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相處
裴琰在北京也只有一周假期,其間需要到演播間錄一檔綜藝,一檔關于中國功夫的文化宣傳片,然後就要去外地拍下一部電視劇。
準備跟裴琰進同一個劇組拍戲的薩日勝,也過來北京了。好像也沒什麽正事,就是出來閑逛度假的。
裴琰約莫知道小薩的行程,随口問了一句,用我去機場接嗎?
小薩回他,不用,有人接了。
裴琰一聽有人接就作罷了,對于莊嘯之外的人,他沒有那麽熱情和上趕着的,也不會面面俱到。
誰去接小王爺啊?
薩日勝沒那麽多心眼,說“有人接”,就是莊家班的熟人小兄弟接他過來一起玩兒。
邢瑢也給小薩發過微信:【你什麽時候到北京?有人去機場接你嗎?你要是找不到車開,我可以接你。】
然後,薩日勝就給他回了仨字:【明天到。】
碰見這麽一個悶包子,真麻煩。
邢瑢捧着手機屏幕,盯着這仨字,琢磨了老半天:所以,您這到底是有人接還是沒人接?您到底是要不要我去接呢?最重要的是,您買的是哪一家航空公司的機票,從哪個城市過來,到底是幾時幾點幾分的航班啊?您以為我是常年蹲在機場接機的職業粉絲麽,我上哪查你航班?
每次交流就是這麽可笑,邢小哥發過去一條,十八個字,小薩回他兩個字。一來一回的字數湊在一起,一共湊出二十個字。
第二天淩晨,帝都又降一場大雪。大雪恐怕都不止,天氣預報一貫的掐頭去尾只報中間值,就沒有播報當日真正的極端峰值,這可能是一場暴雪。
航班延遲了,一延再延,從上午延誤到下午,總算機場跑道的除雪機工作效率很高,飛機最終正常降落。然而,大批旅客滞留機場,走不出去。
游玩的計劃肯定泡湯了,原本約好上午來接薩日勝的那哥們兒,頭一天就被劇組拎去攝影棚裏加班幹活兒,實在脫不開身,只能放他鴿子了,讓他自己打車回來。
出租車站點上人山人海,隊伍排到明天早上也打不到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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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日勝背着他的大號野地登山包,在人群中望了望,覺着很無聊,不開心,不喜歡。進到大城市就這一點不好,交通特別不方便……哪有租馬的?租個駱駝也能頂事兒啊。
他是這時再次收到邢小哥的微信:【你到了沒有啊?我開到“到達”這個路口,堵車了,是你快還是我快?還是我快吧?】
小薩回複:【好像我快,我到了。】
難得一次回了七個字和兩個标點,創造了新的個人紀錄,邢瑢瞅着這一行字,特想吐槽對方:在路上開了倆小時車,我終于蹭到機場,你回我七個字,也算我沒白折騰。
邢瑢說:【開不動了,前面就是鏟雪車,飛起來的雪沫已經把我前窗糊住了!】
……
雪還在下,漫天鵝毛紛飛,大片大片漂亮的雪花從天而降,打着旋兒地飛到小薩臉上,發辮迅速就白了。
邢瑢下車,在人滿為患的站臺上,一眼就瞅見目标,趕緊招手。沒錯,就是個子最高、長手長腿還穿得最少的那位。在一群穿羽絨服移動遲緩的“狗熊”中間,站着這麽個穿皮坎肩的“駱駝”,一看就是了。
邢瑢做了完備的僞裝工作,童年回憶版的針織脖套都用上了,把下半張臉和脖子嚴嚴實實捂住,再戴個帽子,只露出一雙眼。這個戴着橘色脖套和淺藍色絨球帽子的家夥走到眼前了,小薩才認出是熟人。
小薩挺開心的,一笑露個虎牙。
然後,這家夥就在等出租車的大隊人馬嫉妒得發紅的目光中,高高興興随邢小哥上車去了。
邢瑢問:“需要拎行李麽?就沒了?”
小薩說:“就沒了,就我和一個包。”
“沒行李,拎你。”
小薩說着一樂,捏起邢瑢帽子上的絨球,就好像一路提着對方走。
他們把車駛離機場。然而,這一天還遠沒有結束。
機場跑道才是最幹淨的,有大功率的鏟雪機不停地工作。外面已經堵成一片混亂,進城的道路呈現癱瘓狀态。
很快的,所有車道都被橫七豎八地堵死。不停地有車出現狀況,這一輛熄火了,那一輛沒油了,又有兩輛剮蹭了,還有一輛撞隔離墩了……倆人被憋在這條路上走不出去,一開始還煩悶吐槽,朝窗外罵一罵街,罵前面不要臉加塞兒的。後來,邢瑢趴在方向盤上大笑,這真是有生以來最糟糕的一段車程,我為什麽要出來接你啊?
對啊,如果不來接人,他現在應當是舒舒服服蜷在家裏沙發上,喝一杯熱紅茶,看看碟。薩日勝剛才就直接找旅館住了,或者在機場打個地鋪睡覺。
薩日勝也笑:“我就說麽,來一匹馬,早就出去了。”
邢瑢說:“不然你下去吧,你往前溜達溜達,踩踩雪,過半小時再回來,我應該還在這裏堅守不動呢。”
中途,小薩下車去解手,往路邊隔離帶冬青樹叢裏一站,左右望去,發現一大排男士都在那兒放尿,規模相當壯觀。
然後換邢瑢下車去解手,他把帽子往下拉一拉,脖套往上拽一拽,平生頭一次他在大街邊上幹這種事,真不文明啊,太過意不去了。不是故意想這樣。
他站到樹叢裏拉開褲鏈,膽戰心驚地左右望一望,發現大家都凍得唧唧縮縮的低頭掏鳥,沒人顧得上看他。他也低頭掏鳥,冷風一吹,他連人帶鳥兒得狂哆嗦,鳥兒也冷啊。
回到車裏,邢瑢特別想樂,講:“剛才我尿了一半,一片特別大的雪花飄過來,沒防備就落到我上面,給我涼到了,我一哆嗦,差點兒尿到我褲子上了!”
“呵呵。”薩日勝一笑,想象那狼狽可笑的畫面,一片雪花調戲了瑢瑢的鳥兒。
這樣的聊天,随意而猥瑣。在外人面前都是裝的,戴着偶像的面具,就像個挂在別人手心裏操作的無精打采的提線木偶。邢瑢說:“這麽冷在外面撒尿,出去的水柱在半空中就凍住了,有沒有?”
“有的。”薩日勝一本正經地說,“草原上冬天真的有,出去一道水柱,嘩啦,凍上,就把身上雞兒一起凍住,凍成一道冰柱。”
“然後怎麽辦?”邢瑢瞅着對方。
“然後,你就彎腰把那冰柱從地上掰下來,端着冰柱跑回去,回蒙古包裏,靠着爐子焐一焐,冰化了,那個啥變軟了,你就能收回去了。”薩日勝說。
“你就扯吧!”邢瑢大笑,“我是城裏人,你繼續給我扯。”
“真的,沒有逗你們城裏人。”薩日勝果然一板一眼地繼續扯,“馬腿上梆了擋風擋雪的腿圍子,都不管用,四個蹄子就直接凍在地上,然後我就拿個鏟子鏟哦,把馬蹄子鏟起來。冬天清早的時候,我出門去,想宰只羊吃,一刀下去,血還沒有噴出來就先凍在脖頸子裏,連同我的刀一起,凍成一坨,刀都拔不出來。要等到中午時候,太陽到頂了,我費力地拔一拔,才把刀拔出來。”
哈哈哈哈——
邢瑢趴在方向盤上,太能編了,太他媽逗了。然後車廂裏就笑成了二重奏,小薩也笑,笑聲悶悶的,笑得得意。
邢瑢評價總結道:“薩寶寶,你普通話越說越好了,每次見着都比上次說得好。你下次再來北京,你就可以去德雲社說相聲了。”
“要拍戲麽,有臺詞的麽。”薩日勝說,“我練了啊。”
“你還真的有練過?”邢瑢誇對方,“比那些對着攝像機念1234567的敬業多了!”
“當然了。”薩日勝被誇得挺得意。
就這麽堵在路上吧,其實一點兒都不煩心,挺歡樂的。
這一路以龜爬速度往前蹭,天都黑了,他們終于蹭過收費站,進城了。半個城都癱瘓了,堵成這副德性,就高速收費站的還在冰天雪地中堅守崗位。
小薩提議幫瑢瑢開一會兒車,于是倆人就在堵車期間換了一下位置。
邢瑢彎着腰起身,往副駕駛方向邁開腿一跨,小薩在下面就挪過去了。
然後,邢瑢發現他再次做出了極端錯誤的決定,他本來可以把車平安開回家的。
他并不介意把自己的車借給小薩開。但是,讓薩日勝開車?!
卧槽,這人開車技術比騎馬差遠了……卧槽這忒麽是城裏的公路不是大草原上的天路……卧槽外面還下着雪啊足有半尺厚的積雪……天哪簡直瘋了。
防滑鏈都兜不住這人開車的狂野風格,很快的,在城區邊緣,小薩同志把邢瑢的車開到路邊溝裏去了。
最後一下非常潇灑,就像跑馬調頭轉彎一樣,讓車屁股在路當間來了個神龍擺尾,甩着就進溝了。
兩人齊齊地下車,大眼瞪小眼瞅着陷在路邊的車,又開始狂笑,笑了半天。
因為不笑會冷啊,站在雪地裏不笑腮幫子很快就會凍住,笑起來才暖洋洋的,渾身都是暖的。
他們的車也并不孤單,路邊七扭八歪轉着圈兒地停着好多輛,各種原因抛錨的車。薩日勝撸開袖子試了一下,一個人實在無法把車子推出去,他們只能棄車走了。
雪花迅速讓小薩頭發和眉毛都變白了,邢小哥伸手胡嚕一把,雪花被他掌心一撫,就化掉了。小薩的頭發就變得濕漉漉的,有一縷頭發垂下來,濕發讓面目顯得更生動,凍得臉白鼻頭紅,眼睛卻很亮的。
雪地裏艱難前行,他們在步行距離內随便找了一家賓館。進去之前,邢瑢想了一下,說:“你去前臺開房間,我從後門悄悄進去。”
小薩點頭,邢瑢怕對方誤會,又解釋:“你不要介意啊,我是怕被人認出來又有麻煩,又連累你,這樣不好。只能你先進去,用你的證件開房,我溜進去。錢我來付啊。”
小薩說:“不用你付。”
賓館就是個臨時的避難收容所,集合了不少拎着行李從機場過來的人。小薩只定到一個小房間。邢瑢在二十分鐘之後蒙着脖套溜進酒店,拎了打包的餐廳外賣,兩人在大堂洗手間門口會合,搞地下工作似的,再悄悄摸進樓上房間……
又凍又餓,疲憊不堪,開房間就是吃飯睡覺,別無他念,最大念想就是抱着暖氣撲倒在大床上。
薩日勝進去沖澡,出來時換了一件恤衫。邢瑢終于在對方左手腕上發現他做的那根手鏈。
“我以為你已經扔掉了。”邢瑢詫異。
“又沒有壞,為什麽要扔掉?”薩日勝很誠實。
之前這一路,他一直就在觀察小薩的手腕,看完左手看右手,看不到那根紅水晶手鏈。他也沒問。無所謂的,沒有就沒有了呗,不指望對方拿這小破玩意兒當回事。
原來掖在袖子裏了,他就沒看到。
“謝謝你不嫌棄。”邢瑢一笑。
“為什麽要嫌棄啊?”小薩也不解。
這人腦筋直不愣的,都不會繞彎子,邢瑢一擺手,不解釋了,累死了睡覺睡覺!
下雪天享受一室溫暖,倆人各自鑽一個被窩,蓋着大被“呼呼”地睡過去了。
邢瑢就沒有理會他經紀人和助理查崗的短信和電話,直接關機玩兒消失了。浮生偷來半日閑,雞鳴狗吠的聲音一概不搭理,真好。
……
城市的另一邊,裴琰給車子輪胎裝上雪鏈,出門。
連續幾天不停下雪,他是突然想到,是不是應當過去看望那位脾氣不太好的老大爺啊?大雪封路,莊嘯他爸那樣兒,腿腳不方便,身邊沒人照顧,別是吃不上飯再餓着吧?
城裏路上有撒鹽掃雪的車,道路湊合能走,但十分泥濘擁堵。
他開了一段路,不成,還是改坐地鐵吧。
到了地鐵站一看,我勒個去啊,眼前這人山人海、集體奔向世界末日一般的喪屍潮……他連進站安檢都瞅不見,在大街的通道入口就已堵得水洩不通,根本下不去臺階。
裴琰調頭就走,老子還是湊合開車吧。
他是在臨近傍晚天黑時分,開到那一片小區,特意先去附近的超市買菜。
超市裏也像被喪屍圍城洗劫過,很多貨架都搶空了。他搶到一大箱礦泉水,還有面包、半成品和方便面,太精細的東西估摸那老家夥也不會做,就買最容易填飽肚子的。
他蹲在地上,從貨架最裏面往外摳哧那最後一箱礦泉水,旁邊還蹲了一位大哥,是準備跟他搶這箱礦泉水的。
那哥們兒盯着他,半晌,終于忍不住開口:“先生您好,您挺眼熟的,您是……那個誰吧?上周末衛視的節目裏有您,對吧?像啊。”
“像嗎?”裴琰哼着,繼續伸胳膊拽那箱水,拽出來了,“特像吧?”
“您就是吧!”路人對他一笑,“大雪天的,也出來買菜?”
“是啊,買菜,不買菜吃什麽?”裴琰說。
“我以為您這樣的,肯定不會出來買菜。點個外賣都是讓助理包辦吧,還必須是五星酒店的外賣啊?”路人說。
裴琰差點兒跟對方說,我是大四出來搞社會實踐的,我來這家超市做社會調研。又覺着太扯了,別裝嫩了,大學畢業都兩年了。
“天氣不好,我出來做社工,義務勞動,關愛老年人,給孤寡老人獻愛心去。”他說完自己都樂了。多麽高尚啊,盡管高尚裏面摻雜了某些重要的私人情感。
他給幾位好感路人簽了名,也不知這些人有沒有從此對他路轉粉。
還有人要對着他拍照,他趕緊說“我穿成這熊樣兒影響形象就別拍啦”,推着一車礦泉水方便面跑掉了。結賬前,還順手拎了一袋店裏現做現賣的大饅頭……
雪花紛飛,小巷子的路堆滿厚厚的雪。
這樣的天氣出來,真的就是心裏存着一點動力,還有感情吧。
莊大爺家的門沒有落鎖,他拎着東西,一推門就進去了。東西堆在飯桌上,踩着一地不知什麽亂七八糟的紙箱子包裝物之類,進到卧室,找到人。老爺子看起來安好,閑着呢。
莊大爺獨自坐在窗戶前,輪廓就是個微微晃動的黑色剪影,口中輕聲念念有詞,翻揀箱子裏的東西。
“哎,大爺,給您買了點吃的過來。您餓麽?吃飯了沒?我買吃的了。”裴琰站在房門口。
“吃的?”莊大爺擡眼瞅見他,确認是姓裴這小子,兩眼登時一亮,“蛋糕啊?”
“啊?”裴琰一愣,“您還惦記蛋糕呢?”
“啊。”莊文龍直瞪着他,點頭,“惦記,蛋糕啊。”
“上回您兒子給您買過的,都吃光了?”裴琰問。
猴年馬月事兒了?莊大爺提及自己愛吃的,一點也不糊塗,丢給他一個“你小子甭來哄我”的表情。
“我去……”裴琰笑出聲,“哎您惦記那蛋糕您早說啊,早說我就不扛別的東西了我就去買那個蛋糕就行了!我還扛了一堆,累着我了……先等着吧,我那樓下還一大堆東西還沒扛上來呢。”
莊大爺愣在窗前,盯着裴琰轉身匆匆出去的背影。
絕沒想到裴先生會來,沒人會來探望他,除了他兒子給他雇的保姆,每周過來三次,其他人誰來啊。那保姆就是附近的一戶住家,一位五十多歲大嬸,出來做家政,每周過來幾次給他打掃衛生,做些吃的。莊大爺估摸對那保姆大嬸态度很不咋地,人家也愛來不來的,也煩着呢,反正保證這老頭子沒餓死就得了。
裴琰又下一趟樓,扛上來成箱的礦泉水和方便面,沒地方放,就把東西都堆到飯桌下面。
莊大爺從屋裏蹒跚着出來,運轉不靈的腦筋好像突然卡到某個位置,想明白了來人是誰。
“你,裴……裴什麽……你是嘉煌那個誰……” 莊大爺盯着他。
“我是嘉煌哪個啊?您怎麽着?” 裴琰喘着粗氣,直起腰。
“不要你東西,拿走,拿走……”莊大爺煩躁得一揮手,在吃的面前也要保存老爺們兒的氣節。
“拿走?我都搬上來了您早說啊!”裴琰說。
“害我,姓章的讓你來害我?他讓你,讓你買的……”莊大爺眼神暗下去。
“算了吧你,章紹池才沒讓我來,他才不給你買東西吃,你當他那種人做慈善的……他摳門着呢。”裴琰回道,眼瞅着莊大爺跛着腳沖過來,好像要扔東西,要跟他撸袖子開仗。
“你給我站住!
“你敢來?!”裴琰擡手指着對方,像使了個定身法,直接把他大爺定在屋子當間。
“忒麽少跟我來這套,我還明明白白告訴您,您這套打啊罵的,只能拿來對付您親兒子,因為他每次都不還手啊,慣出來的這臭毛病!這套活兒甭想拿來對付您親姑爺我,我、肯、定、還、手。”
裴琰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青筋:“打啊,我還怕您這個?”
“需要武器麽?”
“來,用這個打。”他順手從桌上一堆面包裏,抄起一根法棍,丢給對方,“您歲數大,我讓着您我就空手,您覺着您有一絲絲兒的希望能打得過我麽?呵,待會兒我抽得您跪地上打滾求饒了,或者把您摁到洗手間裏抱馬桶了,您可別嫌寒碜丢人。”
裴琰抖了抖肩膀,動一動脖頸關節。他可以讓關節發出“咔咔”的響聲。
然後,他擺出以色列格鬥術的架勢,朝着對方勾勾手:你來,打啊。
“……”
莊大爺是真給唬愣了。
以前折騰他兒子的時候,沒遇見這麽能頂嘴挑釁、還敢動手還手的小子。
莊大爺手裏還舉着法棍。
老爺子低頭捏了捏,聞了聞,皺眉:“這個不好吃,忒硬,硌牙,咬不動。”
“嫌硬?事兒還挺多。給您買軟的了,您吃那些軟的啊。”裴琰說。
“硬,不愛吃……”莊大爺說着把法棍又扔回來了。
裴琰心裏冷笑一聲,老頭子也不傻,怕挨打沒面子吧?竟然自己給自己找臺階就溜下去了,慫啊。
“樓梯上都是雪,踩出來的雪腳印,特別滑。”裴琰在客廳一邊收拾一邊抱怨,反正這活兒不能白幹,他一定要抱怨辛苦,讨好賣乖,“樓梯拐彎那裏,差點兒給我滑一大跟頭,我腰都抻了!我這腰也快廢了,跟您兒子的腰差不多了。”
莊大爺彎腰往桌上和桌下瞅瞅,看有什麽可吃的。
裴琰把新出籠的熱饅頭和幾包榨菜擺上:“您湊合吃,我在片場也經常吃饅頭就榨菜。”
莊大爺是真餓了,大口大口地開始吃饅頭就榨菜。
“成,喜歡吃就成,賞臉就成。”裴琰說,“外邊這麽大雪,外賣都回家歇着了,您就只能吃饅頭挂面了。”
廚房竈邊竟然還有半桶油,他于是琢磨:“吃炸饅頭片麽?我其實喜歡吃炸的饅頭,我小時候我媽就老是給我炸饅頭吃,特好吃,您要不要?”
莊大爺頗感興趣,點頭:“要。”
裴大爺于是把羽絨服扒了,撸開袖子,刷鍋倒油。還打了幾個雞蛋,用蛋液裹饅頭片,炸。
這也就是莊嘯的爸爸能讓他勤快到這個地步。假若他嘯哥沒有跟他分手,倆人現在,肯定見過雙方家長,也得到首肯,名正言順在一起了,眼前這人不就是他的親岳丈麽。親岳丈就這副爛德性,還抱怨什麽,賠笑臉伺候着呗。
廚房裏傳出雞蛋炸饅頭片的香氣,人間煙火的味道。
“好……”莊大爺在廚房門口打轉,氣焰也沒了,蔫兒不唧的,眼光都在裴琰身上。
“好什麽啊?”裴琰問,“想誇我好?”
老爺子哼了一聲。
裴琰就是沒話找話,當他想巴結一個人的時候,是能言會道的。他覺着對方也挺倒黴挺可憐的。再有,就是愛屋及烏的心态,賤啊。
“想誇我您就直說,多誇我幾句,我這人特愛聽好話。尤其下回您兒子給您打越洋電話問候您吃了什麽、吃得香不香,記着一定提我名字!您記着啊,我姓裴名琰,字英俊。一定要說我給您買了饅頭榨菜,我還親自下廚給您炸饅頭片,吃得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