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隐情
裴琰也發覺,老家夥對他的态度,比對兒子的态度簡直好太多了。
這出乎他的意料,他以為進門要鬥嘴,要打架,要被雞蛋、菜葉子和饅頭扣一臉。這些最終并未發生,他給做什麽,老家夥就吃什麽,一點兒臭毛病都沒有了。莊大爺在他面前,悶着頭絮絮叨叨,偶爾冒出兩句不中聽的,但挺老實的。
果然人都是這樣,在外人面前和顏悅色知情講理,關起門來卻偏偏卯足了勁兒欺負身邊親人。那些吝啬而尖刻的嘴臉,就是專門用來折磨最親近的人,弄得家門不和親人離散,何苦來呢?
他端上一大盤金黃金黃的炸饅頭片,又從桌下翻出他剛買的白糖和芝麻醬,開始比較兩種口味哪個更好吃。
“我給您抹一片芝麻醬的,再來一片沾白糖的,您自己嘗嘗哪種您更愛吃?其實我覺着抹了芝麻醬再沾白糖,這樣最好吃了。”裴琰說。
“你小子怎麽,怎麽……”莊大爺嚼着炸饅頭片。
“怎麽這麽好吧?”兩人對桌坐着,裴琰笑問。
“怎麽這麽多廢話。”莊大爺嘟囔。
裴琰臉上笑容消失,內心閃過好幾句不重樣的三字經,今天憋着還沒罵人呢。
然後,他就聽到老酒鬼捧着炸饅頭片,低聲唠叨:“我兒子他、他……他就沒這麽多話,他從來就不跟我說話,一句話都不說,在家裏就是,死活就不說話……”
老爺子太久沒撈着跟誰講話了吧。一把賤骨頭,就愛聽裴琰口沒遮攔地瞎扯淡,倆人講了這麽多話。
“莊嘯為什麽不跟您說話啊?您想過為什麽?”裴琰的臉在燈下有淡淡一層光,“一見面您就罵他最難聽的,還欺負他,還打他,您讓他跟您說什麽啊?”
“莊嘯那人本來就不是很愛說話,他跟我也沒話。您還讓他心情不好受,他還能說什麽?您兒子在外面混得很好很體面了,也是個明星,能掙很多錢,有事業有名聲的。您平時也替他着想,他不要面子不要自尊的嗎?您以後對他态度好一點,他不就願意回來了嗎。”
“……”
咳,這口雞湯灌的。
這真不是他的風格,這都跟誰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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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琰當天在莊大爺家耗到很晚,斷斷續續聊了挺久的。
等外面路上沒車了,不堵了,他才回去。
兩人也沒再吵嘴打架,相處還挺和諧。裴琰大約摸出老酒鬼的直腸子性情,這人就是酒精傷腦,喜怒無常,左一出右一出的戲,壞脾氣來得特快,去得也很快,哄一哄再吓一吓,就老實了。
可是,莊大爺偏偏碰上那麽個性格的兒子,就沒法相容。
莊嘯就是逆反心理拒不講話,骨子裏很冷淡。這爺倆,老的對兒子使用熱暴力,兒子回敬以冷暴力,彼此傷害力都是巨大的。莊大爺有時根本就是用罵難聽話的方式逼莊嘯出聲,就陷入惡性循環。
莊大爺也留着一頭半長不短的發型,可能這樣方便打理,不用經常出去剪頭發。長發在後面系成一根辮子,發色已經花白,燈下從側面看去,父子倆輪廓酷似,大爺年輕時肯定也是帥哥。這麽一張臉,确實讓裴琰恨不起來。
他随口說,想跟老爺子學幾招八卦掌,老爺子竟然亮掌教他,推來推去比劃了幾招。
“呦,能随便教我?”裴琰問,“不是您家傳絕學啊?”
“你不是說,想要學?”莊大爺說。
“您不問問您兒子,能不能傳給我?”裴琰笑說,“把我都教會了,他那幾招就不是絕學絕招啦。”
“學會了你就去找他比劃!”大爺是真大方。
“啊,我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裴琰笑呵呵的,“您家沒有傳內不傳外、傳男不傳女的規矩啊?”
“沒規矩!”莊大爺一掌撩向他。
“我就學那個,頭一回見面您伸開雙掌打我那一下, ‘白猿獻果’!”裴琰擋開大爺的巴掌。他第一次見莊嘯,莊嘯也是這招,把他耳垂打出血。
莊大爺還叮囑他:“練招只是練個形,擺個花架子。你要堅持練氣,練內力啊小子,你這花架子不成啊。”
裴琰說:“我沒內力,我确實練不過莊嘯。他一掌輕松掀起個浪,我就跪浴缸裏了。”
他在燈下垂了眼,自嘲地笑,這句大爺就別聽懂了。
……
第二天,他意外收到肥查的問候和邀請,就是執導美版《醉拳》的那位導演。
《醉拳》安排在國內春節檔上映,肥查做為好萊塢知名大片導演,也被邀請來京,做宣傳和訪談。而莊先生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參加國內宣傳,發行公司很不滿意,但又沒轍,這些都是已知發生的故事。
肥查給他發訊息,過來北京要找他聊電影,考慮合作下一部戲。
這是一部宇宙科幻色彩的動作片,有點兒類似《阿凡達》,原著好像還得過國際大獎。老家夥連劇本都沒帶着,給裴先生點了一杯咖啡,坐那兒聊了兩個小時,給他講故事。導演是連說帶比劃,中途還拿出本子,為他畫人設和分鏡頭畫面。
裴琰很痛快地點頭:好玩兒,感興趣,演。
假若能再次與肥查合作,就意味着他又要跨洋拍戲,攝影棚可能還在西海岸,在洛杉矶。
他尚未和章紹池打過招呼詢問公司意見,但他很想去。
這算是給自己留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麽?
裴琰傍晚又去看莊大爺,已經是連續兩天做義工獻愛心,關愛獨居老人。
見不着他嘯哥,就見見他大爺呗,他特意打電話去那家店,訂了一盒十二種口味的拼盤小蛋糕,拎着蛋糕去莊大爺家。
新年放假期間,又恰逢天氣不好,娛記狗仔都歇班了,沒人蹲守跟拍他的行蹤。
他再次去超市買菜,在有限的才藝清單裏扒拉扒拉會做什麽菜,決定給大爺露一手北方家庭版的醬爆雞丁和鍋塌豆腐。老徐女士就傳授給他這兩個菜的秘訣,讓他有需要時應急的。再要讓他做其他的,就是西紅柿炒雞蛋和雞蛋炒西紅柿了!
大門又沒落鎖。
大爺是仗着自己會武功,賊都不敢來惹他。
進門,很安靜,屋裏沒人答應,不太對勁。
裴琰叫了幾聲,裏屋和外屋轉了一遍,在陽臺上發現了人。
陽臺上一個花盆摔碎了,地上全是碎陶片和土,莊大爺摔倒在一旁,頭上有血,腳好像崴了。
老酒鬼的一根拐杖,照着他腦袋砸過來。
“幹嗎啊你?又怎麽了?”裴琰擋開那很硬的一拐杖,很想發火,打不過我又跟我賤招?!
“甭他媽假模假式,甭跑來看我……我就一殘廢,都滾吧……”莊文龍低聲念道,眼神晦暗,一條幹涸的血跡挂在腦門鼻梁上。
“……”
“餓了?渴了?我扶您一把呗。”裴琰說。
老家夥确實挺可憐的。
“哦……尿褲子啦。多大個事,沒事啊,起來吧。”他輕而易舉把人從地上拎起,拎進屋。
大爺也不知什麽時候摔的,可能碰翻了陽臺花盆,被花盆砸破了頭,可能已經在陽臺癱坐了幾個小時,原本應該過來打掃做飯的保姆也沒按時來,死在家裏恐怕都沒人知道。
換掉髒褲子,再用溫水擦了臉,擦掉血跡。
吃了點兒東西,喝了水。
對于裴琰,他确實第一次做這些伺候人的活兒,先拿莊大爺練練手吧。
收拾利落了,他端過那盒蛋糕,打開蓋子給對方看:“十二種口味,不怕您毛病多喜歡挑,可勁兒挑呗!總有一兩種順您的眼合您口味的,吃嗎?”
“……”酒氣與戾氣散去,莊文龍眼底有悲涼凄苦之色,眨了眨濕潤的眼。
什麽順眼,什麽合口味?
“呵呵。”莊大爺一笑,“就你小子,最順我眼,最合我口味。”
人非草木,豈能無情。
“呦,真難得,我謝謝您!”裴琰笑道,“我比您親兒子還順您眼?”
“你比那小王八蛋,順眼多了。” 莊大爺點頭。
“您也別這麽說,我嘯哥聽了多難受多心酸啊。”裴琰說,“那是您親兒子,我畢竟是個外人。”
“你,是外人。”老酒鬼擡起皺紋曲折的眼皮,嘆氣,“臭小子,我神經病,你也神經病?我腦子壞掉,你也腦子壞掉?我一個老殘廢,你個外人管我幹嗎。”
“也不能不管麽。”裴琰盛了蛋糕,倆人各端一碟,“您這腿,這腳,怎麽殘的?不是找您兒子打架弄的?拍電影弄傷的?”
“……”
裴琰以前真不清楚緣由。莊大爺這樣脾氣暴烈又要面子、要強的人,怎麽就殘了呢。
拍什麽電影弄傷的?當時場面怎樣的?
片場安全保護措施一重一重,有人檢查有人把關,有特技組,有動作導演,還有監制和制片,甚至上面還有行業協會,有總局,怎麽會出這種事?
《鳳舞龍行》,不就是嘉煌以前投拍的那部?
開玩笑,那個片場爆炸過?
怎麽沒聽說過,有這回事?媒體報道過麽?為什麽沒見過詳細報道?
有人逼你拍片?
誰逼你拍片子?你就不拍他們能怎麽樣?
……
糟心的事,最禁不追問和細琢磨。
裴琰臉色慢慢地變化,從不斷追問刨根問底到徹底的不吭聲,陷入長久沉默,感到悲意。
多年前的事,他那時小屁孩一個,什麽也不懂。更何況,網上新聞早就能删的删,能壓的壓掉了。
網上能搜到的,就是莊文龍莊嘯父子的全版家庭狗血劇,事無巨細,時間跨度二十年。酗酒,家暴,狂躁症,争吵,離婚,父子不和,窮困潦倒,住破房子等等這些,就勾勒出這人的公衆形象,極其糟糕的形象。普通人所能讀到的事實,就是他們被允許了解的故事,是媒體統一口徑堆砌羅列出來給觀衆洗腦的素材。
沒人還會良心問責莊文龍怎麽就廢了,怎麽就事業名聲一落千丈。
章紹池沒提過,公司裏的人也都不提這些,莊嘯也不說。
“大爺,您是為這件事,特別不想看見我?特讨厭我吧?”裴琰小聲問。
“讨厭你?”莊大爺一哼,“你看我家那小王八蛋,多稀罕你啊?也是個沒出息的東西,跟你沒完沒了,還跟你、跟你來往?……”
“他真稀罕我啊?”裴琰苦笑一下。
“我看是,挺稀罕啊。”莊大爺眼神木木的,也一笑。
裴琰牙一抖咬到自己舌頭了,舌頭湧出一股腥味。
“他可能真的,挺稀罕我的?還願意跟我來往。”
“莊嘯這人就這樣,事兒全都憋心裏,憋心裏他特痛快吧。”
“他不說,我替他去問問。”
裴琰把蛋糕擺桌上,說“您慢慢吃吧夠您吃兩天的”,起身就走了。
……
裴琰坐在車裏,給他們嘉煌英明神武的章總打電話,直接被轉到留言信箱。章紹池可能正在開會,忙,不會對小野貓随叫随到。
他再搜了一遍《鳳舞龍行》那部電影的信息,網上都是浮誇沒營養的宣傳通稿,沒有任何真正有“新聞價值”的新聞。唯獨有一條有價值的,影片投資方一欄裏列了一大串七八家制作公司,排第二位的是百鬼星影業集團。
杜名軍。
捅不到章紹池的菊花,還不敢捅你杜名軍的菊花?
半小時之後,裴琰堵在杜總的某棟別墅門口。他私下找人打聽了,說杜總最近與某位男演員過從甚密,應該是住在這裏。
別墅門口有保安,一道電控鐵栅欄門攔住去路。
裴琰開車從門前經過,就沒下車,直接繞到別墅後門。
老菊花這家夥,就是喜歡讓人走後門兒的。他下車直接翻牆,翻過圍牆跳下去,任周圍警報聲大作,踩着一地積雪直奔屋裏了……
杜總這大晚上的,正在自家卧室裏享受與猛男的燭光約會,穿着大褲衩子被裴先生從被窩裏趕了出來!
多冷啊。
杜名軍光着膀子,穿個褲衩,立在牆邊,被一根壁爐專用的鐵釺子頂着。狂打了好幾個噴嚏,一身白條肉亂顫,凍得直哆嗦。
裴琰用鐵釺子頂着杜總鎖骨中間的位置:“能說實話麽,莊文龍那件事,到底怎麽弄的?跟你有沒有關系?”
“呦,琰琰——”杜名軍一臉讪笑,“老子以為多大個事,你幹嗎啊?……警鈴都爆了,闖進來就問我這個?”
“多大事您覺着是事兒?”裴琰說,“莊文龍腿怎麽殘的,當初是不是你使壞啊?”
杜名軍臉上肌肉連同褲裆都抖了幾下:“琰琰,別這樣啦,以為你找老子過來玩兒3P的——”
“找你親爹玩兒3P去!”裴琰說。
“莊文龍難不成是你親爹啊?他是誰爹?關你什麽事兒——啊?”杜名軍就不會正經講話。他還記得胯下金針菇被莊嘯抽成紫茄子的一段恩怨呢。
就這時候,主卧浴室裏的人出來了,是光着屁股裹着浴袍的,擡頭跟裴琰一打照面,愣住,尴尬極了,當即蒙起臉來要走人。
這誰啊?
就是以前跟裴琰在同一個劇組拍戲的那男演員。微博頭像是個卡通龍,頂着個桃子,因此外號就叫“桃子龍”。“桃子龍”剛剛在微博上高調地和他老婆秀民政局結婚證,然後就跟老菊花一個被窩裏歡度新年了。
老婆未必不知情的。女的也許正在另一位大老板被窩裏掙別墅名車呢。趁着年輕,腎好,馬力足,有錢幹嗎不賺,不賺是傻子。
很多人都是這樣的,選擇了這條路,恥辱并快樂着。恥辱在于違心地出賣自己,快樂在于數錢數到手抽筋啊。而且一點風險都沒有,絕對不會斷腿。
裴琰心裏難受極了,有些話又不能太明顯地表露。
杜名軍你以為莊嘯就跟這傻逼一樣,肯做這種事?
你們是不是要挾過莊嘯?用當年對付他爸的同樣手段,威脅莊嘯妥協?
是你們讓莊嘯在內地待不下去了把他逼走,我早就猜到是這樣。
……
杜總床頭櫃上有一只朱紅色的高腳瓶,三尺高的,看起來相當名貴,掄着就飛出去了……裴琰專揀這卧室裏最貴最沉的一件東西掄。
你們欺負我的寶貝,我就摔你寶貝,心疼嗎?
漂亮的高腳瓶飛上牆壁,瞬間爆裂成一堆瓷片,碎瓷橫飛,散落一地。杜名軍捂住胸口“啊”的一聲,被摔碎了心肝寶貝,手腳都哆嗦了,兩千多萬聽了個響兒——沒啦!
房裏那位姘頭,這時早就溜下樓了,以為裴琰是來杜總面前争風吃醋的,過來争名分争房子的,生怕裴少俠下一個瓶子就要掄他臉上,趕緊溜吧。
“杜總您信不信,我今天把這根鐵棍兒種到您菊花裏,您以後就不是菊部開花兒了,我讓您菊部插秧兒。”裴琰眼神特狠。
他可是號稱“三環古惑仔”呢,章總開玩笑給他起的外號。
杜名軍最後是被他摁到地上扒了褲衩,後屁股差點兒就被插了旗,哭天嚎地,哼出幾句實話。
老子也沒想把莊文龍怎麽樣嘛,那丫的自己不開眼,簽了合同想毀約不給老子拍。不就是讓他拍幾部片子麽,頑固不化,不合作還到外面亂嚷嚷,嘴巴上沒把門兒的,他脾氣犟啊。
老子和兒子一樣的犟,一家子臭硬的脾氣,茅坑裏兩塊石頭,有錢給他賺他都不賺!
拍功夫片本來就容易出事,那根威亞繩一定會斷,我事先就知道,可是爆破裝置也出故障,老子事先就不知道了,那就是一場意外,就是事故!片場裏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會發生這樣缺胳膊斷腿的事故,怨誰吶?怨他莊文龍自己運氣不好他就倒黴嘛。你怎麽不去問你的“糖爸爸”章紹池,他這些年發家賺了多少,關不關他的事兒!
……
不合作,就是壞圈子裏的規矩。
讓你這樣的小魚小蝦得勢了,以後還怎麽管教池裏別的魚蝦?不整治你整誰啊。
莊文龍年輕時長相不錯的,跟莊嘯很像,雖然沒有他兒子現在的流量,也算功夫圈裏有顏值又有能耐的一號。就是喝完酒脾氣不好,口無遮攔招惹是非,很容易得罪人。
成就一個人不容易,徹底毀掉一個人卻那麽容易。
裴琰盯着杜名軍在他眼前扭來扭去的肥臀,氣得發抖,狠踹了對方一腳。
他能回想到的,就是莊嘯跟他談分手時說過的話,二十年後,你若還是單身,我若仍然未娶。
臨分手時,莊嘯捧着他的頭,親他腦門,親他的臉,那樣動情的樣子,是真的舍不得離開他吧。
這個時刻,章紹池還在會議室裏,連同公司幾位總監熬夜開會,跟美國那邊的團隊開電話會議。章總在公司裏就號稱“閻王”,董事長帶頭加班的公司,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幹活兒也太拼了。
微信輕輕一震,他順手劃開屏幕。
視頻拍的就是老菊花光着屁股在自家別墅地毯上扭來扭去,扭得忒麽像一條大白蠶一樣。
章紹池繃住一張沒表情的臉,只是正常的臉色慢慢變成鐵青。
他先欣賞了一遍火爆的視頻,然後重放,這次開了手機音量,就當會議室裏一群人不存在。
一聽就聽出誰在說話,而且有問有答配合默契,裴琰就是錄下了老菊花的 “供詞”,直接發給他。
會議室裏幾人都聽見了,一群人鴉默雀靜。
聽見的都裝沒聽見,幾位職場老油條都在低頭狂翻文件或者彎腰撿東西。老阿姨王苑玲是第一聲就聽出不省心的小猴子,面部表情一言難盡。
裴琰在視頻裏沒露臉,只聞其聲,就是想罵章紹池:“章總您敢承認這件事嗎?做個正經生意人,別幹缺德事,就這麽難麽?您已經富可敵國,手底下養那一群妖男豔女,還不夠賺錢嗎,為什麽還強逼別人呢?那個人殘廢了您覺着良心能安嗎?”
章紹池胸口劇烈起伏,繃不住想開口反駁,又反應過來這只是視頻,沒在通電話。
“您知道您為什麽單着這麽多年,沒人要,沒人愛?就您這樣,有人看得上?誰‘敢’看得上您啊?您腦子裏都裝得什麽,票房,票房,進賬,進賬!效益,效益,錢,錢!您就跟錢過呗……你做人心狠手辣的時候,指望別人對你柔情蜜意?你利欲熏心的時候,指望別人對你有情有義?你跟別人都講利別人回報以真情,您覺着這樣可能嗎?您怎麽活得這麽有效率,活這麽明白吶。
“章總我這人最傻,我最白癡,我活得最不明白了。我就是想做個有情有義的人,我有感情,我講義氣,我才不幹缺德事兒呢。我覺着我跟您道不同不相為謀老子不想跟你們玩兒了。所以今天這事兒您認不認賬也無所謂,杜總剛才有句話說得好,過去十年八年的事,還能有證據啊,能去法院告嗎?不能了。你們得意去吧,老子他媽不跟你們混了!”
視頻戛然而止。
……
裴琰也沒再給章紹池打電話讨論這事。
你們欺負我的寶貝,我難過我生氣,我不高興了。
你們逼他離開,那我也離開。老子不跟你們玩兒了。
以他的脾氣性子,他絕不會等那“二十年”,也就是莊嘯的性格才會說出什麽二十年的屁話。
兩年他都不等。
分手三個月夠了,已經忍無可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