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宋致行找上郭齊的時候，郭齊還在宿舍裏睡懶覺。他上午沒課。宋致行是找他來拿實驗室鑰匙的。郭齊的舍友對宋致行的到來已經見怪不怪了。郭齊知道他來，也不動，窩在被窩裏，打了個哈欠，說鑰匙放在下面的桌子上。

宋致行掃了一眼，看見了。

郭齊等了半晌，沒等到宋致行離開的關門聲，反而聽到他很在意地問了一句，郭齊，我不是好人嗎？

郭齊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扯了一嗓子，問，老宋你說啥。

宋致行抿了抿唇，把那句話又重複了一次。

郭齊毛絨絨的小腿挂在床邊，宋致行見了受不住地蹙眉，往後退了一步，不留半分情面，“別睡了，你是豬轉世？”

“嗯吶。”郭齊還撒嬌，“人家就是豬。”

嘔。

“豬肉漲價，你不配。”

被宋致行連番怼了，郭齊這才意識到出問題了。

“大早上，沒吃飽，心情不好？”

宋致行晃了下鑰匙，金屬發出叮咚聲響。其他的舍友安靜地像是不存在。

“吃飽了，沒有不好。”他頓了頓，“單純看你的豬樣不順眼。”

郭齊：小爺我看你就是心情不好。

他又打了個哈欠，翻身扒拉着床的欄杆，盯着宋致行看了半天，腦子裏有一個不可置信的想法蹦跶了出來。毫無預兆。

“你表白被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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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麽一問，鴉雀無聲的舍友們都齊齊投來了八卦的目光，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住，指尖飛快點擊屏幕，一排一排地消息發了出去。

你知道嗎？宋大才子表白被拒了。

卧槽，人生贏家給人告白被人拒絕了。

制冷機遇上對手了，說是被人拒絕了。

謠言的傳播速度超越病毒，宋致行還沒回郭齊的話呢，青雲大學校內BBS上就有一熱帖出現。現役校草表白被拒為哪般。狂熱的回複一樓多過一樓，有甚者還想要親眼見見拒絕宋致行的女人。然後有人默默回複，也說不定是男的。

而宋致行對此全然不知。

他眉頭緊皺。

“什麽告白？”

郭齊哦呀一聲，“我還以為你給人告白後被發了好人卡呢。”

宋致行這個時候領悟過來了，怪不得她覺得宋小巧那句話奇怪了。那就像是一張極其敷衍的，劣質的，一碰即碎的，好人卡。

郭齊相信他兄弟，但他舍友看熱鬧不嫌事大。只以為宋致行是嘴硬，怕丢了面。

于是關于宋致行的傳言越傳越瘋。

以至于等宋致行到實驗室，碰上柳聘婷的時候，被她古怪地打量着。

宋致行不習慣這樣的目光。

“有事？”

柳聘婷溫婉地笑了下，“剛有人問我，你是不是向我表白然後被我拒絕了。”

一幹八卦群衆，猜來猜去，就覺得青雲女神是最佳人選了。也是數學系的精英人才，家世樣貌都跟青雲才子配得上。兩個人同級，大一的時候還被拉郎配，領獎學金時拍的照被當作是結婚照。暗戳戳磕他倆的還真不少。

可三年過去了，兩個人明面上也沒擦出任何火花，只是關系好像一直都很不錯。

至少對宋致行來說，能有女生在他身邊跟他正常溝通聊天，關系就已經算得上不錯了。

宋致行冷聲說，“這是笑話嗎？”他語氣裏帶着真摯的疑惑。

柳聘婷側過頭去，埋頭處理電腦，藏住了唇角的受傷。她再擡頭時，已經滿是輕松打趣，“你該上BBS看看。”

“再說。”

他已經坐在了自己常坐的位置上。

柳聘婷忍不住問，“老宋，你真的跟別人告白了嗎？”

她還是沒有按捺住，想要知道，內心充斥着害怕。

“除非我瘋了。”他淡淡地說。

柳聘婷心下一喜，又聽見他的聲音，毫無起伏地響起。

“為什麽關心這個？你喜歡我？”

心髒停滞。

一劑麻藥徹底打進腔體，嘭嘭嘭的不再作響，只剩下無盡的窒息感。

柳聘婷不敢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怎麽會呢？”她掩飾住聲音裏的苦澀，“那個題目你研究出來了？”

她一提這事，宋致行就被牽走了注意力。

柳聘婷松了口氣。

這麽多年了，她一點也不敢告訴那個一見鐘情的男孩，她喜歡他。她怕自己一開口，稍微洩露一點點，就被他推開。

于是連在同一個教室裏呼吸都成為奢侈。

“中午郭齊說要帶飯過來。”他忽然說。

“好。”

他就是這樣，總是用不自知的溫柔，讓她越陷越深。

這一切流言的導致者正在丁禾露的宿舍裏行‘不軌之事’。丁禾露的室友回來了兩個，宋小巧不認識，說是其他系的，似乎是學商管的。宋小巧也不關心，丁禾露也關心不起來。

兩個人躲在蓋了遮光窗簾的宿舍床上，四周幽暗一片。丁禾露安上的小燈在閃爍，床上桌被打開，鋪上了宋小巧随身攜帶的一片暗色綢布。

丁禾露很緊張。

這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算塔羅。

她看到面前的少女跪坐着，拿起了放在綢布上的袋子，裏面裝了卡牌。七十八張，厚厚的一疊。少女的手很玲珑，卻能把牌握得穩穩的。她洗牌的動作流暢，像是做了成千上萬次，行雲流水之間，丁禾露她問了一句，“你要算什麽？”

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了緊張感。直面着牌上的那些符文，丁禾露看到牌很陳舊，但紋路清晰，勾勒出了五角的圖案。丁禾露被牽引進了未知的神秘裏。

人類似乎天生就對神秘保有崇敬和想象。

丁禾露聽到自己問出聲。

“我想問問，我和他，未來會不會在一起。”

她話音剛落，少女手中的牌就平鋪開來。七十八張，擺在了桌面上，間距竟然意外地平均與合适。

“抽三張牌。”

她的聲音清脆，猶如某種神引。

丁禾露顫抖着指尖，抽出了三張。

宋小巧把其他的牌合攏，放在另外一邊，将她抽取出來的牌等間距放在桌面上。蓋好的牌，由她未染任何顏色的指尖輕挑開。翻過來，她一眼掃過了牌面。

丁禾露看不懂。

“這是什麽意思鴨？”

“以我為基準，面對我的為正位，反之則為逆位。”宋小巧輕敲着桌子，略微蹙眉，“你想知道答案嗎？”

丁禾露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她，去掉了一切的嬉笑，黑色眼眸中是沉靜，倒映出丁禾露自己的樣子。她猶豫了。

宋小巧告訴丁禾露，與其說塔羅像是算命，不如說塔羅算是看圖說話。在試圖探測命運的時候，鏡中反射的只會是人類自己的樣子。塔羅在衆多可能中，提供了最讓你心理暗示能夠接受的那個可能。

僅此而已。

丁禾露讀懂了宋小巧的言下之意。

她有些害怕，卻也有一點，理應如此的釋然。

“答案是不好的答案嗎？”

宋小巧嘆了口氣。

“女皇正位，寶劍三逆位，寶劍八正位。”

她的指尖輕點。

“過去或現在，現在或未來，第一個結局。”

丁禾露沒說話。

“露露，大方向來說，你和他未來三個月是不可能的。”她沒留什麽情面，直截了當，“塔羅也最多能夠看到三到半年的日子了。”宋小巧頓了頓，“女皇正位其實反映出你性格上的熱情，在兩個人的關系上也是偏向主動的一方。你是那種願意給予別人愛的類型，你不怕奉獻。”

丁禾露看着那張牌，盛裝的女王手裏擁握着權杖，金燦燦的稻穗充盈着畫面。

宋小巧此刻整個人都顯出與衆不同的睿智來。這種智慧并非是考試上的那種，更像是穿梭過時光後，立于伊甸的那個人。總有一些人能夠直接簡單地洞穿掉人性。而她的睿智就是這種睿智。

“寶劍三逆位代表了，你的主動有時候也會成為你鑽牛角尖的原因。付出了多少，奉獻了多少，你也會混亂多少。心底的天平在失衡，不安感越來越重。在踏入深淵之前，掙紮，卻無法放開。”

“明知道沒有結果的愛，你也會繼續嗎？”

丁禾露怔愣了。

她是撞死南牆都不回頭的人。

“寶劍八雖然是正位，卻來的是壞消息。它在結果位置上，指使的是這段感情可能帶來的受傷。”

宋小巧注意到，丁禾露一開始興致勃勃地臉上已經挂滿了不敢想象的慌張。她刷地一下把牌收起來，整理着桌子，寬慰丁禾露。

“可是我一開始也說過了，這只是一種可能而已。你不應該在意它準不準，而應該在意的是，如何規避走向它預示的結局。如果你不想要這種結局。”

宋小巧不是那種會勸別人不要去愛的人。

她還沒有愛過。

可是看丁禾露的表情，她總是不忍心把話說得太死，又擔心到時候她真的受了傷。但人生也許就是這樣了。某個時間段之後，你的歡樂與悲傷都被不存在的神明分配好了。如果現在沒有快樂，未來總會來的。悲傷亦然。

她還是第一次給別人面對面算牌，她觀察着丁禾露的表情，小聲地問她，“下午的課，你還去看謝成嗎？”

丁禾露深呼吸，重新展露笑容。

“當然。我是不會放棄的。”她給自己加油打了氣，“我會追到他的。”

宋小巧斂盡心思，真誠地對她說，“好，加油呀露露。”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所有占蔔方式及其占蔔結果分析都屬于作者瞎編，一切為故事服務，請勿因為故事寫了準就跑去一擲千金占蔔。另，本文角色關于占蔔的态度僅屬于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