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射日

頂棚燈光映在莊嘯臉上,沒什麽激動張揚的表情,就是看着裴琰,目不轉睛注視着他從燈火聚焦的幕後出來。

裴琰從舞臺側面的大塊陰影中走出來,也好像一步邁出心底的陰霾,再一腳就跨入了光明之地。他曾經在漫漫無際的洋面上漂浮,彷徨,最終還是游向那指引他人生方向的“燈塔”,游向那處港灣,四周的海水都變得溫暖了……

他一聲不吭過去了,直奔莊嘯身後,低頭給對方弄繩子。

他想把聽覺感官整個兒都關閉,最好把插銷天線都拔了,什麽都別聽見,因為四周劇場裏那動靜已經燃了……

他能想象所有人注視他二人的表情。在場的娛記,觀衆,粉絲。

莊嘯回頭說:“你不檢查一遍,我還真不放心。”

裴琰小聲嘀咕:“你就非要曝光我,我臉皮這麽厚麽。”

莊嘯說:“你不幫我拽拽繩子,我覺着懸,我不敢跳。”

裴琰繃着臉很想吐槽某人,至于麽你逗我呢?他鼻子卻有些發酸。

“好了,沒問題。”他比了個大拇指,對現場特技導演也比個大拇指示意完美,就像每次他們兩人在片場做準備那樣,OK了。

他然後又一路跑到場地中央,用視線定點,确定墊子的擺放位置。剛才就瞅着那塊墊子不牢靠,特擔心,總覺得位置不對。

這是他們每個幹武行的特別在意的事,現場檢查許多遍才敢往下跳。

墊子如果擺不正,這是要命的。曾經就有動作片片場出過這類事故,墊子擺歪了,武行演員做跳樓鏡頭,一頭栽在墊子邊緣,頭部撞地,當場就沒命了。

他憑經驗目測,墊子大概歪了十公分。

他開始扯那個巨大的墊子。一個人扯不動,他招呼旁邊人:“幫個忙,往這邊拖,再過來一個手掌的長度。”

“可以了吧?”有人小聲嘀咕,“不用搬了,幾厘米不影響啊。”

“歪了!”裴琰說,“再過來一點!”

特技組一群人“哼哼哧哧”地搬大墊子。裴琰站起幾趟,又再蹲下,調整角度和位置,操心勞力累得他直喘。

有人在他背後吹口哨了。

有記者直接擠到前排,拼了老命把話筒伸過來,杵到他嘴邊,“裴先生您說兩句”。裴琰一聲不吭躲開那支話筒,走開了,就是不說。

觀衆席的前排正中,除了到場的幾位有分量嘉賓、文化界領導,就是章紹池。

離得很近,咫尺之距,章紹池望着裴琰,也看着莊嘯,看那倆人對視的樣子。視線都是有溫度的,整個舞臺是燙的,燒他的眼。

他也悄悄窺探過裴琰和莊嘯最近那檔新片的劇照視頻,那電影講的不就是清末“刺馬”奇案,三個男人為了功名利祿背信棄義,兄弟相殺手足相殘麽!

他自個兒現在品嘗的,就是剖心挖肝之痛,一刀一刀在他身上都見了血。裴琰真應該邀請他這個二舅舅,去片子裏客串那位“二哥”,他章紹池一定能把那倒黴的便當角色演繹得出神入化入木三分,因為感同身受。

少年時代,在大院裏,他與徐绮躍、杜名軍那幾個人坐在紅磚“長城”上,喝着汽水,吹着口哨,稱兄道弟,笑看天邊紅色的雲……那樣單純義氣的日子,永遠不可能再回來了。

……

化妝組在最後補妝,臨時還要給兩位主演身上抹油,營造舞臺效果。肌肉亮起來上鏡才好看。

傑森老小子被晾半天了,溜達過來,表情意味深長:“哎,那人誰啊?”

莊嘯說:“你不認識麽?”

傑森打個眼色,一樂:“我認識他,但你是不是重新換個方式介紹一句?”

莊嘯那時就說:“My partner。”

這詞通常意為“搭檔”,但在法律條文裏還有另一層意思,一語雙關。傑森聽明白了,咧開嘴大笑,用力拍打莊嘯的肩膀。坦白,爽快,爺們兒。

莊嘯從化妝小哥手裏拿過油盒,丢給裴琰:幫我抹個油。

裴琰很聽話地幹活兒,就用手掌把油化開,給莊嘯前胸後背抹油……

“你也瘋了吧。”他一邊幹活兒一邊小聲埋怨,“大妖精。”

“你不是喜歡麽?”莊嘯說,“給你一桶油,讓你抹個夠。”

兩人貼得很近,沒有任何暧昧動作,就是幫忙抹個化妝油。裴助理甚至刻意繞開胸前暗紅色的敏感,手指沒有碰到,就繞到肩膀後背了。他一直低着頭,不看周圍,人像飄在溫暖的雲層裏,眼眶發熱,被燈光晃得……

他嘯哥就用這種方式對他再次承諾,無視一切非議與排山倒海傾瀉到肩上的壓力。

經受過沒家的痛苦,嘗過分開的滋味,那只琰琰熊至今還擺在床頭留作紀念,莊嘯就是實實在在地告訴裴先生,我要你這個活的、暖的、真實的琰琰。你這麽乖。

無數閃光燈彙聚成光弧,把他倆罩在中間。許多人吹口哨,并且開始鼓掌了,最後是把手舉到頭頂叫好,在一邊喽——

這不亞于出櫃,但他們就是不會送出那句明确的答案。

有多親密?看吧。

想要答案?不給。

裴琰拍一下對方後腰,恢複往常的自信淡定:“哥你加油!”

……

莊嘯站上高臺,視線掠過人頭攢動的劇場觀衆席,最終還是落在裴琰身上。

裴琰就遙遙仰視着對方,就像他一直以來的那樣。他面對莊嘯,從來都是仰視的姿态,五體投地虔誠地膜拜,站在舞臺的小角落裏揮舞花球扭動着為這個人歡呼喝彩,心甘情願心悅誠服。

莊嘯從高臺上騰空,縱身一躍,驚險到讓全場尖叫。他在空中拈弓射日,射向高科技大屏幕打出來的一輪燃燒的血日!

一箭射出去,正中紅心。

裴琰心口都在發抖,眼球上覆蓋了一層緋紅,溫熱的血液流向他的四肢百骸。眼前是一片青山峽谷,花火絢爛。

……

魔幻大片的這場首映儀式,就這樣順利走下來了,讓所有人都滿意。

章紹池也舒了一口氣,在座席頭排很久沒有站起來,陷入怔忡,都忘了起身招呼送客……

莊裴二位給影片免費送上了頭條素材,哪怕是為新片炒作,炒都炒得自自然然不露痕跡,仿佛他倆人之間本來就應該是那樣,所有人都知道的。

裴琰從舞臺側面先一步走開了,莊嘯陷入記者蜂擁而上的包圍圈,很淡定地回複問題,對外界關于私生活大料的刨根問底就是不置可否的态度,不承認,不否認,就是不想回應。

都看見了,還問什麽?

他跟其他的任何人,會在公衆面前動手動腳摸來摸去嗎?他不會。裴琰永遠就是那個“例外”,那個“特殊”。

莊嘯也算是幫章總暫時解了圍。各路媒體原本打算在首映式之後圍住章總死磕,把嘉煌遭遇舊案調查的這件事翻出來數落,發個長篇頭條,結果都沒顧上,被莊裴毫不掩飾的親昵閃瞎了眼,反而讓章紹池借機躲了。章總匆匆鑽進車子溜了。

就在這天首映禮結束之後,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莊嘯在劇場後臺卸了妝,還沒來得及招呼他的老夥伴傑森·班納出去吃飯,就收到邢瑢的電話。

好幾位嘉煌當紅小花小生都出席了今天的紅毯活動,為新片助陣捧場,唯獨邢瑢沒來。瑢哥在外界看來已經是明日黃花,得罪了圈內大佬星途沒指望了,肯定糊了,這種蹭熱度場合已經沒他露臉的機會,

邢瑢就對莊嘯說,心裏好慌啊,坐立不安心神不寧,總感覺小薩會不會要出事,打他電話又打不通,沒人接了。

莊嘯問,怎麽了?小薩能出什麽事?”

邢瑢說,商總一直威脅我,他說要報複,我不知道這人要幹什麽。

又壞又蠢的瘋子要幹什麽、能幹什麽?沒有那麽惡或蠢的正常人還真難以預料。色厲內荏欺軟怕硬又窮兇極惡的人,當他認為欺壓面前的卑微低賤就像伸出一只腳碾死只螞蟻一樣輕松容易,那他一定忍不住要踏出這只腳。

那天下午,好幾路人馬同時趕往位于懷柔郊區的片場。

薩日勝拍完了那部關于成吉思汗戎馬生涯的電視劇,回京之後,就是去另一個古裝劇組幫忙做替身,完成小鮮肉們搞不定的幾個武打動作,做完這個組就回老家過年去。

懷柔那邊有個很大的影視基地。大冬天的,也不方便去邊遠省份拍外景,很多劇組就在懷柔開工,拍攝一些簡單場景戲份。

臨近傍晚,劇組就剩最後一個特技場景還沒拍完,這條過了就能收工。

攝影城的一處佛門寺廟中,二十多米高的一座佛塔聳立在院子正中。塔身在冬日微微凝固的池塘中,投下一尊清冷的倒影,四周白霧飄渺……天氣真的很冷。

特技組人員站在佛塔的第五層位置,那上面已經架起繩索裝置。機械搖臂橫在空中,導演坐在搖臂吊車中尋找鏡頭位置,焦急地指揮下面的人。地面上人頭攢動,亂紛紛地搖晃着,再沿着無序的路線散開走動……

這個鏡頭比較玄幻,就是讓武功卓絕的男主角跟仇家打着打着,突然從二十多米高的佛塔上一躍而下,跳下來,不偏不倚落在白馬身上,騎着馬逃脫升天。

當然,在實際拍攝中,“跳塔”和“上馬”這倆鏡頭是分開的,再通過後期剪輯制作做出武功潇灑一氣呵成的效果。而且,兩個鏡頭都是用替身來跳,電視劇明星們不會自己跳的,沒這水平,也不敢跳。

塔身很高,從上面看,下面就是一窩忙忙碌碌的小螞蟻。底下的人在鋪設防護墊子。不遠處還有一匹白馬,低頭悠閑地品嘗一捆草料,這時微微轉動眼珠子,也往高處瞟,看咱家小王爺在哪呢。

那是劇組找來的一匹特技馬,很聰明的,通曉人性,才和小王爺配合着完成了“跳馬”的驚險鏡頭。小薩也喜歡有馬的劇組,拍戲之餘無聊寂寞,就在片場裏跟白馬蹭着頸子密語聊天……別人都聽不懂那一人一馬在說什麽語言……

薩日勝站在五層塔身的欄杆旁邊,特技組幫他穿威亞衣,系保險繩。

他在片場裏可沒有能幫他扣保險繩的貼身搭檔,但特技武行人員互相都是信任的,都了解這一行的危險性,所以都很認真。

小薩口裏呼出許多白氣,為了方便做動作,身上的綢緞戲服非常單薄。他這麽皮糙肉厚、對極端氣溫不敏銳的人,都覺着京城這個冬天有點冷了。

讓他感到溫暖的那個妙人兒,不在身邊,瑢瑢總是跑不見影,抓不着人。

抱着瑢瑢可暖了,摸着手感就像白色綢緞那樣滑,他很想念、很想念對方。只是,他的瑢瑢總像一個單薄的飄忽不定的影子,就像倒映在池塘中清冷的倒影,每當他伸手過去想要抓住,那影子就碎掉了。他也不懂,應當怎樣去抓住對方……

導演喊了。

準備跳了。

薩日勝自己拽了一下背後的繩子,跟導演打個手勢,沒問題的,又順勢給他的白馬遙遙打了個呼哨,哨聲嘹亮。

白馬有靈,抖動長鬃,仰天打了個鳴作為回應。

就位,小薩後退幾大步,助跑,單腳踩上,飛身躍出欄杆,身影飄入鏡頭視野,像鷹一樣飛向天空……

裴琰駕車一路飙向懷柔影視城,車上載着莊嘯。

莊嘯打了個電話問章紹池,瑢瑢跟小薩的事,有多少人知道,章總您知道嗎?

章紹池說,你問我?不是你們莊家班的小子麽?我當然知道,誰看不出來,邢瑢整天心情渙散魂不附體,娛樂圈都不想混了,就是惦記外面的人呢。

莊嘯就問,您早就看出來了,所以是您告訴商雪麟的?

章紹池怒了,關我個屁事!

邢瑢走的是另一路,坐的是另一輛車。他一路上,都在極度擔驚受怕中飽受折磨,眼前晃動的就是小薩的臉,單純的眼神,還有一團模糊的血色。司機在片場附近竟然開錯了路,拐錯一個彎,邢瑢在車上幾乎發瘋,吼了一句“拐錯了不是這個方向你快轉回去”,從後座揪着司機的領子讓對方打調頭,心急如焚……

車子依哩歪斜停在影視城大院的門口,邢瑢撐開車門沖出去,箭一般的飛奔。

莊嘯的車緊跟着過來,跟裴琰一起沖進影視城大院找人。

邢瑢一路狂奔着,口裏不斷爆出寒涼的白氣。這裏有好幾處院子,好幾個攝制棚,有外景的有內景的,他甚至不知道小薩在哪個棚裏拍戲。他好不容易跑到一處人群密集的地方,又發現不是這個組,沮喪,無助,恐懼,趕緊又跑開了繼續找……

眼下不知不覺就挂下來兩串濕潤的東西,迅速就結成一層冰霜,快要凍在他臉上。他從這一刻開始設想,“如果小薩不出事能夠平安無恙我就怎樣怎樣”……只是不知這樣的醒悟是否還來得及。

暮霭籠罩大地,寺廟響起一陣沉沉的鐘聲,驚飛了群鴉。

佛塔的高處,飛翔的雄鷹躍下。

邢瑢的腳步驚滞在那裏,擡頭往半空中看去,心在那一刻停跳……

薩日勝跳出去做完了劇本裏他該做的動作,身後繩索突然繃緊了發出“砰”的一聲,随即迅速松脫滑墜……

像弓弦繃斷,發出清脆的異響。

小薩猛地擡頭往上找!後腰保險繩明明系緊了,是他頭頂那根繩子斷了。

一根主繩,一根備用,主繩走過滑輪裝置時突然發生斷裂。

薩日勝應當是跳到半空時定格,被主繩牽住,這個鏡頭過,然後再緩緩地把他送至地面。然而,這個鏡頭終究是不可能過了。

周圍一片嘈雜,很多人發現問題,大喊“繩子繩子”“怎麽會斷了”。

整個人抛出去蕩下去的那一下,慣性很大,分量太沉了,副繩也于事無補。幾條鋼絲崩開,繩索像肌肉撕裂一樣慢慢地斷開了,副繩同時就在小薩頭頂上方斷開了。

他自己眼睜睜看着那根繩斷了,卻無法自救。人又沒長翅膀,不可能像鳥兒一樣再飛起來……

就是那凝固了的一兩秒鐘,瞬間的生死時刻。

啊——

邢瑢全看見了,對空中的人大喊了一聲,聲音卻完全淹沒在現場的混亂噪雜中,沒人能聽見他。墜落的熟悉的人影快速劃過他的眼,拖着他的心一同墜向深淵,血淋淋地抛在谷底,肝腸寸斷。

眼前一片模糊,莊嘯和裴琰倆人撥開混亂的人群沖過去。有人再拖海綿墊子。

可惜他們距離還是太遠了,來不及。

地上原本有厚厚兩層海綿墊子,但直接墜落沖擊力太大了……

莊嘯很痛苦地吼了一聲,眼眶驟然紅了。他當初并沒有親眼見着他爸爸怎樣從斷裂的繩索上摔下去了,他今天看到了。

人群中閃過一道激烈的白光,像長了雙翅的閃電一樣沖了出去……

那是白馬。馬比人動作快。

裴琰直奔高墜的人影飛身過去,徒手去接人。接不住就是小薩出事,接住了就是他自己斷手斷腳。

他被沖出的白馬肩挨着肩拱了一下,瞬間把他拱翻到馬屁股後面。他被擠了一個踉跄,撞得還挺疼的。

薩日勝在跌落時把手肘張開護住了頭,橫着砸在了白馬身上……

天色昏黃,霧霭好久都沒有散去,晚霞在山巅染出一層血色。

院落裏鐘聲回蕩,吟唱一曲挽歌。

許多人都在那裏徘徊,還沒能從驚險一幕中回過神來,都呆怔地望着眼前情形。片場裏很亂的,影視城內同時有幾家劇組都在開工,流動人員成分複雜,這時再找是誰把鋼索機械裝置動了手腳,一時之間還找不到罪魁禍首,早就溜之大吉……

薩日勝盤腿坐在地上,撫摸馬的鬃毛,不斷低語。

白馬大概誤認為這還是在演戲,下個鏡頭裏小薩就要騎到他的身上,它應該跑出去把小王爺接住。

又或者并沒有誤會,白馬料到小薩遇險了,它沖過去就是要把小王爺接住。

薩日勝把自己的寶石項圈放在白馬身上,沉聲唱了一段牧歌。馬頸折斷了,在淺雪覆蓋的地上點染了一片桃花顏色,這馬然後就在小王爺身邊斷氣了。

邢瑢傷心不能自已,不斷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小薩倒是沒哭鼻子,繃着臉沒有讓眼淚掉出來,席地坐了很久,背影沉默如山。

大家都紅着眼眶,沉默地站在那裏。

莊嘯拿出手機,劃過通訊錄裏最近打過的幾個電話,找出曾經向他詢問案件的警方電話,快速按鍵,毫不猶豫地報警。

章紹池從專車裏走出來,遠遠看到眼前一幕,眼睑不停地抖動痙攣。他也從大衣兜裏掏出手機,手指幾乎把手機捏成一塊廢鐵。

什麽他媽的兄弟情誼,什麽他媽的江湖義氣。

人還不如馬。

下一個沒準兒就輪到他自己了。

章紹池把牙龈咬出了血,滿嘴裏嘗到的都是血腥味道,手上沾的都是血腥氣。他也同時撥通了警方的號碼……

作者有話要說: 注解:Domestic Partner(家庭伴侶):在同性婚姻法還沒有經由聯邦法院在全國通過時,很多同性戀者選擇在法律上登記為“家庭伴侶”關系,這樣就能同時享有類似婚姻的權利。所以Partner這個詞就既表示工作搭檔,又可以指代沒有婚姻關系的固定同居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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