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拉鋸
次日清晨進組集合,這是全組正式殺青前最後一天上工,補拍邊邊角角的遺漏鏡頭。
所有人都神态輕松,心情很好,後勤組的已經殺豬宰羊似的預備慶功了。北門外的大街邊上,有人從廂式小貨車裏往下擡零食、飲料和成箱的聽裝啤酒。一撥一撥人過來找制片主任,掰扯片酬尾款的結賬事宜。
大牌和武行的錢,劇組最不敢拖欠,因此莊嘯已經拿到尾款,可以閃身走人不露面,但他還是來了。
他就知道裴琰有時候特別敏感,小子很黏人的。
裴琰還有兩個很簡單的鏡頭補拍。“岑公公”穿過一道垂花門,有人來彙報緊急軍情,大殿屋脊上正好有一群老鸹“哇哇”嘶叫着騰空,盤旋,恰到好處渲染了氣氛,鏡頭又是一條過了。
……
昨晚上沒做。
裴琰昨晚在莊嘯家,趴在床上,在網上找他想買的東西。有些高檔品牌的雙人床墊,是特意做成兩種厚度彈性拼起來的,适應夫婦二人不同的睡眠需要。那個床墊左邊硬,右邊軟,左邊就是普通廉價的硬彈簧,右邊據說是什麽高級鐳射記憶海綿墊的材質。
這樣,莊嘯睡左邊,他睡右邊,誰也不需要睡客房沙發。
他手快,頗有興致地訂購了這個床墊,覺着不夠,又給自己家的床也訂一個。
莊先生在浴室泡澡,躺在浴缸裏。他就進去了,COS了一回日式溫泉池服務生,蹲下給對方搓背。
裴琰問:“還要搓別地兒麽?”
莊嘯說:“你還會搓哪?”
裴琰說:“我其實哪也不會搓,我給別人幹過這個?我給我親爸都沒搓過背。”
莊嘯笑道:“辛苦了。”
裴琰瞟莊嘯的臉色,随口道:“哎……你要不要去見見我爸他老人家?他提過你好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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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幹嗎?”莊嘯反問,“去給他老人家搓背麽?……可以啊。”
就這麽淡不唧兒地拂過去了,裴琰也沒提第二遍。
裴大爺穿着跨欄背心,大短褲,拖鞋,在彌漫水蒸氣的浴室裏走來走去。偶爾變個畫風,居家大男孩一般,很可愛。
莊嘯從浴缸裏伸出胳膊,一把拉過他了。
裴琰重新蹲過來:“大爺您要什麽服務?”
莊嘯搖頭,撫摸他臉:“不用,就是看看你,養眼。”
裴琰面帶誘惑表情:“服務不點白不點,我這兒全套都是免費的……舊式澡堂的搓澡師傅,給搓蛋的,小的也會這個,您要麽?特舒服……”
他一笑,手在溫水裏撫摸莊嘯兩腿之間。
他真的給莊嘯搓了。兩手輕輕地打圈,揉大腿,往前打磨小腹敏感點,往後是脊柱一線,就是所謂任督二脈的位置,再繞回來,在兩顆蛋那裏愛撫揉弄了很久。
最後弄得莊嘯實在受不了了,被揉得腰部以下皮膚都是熱的,雙腿酥麻,活兒從水面擎出來。
他俯身,把露出水面的勃物含了,用嘴給對方打了個飛機。
……
莊嘯在旁邊沒事閑得,就繼續去逛園子了,随走随拍。
他戴了墨鏡,混跡在清晨最早進門的一波游客中間行走,然後就被拉壯丁了,被其他游客拉着讓他幫忙拍照。
不是跟他求合影,人家根本就沒認出這人誰啊。很多上了年紀的婦女拖家帶口來帝都旅游的,平時也不看武打片功夫片,不認識演員。
莊嘯穿的休閑工裝褲,幾個兜兒扯吧着,褲腳磨出白毛邊兒。長發松松地綁個辮子,拎着昂貴的相機鏡頭在廣場上閑逛,你不像專業攝影師誰像啊?
莊嘯很和氣地,幫對方拍了全家福。
拍完一個,壞了,沒完沒了了,就這個大殿前的風景美角度好,一波又一波游客在這裏進行到此一游的合影留念,全都找他幫忙拍照。
“欸同志,你再退後點兒成不?你得把後面這個大房子都給我們拍下來啊!”
“別只拍大房子,這人也忒小了嘛!”
“多掐幾張麽你,七八個人兒呢俺們萬一有人眨眼了呢,你多拍個七八張,多摁,多摁!……”
“橫着,你別老是豎着拍,你橫過來啊!”
裴琰躲在宮門的另一側,眼瞅見莊先生在廣場上這一通忙活,被人吆喝得狗腿子三孫子似的,竟然也不發火,很隐忍很有耐性,簡直笑死他了……
莊嘯終于落荒而逃,拎着相機逃回來,裴琰幸災樂禍:“拍照神器啊你,回頭給我也拍幾張美的?”
莊嘯從工裝馬甲兜裏,“哩哩啦啦”掏出一堆小包裝的糖、餅幹、辣條什麽的,丢給裴琰:“人家拿來打發我的,給小孩兒的。”
“什麽就給小孩兒的?”裴琰感到莫名。
“人家問我有沒有孩子,我就随口說,有,家裏有一個。”莊嘯一笑,“就是給你的,拿走吧孩子。”
小孩兒裴大爺蹲在宮門外,叼着棒棒糖,年輕的臉映着宮牆的紅和晨光的金。誰不願意被身邊人當個寶貝似的寵着啊……
全部鏡頭補完,趁着劇組其他人收攤離開,裴琰對某人勾勾手,莊嘯心領神會一笑。
兩人一前一後,貼着石板甬路的牆根走,在某個拐彎處,莊嘯在後面咳了一聲。
裴琰回頭。
莊嘯朝旁邊打個眼色。
那是一個幽靜的院落,他們前後腳繞進小門。裴琰剛邁進去,還沒站穩,被人抓着領口扯過去。他猝不及防被捉住了嘴唇,然後是喉結、耳垂、耳朵上曾經的傷口、耳釘……
濕熱溫潤的口腔含着他的耳朵,吻了他很久,然後再重新貼上嘴唇,四目相對,互相撫摸對方身體,慢慢平複呼吸。
清晨,大波游客還沒摸到後宮這個方位,他們環顧四周。“哪位貴妃娘娘的寝宮啊?”裴琰問。
“反正是皇上睡妃子的地方。”莊嘯說。
“我想睡你啊……”裴琰咬莊嘯的耳朵。昨晚他毫不猶豫地放棄了一個很好的機會,純粹是因為體貼。以前怎麽沒這麽體貼?以前沒碰到他真心喜歡的。
“愛妃您還想睡誰啊?”莊嘯笑着逗他,“就憑你?”
裴琰翻了翻眼皮,噘嘴:“我是你愛妃嗎?我好歹應該是正宮皇後吧?我是‘唯一’的吧?難不成你現在還敢有三宮六院?”
“沒有。”莊嘯說,“你有麽?”
“沒有。”裴琰抖着肩膀一笑,“我也就是想想,怕你打我,哈哈哈。”
“你們那位老板,章總,有三宮六院麽?在你們公司裏?”莊嘯看着裴琰。
這話問得也不算突兀,嘉煌的章紹池是個人物,圈裏流傳各種八卦說法,其中有一種說法就是,這人開影視公司的,就是輕車熟路近水樓臺吃遍了人間絕色,網羅佳人已經成為一項流水線式的産業。嘉煌的所有藝人,無論男女,就是章總的“三宮六院”,都是随叫随到,誰敢伺候老總不周到?
“我哪知道他沒有有啊?”裴琰一臉無所謂,“我又沒親眼看見過,我可不管他們那些爛事。”
裴先生确實不像那種人……
就這麽個脾氣個色非主流還整天抽瘋的,哪個老板瞧得上這重口味兒也是眼瞎吧。
提到章紹池,裴琰就想起這事,拿出手機翻了翻短信,跟莊嘯說:“劇組殺青正式的慶功宴,安排在後天,就在我們公司大樓,你一起來吧!”
莊嘯頓了一下:“我就不用去了吧。”
裴琰道:“你為什麽不用去?您是主演啊。”
莊嘯說:“你跟邢瑢都在,你們倆牌夠大,我去不去就無所謂了。”
裴琰說:“你得去啊,肯定不能缺你一個啊。而且這次是正式的媒體見面會,幾家傳媒也都邀請到了……章總特意說的,讓我邀請你,把你帶去!”
莊嘯笑了一聲:“章紹池說讓你帶我去?”
裴琰點頭:“是啊。”
莊嘯搖頭:“我真的不去了,你自己去玩兒吧。”
裴琰:“……”
對面宮牆下一地落葉,秋風挽不回過季的花紅。莊嘯說:“老裴,我想,過幾天就回洛杉矶。”
裴琰:“……”
“你要回美國?”
他那時臉色就變了,沒想到的。
……
裴琰還沒讀到莊嘯接受記者采訪提過的近期計劃,他還沒清晰地想過這事,就沒想過莊嘯這麽快要離開。
金色葉片掃過莊先生的臉,落在兩人肩上,搖搖欲墜再随風而走,不會停留,最終被吹到宮牆不知哪個角落。美景都不會常存,花草植物是一茬接一茬,過幾天這裏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裴琰低頭用腳掃着落葉,想了想:“因為最近一些煩心事麽?
“網上那些亂七八糟八卦?狗仔知道你住處了?
“盧婉那事?小薩?瑢瑢?……
“還是你就不願意在北京待着,因為你家裏情況?你也從來沒說過去見見你家人什麽的……我也不好問你到底有什麽不開心的……”
他陷入自言自語,在腦內為對方找到許多理由,哪一條都很夠得上理由。憑什麽拖着莊嘯一定要留在這裏?
“對不起啊……”裴琰說。
“你跟我對不起什麽?”莊嘯望着他。
“都是因為我啊。”裴琰低着頭,“我都明白,你回來拍戲也是為我回來的,是我把你生拉硬拽弄回來的。你也知道我的不可告人目的,我這人是挺自私的,我當初就是想把你勾搭回來,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我想留住你,能留住你嗎?”
裴琰很艱難地看着對方。
莊嘯表情也艱難:“我說回洛杉矶,又不是要跟你分開,你想哪去了?”
裴琰問:“那你回去幹嗎?”
莊嘯說:“回去開工掙錢養家!我下一部戲下個月在紐約開拍,還有一些廣告和商業合同,還有幾棟房子的業務……”
“接通告那是另一回事,你以後打算常駐哪裏?你就不打算留在北京嗎?”裴琰是急脾氣的。
“我想回去。”莊嘯答。
裴琰猛一回身,踹了一腳身後堆積的落葉,讓落葉在眼前随風飄散。他臉沖牆站着,一陣木然,不知拿什麽表情面對對方。
沉默許久說不出話,聽風和葉片在身邊窸窸窣窣地呢喃。
“咱倆忒麽算什麽關系?我是你什麽人啊?”裴琰低聲說。
他被一頭冷水潑得有點心涼,這時才發覺有些事情不對勁,和他一門心思向往的追求的,産生嚴重偏差。
他以為,咱倆這會兒算是愛人吧。
你是願意跟我在一起的?咱倆人是認真的?不是玩玩兒兩天就散夥吧?
莊嘯是很想寬慰人,從褲兜裏掏出一把門鑰匙,一把車鑰匙,連帶他家車庫門的電控鑰匙,一共三個鑰匙,遞給裴先生。
莊嘯平靜地說:“你可以随時過去找我,生活也沒多大區別。我家鑰匙給你拿着,我其中一輛車的鑰匙,還有車庫門鑰匙。你随時過來,我的車你都随便開,我家大門和主卧門都給你敞開着……不能那麽說,應該說,以後那就算‘咱家’,你看這樣成嗎?”
車都讓你随便開了,這待遇不就跟媳婦是一樣的麽?
裴琰對着朱紅色的宮牆面壁,一言不發,眼底映成紅色。
他非常、非常失落。
失落能怎樣?能哭啊還是抱着對方大腿拖住不讓走?
“你當初跟盧小姐怎麽分手的?”他說,“兩地分居麽,能長久嗎?”
莊嘯立刻搖頭:“這根本就兩回事。”
裴琰:“兩回事嗎?”
莊嘯:“你跟別人能一樣麽?”
裴琰:“那你覺着兩地分居時間長了就不會出事麽?”
“出什麽事?”莊嘯看着他,很坦白的,“你覺着我這種人會去找誰結婚生孩子,還是我會出去再找個男的?你對我這麽不放心?”
“那我就不會再找一個啊?你忒麽怎麽對我就這麽放心啊?!”裴琰瞪着對方,聲調就逐漸高了。
“我跟盧小姐有什麽不一樣?她沒留住你吧,我忒麽也留不住你啊。”
“我有本事留住你嗎?!”
他對莊嘯連續發飙說了好幾句。
從來沒吼過對方,兩人好像還沒有吵過架。
吼完了就覺着自己脾氣太差,這樣糾纏特別招人煩,可他就是憋不住。他在乎對方。
“我真傻逼,我還訂了兩個好床墊。
“你公寓裏放一個,我公寓裏放一個。我計劃得特別美。
“趕緊把訂單取消了吧,不需要了。”
裴琰低着頭摁手機,莊嘯一把拉住他手腕靠近他,突然心疼了。
裴琰迅速想抽開手,抽了一下沒抽出來,就被牢牢攥住了。莊嘯的手指從他手腕上慢慢下滑,捏過突突跳動的脈搏,摸過掌紋,最終cha入他指縫之間,跟他牢牢地十指緊扣。
都很在乎對方,也沒想讓誰傷心了。
他小聲懇求說:“那你能去後天的慶功會嗎?就當是陪我去,給我個面子?不然人家又笑話我,我CP都不來,都不賞臉,我一個人兒形單影只的沒意思。”
莊嘯很無奈的,點點頭:“成,我陪你去。”
裴琰低頭噘個嘴,一臉受委屈撒賴要吃糖的德性,莊嘯立刻上手捏住他上下嘴唇,把他捏成個豬樣兒捏笑了,兩人互相捏着玩兒。
裴琰小聲嘟囔:“還以為我昨晚給你搓熱了,搓舒服了,蛋都搓熟了,你爽了就舍不得走呢。”
莊嘯露出笑模樣:“确實爽,舍不得走。”
方才的龃龉已經像一陣風似的過去了,兩人又開啓眉來眼去瞎貧的模式。
裴琰說:“今晚繼續啊?”
莊嘯說:“今晚我給你搓。”
裴琰說:“甭假模假式搓了,真槍實彈吧,老子今晚憋着給你破處呢!”
莊嘯說:“就憑你?打贏了再說,打不贏就別想了。”
裴琰大怒:“我勒個操,你在這兒等着我呢?打不贏還不給上?你是不是特別有把握,覺着我這輩子都打不贏你啊?”
莊嘯一臉很氣人的表情,冷笑道:“我覺得你夠嗆,真打不贏,你上不來了,老子一輩子都是處。”
裴琰氣絕了往後一倒,後腦勺差點磕在牆上,被莊嘯伸手墊了,就磕在莊嘯手上。
莊嘯露出很好看的笑容和酒窩。牆根下親密地私聊,兩人手拉着手,背後映着宮牆秋色,突然在那一剎那,就有種初戀少年才有的萌動……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什麽處不處的,也只有跟裴先生在一起時,竟然會生發這種心思,覺着相見恨晚,早十年怎麽沒有遇到?
你我都是少年時,沒那麽多煩心事的時候,怎麽就沒有遇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