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靠在欄杆上,像随時要翻出船舷去似的。賀涵踱到跟前抄着手興興頭頭地笑:“你可別往下跳啊,我白天丢那麽大人還沒想不開呢。”

“丢人的事只有自己記得最牢,你要不說我就忘了。”周凱擡臉看一眼他,又垂下睫毛看船尾螺旋槳絞出的白浪飛沫,随手從煙盒裏扥出一根續上,剩下的小半盒遞到賀涵跟前:“沒有雪茄,湊合來一根?”

賀涵接過來叼住了,又湊到周凱近前,近得鼻尖快要碰到一起。他本來是想看周凱會不會露出什麽破綻的,誰知周凱沒慌沒臊也沒躲,眼神淡淡地掃過來,賀涵馬上給自己找了個現成的臺階:“內什麽,我沒帶火機,對個火。”

他們以前天天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其實很有話聊,周凱偶然輕描淡寫說幾句江湖事,賀涵透露點無關緊要的行業內幕,氣氛輕松愉快,此刻仍舊是兩人獨處,卻誰都沒先提起話頭,只并肩站着一口接一口地抽煙,抽完了就再續一根,半盒煙一會兒就沒了。周凱的煙勁兒挺大,賀涵這兩年又改了抽雪茄,抽猛了嘴裏發苦腦子發暈,直接上手去摟他的腰,周凱笑笑:“那天我說得還不夠清楚?賀先生記性不怎麽樣——揍一頓大概就好了。”

“真想動手你早就動手了。”賀涵到底摟實了,而且暫時沒挨揍,心裏又多了幾分成算,低聲道:“你剛才出來的時候,我還沒睡。”

周凱哦了一聲,臉上沒事人一樣,更全無接口的意思,賀涵索性把話挑破:“為什麽站在床邊那麽看我?”

周凱面不改色地撒謊:“我夢游。”

賀涵被他堵得根本沒法接下句,恨恨地摟得更緊些:“你騙誰。敢看不敢認?”

周凱想了想笑了:“讓你這麽一說……還真是。要不你老老實實讓我看幾天,反正看不壞。”

“上次還有膽子一杯酒換一個吻呢,這回就只敢看看了?”賀涵磨着牙,“你就不打算來點別的?”

周凱嘆口氣,視線在賀涵臉上停了很久,沒掙開他,也沒有別的話,就只那麽深深地看着他,看得賀涵不知道說什麽好,突然想起有件事周凱還不知道。

“我和唐晶已經分手了。”

“我猜到了。”周凱臉上露出一點兒不大明顯的嘲諷來,“有女朋友的人年假應該選馬爾代夫大溪地,最不濟也是海南島,怎麽都不會來釣魚啊。”

“所以我和陳俊生還是不一樣的,我們本質上的區別可能比人和猴子的區別還大。”賀涵揚揚眉毛,“快表揚我一下。”

“好的,給你一朵小紅花。”周凱的心情好像稍微好了些,笑道,“還有個問題,你和陳俊生到底誰是猴子?”

十三

Advertisement

關于猴子的問題被值夜班的船員打斷了,赤裸上身的黝黑漢子從駕駛艙裏走出來,站在船舷邊上岔着腿往裆裏掏了一把。兩人很有默契地轉開視線,等一前一後回了艙重新躺下,氣氛就有點不太對勁。賀涵覺得應該說點什麽,但又沒想好到底說什麽,這時候他真有點羨慕英國人了,至少可以聊天氣、王室以及糟糕的食物,豈不是一下子就有了三個話題。

周凱也看出他尴尬,就主動聊起釣魚的事。賀涵以前矶釣玩得很熟,不過深海釣和矶釣還不太一樣,通常用電絞,好處是上魚快,只要吞鈎吞得結實,一百五十米左右的魚提上來也就是一分多鐘的事。他沒預備這個,周凱表示他倆可以合用,這樣一個人上魚,另一個人負責拿抄網撈。

“不過還是拿手竿搖上來有意思,”周凱在上鋪翻了個身,架子床吱嘎響一聲,“釣魚釣魚,樂子主要是在釣上,想吃魚直接找老卓就行。”

“老卓不是奸商麽?這可是你說的。”

“無商不奸嘛,總的來說老卓還算是不太奸的那種,”周凱盒盒笑兩聲,“你比老卓奸商多了,還好意思說別人。”

老卓撐死也就是以次充好要價虛高,算計的是顧客兜裏的錢;賀涵算計的從來都是人心——不管是客戶的還是同行的——也包括那位見過幾面的唐小姐。怕是時間久了,連他自己也覺不出對別人有幾分真心幾分算計了吧。即使一貫不走心或者說無心可走,也必須承認賀涵仍舊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不完美本身就是魅力的一部分,所以一定還會有人前赴後繼飛蛾撲火,周凱毫不懷疑這點,因為他自己就徘徊在火苗周圍,并且猶豫着要不要靠得更近些。

海釣船快天亮的時候抵達海上鑽井平臺附近,躲開運沙船作業船的航線下了錨,有幾個心急的人想馬上下竿,往船邊倒了半桶碎魚小蝦“打窩”,以此為餌吸引小的肉食魚類,然後大魚自然會跟着聚攏來。“打窩”之後幾個人釣了倆鐘頭啥也沒有,倒是船老大順手撈到了多半盆梅童魚,正好早飯吃。大的連頭帶尾将将一拃長,處理幹淨之後墊了姜片上鍋蒸,小的和雪菜一起煮出雪白的濃湯。梅童魚外形跟小黃魚挺像,不過肉質更細嫩,再加上從出水到進肚一共也就二十分鐘不到,兩樣都鮮得來掉眉毛。大夥兒把蒸魚分了又去盛魚湯,周凱蹲在甲板上喝得頭都不擡,賀涵捧着碗晃蕩過來蹲在他旁邊,失笑道:“有那麽好喝嗎?”

周凱一愣:“也不是,我蹲着吃就吃得快——不是好習慣,一直改不過來。”

“是不是小時候家裏條件不好?”賀涵挑出碗裏的魚刺,撈了一勺子魚肉送進嘴裏,“你從來沒跟我說過老家是哪兒的。”

“家裏條件肯定不如你,但是也沒挨過餓,放心不是童年陰影。”周凱把碗底剩的那兩口湯喝完就站起來,“老家在小地方,前幾年死的死走的走,早就沒人了。”

他們蹲的位置正對着海上鑽井平臺。令人生畏的龐然大物,夜裏燈火通明的時候有種很難形容的美感,像從水中升起的輝煌仙宮,這會兒天亮了,燈光從下到上一層一層地熄下去,最後只剩角上高高挑起的火炬,仍在毫不停歇地噴出淺淡的火焰。周凱看了很久,賀涵在他耳畔輕聲道:“舉火燒天聽着就是笨辦法,但總要試一試,起碼試過了才能說不後悔,是不是?”

周凱想問他既然要試那為什麽是我試而不是你,末了全化作唇邊一點笑意:“我就打算試個笨辦法,待會你用電絞,我手竿。”

不管是電絞還是手竿,他倆忙活了一上午啥也沒釣着,後來魚漂一動就提竿,魚鈎倒是還在,上面挂着的鱿魚已經沒了。不光是他倆,有一位抛竿抛得胳膊都擡不起來了也沒見魚,滿船的魚竿電絞加起來大概快夠浦東兩室一廳的首付,可唯一的戰績還是已經吃進肚子去的梅童。船老大套在件泛黃松垮的背心裏搖頭,比手畫腳說了老半天,賀涵沒聽懂幾句,旁邊的周凱已經開始收竿了,邊收邊翻譯給他聽:“上午魚本來就不愛開口,可以歇一歇。”

賀涵便也跟着收拾東西,不過他沒有周凱利索,等他收拾好了周凱已經不知所蹤,艙門鎖着,東西也都在裏面,唯獨人不見了。這船本來就不大,進來的走廊只有一條還是個死胡同,賀涵剛才進來的時候沒看見周凱,所以肯定是沒回甲板上,這人總不會是串門聊天去了吧!

他在走廊裏轉了兩圈,剛要往密室失蹤的方向上想,忽然聽到某扇門後頭有微弱的水聲。賀涵握住門把手一推,沒推動,又改推為拉,門開了一個小縫,從裏頭撲出暖融融帶着香味的水蒸氣來——竟然船上還能洗熱水澡!太他媽奢侈了!太他媽會享受了!一天一夜沒洗澡的賀涵覺得自己身上已然馊得不能再馊,必得好好洗洗,恰好門裏有人打了個噴嚏道:“誰啊這是,還不關門?”

他立刻聽出這是周凱,趕緊把門關了,不過是把自己關在了門裏。這間艙室和他們住的那間都是一樣大的,在裏側裝了個整體式的浴房,剩下的空間也就有限,賀涵伸長手臂敲敲浴房外側的毛玻璃:“有好事兒不帶我,小氣。”

周凱也立刻聽出這是賀涵,吓了一跳,趕緊回頭,正看見賀涵往下拉沖鋒衣的拉鏈呢,他咳嗽兩聲:“你脫什麽?趕緊出去啊。”

“我脫——當然是因為我想洗個澡。”賀涵脫得差不多,拉開浴房的門硬擠進去。

十四

整體浴房就不是給兩個人設計的,尤其是兩個身高一米八往上的男人。他倆前胸貼後背的擠在裏頭,賀涵伸手去抱周凱,胳膊先是從腋下穿過去把人固定住了,然後又順着肋骨一直滑到肚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