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入城居住(捉蟲)
“人?”
白細挑了一塊幹淨的石頭坐下,他拍拍一側的空地,示意霍铮坐會兒歇息。
“世上竟還有人能認得獸語嗎?”
獸語歷經千百年而出,動物界極少有精通獸語的禽獸,開了智的動物極大多數到死都不曾習得獸語,如今神醫卻說有人通曉獸語,這可真是件前所未聞的事。
溪水靜靜流淌,水潭邊停了兩只朱紅色雀鳥飲啄,王八龜神醫的目光略過它們,悠長望向遠處,似是陷入回憶,嘆道:“他的的确确是個人。”
“他是我數十年前在外游歷時遇到的了,我初入人間歷練,一時大意,誤入了漁網被漁民捕去帶到集市賣。”
“絕望之際,正是那人将我買下,他放了我。他告訴我他粗略聽懂一些獸語,亦識獸文,我第一次與人有了交流,在他家中停留數日,不得不為他的天賦驚嘆。”
神醫将《獸界醫書》一書交給白細,又道:“你前去找他,那人想來還留在城裏,他的名字我記不清楚了,依稀只記得有人叫他長偵先生。”
神醫把事情交待清楚,白細領着醫書與藥方離開。
下山途中,花斑狗依舊精神抖擻在前頭為他們開路。
白細将捧在手裏的書頁翻開,入目缭亂,王八龜神醫的字跡經過多年,都是這副歪歪扭扭的模樣。他看的吃力,仿佛看着無數蟲蛇在書頁上爬行。
霍铮低眼,看向白細手裏這本怪異的書,問:“這是何物?”
白細與他解釋,“這是神醫花了好多年才寫好的醫書,記載千百種病症藥方,用來為各界動物醫治疾病的。”
他錘了錘腦袋,懊惱道:“神醫将醫書全部傳授于我,可我不識字。”
霍铮默然,輕撫他的發旋,給他安慰。
白細仰頭,“神醫讓我去城裏找一位叫做長偵先生的人,铮铮,你認識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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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偵先生?霍铮搖頭,他幾年前離開長月村,沒在禹城落腳。
“未曾聽過,找他何事?”
白細道:“神醫說長偵先生能識獸語,讓我去找他,若我習得獸語,這本醫書便能慢慢琢磨了。”
霍铮揉揉他的腦袋,“識字學醫是件好事,那人就在禹城?”
“嗯!”
霍铮道:“咱們進城,找他教你識字。”
“進城?”白細詫異,腳底絆到野草,若非霍铮扶穩,他定要摔跤。
“咱們不在村裏了嗎?”
霍铮把在心底盤算有一段時間的計劃告訴白細。
馬場與屋院是霍家遺留下的東西,霍铮不可能把它們賣去,而留在村裏僅靠種植,入山捕獵,維持溫飽足以。
白細如今與他一起,霍铮想給他更好的生活,村裏風化陳舊,淳樸卻不乏愚民,長此下去,他們兩個人住在一起免不得招來閑言碎語,與其留在村中,不如出去謀條生路。
城裏人多活兒也雜,只要有一雙手,霍铮有信心絕不會讓白細受累受苦。
——
霍铮第二天進城找了幾家馬鋪,趕在天黑前,與其中一家鋪子商量好價錢與年限,明日再帶馬場的看守人過去看場地。辦好此事天色不早,馬鋪的鋪主勸他在城內找間客棧暫歇一宿,明日可一同前往馬場,霍铮淡聲推拒,“家中有人等候。”
鋪主心神意會,霍铮很快離去。
白細在家裏收拾行李,霍铮說他們這幾日就要進城,他主動留在家中,把該帶上的行李收整起來。黑珍珠也沒閑着,繞在幾間屋裏進進出出,張嘴叼起行李,邀功似的送到他面前交給他收拾。
霍铮踩着夜色入門,淡淡光線下,看到白細正往裏頭搬東西。
“铮铮,你回來啦。”白細腳下打了一個滑,霍铮大步上前,一手圈住他的腰身扶穩,另一手接過東西,減去他身上的負重。
地面灑有水,石板濕滑,霍铮單手把他抱起帶到別處,“當心。”
白細笑道:“行李我都收拾好了,你來看看。”
他将霍铮的衣物全部整齊疊放置入包裹內,霍铮揉揉他頭發,“辛苦你了。”
白細笑着又把他往竈屋拉,“我還熱了飯。”
一鍋水米摻雜的飯,霍铮哭笑不得,心中湧起感動。
米飯半生不熟,白細偷偷嘗了一口,呸呸吐出。像是想起什麽,将雙手藏在身後,他遮遮掩掩,霍铮執起他藏起來的手,眉心緊蹙,粗糙的指腹在他手背輕輕摩挲,“怎麽起了水泡。”
這是白細下午生火時不小心蹭到的,他腆起臉笑了笑,有些懊惱,“不疼。”
霍铮牽他回屋,找了些藥油給他擦,再将從城裏買回的糖糕取出,“先吃點東西填飽肚子。”
白細拉住他的衣袖,“我以後會做好的。”
霍铮在他面前蹲下,面目嚴肅,凝視他的眼睛,“這些事無須你來做。”又道:“我會照顧你。”這是他給白細的承諾。
一生一世說不出口,只能把人放在身邊,用心照顧。
———
馬鋪派來的看守人清早便騎馬來到馬場看地,馬場建有二十餘年,數年前也是頗具名聲的大馬場,如今雖已沒落,仍維持大片青草地植。
偌大的場地,能供養的馬匹數量絕不少于百匹。
馬鋪生意源頭寬廣,如今很難找到像這樣大的馬場,看守人對馬場相當滿意,當面交與霍铮租地的錢兩,拿到租約地契,趕回城裏交差。
霍铮唯一留下的只有霍家大院,這是霍家幾代居住之地,霍铮将其置空也不願租給其他人。
翌日,馬車在門外等候,整理好的行囊一一整裝完畢,白細坐上車,霍铮把黑珍珠撈上去放在白細腿邊,陸續收拾了些東西,将往禹城進發。
天幕陰沉,冷冬凜冽的風穿過官道,溫度驟降,風撲在面上一泛起刀割似的寒意。
入夜前,天有雨水飄落,絲絲縷縷,雨勢漸濃,天地間仿佛被籠上一層灰色紗衣。
霍铮在前方駕駛馬車,他身穿蓑衣頭戴鬥笠,于雨霧中淡然持着缰繩,馬車趕得四平八穩,只怕颠到車內的人。
下了雨,黑珍珠格外亢奮,白細鼻尖發癢,睜開睡意蒙蒙的眼,終是被它拱醒了。今日出發他們起得早,本想一路陪霍铮,路上卻抵擋不住困倦,倒頭睡的香沉。
風交織着雨的刮過布幔,白細掀開簾子,視野外晦暗不明,伴有風雨,一股涼意從他身上蔓延開。
他從帷裳探出腦袋,霍铮見他醒了,叮囑道:“外頭飄雨,別出來。”
又道:“多添身衣裳,天冷。”
白細坐回車廂,從行囊取出一身新添置的衣裳套上。黑珍珠抖了抖毛發,打了個噴嚏。
他輕笑,抱它上膝,一人一狗相互取暖。
趕在城門關前,馬車入了城。
霍铮前日打探好禹城內可落腳的地方,石巷濕潤,街上撐傘而過的行人寥寥無幾。馬蹄噠噠踏着石板,穿過一條條窄小巷道,霍铮在一戶大門院前停了馬車,他掀開帷裳,搭着白細的手扶他下車。
霍铮扣上大院外的門鎖,白細左右張望,零星的油燈在夜色下随風飄搖,大門院旁挂的紅紙燈籠發出暗沉的幽光,有些陰恐。
白細下意思往霍铮身上靠去,在門外靜候不久,一位頭發斑白的老媪手打燈籠開了門。
大院是霍铮昨日從馬鋪鋪主口中打探到的地方,老媪一雙兒女幾年前相繼病逝,空出一座屋院無人居住。其他人認為她晦氣克死一雙兒女,便無人來租住這座院子。
大院寬敞,租錢低廉。人老了想找些人一塊住熱鬧些,謠言作祟,至今無人上門。
聽聞霍铮住下,老媪對他們的到來感到十分欣喜,屋院收拾得幹淨,領他們到廂房。
院內空有四間廂房,黑珍珠與白細留在其中一間廂房內,霍铮打傘,将馬車上的行囊卸下。
忙活到深夜,整理好廂房,兩人用過老媪招待他們的飯菜,才歇了口氣。
夜裏,白細反複輾轉,雨水持續,水珠落在蕉葉,打出淅淅瀝瀝的聲音。
黑珍珠窩在床尾一角睡得香甜,他将被褥覆在它身上,抱起枕頭,推門出去。
寒風貼面,他抱緊枕頭,快步走到霍铮的廂房前。門扉輕扣,很快,門開了。
霍铮手執燭火,白細身上衣物單薄,透出絲絲涼意。他方要将人拉進屋,白細整個人竄進了他懷裏,雙手繞過他的腰抱上,擁着取暖。
“铮铮,我能與你一塊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