫名有一種被抓的心虛感。
“嗯，是我，黎骞哥哥。”那邊輕笑，聲音像羽毛一樣刮過他耳邊，“哥哥在洗澡，我看見是你的電話就接了。”
“哦！哦…”雖然她體貼地沒有問自己打電話的原因，黎骞還是忍不住主動撒了個謊，“你哥哥找我定做了一個玉雕，我打電話來問問他的意見。”
“這樣啊。”謝熙蘭似乎沒有懷疑，讓他松了一口氣。
“嗯，熙蘭最近還好吧，你哥哥那個獨 | 裁者是不是又限制你做這做那了？”冷靜下來後，黎骞調侃了一句，遮掩住自己剛才的慌張。
謝熙蘭笑出聲來，語氣中有小小的撒嬌和抱怨：“對呀，我前天想吃雪糕他都不給。等我兩個月後回國來，一定要讓二、讓他帶我出去好好玩一會。”她想說“二哥”的，又想起黎骞和謝昱明已經分手了，便匆匆改了口。
黎骞樂得她避開這個話題，只作沒有聽見，又與她寒暄了幾句，逗得謝熙蘭在電話那頭“咯咯”直笑，直到那邊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無可奈何的聲音：“小蘭，你又偷偷接我電話。”
謝熙蘭對他說了一聲“抱歉”，然後轉過頭去對謝熙磊說：“看到是黎骞哥哥的電話我才接的。”
“黎骞？”他語氣頓時冷下來，看謝熙蘭沒有什麽異樣，才走上前去，把妹妹從輪椅抱上柔軟的大床，在她背後加了個墊子，讓她靠着舒服些，“我來和他說吧。”
謝熙蘭點點頭，對黎骞說：“我大哥出來了，我把電話給他。”
黎骞應了一聲，呼出口氣來，與謝熙蘭聊天總能讓人不自主地放松下來，但即使如此，剛才他也不由得緊張，生怕自己洩露一絲不該說的消息。
這個女孩太柔軟，讓人不忍心去傷害她。更何況那是她眼裏至親的哥哥，現在瘋成了這樣，原因還是他黎骞，黎骞實在不知道謝熙蘭發現這件事情之後會有什麽反應。
“喂。”謝熙磊安置好謝熙蘭，讓她好好睡個午覺，才快步走出卧室。
“我們的協約終止吧。”
“終止？”謝熙磊原以為是謝昱明那出了什麽問題，沒想到黎骞竟然是來和他說這個的，“為什麽？”
“相處得不太愉快，我大概只會加劇謝昱明的病情。”
謝熙磊不相信黎骞的托詞，黎骞離開之後，謝昱明有多瘋狂他都是看在眼裏的，據曹伯所說，他後來更是出現了黎骞還在的幻覺，整天神神叨叨地跟空氣說話。黎骞是謝昱明的心結，就算會刺激他，也是能讓他好起來的唯一契機。
“你…我還是會繼續找那個玉雕的。如果你想通了還願意幫他的話就去，不去我也不強求。”這一定是謝熙磊最“善解人意”的一次。
天知道他心都在滴血，以退為進已經是他最後的辦法了，黎骞不願意他也沒辦法強求，但自己和熙蘭還有兩個月就回去了，他無論如何也想避免讓她知道這件事情——尤其是自己把謝昱明扔在精神病院兩年多沒有管。
黎骞知道他的意思，草草說了句“知道了”，便挂了電話。
将手機丢到一邊，他在一片漆黑中睜着眼睛。
有些錯過是無可奈何，有些是陰差陽錯，但他和謝昱明更像是一種必然的結果。
——他們之間缺少了什麽呢？
時隔三年，黎骞再次審視過去那段不成熟的感情和那個不成熟的自己。
——大概是信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