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洋妞
第二天,裴琰進組拍戲。
劇組拍片不會按劇本裏一場一幕的順序,導演是跳着拍,按照各人檔期,先拍已經進組報道的這幾人的簡單戲份。
每晚遞過來一份詳細的日程表,指給你第二天拍哪幾場戲。
拍了幾天下來,還算順利,沒怯場,沒丢臉。
有一場戲,他作為反派BOSS家的小變态,頂着瓦光锃亮的光頭,去一家華人武館找主角的麻煩,砸場子。化妝師給裴琰弄的是白臉妝,化得像個白人,描了純黑色眼線,有幾分煞氣。走路姿勢發飄,眼峰淩厲,斜着眼看人,出手就是狠招,招呼那一群武行替身是拳拳到肉,把一間武館大堂砸個天翻地覆。
砸家具、劈物件的動作,按各個角度拍了十好幾條,導演指哪個位置他的腳要在鏡頭裏踢到哪個位置,踢得很準,不浪費攝像師和攝像助理在軌上前前後後滑過來滑過去的苦功。
動作片最後出來的成品酷炫,其實拍電影的過程極其枯燥、艱苦。
裴琰算是踢得利索的,其他幾個演員包括主演,指哪踢不到哪,正臉大特寫鏡頭又不能替身,笨得要死。踢不對角度,或者把物體踢出去抛物線不對,踢不到原定降落地點,或者踢到倒黴的攝像助理。
大導演喊“過”的時候,給裴琰點了點頭,沒什麽表情。牛逼導演對待演員,輕易不誇你的,沒當面罵你笨蛋,就是在誇你了!
導演确是好萊塢相當知名的動作片大師。這人姓氏的單詞羅裏吧嗦特別長,可能有東歐小國血統,一般人都記不住那個單詞拼寫。名字叫查爾斯,片場人暗地裏都管丫叫“肥查”,當面則喊“Big Daddy”,跪舔着這位大爸爸。
最後一條已經過了,裴琰對導演和攝像說了句:“再拍一條成嗎?我給你們踢個花式。”
裴琰一腳劈碎他需要幹掉的木板,順手抓起桌上做裝飾道具的一大顆西柚。是真的新鮮柚子——他看見道具組助理早上提進來一大兜子的。
那一顆大柚子,“啪”得飛向鏡頭。
攝像師可能都蒙了一下,下意識往後躲。這一下要是砸中,機器損傷不起。
裴琰的飛行軌跡比柚子更快,就在大顆水果幾乎飛至鏡頭前的一刻,腳尖精準将之踢飛了。
“噗”的一聲,被踢至稀爛的柚子,冒着哩哩啦啦的粉紅色瓤子和柚子汁,飛向棚內一片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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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有人中招,兜頭蓋臉吃了一碗西柚湯。
誰啊?就是男主演,號稱八分之一亞裔血統的當紅炸子雞托尼小同志。男主演一臉無辜,愕然瞪着裴琰,身上服裝都花了,臉上綻開一朵粉紅色的西柚瓤子。本來就俊,這臉白裏透紅的。
裴琰挑眉,也是一臉無辜:“呦,以為你能躲開呢!”
遠處幾個武行閑看熱鬧,都是莊家班的人,互相打個眼色:“我就說麽,姓裴的到哪都不是省油燈,心眼壞着呢,他就故意的。”
肥查都沒挪開眼關注挨砸的托尼,作為一個專業的戲癡心無旁骛,指着裴琰大聲道:“這條好,很漂亮!留這條!”
攝像師低聲嘟囔了一句,跟大爸爸說,剛才機器晃了,那條有點糊。
肥查用口頭禪罵人了,蠢貨,重新拍。
這一次攝像師專心致志,架好鏡頭,軌道平穩,全場保持安靜。裴琰于是又踢了一條,一模一樣的動作,速度、力量、角度絲毫都不差,完美複制上一條。
他就是告訴這些人,我不是碰巧蒙上的一腳,我踢一百次都是這麽漂亮。
但你們不用我主演,不是我的損失,是你們劇組的損失。
抛物線物體墜落方向的那一片人頭都躲開了,沒有蠢到站在那裏來第二碗西柚湯……
另一場戲,拍小變态挑釁主角的對手戲。按照場景,兩人是在幾十米高的建築塔吊上,能夠俯瞰比佛利山與好萊塢的位置角度,在塔吊上玩兒倒挂金鐘式的引體向上。
當然,劇組不會真的讓明星站到幾十米高的塔吊頂上玩兒命,一切都在棚內進行。攝影棚現場就是一個幾米高的塔吊吊臂,攝像機大搖臂從俯視、仰視的多個角度拍攝主角倒挂金鐘的空間感,剩餘由後期在電腦上完成,把大洛杉矶的壯麗景色貼成逼真的背景。
平心而論,托尼那小子,很努力很敬業。這也是一位年輕明星,後起之秀,比裴琰才大一歲,片酬看漲,在片場努力搏命。在好萊塢這地方,再大的明星你敢耍大牌不努力、不揣摩角色?你是沒法混的。
托尼後腰拴着保險繩,走到吊臂之上,緩緩地蹲下,由武行師傅指導着,小心翼翼地做動作,最後在兩名助手幫忙下,擺出倒挂金鐘動作……
對于普通人,确實有挑戰性。
導演連喊了幾次NG,不行,重來。
吊上去就僵了,還他媽做動作?男主還得跟反派特牛逼地比拼倒挂引體向上呢,您這男主吊在那裏渾身哆嗦花枝亂顫,動作不漂亮不合格啊。
托尼的助理找導演商量,用威亞吊,借力,動作就能做得漂亮一些。
肥查罵了,劇本裏是要裸上身穿小短褲上去玩兒動作,你穿上威亞衣做出來能像嗎?後期在電腦裏都沒法給你做!
裴琰上去了,後腰也是一根保險繩。
他不用別人幫忙,騎在吊臂上,一腳勾住了,直接撒手翻下去,倒吊,引體向上,這條一次就過了。
肥查坐在導演車裏盯着裴琰,喊了一句:“Ian,你再給我做一遍,再來一條!攝像機搖臂過去,近距離拍,我要他的腹肌特寫!”
導演這是臨時在腦海裏,為裴琰加了一個特寫,近距離大搖臂擺上去,幾乎360°旋轉,所有角度拍滿。可以想象到時電影做出的效果。郁郁蔥蔥的山頭上,放眼望去風光無限,裴琰在幾十米高的塔吊吊臂上驚險地行走,抹了油的腹肌和背肌在陽光下閃爍光澤,就是雄性具有破壞力和殺傷力的美感……
這一條結束,裴琰翻上去,再從吊臂頂端爬下,現場分明有稀稀落落不少掌聲。好像是幾個美國佬,以及莊家班的武行兄弟,竟然給他鼓掌了。
托尼那一條就沒過,還得在棚裏繼續吊。
裴琰已經回他的房車裏納涼了。他這個反派總是比男主先收工,閑着發呆,抱着零食包吃,正好可以想別的事……
肥查好像在後面罵了一句:“FUCK,不行只能讓武行替他吊這個鏡頭,找個裸了上半身身高和身材差不多的,後期再換頭吧蠢蛋!……不然就讓Ian替他吊!”
這還是據說臨時惡補了三個月空手道的。裴琰心想,惡補仨月也沒用,你裴爺爺是童子功,練了十幾年才是這樣水準。
這就好比老子過來之前補了三個月英文一個意思,管用嗎?管用個屁啊,反正沒法跟母語演員相提并論……他嚼着鱿魚絲和辣條,隔着敞開的房車車門看那些人瞎忙話,吃辣條的群衆樂着呢。
本片演職員表裏的第一高手莊嘯還沒進組,男主演的武戲已經笨得讓Big Daddy冒火了,想要換人。
當天第三場戲,直接跳躍到一場床戲。
導演助理事先到裴琰的房車裏跟他商量,床戲沒問題的?有什麽要求?
“還能提要求啊?”裴琰很屌地看着導演助理,“給我弄個漂亮的,性感的,波大的。”
導演助理以男人的口吻,很有深意地一樂:“我覺得瑞瑟斯夠漂亮,夠性感,波很大了。”
裴琰問:“你挑的演員?”
導演助理說:“哪能啊,Big Daddy指的人!老頭兒就喜歡褐色皮膚的風騷女人,就好這一口……哈哈哈……”
私底下開玩笑都是黃腔。衆所周知,那老家夥喜歡年輕漂亮的有色人種姑娘,平生已經結過五次婚,新鮮出爐的第五任老婆是一位十八歲的阿根廷嫩模。這道理倒是國際通用,哪國的大導演都不缺小嫩尖兒給他生葫蘆娃。
裴琰點頭:“沒問題,拍呗。”
這種動作片的床戲點到為止,不會拍得像三級片似的細致入微。無非就是男演員與女演員貼身暧昧幾下,親吻,撫摸,然後雙雙往大床上一滾。這套路都是從007系列電影來的,自從這個套路被觀衆習以為常,但凡這類片子,永遠都要給正邪兩派的男主各搭配一位陪床的花瓶。
正派人士男一號配的,是唐人街出身的黑發黑眼、清純幹淨的姑娘。
而邪派變态弟弟“鄧橒”這個角色,配的就是個挑着風騷媚眼的褐色皮膚小妖精,體現正邪兩派強烈的審美差異。
因為有個露背露臀的鏡頭,導演助理問瑞瑟斯那姑娘:“寶貝兒,你需要穿防護衣麽?”
巧克力美女斜睨了一眼裴先生,經驗老道,一笑:“我不用,自自然然地拍。”
導演助理又問裴琰:“你穿防護短褲麽?”
裴琰一擡眉毛:“有必要穿嗎?我怎麽都能拍。”
邪派的床戲真就比正派人物要浪,更色情一些,這段戲到國內上映應該會剪掉,只留脖子以上。“鄧橒”這個色魔小變态,需要以暴力的方式将床伴抛到床上,扯下裙子露出女伴臀部,揮鞭抽打數下,然後壓上去……
邪派的眼皮上瞄了黑色眼線,眼尾帶着妖氣,壓上去的姿勢霸道,手段粗暴兇狠……
拍床戲很無聊搞笑的,男女演員上一秒還各坐大床的一邊,誰跟誰也不熟,都不說話,導演一喊ACTION,立刻扭頭過來抱在一起,好像多麽熟似的。
裴琰覺着無所謂,對眼前的褐發洋妞名字他都叫不全,出了這個片場誰也不認識誰,一丁點心理壓力都沒有,而且國內影院版不會放出來的,也不怕傳緋聞。
導演喊停,兩人再次分開,裴琰沒有絲毫心理波瀾,CUT之後半秒鐘出戲,臉上都沒表情。
他回頭時,遙遙地竟然看到那位。
不是莊嘯麽?
攝影棚裏沒清場,莊嘯在遠處跟幾人攀談,這時與他目光相碰。
莊嘯用手勢跟他打了個招呼,還是那樣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笑容。
裴琰立刻對不遠處自己的助理勾勾手,叫過來問:“莊嘯來了?他不是明天才進組?”
他助理說:“他不進組,今天不拍,來探班的。”
裴琰:“他探誰班?”
助理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他莊家班的武指不是在這裏幹活兒呢嗎?還有七八個小弟呢。”
裴琰:“哦……呵。”
裴琰又問:“什麽時候來的,剛才沒看見,早就來了?”
助理說:“早就來了,爺,人家剛才不是給你鼓掌麽!”
裴琰笑了一下,怪不得剛才棚裏有人給他鼓掌,原來是莊家班老大來了,一定得有人帶頭,給他這個新人面子。
導演這時候讓他跟瑞瑟斯再來一條,嫌他剛才還不夠粗野、不夠變态。你這個富有性虐內涵的角色,上演限制級動作,不夠熱辣噴血怎麽行?
女演員的所謂防護衣,就是遮住前身的敏感部位,只露出需要露的背和臀,但這洋妞就什麽都沒穿,滑不溜的,膚色像在身上抹了一層楓糖漿。
男演員的所謂防護褲,是加厚三層的肉色內褲,其實是隔絕皮肉接觸,掩飾不合時宜的充血勃起。
裴琰就穿一層普通黑色平腳褲,眼光散漫在漂亮洋妞顫動的臀上,眼底有些細碎的光芒,想象着那樣一個臀部……他狠狠一鞭子抽上去了,粗暴地掰過對方屁股,抓揉了幾下,壓上去,皮肉幾乎相合。
幾秒鐘搞定,這一條很完美地過了,肥查笑着,難得給他伸個大拇指:“Ian,夠野了,很好。”
看旁邊幾個攝像、助理、劇務的表情,這一條确實拍得成功,那幾位男士好像需要立刻穿上防護內褲加以掩飾了……
鏡頭一轉,裴琰立刻就從洋妞身上挪開。
肥查上下打量他,哼了一句:“你小子,就不能再來一條帶點沖動、給點反應的?”
裴琰不明所謂:“剛才還不夠沖動激烈?”
大導演年過半百,胡須都花白了,還是所有男人一致的德性,年齡不是問題,心态浪得沒邊兒。這人一手抓住自己褲裆,抓起來,當衆手動表演一下勃起的姿态:“啧,一丁點反應都沒拍到,幸虧沒穿三層防護褲,早知道我讓你小子脫光了拍!”
旁邊有幾人跟着哄笑,導演原本就是拿他逗樂的。
還他媽做個下流動作調戲他……裴琰心裏很嫌棄,跟你們能有什麽反應?我對着誰都能有生理反應的?
沒興趣跪舔洋馬,我還就喜歡國貨。
莊嘯走過來了,笑着,頭一句話就直截了當:“剛才那幾個鏡頭特別壯,真不像第一次來,有經驗。”
裴琰不以為然:“我有什麽經驗啊?”
莊嘯打趣他:“手段熟練,游刃有餘,拍過多少回了?”
裴琰很直來直去的:“不需要練多少回,我不就拍個床戲麽!我平時怎麽着,棚裏我就怎麽拍。”
平時他虐誰了?也沒有,沒有合适對象讓他發揮狂野粗暴的欲望,手重了怕別人都受不了,沒意思,不好玩兒。
莊嘯問:“都順利?适應麽?”
“順利,感覺特好。”裴琰笑起來嘴微微地一歪,唇邊抖出特有的神情,“尤其是我一條就過,看着那幾個五大三粗的蠢蛋對着木板踢了幾十條,都累吐了累哭了怎麽都不過,特別過瘾。”
“呵呵……”莊嘯再次露出裴琰很喜歡看到的那半顆酒窩,“成,明天我進組,我瞅瞅你怎麽一條過!”
裴琰盯着莊嘯的眼:“你今天不是都看見了麽。”
莊嘯說:“可惜咱們沒對打的戲份,沒有練手機會。”
裴琰道:“那就練那幾個蠢蛋呗!這個片子,不就是咱們兩個反派合夥收拾那幾個笨蛋嗎!”
裴琰一打眼色,示意遠處另一輛房車,房車門口站的青澀稚嫩的小白雞托尼。他跟莊嘯相視一樂,兩個反派頭子在某方面達成了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