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馴馬
山巒之間,白雲之巅,旌旗遍野,喊殺聲震天。
廠督把雲大俠圍追堵截在曲折的山谷“棧道”之間,大河之湄,自己卻也慘遭背後襲擊,損兵折将。兩人對視目光驚痛,都是眼眶血紅一眼萬年,都不知還能否見到明天的太陽,卻又都不肯放棄固守于心的初衷……
這段劇情在本子裏是大背景大場面,群演人數衆多,在山谷中開拍,所有人都累壞了。
風很烈,刮起的塵土都比城裏的沙塵顆粒更粗。高山草甸上開始結霜,在清晨的陽光下仿佛結了一層瑩瑩的薄雪,這取景之地美不勝收。
“這忒麽是城裏沙子的叔叔伯伯、舅舅爺爺吧……”裴少俠抖了抖肩膀,抹一把臉。
“啊——”他哼了一聲,疼。
“別抹臉,這不就是剌自己臉麽。”他身旁人跟他說。
裴琰瞟了一眼身旁的大俠:“哎,我臉皮還是挺嫩的。”
莊嘯笑他一聲:“你臉皮還是挺厚的。”
導演拿着喇叭,扯着嗓門在狂喊。
副導演忙着指揮群衆演員的站位和走隊隊形,已經忙暈了。
人聲馬嘶不絕于耳,大批群演和成群的戰馬在草原上打轉。劇組聘請的專職武師和馴馬師傅全部上陣了,铠甲和戲服加身,在草原上馳騁……
他們此時并不在輝騰錫勒的風景區內。
正規風景區內商業化氛圍比較濃厚,不是旅游團的就是兜售東西的商販。劇組也沒有租借風景區內的馬匹。那些馬都是給游客騎的,不是牧馬更不是戰馬。馬都很弱,都不會跑,載着游客一邊颠當一邊拉屎,颠一路拉一路。牽馬人就在前邊一路跟游客要錢,走一路要一路的錢。
劇組內有馴馬高手,在大草原上又有當地熟人,就租用到更好的馬匹。
馬厲害了,威武強壯了,很會跑,拍攝馬戰戲份特別好看,騎起來可就不好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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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琰在馬上橫了莊大俠一眼:“馬騎得怎麽樣啊?”
莊嘯也橫他一眼:“咱們這行的,能不會騎馬?不會騎馬怎麽拍戲。”
裴琰說:“比一場啊?”
莊嘯說:“比什麽,你說?”
裴琰說:“比騎馬太容易了……咱們比騎馬射箭吧!”
裴少俠從旁人那裏拿了一副道具弓箭,策馬飛奔出去了,莊嘯馳馬在後面追。草原之上身影蹁跹,如風如電,裴琰拉弓搭箭的姿勢特帥,顯然是經常拍古裝劇受過訓練的,然而一箭出去就露餡了,不知歪哪去了,直奔旁邊某一匹馬就射過去。
草原上的馬可金貴呢,比人都貴,那馳馬之人猛地一帶缰繩,駕馬騰身,直接躍過了裴少俠那來勢洶洶的一箭,讓箭貼着馬肚子下面過去了。
裴琰一瞅:“哎呦……小王爺啊。”
薩日勝策馬再回頭,迅速又奔回來,側身挂着馬镫子,彎腰從草叢中拔起那支箭!
裴琰:“……”
莊嘯都看不下去了,喊了一嗓子給他:“傻啊你還不快跑!”
裴琰“嗷”的一聲,調轉馬頭趕緊逃。
術業有專攻,他就是沒有人家的馬快,他都聽到身後射程之內弓弦聲一響,抱住腦袋怕被一箭射穿了。身後有輕蔑的笑聲,箭射到他身旁兩尺距離,放了他一條生路。
裴琰回頭揚鞭一指:“小王爺,有種咱倆下馬打啊?”
誰傻啊跟你下馬打?薩日勝策馬盤桓,很酷地眯眼瞄着裴琰,有種你放馬過來。
裴琰:“你下來,咱們下馬打。”
薩日勝:“就在馬上打,你過來。”
裴琰:“馬多累啊,咱倆地面戰!”
莊嘯忍無可忍地打斷他:“你以為地面戰你就牛逼了?摔跤你會麽?”
裴琰:“……”
摔跤啊……
兩匹馬隔着一丈的距離對峙,中間夾着一個莊嘯。裴琰也就在莊嘯在場的時候跟小薩叫個板,不然還是趕緊跑吧,這個草原是人家的地盤——這些馬都是小王爺府內家養的吧?
邢瑢也會騎馬,畢竟這屬于拍古裝劇必備的基本功,但他以前都是在影視城寬闊平整的石板大街上,以公子王孫的面目馳馬緩步慢行,在大草原的槍林箭雨之間馳馬飛奔,完全就是另一碼事。
走位時,一個要從馬背上摔下、撲跌到草叢裏的鏡頭,馬站着不動他敢摔,馬動起來了,一路小跑,他真不敢摔。
團隊上前攔着,不能摔你不能摔,臉摔壞了怎麽辦?合同裏明确寫了這一條,所有摔跟頭的鏡頭,你一律都不拍的。除了腳丫子着地的鏡頭,身體其他部位着地的鏡頭,咱們都不拍的。
其他地方着地的鏡頭都不拍,那麽就意味着,下跪戲需要一位只露膝蓋小腿的“跪替”,摔跟頭戲要有一位露後背的“摔替”。
導演組把薩日勝叫來了。
薩日勝摔這一跟頭是沒問題的,但小薩同志身材壯碩了些,摔起來實在不像朱皇子輕盈的小身板。
導演随口把薩日勝指給邢瑢:“今天下午沒你的場次,正好有空,讓小薩教你騎馬呗。”
薩日勝一蹙眉,啥?我合同裏有這條麽?
經紀人一笑,委婉道:“那個誰,莊先生今天下午有場次麽……他好像也沒有吧?不然,讓莊先生教我們瑢瑢騎馬呀!”
邢瑢表情一變,尴尬地從後面猛扯他經紀人的衣服。
導演微微一笑,也轉彎抹角說:“莊先生沒戲份的時候,他得歇着吧,他多累啊。”
制片主任也在一旁,連忙解釋:“小薩騎馬很好啦,咱們組裏找不到更好的馬術師傅了!”
經紀人瞟了薩日勝一眼,誰在意他騎得到底好不好。
制片主任也在心裏一吐槽,哎呦媽呀您這胃口也真不小,想讓莊嘯教你騎馬?這話我都不敢去吩咐,人家也是咱劇組花大價錢請來的大牌,不是來劇組裏牽馬打雜的。再說,莊嘯騎馬絕對不如薩日勝啊。給你家的找個最好的師傅,還挑挑揀揀?
薩日勝把缰繩把馬背上一撩,沒等邢小哥再表态,轉身就走了。
誰忒麽樂意教你騎馬?
爺也煩着呢。
……
莊嘯一直在跟馬戰特效團隊和武師們商量磨合,确實沒閑工夫教誰騎馬。
他與裴琰這兩人兩馬,怎麽錯肩沖過去,怎樣飛起來,距離、角度都經過團隊的精确丈量。
各組人員就位,主演和特技替身、群演屍體等等都在視野裏鋪設到位了,一個“屍體”一個坑,都貓在草叢裏看導演舉旗子發號令呢。一號攝像機移上滑軌,大搖臂架着二號機在空中360°控場,準備開拍。
黑發扯散,在風中飄揚。莊嘯自己的真發後面還接了一段假發,臉上逼真的傷妝遮住下面被風沙剮出的細碎傷口,已經分不清假血還是真血,亮出起式,氣場懾人。
鏡頭視野裏,大戰一觸即發。
“先等會兒。”
裴琰突然喊住導演,意猶未盡。
莊嘯在這個鏡頭面對的,只是裴琰的替身,不是裴琰本人。
馬戰,又是真刀真槍,其實很危險。片場不成文的習慣,都是專門打替身,不敢把馬蹄子和刀槍直接往大牌身上招呼。拍莊嘯的特寫,鏡頭裏露半個後腦勺的就是裴琰的替身;轉過機位拍到裴琰正面,站到他對面挨打的,就是莊家班的武替,通常就是薩日勝。回避交手也就不會分出勝負高下,誰也不至于露怯跌份。所以,觀衆在銀幕上看兩位高手一刀一槍逼真地對砍見血,其實在片場內,兩個功夫明星從來沒真正交過手的情況都有的。
裴琰叫停,把軍大衣扒了,露出裏面的純黑色織金官服:“我自己來。”
導演坐在大搖臂頂上的小車裏呢,叫了一聲:“欸?你幹嗎啊?”
副導演從群衆演員人堆裏跑出來,帶着一臉血糊糊的屍體妝,說:“老裴,咱還是替身吧!替身大家都省事,這荒山野嶺的都怕受傷啊……傷着你們倆誰都不成。”
“你以為觀衆看不出咱們假打?”裴琰說,“替身沒我打得好看!”
對面的莊嘯,唇邊神情難辨,在八卦掌的起式動作中,悄悄對裴先生擺了擺手:你給我一邊兒蹲着去。
裴琰給一臉血的副導演打個手勢指路:你先靠邊站吧哥們兒,別傷了你是真的!
他眼角化了桃花妝,在大漠千軍萬馬的包圍圈中,面目非常英俊,帶着一股絕路厮殺的妖氣,從腰間緩緩抽出他的長刀……
放心吧,我還能傷了他?
還是他舍得傷了我啊。
飛沙走石,煙塵漫天,馬匹轉圈嘶鳴,山谷中喊殺聲震天。裴琰從馬背上掠過,居高臨下揮刀飛劈,有一個騰身沖撞莊嘯并且将對方生生撞下馬的鏡頭。
就這個鏡頭,拍了好幾條,很難拍。兩人在攝像機鏡頭前表情動作都是來真的。撞得不夠狠就不像回事,撞太狠了又撐不住那股慣性,倆人一起從馬背上滾下去,摔了一遍又一遍。
摔得兩眼直冒金星,吃了一嘴草。
好不容易拍到一條動作不錯的,莊嘯看過監視器,還是不滿意,跟導演說再來一條。
莊嘯說“再來一條”,裴先生絕對配合。換做別人,他可能就不幹了。
莊嘯抓着他衣服後心,把他從地上直接薅起來,錯肩時低聲跟他說:“換替身吧。”
裴琰說:“沒摔到我,我又不疼。”
莊嘯用口型小聲說:“看着你摔,我臉上表情都不對。換替身我能演得更好一點。”
裴琰回頭瞅這人,天還沒暗下來,他眼裏就有連綴成片的點點星光。他眯眼一笑:“這麽疼我啊……”
莊嘯說:“沒跟你扯淡,你趕緊下去。”
裴琰往地上“呸呸”吐了兩口吐沫,不知吃進去什麽了。
莊嘯笑他:“你嘴唇怎麽是綠的?”
裴琰扁着嘴,舔了舔那苦澀的味道:“我吃的是草吧?”
“是草。”莊嘯迸出一顆酒窩,“你都快能産奶了。”
這話又暧昧了,倆人臉色都一變,下意識回避視線。莊嘯板着臉低頭走開了。
有些東西緩慢地發酵變質了。
所有說出來的話,已經不是腦子裏預設的打好草稿的,都不知在胡說八道什麽……
連續幾個驚險的馬戰鏡頭,拍得人困馬乏。主演也都賣力了,比着誰更拼命,制片主任都感嘆,值了,絕對值得劇組給兩位爺們兒付出的片酬數字。
拍完這段,裴琰跟導演叫:“看我們倆騎馬騎得這麽帥,打得這麽好看,明天給我們再加一場馬戰戲呗!”
“還沒摔夠?”導演說,“你還要加戲?”
裴琰說:“反正人都在這兒,馬也在,趁着老子有興致,你們讓我多打幾場。”
周圍一群漢子開玩笑:“騎好幾天馬了,您屁股不覺着颠?”
“梆梆硬的家夥不戳得疼啊?”
哈哈哈——
裴琰整饬自己官服的下身,低頭瞄着說,“老子是不是得給自己上個保險啊?”
有人取笑:“岑公公上什麽保險?您褲裆裏有貨麽?”
裴琰回敬:“我這公公是假的,入了宮我就沒淨身。貨真價實器大活兒好我比驢都大你們等着的我去找匹馬練練它……”
裴琰一臉王霸之氣直奔旁邊那匹戰馬,欲求不滿的表情,竟然想要去性騷擾那匹馬。
周圍人都笑瘋了,邢瑢在一旁笑得偶像形象灰飛煙滅,蹲在小板凳上,笑出一嘴大牙肉。不去計較暗地裏勾心鬥角、誰比誰紅的戲碼,片場裏每天的工作與人生,原本就應當是辛苦并快樂着……
估摸只有邢小哥的經紀人和團隊策劃在後面悶悶不樂:姓裴的心機boy,這就是扮瘋吃老虎,又耍心眼忽悠導演給自己加戲?這部電影到底誰是主演?海報上排第三番的一個反派,胃口和野心都不小,到處搶鏡,戲份已經成了男一號了……
傍晚夕陽西下,落日熔金。收工前最後一個鏡頭,是莊嘯一槍砸飛裴琰的替身。
那一槍砸得很硬,掄起來很帥。果然裴琰本人不在鏡頭裏面,莊嘯動作揮灑自如多了,沒什麽顧忌。
然而當天在片場,就最後這個鏡頭出了小意外。
替身演員飛出去時,帶動了背後拉的威亞繩。威亞繩應該是同時拴有好幾根,互為備份,這樣即便其中一根在空中斷裂,也不至于把人摔下來。
其中一根威亞繩,真的斷了。
替身演員并沒有事,但是那根很硬的繩索在空中彈起來,恰好彈中了鏡頭視野裏的一匹戰馬。
仿佛一記勢大力沉的鞭子下去,好像抽在馬脖子上。一定破皮出血了,馬也猝不及防,受驚嘶叫了一聲,騰開四蹄!
就是瞬間幾秒鐘的事,馬蹄踩踏,片場大亂,馬沖着人群就沖過去了。莊嘯一個鏡頭剛拍完還坐在地上,驚訝中翻身而起。那匹馬直奔站在攝像機旁邊嗑瓜子的裴琰就過去了。
裴琰轉臉瞅見那匹發瘋的馬。
眼神一晃,都來不及做出吃驚表情,馬已撞向他面門……
下意識地,他仰面就往後倒,身軀貼着馬脖子、馬腹,從那匹馬身下的空間倒地溜過去了,抱住頭避免被馬蹄踩臉。
太快了,周圍人根本反應不過來,邢瑢叫了一聲,從板凳上往後倒坐了個大屁墩兒。他身後的經紀人吓得轉身跑了。
馬是從裴琰身上躍過去,瘋狂地沖出包圍圈。人群驚恐四散。那馬是裝了馬鞍和馬镫的,可能是馬镫哪個地方,不湊巧挂住了廠督的袍子,竟然拖着裴琰沖出去了。
啊——
裴琰是被狂奔的馬在地上拖着,大叫了一聲,官帽飛了,頭發瞬間扯散了。
馬蹄掀起來幾乎踩到他的頭頂,纏住他的長假發,四周堅硬的石塊、坑窪的地面向他肩膀撞過來,衣服也磨破了。
他看到那個人影向他跑過來,莊嘯動作很快的,追着馬就來了。這次沒有威亞繩可抓,是那根糟糕的衣帶纏住了人和馬。莊嘯抓住了他,瞬間也被巨大的慣性帶倒,但沒有撒手。
兩個人一下子讓後墜的分量加倍,馬兒也踉跄了一下,慢了,衣帶禁不住他們的重量,終于被扯斷了……
裴琰是被莊嘯抱在懷裏。
驚魂未定,喘息着面面相觑,眼前就是一層土和因疼痛而漫天飛舞的金星,以及淩亂的長發、抹花了的眼妝和唇妝。裴琰剛才差點兒被那根衣帶勒住他脖子,臉都勒紅了,肩膀手臂上的衣服磨穿了……
瘋馬跑出去了,無拘無束地奔向曠野。
方才那一堆東廠錦衣衛群演的屍體堆中,一具看着沒活氣把刀扔在一邊的“屍體”,同時翻身躍起,動作飛快身形矯健,直奔那匹馬的方向而去。
那瘋馬不聽召喚,一騎絕塵。
追馬的人手指含在嘴裏打了個呼哨,旁邊馬隊中又有一匹戰馬突然沖出,聽到召喚,直奔人而來。
追馬的人是薩日勝。
劇組衆人從混亂狼狽中都站起來,怔忡地觀望。
薩日勝已經翻身上了第二匹馬,在草原上狂追第一匹受驚的馬。
夕陽恰好墜在草梢上,一輪碩大的血紅的太陽呈現眼前,一寸一寸地下墜。飛奔的馬與人,就在紅日的幕布背景前掠過,就像電影裏演的那樣……
受驚的瘋馬跑了很久,繞着山谷跑,薩日勝也追了很久,衣服濕透。
還是心疼那匹馬,不想放走了跑丢了,想把馬攔下來治傷。兩匹馬一個跑,一個追,直跑到太陽落山,最後都精疲力竭,都跑不動了。
薩日勝策馬從那受驚的馬身旁掠過,反複追逐,直至并肩而行,去抓那根缰繩。前幾下沒有抓住,那馬搖晃着脖頸兒不服帖,最後終于抓住了,牽着一起跑。
兩馬并行,薩日勝在一個穩步緩行的瞬間,跳下自己的馬,翻身上了另一匹。
他彎腰抱住濕漉漉的馬脖子,抓住馬鬃,貼着耳朵說了許多像是咪咪嘛嘛轟的咒語,或者是馬語,讓那馬兒驚恐的眼球逐漸恢複正常色澤,血色褪去,不再發抖,然後牽着兩匹馬一起回到營地。
……
當晚,在當地牧民的蒙古包裏吃晚餐。這也是劇組裏有熟人的待遇。
野外很冷,連個洗澡擦身的地方都沒有。助理幫裴琰把一身裹了土的髒衣服揭下來,果然,衣服磨破的地方,皮肉都劃破了,蹭出一道道暗色傷痕。制片和劇務很焦急,跑過來好幾趟問裴琰,要不要去醫院包紮啊?
裴琰說:“算了吧,醫院離得那麽遠,我還嫌麻煩。等把我拉到醫院去,這點兒小傷早就結痂了、都凍上了!”
莊嘯從助理手裏拿過紗布,幫他輕輕地擦。
紗布還是太糙,莊嘯把紗布換成棉簽,就坐在裴琰身後,小心翼翼地先用棉簽蘸着消毒,再蘸着塗藥。
也懶得管旁人的眼光。
旁人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裴琰坐在莊嘯身前,把臉埋到膝蓋間,後背微微戰栗……
後背都花了,這裏塗一塊藥,那裏塗一塊藥,就好像後院一株紅梅出牆來,一朵一朵花盛開了,疏影橫斜,暗香浮動,一陣疼似一陣。
邢瑢坐過來慰問了幾句,突然笑了一下:“我竟然連受傷都沒受過,就好像沒拍過武俠片一樣……真慚愧。”
“有什麽慚愧?”莊嘯眼睛沒看邢瑢,說,“不是一類型演員,片場也不用人人都受傷挂彩。”
邢瑢臉帶抑郁神色:“是啊,就不是一類型演員。”
根本就不是一類人麽,還沒事自帶旋律炒什麽CP,戲精附體自讨沒趣惹人嫌棄……邢瑢自嘲地苦笑,心裏羨慕,同行之間能有這樣的情感。
薩日勝在竈上煮當晚的奶茶,無奶茶不成一頓飯。
先把青磚茶搗碎,放入大鐵鍋,煮沸煮開,再加入牛奶。
輝騰錫勒大草原上星光點點,飄着奶茶的清香。薩日勝盤腿坐在羊毛地毯上,煮茶時很安靜,做事沉默不出聲。側臉輪廓英俊,鼻梁高而直,健碩的胸膛裹着一件對襟單衣,汗水已經幹了。
“你騎馬騎得真好,特別帥。你能教我騎馬麽?”
邢瑢問。
他不在意對方就是個武師。不是大明星,搭讪了反而不至顯得自己勢利眼,這樣讓他輕松很多。
剛誇了一句某人很帥,端起銀碗喝了一口加鹽的奶茶,邢瑢“噗”地差點就吐出來!
趕緊抹一下嘴,嘴角幾乎挂起兩行小瀑布,流出來了。他當着小王爺的面兒又不好意思吐,硬是梗着脖子咽回去,把嘴唇舔幹淨。這什麽茶?真喝不慣這一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