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不舍

男配角獎揭曉,裴琰的提名這次落空了。

《龍戰天關》最終以最佳動作設計以及另外兩項技術獎項收官,戰績也不錯。

莊嘯發信過去:【看見了?有點遺憾,這次沒拿到。】

裴琰說:【沒事,我不遺憾。不就一個金鳳凰麽,我是孔雀。】

莊嘯說:【還惦記金球奧斯卡吧?】

裴琰笑了:【哈哈那當然了,咱爺們志向遠大點兒成麽!過兩天還有金馬提名出來,明年初我還有金像獎提名呢!】

莊嘯刷着手機就笑出來:【孩子真有志氣。】

許多煩惱和不如意的事情撕扯着他的心,就想趕緊離開是非之地,想見到琰琰,想把大寶貝抱在懷裏,脆弱的時候也求個安慰。

……

章紹池看完頒獎直播就匆匆離開,是非之地不久留,把一臉病嬌樣兒冒着虛汗的商老總撇在身後不管了。世道艱險,政策縮緊,早已不比當初為所欲為揮金如土的年代,現如今各人自顧不暇,自求多福吧。

莊嘯緊跟着出去,也懶得再追問那個又惡又慫的商雪麟。

章紹池的大衣在黃浦江畔的風中揚起來,面目依然冷硬堅定,架子不能塌。

他一步邁進自家專車,終于把面孔掩入沉靜的夜色,當真是疲憊了。正值壯年自認為精明強幹,精明了這麽些年卻都好像是在成全別人,被南方沒暖氣的冬天一吹打,今天突然就老了好幾歲。

莊嘯跟着拉開車門,邁進章總的車。

然後,倆人同時的,用眼色就讓司機麻利兒地下車吹風去了……

莊嘯摸兜掏煙,一時之間竟然沒找着煙。他是真準備戒斷的。

章紹池很幹脆地掏煙,掏火,甩給他。現在已經是一杆老煙槍了。

章紹池說,我知道你想打聽什麽,我告訴你,你恐怕就要後悔聽。

莊嘯微微點頭,明白,剛才商雪麟提到徐老總,就有心理準備。

這件故事簡而言之,那時不止一個小魚小蝦,因為不聽話而遭遇片場事故,被人教訓。威亞繩斷裂,人摔下去只不過斷一只腿腳,骨折了還能接上,這就不算太惡毒,但放置□□暗中傷人,當真是要毀人飯碗了。

在那個武俠片正當紅、功夫片仍火爆的年代,資本在圈中殺開一條血路,誰紅追誰,追逐的就是功夫明星,毀得就是俠義之道。什麽大俠?都是刀俎上的魚肉。資本家只需要開幾家空殼影視公司,注入大筆黑錢,用壓縮到最低廉的成本拍出所謂大片,甭管片子拍得有多麽爛,能上映就行,再跟影院聯手造出一個遠高于實際的票房,配合珠聯璧合,就能讓一大筆黑錢搖身變成票房的收益,洗成清白的面目。流入影視圈的一股一股淤泥黑漿,摻合摻合,都能過濾成清泉了……

還曾有拒絕參與洗錢勾當的明星,經紀人當街慘遭不測,被人一槍崩了呢。所以,莊文龍的事只算是資本洪流中一個小小的漩渦,在江湖上微不足道。

章紹池靜靜坐在車中,說:“莊嘯,你算算年代,你爸什麽時候出的事?十年前我還不夠資歷,我都還不是大老板,我說話根本不算數。十年前誰是嘉煌老板,這個作坊姓誰的姓,你就應該去問誰。老子背了這麽大個黑鍋,誰坑了你爸坑了你全家你去找誰,還不明白麽?……”

還有什麽不明白。

十年前,“嘉煌兄弟”的老總就是姓徐麽。

莊嘯抽完一整根煙都沒說話,然後就管章紹池要第二根煙。章總直接把剩下半包都扔給他,今天抽個夠吧。

他好像一直誤會了章紹池,對方亦不便辯解,或者說,總之也不會出面指證了誰。吃的都是一口鍋裏的飯,都是內情人。狼咬狼也是一嘴毛,撕開皮肉都能見血。

也難怪當初裴小光頭進圈時,有人背後就說裴琰是嘉煌的“大太子”,說他背景很硬,恨不得把資本當成臭狗屎不屑地踩在腳下往上爬。原本就是如此啊,資本就在小裴先生的腳底下,托着他往上蹿。

裴琰當初習武和參加格鬥擂臺賽,也有那位大舅舅的順手搭橋。徐绮躍就是專營這項賽事生意的大股東,是賽事的幕後操盤手。那個曾經讓裴琰名聲鵲起、最終又背負罵名黯然離開的擂臺賽場,曾經彙聚了圈內很多年輕武行也曾發生不可挽回的傷害事故的賽場……有些事兒就不能細琢磨了。

莊嘯的手肘撐在車窗邊上,手掩在唇邊,咬了一口自己的掌骨。

有些事情,不願細想和牽連,非常讓人難受……

江畔燈火通明,水面平靜,倒映着大都市一片繁華夜景。

平和無波的江水之下,卻是影影綽綽,深不可測,總好像掩藏着不為人知的世界另一面。紙醉金迷背後即是窮奢極欲,功成名就之時總現血光淋漓。

莊嘯叼着煙:“章總,您也是故意想跟我說這些吧。”

“我故意什麽?”章紹池冷笑,“我故意刺激你?我沒必要。求而不得的滋味,我也懂,老子沒要故意刺激你。我倒還想勸你一句,三個字,別、深、究。

“過去就過去了,深究了對誰都沒好處。你都跟琰琰在一起了,有些事就當不知道沒聽說過。反正……呵,反正你爸當初對你,也沒幹出幾件體面的好事,對你也不怎麽樣!你親爸爸對你,比琰琰對你怎樣?你不會算這個一目了然的賬麽?”

“您是操心這個?”莊嘯回敬章總,“我又不會因為這些事對琰琰不好了。”

“不關他的事,我不會遷怒于他。”

“他是對我最好的人,我清楚得很。我沒有過家他給我一個家,對我就是刻骨銘心。我這麽珍惜的,怎麽可能再把家毀了。”

莊嘯說。

章紹池不語,心裏一定是隐隐羨慕的,又落寞寂寥很不是滋味。

……

當晚緊接着,外灘還發生了一系列事故,事态微妙,以文火慢炖的方式往衆人沒有預料的方向演繹了下去。

商雪麟在章總和莊嘯這裏吃了一頓癟,愈發的沒臉,胸中一口惡氣難平,轉頭撒出人去,想抓回邢瑢那個小妖精狠狠地教訓,結果竟沒抓着,頒獎禮現場就沒找到人。一直到晚會散場時分,邢瑢都不知去向。

商總只在後臺找着了邢瑢家的經紀人,遷怒之下逞縱餘威,在外灘江邊把那經紀人臭揍了一頓。

老板教訓個經紀人,沒讓你缺胳膊斷腿這還算是輕的。你個拉人肉皮條的蠢材,領來的小蹄子不聽使喚把金主惹火了,不揍你揍誰?

邢瑢家的經紀人被染了個鼻青臉腫,還喝了一桶冰冷的江水,哭天搶地求饒喊冤啊,說瑢瑢就是跟莊嘯班子裏一個武師搞上了早就心野了,所以莊嘯也拼命護他這關我啥事啊,我管他他也管不聽我也冤枉啊,也是倒黴透了。

……

邢瑢那時是由包小胖和助理開車護送着,送去附近一家酒店,沒有被鳴笛的警車追上問話,打人見血的事就暫時壓下去了。

邢瑢坐在車中,餘光掃過萬國大廈的浮光掠影,眼前逐漸模糊成一片,也是感到前路迷茫,心灰意冷。

想退,想走,卻發覺想退都不是那麽容易退。人在江湖,也是身不由己。

他爹媽這一陣不斷打電話給他,表達了意思,很想來北京發展,想到北京住大房子,言下之意讓他置辦,買房之外最好還能開一項小生意,不能坐吃山空,要長久紮根麽。

他婉拒不成,就一直拖拉敷衍。還要來京?他自己在那塊地盤都快要混不下去,也是要讓爹媽失望了。他家的雞犬貓狗之流,也沒法跟着他升天了。

他手裏握着手機,刷開屏幕,小薩的一條微信就進來了:【看了直播,沒有拿上獎,你別難過麽。】

這個木愣的家夥,竟然是來安慰他的。

突然就是一陣感動,鼻酸,心也酸。自從上次從成都宣傳回來,他有好一陣沒有主動聯系小薩,刻意地疏遠,就是想要放棄了。

他讓所有人都失望了,但不想讓小薩對他失望。不想将來經歷任何難堪的事情再次傷害對方單純的情誼。

他回複說:【是沒拿到,本來也沒抱期望。】

然後,薩日勝的電話進來了,是想跟他講話。

來電顯示在手裏焦灼地作響,叫了很久,叫得開車的包小胖都忍不住從後視鏡裏不斷瞟他。邢瑢低頭瞪着那來電顯示,一指就給按掉了。

夜色漸深,人心藏得更深。

包小胖邊開車邊說:“回酒店以後,還有啥安排?”

邢瑢愣神,然後說:“沒有。”

包小胖問:“沒人找你?”

“誰找我啊?”邢瑢自嘲一笑,“只有麻煩才找我。”

“麻煩找你倒是不至于!”包小胖說,“有嘯哥在,怎麽也得罩着你吧。”

邢瑢垂下眼。他今天在頒獎禮後臺是大出風頭,還連累嘯哥跟着挨罵,真沒臉見任何人。

“沒多大事兒,”包小胖今日不必要的廢話也比較多,“可惜小薩今天沒來,不然肯定揍出那老流氓的屎尿來。”

邢瑢悶聲不語。

包小胖說:“他其實離這兒也不遠,就在哪個影視城拍戲呢。”

薩日勝現在正經是一位有臺詞的配角了,古裝劇以及一些有民族風情背景的影視劇,都找他飾演角色。那些邀請小薩客串角色的劇組,多半心裏想的就是賺到一個很好用的武行兼馬術師傅,順便教那些不會騎馬的演員學騎馬,簡直是一角多用,便宜又好使。所以說,演員有個“一招鮮”也是很吃香的。

邢瑢有一陣沒跟小薩聯系,都不清楚對方的檔期安排。

最近這個月,薩日勝就是參演了一部關于成吉思汗蒙古王朝的電視劇。

劇本裏,鐵木真的家族枝繁葉茂,兒子、侄子、外甥的實在太多,急需一大群配角演員。劇組裏蒙古演員也很多,但長得帥的真就沒有一兩個。導演可待見小薩了,直接指了劇本裏一個最帥最讨喜的角色給他。薩日勝就整天騎着馬扛着刀,跟在鐵木真身邊上鏡露臉,往來征戰英勇無敵可威風了。

這回演的就是大汗的兒子,真就是個王爺了。

“拍完這部成吉思汗的劇,他可能這個冬天就回家待着了,家裏要給他說個媳婦吧。”包小胖說話沒什麽表情,又往後視鏡瞟了一眼。

助理提醒了一句,包包,您這路好像開錯了啊。

剛才竟然轉錯彎了。包小胖同志罵了一句“上海灘的什麽破路”,默默地打了方向盤,掉頭再開回去。

“哦,是麽,要娶媳婦了啊……”邢瑢輕聲說。

“嗯。”包小胖說,“他也不小了,他們草原上都結婚很早的,不會放他出來這麽浪着,二十四歲以前肯定要成家了!”

誰說草原上都結婚早?

瞎扯呢。

做經紀人的,平生就靠這一張嘴混社會,漫無邊際地胡謅呗。

包小胖還說:“我們小薩條件這麽好,長得又這麽帥,而且來過大城市見過世面,不是小地方的土包子了……這在他們當地得有不少姑娘家喜歡,上他家提親的早都踏破門檻了吧。”

“我看小薩得挑花眼吧?”助理也在幫腔,“回頭就在草原上搭一個大帳篷,蒙古美人坐成一排,一個一個地相面,挑,挑中了哪個就往人家手裏塞個帶玉墜的項圈,然後就當場抱走娶回家了,好像是這麽個習俗吧……誰家姑娘有這福氣,當咱們的小王妃啊……”

“小王妃一定要美,要賢惠。”包小胖說。

“是啊……要美,要賢惠吧。不賢惠的不能要。”邢瑢垂下眼玩兒手機,口裏都不知在說什麽。他不由自主就滑開了跟小薩聊天的對話框,看着從前發過來的那些風景美圖,看兩人在成都爬青城山時的照片。那是他二人唯一一次合照,兩人湊頭玩兒大頭自拍,拍得可傻了。

他後悔剛才沒接對方那個電話。突然地非常後悔,非常舍不得,但他絕不會把電話撥回去。

永遠就是這樣,在兩人指尖将将就要觸到的瞬間,突然就撒開了。還是膽怯了,缺乏勇氣。還是沒有緣分,就別太強求。

一行眼淚突然劃破眼眶,掉了下來。

邢瑢緊閉嘴唇望向車窗外,沒有出聲,沒有讓表情破碎,把鼻涕眼淚又吸了回去。他坐的是後排座,前排那兩位應當都沒看出他掉過眼淚……

包小胖讓他家助理去開個房間,把邢小哥安頓了,自己溜達到大堂角落,講電話講了很久。

包小胖回來的時候說:“咱嘯哥又厲害了,剛接到消息,金馬獎也想邀他去做嘉賓。《龍戰天關》提名了動作設計、形象設計和視覺效果,三項。”

“恭喜嘯哥了。”邢瑢一笑。

他進了房間就把房門關了,把插銷也鎖了,鎖了兩道,關得死死的,一絲縫隙和氣息都不漏出去,然後一屁股坐在門廊下,木然地發呆。

心都像被掏空了,真難受啊。

語音信箱裏充斥了許多消息,還有未接電話,大部分都是垃圾,就是商雪麟那老流氓和他們公司那些人發過來罵他、威脅他的。他就一條一條地删,還必須删得很仔細,生怕把重要的不該删的信息删掉。

删完了,清空了,發現也沒收到什麽重要的、不該删除的信息……

晚飯都沒吃。包小胖其間又打電話問他,要不要來隔壁房間吃外賣盒飯啊。

邢瑢說,謝謝不吃了,沒胃口吃。

他就卸了個妝,洗了個澡,把臉上頭發上那些亮晶晶的山雞毛孔雀毛似的東西弄掉,深更半夜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終于讓自己恢複素白的面目。

換洗衣服都沒有,但實在不想穿回那身光鮮亮麗的慶典西裝,只能穿着浴袍出來了。已經從心底裏厭惡那些東西,寧願光着,也不想穿那些在人前花枝招展的戲服,演戲真累。

有人敲他門,估摸又是包小胖的助理,非要喊他過去吃盒飯。

“不去了,洗完澡睡了。”邢瑢隔着門說了一句。

門外還敲。

嘆口氣,邢瑢一臉頹然地拽開門:“不吃了,洗洗睡了。”

門外的人也是板着臉,沒表情,盯着他。竟然是薩日勝。

邢瑢怔忡着,有半晌沒緩過來,腦子裏時間線都混亂了:“你,不是去拍戲了嗎?……怎麽在上海啊?……不是,回老家結婚去了嗎?”

“是在拍戲,但是想過來找你,”薩日勝特實誠地說,“還沒有回家結婚呢。”

“找我,幹嗎啊?”邢瑢呆然看着對方。

“包包給我打電話,問我要不要來,我說‘要’。就是怕你不開心,安慰你。”薩日勝說。

這人太他媽耿直了,輕輕松松地就把自家CP包小胖出賣了。

邢瑢想把門打開,結果門鏈子竟然卡住,半天都打不開。

“呃……這個門禁……也太結實了,外人絕對進不來。”邢瑢趴在門邊折騰那個鏈子,都出汗了,也沒把門打開,“好像,好像是……哪裏卡住了?”

他突然間哭笑不得,隔着那不足一乍寬的門縫,難受地說:“你看,你人都來了,我打不開門,這就是沒緣分麽。”

薩日勝也着急,從外面把一只手伸進來了。

那手很大,手指健壯,對着那門鏈子就動粗了。死命地掰、扯,使用暴力方式破拆,竟然就給掰開了……

“看來沒我想的那麽結實,能不能防賊,要看這‘賊’是誰。”邢瑢又很想笑,終于被逗笑了。

薩日勝推門而入,邢瑢光腳站在門廊燈下,這是平生頭一回浴袍裝扮見個外人,一甩頭就滿臉滴水,也是狼狽極了……

“就是沒評上一個小獎,沒什麽值得安慰。”邢瑢解釋,“我真沒事。”

薩日勝伸手撩起邢小哥的濕頭發簾,瞅了瞅:“沒有打破你的頭啊?”

“什麽啊,我沒傷。”邢瑢說,“是我把別人腦袋打出血了!”

薩日勝一聽就松口氣:“在電話裏聽錯了,以為你被人打了麽,所以我趕緊就過來了,被打了咱就打回去麽。”

邢瑢哈哈一笑,咳……這孩子。他趕緊說:“以後別提這事了,我不需要你幫我打回去。”

“你又摁掉我電話幹什麽了?還以為,你不開心了。”薩日勝又說。

“沒有。”邢笑一笑,“我不會跟你不開心,在你這兒我永遠都是開心的。”

薩日勝也笑笑,長發下洇着汗,身上沾了一層土,一看就是坐長途車風塵仆仆趕過來的,眼裏還帶着夜晚的星光……這人站在屋子當間,本來就身材高大,很有存在感,卻不動,不坐,不說話,看樣子也沒打算走。

小王爺其實想說“我跟你這兒也永遠是開心着的”,但生性內斂沉默,就沒有講出來。

……

邢瑢讓小薩去沖個澡,身上确實土太多,在客廳裏站五分鐘,地毯上就一撮土。

淋浴間裏水聲嘩嘩,他站在門外徘徊,胡思亂想,也是着魔中邪了,拉開門就進去了。

誰讓那個木愣的家夥就不懂得反鎖門呢。

您就在門把手上挂一把刀,別人就不會進去嗎。

淋浴間裏是個健壯的、漂亮的背影。長發披在肩上,水不斷沿着肌肉的輪廓往下流淌,流到臀溝、大腿,再從腳邊流走。

薩日勝猛地回頭,怔忡,還是非常害羞的,仍像初見時那樣。

這人順手關掉花灑龍頭,去扯浴巾。

邢瑢說,“我給你搓背,要嗎?”

薩日勝悶聲不語,不知說什麽。

“偷看你洗澡也不是第一回 了麽!”邢瑢自己笑了,“我就是再偷看一次,你不會打我吧?……這次沒有狗仔,不用擔心害怕。”

說完自己也臉熱,感覺好像居心不良調戲小孩兒。眼前人純得一張白紙,就是個男孩子啊。

這麽帥氣的男孩,誰會不動心?

小薩垂下眼睛的時候,睫毛黝黑濃密,眼睑下流過淡然羞澀的光芒,身材卻又擁有成年男子健碩陽剛的氣質,就是這樣的反差讓人迷醉。

……

那晚兩人在一個被窩裏睡的,都覺着被窩很暖,枕邊有個人陪伴真好。

實在沒有衣服穿了,只能穿睡袍睡覺。

邢瑢就在小薩面前把睡袍也脫了,鑽進被窩,緊緊抱住對方的腰。

“我知道你要回家結婚了,就抱一抱你。”他小聲說,平視對方的眼。

“以後就沒機會抱了,就只能你媳婦抱你了。”他說。

他心裏也有數的,以後,就沒有以後了。且不提感情的深淺親疏,他不可能開口要求或奢求小薩不回老家結婚的,這根本就不可能。他應該慶幸雙方并沒有多麽熱烈親密非卿不娶的感情,好像一切都沒來得及開始,就要打出劇終的字幕。

他枕着小薩的胳膊,兩人在被窩裏說話,回憶初相識時那些逗趣的事,那些快樂單純的時光。薩日勝突然想到:“哦,上個月我回去輝騰錫勒草原,我又去了那個湖。”

“你又去洗澡了?”邢瑢問。

“并沒有只是洗澡,我去撈那個東西,你上回扔下去的。”薩日勝說。

“啊?……”邢瑢驚訝地瞅着對方,“都那麽久了,哪兒找啊?你撈到了嗎?”

“沒有撈到,找不見了麽。”薩日勝坦白。

“傻死了,”邢瑢笑道,“你要是喜歡,我下回再送你。”

“算了,以後也沒機會送了……就今晚,我把我自己送給你,你想要嗎?”他望着對方的眼,很平靜,極力壓抑內心的翻湧激越,血液裏也藏着一些瘋狂的沸騰的情緒,只是以前抑郁太久了。

他們就緊緊抱着。他把臉埋在對方頸間,渴望地吸吮那彌漫着青草芳香的味道。都覺着對方的胸膛很溫暖,心跳得飛快,血流加速,好像滿床就要血流成河了,卻又緊張得不知到底要做什麽。

“我都快三十歲了,我還是個處男,也挺丢臉的……”邢瑢湊近小薩胸膛,輕輕地吻。

這樣子好像勾引,但他是真心喜歡,絕無亵渎之心。他把對方溫熱的肌肉含在唇間,小薩重重地抖了一下。

他的男孩在瘋狂地出汗,視線裏劃過一道無比溫存的光芒,非常迷人。邢瑢撐起來,一低頭,就親了枕邊這張很俊的臉,然後吻到嘴唇。

溫熱,甜美,緊緊地抱着,溫存地互吻,用舌尖描摹彼此的唇形。都不想撒開手,徹底地沉醉了……

身體上鮮明的變化無法掩飾和壓抑,眼神裏充斥了混亂和隐秘的羞澀,呼吸都開始粗重了……只是在金風玉露一相逢的瞬間,邢瑢還是猶豫了。真心喜歡和珍惜一個人,都舍不得把這人拆分入腹吃掉,那樣是玷污對方,無論誰上誰下,都像是要搞強奸。

他牽引着小薩的手,讓對方摸遍他全身,摸到他的大腿和臀。這樣就算是給了吧。

他伸出腳,在那兩腿之間輕輕摩擦,親昵地互相撫慰。不願意讓別人碰的腳,給眼前人是随便摸的。

薩日勝抱着他撫摸,眼神也是迷亂的,分明就是很喜歡,或者說,從未有過這樣美好而隐秘的經歷。他的瑢瑢個子挺高,四肢白淨修長,擁在懷裏是滑的,眉目柔情似水,長得比草原上哪個姑娘都好看……對于任何一個從未嘗過性事滋味的男孩,這都是欲仙欲死魂飛天外的享受,太舒服了,無法抵禦。

然後,突然的,小薩就撒開手,把臉埋在枕頭,那模樣很狼狽。

邢瑢笑了,扳開這人肩膀,悄悄地耳語,把手探進對方的內褲……

小薩一直微微戰栗,這麽硬朗一個漢子,害臊得把臉藏起來,拒絕看他的眼。邢瑢不停親吻對方的耳朵、肩膀、頭發,撫摸那健美寬闊的胸膛和後背,亦無比的迷戀。

“你要鑽枕頭下面啊?”邢瑢笑話對方,“還鑽,鑽床底下啊。”

薩日勝真的抓起大枕頭,罩在頭上,就是不給看。

胸口暗紅色的小珠硬了,兩腿之間粗壯的家夥就更硬,堅硬如鐵,那尺寸相當吓人。兩人驀然地都眼紅耳熱,小薩不好意思地笑,邢瑢也跟着笑,都不敢低頭看。已經剎不住車了,就是害臊并快樂着。

“喜歡麽?”

“這樣……舒服麽?”

“寶寶……以後我就叫你寶寶啦?”

邢瑢哄着他的大男孩。

小薩抓着床單,在他掌心不斷顫抖,長發汗濕,胸口都紅了。那眼神着實很委屈的,也陷入一股無法抑制的青春沖動……

邢瑢把兩腿揉在對方胯上,撫慰着,律動着,熱烈瘋狂地親吻,纏成分不開的姿勢。一夜溫暖,仿佛過了今夜就沒有明天了。

天明,機場分別,再次天各一方。

小薩回劇組繼續拍戲,邢瑢要回北京去了。

兩人各走一個通道,在帽檐下眉目傳情,只在安檢兩條隊伍接壤的地方,悄悄蹭一蹭手背。

邢瑢目送小薩排隊上了飛機。

他點着手機屏,點開薩日勝的微信,對方在他的聯系列表裏昵稱就是“寶寶”。

他輕輕一滑,點開信息頁,幾乎就要觸到屏幕上“删除”的按鍵。

那一下好像要割裂自己的心,刀就攥在手裏,刀尖不知對得是誰的心口。是自己心口,也是對方的心口,手指就點不下去了,對人間的美好終歸還是不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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