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阻止,無奈老爺子說得太快太溜,想到今天兒子的異常,她直覺有什麽一直被壓制的東西即将爆發,勢不可擋。
果然,薛四站在樓梯上,雙手握拳,整個身子都在顫抖,眼裏的冷光直直射向樓下的薛老爺子。
那樣不加掩飾的怨怪與譏諷,險些讓薛老爺子一口氣卡在喉嚨,上不去,下不來,堵在那兒,幾欲昏倒。
“孽子!我老薛家沒有你這樣的不肖子孫!”
“哈哈哈……”他卻張狂地笑出聲,笑得全身顫抖,一步步走下樓梯,眼裏湧現出的滄桑和悲涼竟讓老爺子心裏狠狠一震。
“老薛家?!你們的眼裏就只有老薛家!每天琢磨着怎麽争權奪利,如何勾心鬥角。為了所謂的‘老薛家’我放棄了此生最愛的女人!她的涵養足夠好吧?她的家世足夠顯赫,足以配得上老薛家吧?”
每說一句,他便靠近一步,直到居高臨下站在老人面前,眸光紅如血,赤如焰!
“可是,結果呢?!為了所謂的家族利益,你們逼我放棄了她!放棄了她!再也找不回來了……”他的小麽。
“你!孩子,你在……怪我嗎?”老人顫抖着伸出雙手,想要撫上孫兒的發頂。
卻被他靈活躲開了,眼裏的怨怪那麽顯而易見,清晰可辨——他真的在怪自己!
或許,不只是怨怪,還有怨恨!
他真的錯了嗎?
三年前,薛家遇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政治信譽危機,嫡系一脈幾個位居高位的人接連落馬,就連旁系一支也難逃厄運,紛紛被爆出“桃色交易”、“灰色腐敗”等醜聞。
在政界,鄭、薛、姜三家一直呈現出三足鼎立的态勢,但是鄭家一直野心勃勃,妄圖打破僵局,這次危機顯然是有備而來,籌劃已久,企圖将他薛家連根拔起。
無奈之下,他只好向軍界景家求助,但景澤川的條件卻是——
“……讓他離開小七,他們并不合适。或許你可以把這當做一場交易,用孩子們胡鬧的‘愛情’,換你薛家的太平……”
Advertisement
他并未當場答應,之後他把景老爺子的原話告訴了薛寶寶,給他一天的時間做決定。
也是那一天,毫不知情的他向景嬈告白了。
景嬈向他要了一夜,用一夜的時間向曾經的莫久讓正式作別,下定決心要将自己徹徹底底地交付!
滿心激動的他回到家裏卻被告知家族危機,要用自己愛到心坎兒裏的女人作交換,霎時就如一盆冷水淋到頭上,全身上下僵了個徹底。
那晚,他将自己鎖在房間,看了一晚的月亮,回想他們一起相處的時光,從小到大,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斷腸處……
第二天,他收拾好自己,打開門就看到等在門外的爺爺、父親、母親,還有光着腳丫睡眼惺忪的妹妹。
他說,“我、答、應。”一字一頓,眼裏早已是一潭死水——平靜無波。
母親看着他,滿眼疼惜:“寶寶,你……”
她一直都希望嬈嬈能成為她的兒媳婦,她也是真心疼愛那丫頭。
薄唇緊抿,一雙琥珀色的眸中霎時堅定,自信絲絲流露。
他說,“我一定會再找回她。”
尋尋覓覓,他終究還是要失去她了嗎?
是他太過自負,還是她注定不再屬于他?
看着眼前白發蒼蒼的老人,他的心除了無力便只剩蒼涼,他還能怪誰?
當年,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是他先放開了她!
也是他牽着另一個女人的手出現在她面前!而那個女人是她最好的朋友!
“不,我沒有資格怪你……一切都是我……作繭自縛,我無法原諒自己,也沒有勇氣再面對你們……”這些用他的小麽換來一時安穩的人。
留下目光呆滞的衆人,他摔門而去。
說出這些年深埋心底的話,或悔,或愧,或怨,或怪,好像就此卸下了沉重的擔子,他從未有過的輕松。
但失去摯愛的痛卻陡然尖銳起來,好像丢掉了所有的束縛,那些曾經壓抑的痛和傷一瞬間便蜂擁而出,蠶食着他的心,啃噬着他的魂!
撥通電話,“都出來陪我喝一杯吧。”
午夜,淩晨,Somnus。
“誰能告訴我這家夥怎麽了?”難得一次聚齊所有人,平時多半不見人影的老大齊俊彥也來了。
來得最早的陸辰軒雙手一攤,瞥了眼身旁正一杯杯烈酒下肚的薛四,“我也不知道。”
他本來還在健身房,被他四哥一個電話給call到了這裏。
“難道又跟他家老爺子鬧掰了?早說了讓他蹬掉那個做作的女人,偏不信……”蕭逸在一旁碎碎念,舉着一杯紅酒,搖晃着就是不下肚。
他可是答應了那個小女人不再喝醉的。
誰讓你上次喝醉了把人家折騰得進了醫院,活該!
“咦?老二怎麽還沒到?”蕭逸納悶兒,平時這家夥可是從來不遲到的。
“我叫了他的,他說一會兒就到。”陸辰軒道。
“诶,我說你們不勸勸他?”齊俊彥在一旁,用眼神示意,怎麽料理那醉鬼?
“這兒你最大,你先上。”蕭逸提議道,剛才他還想搶那狗犢子的酒瓶來着,沒想到胸口挨了一腳,喝醉的人他還是少惹為妙。
“你們說,四哥這到底是怎麽了?!”陸辰軒在一邊兒幹着急。
“要不你去問問?”蕭逸邪邪開口。
陸辰軒腦袋搖得像波浪鼓,“還是您請……”
“小五,我看你最近壯實不少,應該沒問題,還是你請……”
陸辰軒雙眼陡然一亮,抓住了蕭逸的前半句,“三哥,你說的是真的嗎?”
“什麽真的假的?”一頭霧水。
“我真的壯了?”陸辰軒連忙秀出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肱二頭肌,天知道他舉了多少次啞鈴,舉了多少次重!
蕭逸一臉怪異的盯着他:“撞邪了?”
陸辰軒難得一次沒同他計較,只是一個勁兒地問:“是不是壯了?是不是壯了……”
“是……壯了……點兒。”
“點兒?看來還要繼續努力……”陸辰軒嘀咕道。
聽在蕭逸耳中,越發覺得不可思議起來,這家夥不是最讨厭渾身硬邦邦的“肌肉男”嗎?
看看窗外,在回憶裏搜尋,今兒的太陽是從西邊落下的吧?
------題外話------
感謝(雨天的漫步)親親的月票票一張,小渝承諾的加更明天送上;感謝丁仃親耐滴花花兩朵,還有(momo魚83)親親的花花一朵~愛你們~麽麽噠~
☆、095醉鬼撒瘋,大打出手
“身子骨兒太弱,年齡太小,高是高,不夠壯實,風評也不大好……”
現下他再練個幾天,身子骨兒不弱了,也足夠壯實了吧?
有關風評這一說,他好一段時間沒出去胡來了。
至于這年齡,他還真沒辦法,誰叫老媽沒把自己早生個幾年……
陸辰軒回想起景絡的話,在心底暗自盤算,臉上的笑如春風激蕩,風騷異常。
蕭逸一臉見鬼的表情盯着他看。
有病!
這時,推門的聲音響起。
蕭逸慵懶地靠在沙發椅背上,轉動手裏的高腳杯:“喲,是老二來了!”
“二哥。”陸辰軒規規矩矩打了聲招呼。
姜育恒朝他點了點頭,轉而對蕭逸笑道:“不好意思,遲到了,小三兒!”
這倆人老是喜歡揪着一個稱呼不放。
不過,這老二、小三兒,咳咳……真心不敢恭維。
踢開地上橫七豎八的空酒瓶,姜育恒走到一旁的沙發坐下,眉心緊皺:“這人怎麽了?”
齊俊彥嘆了口氣,“不知道。”話音一頓,“來的時候就這樣了……”
“感情這是叫我們來看他一個人表演喝酒的啊?!”蕭逸涼涼開口。
他是個軍人,做事向來果斷直接,說話也不留情面。說白了,他就是看不慣兄弟這自暴自棄的窩囊樣兒!
丢臉!
“我看照他這樣喝下去,直接送醫院得了!”齊俊彥也有些生氣,半夜三更被叫出來就為了看兄弟喝悶酒,他心裏堵得慌!
越想越生氣,這作為老大的氣勢也便瞬間爆發。一把搶過薛四再次送到嘴邊的酒杯,狠狠砸向地面,紅色的液體在白色的地毯上浸潤開來,蜿蜒橫流,宛若鮮紅的血液。
“你他媽到底在不爽什麽?!一個人喝悶酒有意思嗎?!”
手裏的酒杯一空,薛四整個人開始狂躁起來:“酒呢?給我酒!你他媽誰啊?不用你管!滾開……”然後,撈起酒瓶子就往自己嘴裏灌。
齊俊彥被他幾句話瞬間就點燃了火氣,好!好得很!
一腳踢開他已經湊到嘴邊的酒瓶,好像還不解氣似的,又一腳踢翻了包間中央的玻璃茶幾。
哐當一聲巨響,玻璃應聲而裂,碎了一地。
巨響之後,接踵而來的是包間大門被推開,一群黑色西裝的保镖蜂擁而入,将薛四圍了個徹底。
“老板,您沒事吧?”帶頭的保镖恭恭敬敬站在薛四面前,等待指示。
“誰、誰他媽讓你們進來的?!滾!都給老子滾……”他已是喝得醉醺醺,說句話都舌頭打結。
“是。”接到命令,一群人如來時般迅速退出房間,還不忘關上房門。
“啧啧……瞧瞧這陣仗,你薛四也是個惜命的,把自己搞成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給誰看?!”
顫巍巍站起,他卻張狂地大笑起來:“哈哈哈……你說得沒錯!我這個樣子給誰看?”話音一頓,他喃喃道:“給誰看呢?”眼裏竟是一片迷蒙。
“四哥,你……”陸辰軒想上前,卻被姜育恒擡手制止了。
“他只是想找個發洩情緒的缺口,不妨事……”
“給誰看呢……她不會在意的,就算我死了她也不會在意的……”
“她?”齊俊彥疑惑出聲。
薛四卻沖上來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眼裏陡然爆發出的光芒就像沙漠中瀕臨死亡的人看到了一片綠洲:“是了,你是她的彥哥哥,她從小最聽你的話!你去勸勸她……勸勸她……”
“小七?!”他驚呼出聲,“你、你和小七,你們……”似是無法接受。
姜育恒身體陡然一僵,黑色瞳眸中驟然席卷起滔天巨浪。
陸辰軒心下卻是一驚,她和四哥……
“你去告訴小麽……告訴她不要離開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當年……都怪我,我不應該傷害她……我後悔了……你告訴她,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我錯了……對不起……原諒我……”
他已經口不擇言,來來回回最多的一句就是“我錯了”、“原諒我”。
“什麽叫‘不應該傷害她’?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麽?!”不停搖晃着薛四的身體,齊俊彥眸中已是一片猩紅,小七是他從小就捧在心尖尖上的妹妹,比親妹子還親!
此刻,一聽到薛四說曾經傷害了她,所有理智被瞬間抽走,他恨不得就此掐死眼前這個醉鬼!
淩晨四點。
料理好薛四,就讓他歇在了Somnus,反正是他自己的産業,還有一堆忠心盡職的保镖保駕護航,應該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齊俊彥、姜育恒、蕭逸、陸辰軒四人出了Somnus大門。
齊俊彥煩躁地點了支煙,煙霧缭繞中只見他下巴處青紫一片。
此時睡在自己專屬休息室的薛四也好不了多少,嘴角處也挂了彩,嘴裏還不斷呢喃着什麽。
走近一些便可以聽到,他說的是:“對不起……我後悔了……原諒我……”
斷斷續續,不停重複。
吐了口煙圈,扯到下巴的傷處,齊俊彥倒抽一口涼氣,踩滅煙頭,低咒一聲:“媽的……”
蕭逸搭了他的肩膀,“那小子下手可夠狠的!要不……去醫院看看?”
“滾犢子!”一把揮開蕭逸的手臂,齊俊彥正愁沒地兒撒氣。
“你朝我發什麽火?有本事找‘罪魁禍首’撂臉子、揮拳頭去?!”
“四哥也挺慘的……”陸辰軒扯扯他三哥的手臂,示意他少說幾句。就怕老大再倒回去海揍四哥一頓,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關那狗犢子什麽事?”
“不、不是四哥?”
“我說的是‘罪魁禍首’!”
“你什麽意思?”齊俊彥沉沉開口,煙霧缭繞中讓人看不清神色,他卻是又點了支煙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
蕭逸冷笑:“我什麽意思,你他媽還不明白?!為了個女人,兄弟內讧,大打出手,我還想問你什麽意思?!”
今天這場鬧劇可真是精彩,就他媽為了個女人,兄弟幾個不要命似的大打出手,看得他直窩火!
狠狠皺了皺眉,沉吟半晌,齊俊彥才開口道:“那不是別的女人……”
是他從小擱在心尖尖上寵着的女孩兒!
母親意外過世,父親再娶,他不敢想象那個瘦小的女孩兒是如何承擔起所有的打擊,一步步長成今天的模樣。
所以,他只能加倍憐惜她,寵愛她,每次聽到那聲甜甜的“彥哥哥”,他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傷害她,包括兄弟!
“紅顏禍水!”
“閉嘴!”齊俊彥、姜育恒、陸辰軒三人異口同聲,瞬間将槍口對準蕭逸一人!
------題外話------
一更送上,二更稍後~
☆、096突然發病,回憶初始
半睡半醒間,景嬈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心口像壓了塊大石。
唇上一痛,景嬈猛然睜開眼,才發現男人如火般熱烈的吻已經游移到脖頸間,不似以往的溫柔,竟帶上了野蠻的力道,又啃又咬,讓她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黑暗中,男人高大的身軀支撐着,動作卻異常僵硬。
鼻尖彌漫着濃濃的酒氣,她伸手按住胸前作祟的腦袋,“怎麽喝酒了?”
觸手間,涼涼的寒氣襲來,潤潤的,帶着更深露重的氣息,“你……出去了?”
今晚兩人折騰了好一陣兒才休息,她已是累得筋疲力盡,沒想到這男人還是精力充沛,什麽時候出了門,又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她一無所知。
他輕“嗯”了聲,手上的動作不停,唇依舊火熱,最終停在左胸前,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對準那朵妖嬈的罂粟花紋身就是狠狠一咬。
“嘶……”劇痛襲來,景嬈疼得兩眼發花,下意識伸手推他,沒想到他竟然咬住不松口,反而扯得她生疼!
“松開!你松開……瘋子!”掙紮間竟帶上了哭腔。
“我是瘋了!”嫉妒得發瘋,眼紅得發狂!
看着別的男人憐她、護她,甚至為了她不惜大打出手,而他除了在一旁暗自忍捺,竟毫無辦法。
他想告訴那些男人,她是他的,以後就由他來守護!
可是他也清楚,她并不願意兩人的關系公布于衆,她不相信婚姻,甚至不相信自己……
雖然她在自己懷中,可他竟有一種握不住的無力感。
她愛自己嗎?
高高在上的他在此刻卻完完全全喪失了自信,他所引以為豪的東西,或許在她眼裏都不值一提,他甚至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麽?
他痛,也要她跟着痛,死死咬住,任憑她如何哭喊就是不松口。
舌尖流轉的血腥味愈漸濃郁,她的哭喊也越來越弱,姜育恒陡然清醒過來,擡首入目的場景讓他狠狠一震,随即無邊無際的恐慌鋪天蓋地向他襲來,以致于今後的日子裏,午夜夢回,他都會被如此類似的場景驚出一身冷汗。
盡管那只是夢境。
那樣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大手,瞬間就扼住他的咽喉,恐懼到絕望,絕望之後便只剩一望無際的蒼涼。
他不敢想象,若是就這樣失去她,他會變成什麽樣。或許會瘋,或許會狂,或許就此隕落的生命,追随她,地獄天堂。
掙紮間,景嬈覺得呼吸越來越艱難,肺部幹澀到發疼發緊,她想大叫,以此喚回男人的清醒,張大嘴,卻悲哀地發現發不出一個音調,說不出一個字。
記得,在游輪上,她也是這般在生死間掙紮,在黑暗與光明之間游移。那時,她怕再也見不到黎明升起的太陽,怕辜負了珊薩妮姐姐賜予她的第二次生命,怕邢佐、邢佑傷心絕望。
而此刻,她竟然會怕眼前這個男人後悔!他愛她,她體會得到,随着相處的日子越久,她發現他的愛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熱烈而不顧一切。
她就是如此篤定。
即使她要離開這個世界,面對無邊無盡的黑暗,她也不要用這樣的方式,在他面前永遠沉睡,留給他一生的悔和愧。
所以,她掙紮,她拼命告訴自己,不能睡過去,她在心裏無聲呼喚:阿恒……
阿恒……
他聽見了嗎?
他還是聽見了。
她看見他驚慌的眼神,恐懼的眼神,害怕的眼神,心痛的眼神,他在叫她:
“小乖!小乖!小乖……”
顫抖的手撫上她的臉龐,她竟然嗅到了驚懼的味道。
一聲聲,像一把沉重的鐵錘悶悶砸在她的心口上。
艱難地凝聚起最後一點力氣,左胸口靠近心髒的地方一陣劇痛傳來,定定望着一個方向,她艱難吐出一個單調的字音:“藥……”
“要,要什麽?”姜育恒慌亂地搖晃着她,“告訴我,你要什麽?”
“藥……”
“藥!你說的是藥,對不對?藥呢?藥呢?藥在哪裏……”他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是她的手提包!
迅速翻找出裏面一個透明的玻璃小瓶,小巧到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一件化妝品。
拿到景嬈面前,“小乖!這個該怎麽用?怎麽用……”
景嬈就着他手裏的藥瓶,深吸幾口,急促的呼吸漸漸緩和下來,最終眼前一黑倒在了床上。
再一次睜眼,是熟悉的白色,鼻尖萦繞着醫院獨有的味道。
再轉眼,男人憔悴的臉龐映入眼簾,高大的身軀微微佝偻,青色的胡茬冒頭,眼中血紅一片,只是定定望着她的方向,一動不動,像一座靜立已久的雕像,飽經了歲月的滄桑和時間的吹打。
就連她醒來,他也并未察覺,好像這樣望着已經成為了一種刻在骨子裏的使命。
她向他咧開嘴角,眼裏是柔柔的溫柔的光亮。
他沒有欣喜若狂,只是像每天早晨她在他懷裏醒來時的模樣,一雙黑沉如墨的眼裏盛滿了清亮的笑意,柔和的一吻如約而至她光滑的額間。
他說,“你醒了?”
她笑着點頭,眉眼彎彎,像陷落了無數的星光。
“餓了?”他寵溺地撥開她額間的散發,笑問道。
“餓了。”她誠實回答。
“先吃點東西……”說着便拿過了一旁的保溫桶,揭開,白色的霧氣在半空袅繞,逐漸消散。
“先聽我講個故事,好嗎?”
他只是一味笑着,好像可以包容她的所有:“好。”
故事發生在三年前,泰國,曼谷。
景嬈獨自一人前往那個美麗的國度,不是為旅游,不是為度假,而是為了治病。
克萊恩—萊文綜合症,簡稱為KLS,俗稱睡美人症,是一種罕見的神經系統異常。主要特征為嗜睡,患者會連續睡上好幾周,甚至是好幾個月,沉睡期間除了自己醒來吃東西、喝水之外,任何事都叫不醒。
爺爺将她交給了一個名叫沙曼的隐居降頭師,說他一定能治好她,沒想到,卻是将她送進了狼窩。
那是一個位于曼谷偏僻郊區一座深山裏的殺手訓練基地,他們只給她吃了一種可以延緩病情的藥物,然後就是沒日沒夜的殺人訓練。
那段日子裏,她學會了如何用槍殺人,熟知了幾乎所有致命的毒藥,清楚每個人體的死穴,還學會了催眠、反催眠等一系列技能。
------題外話------
親們,承諾的3000+實在有心無力了,因為接下來的情節對文文之後的發展有至關重要的影響,所以我想慢慢構思一晚上,明天再次加更,當做對親們的補償~謝謝支持,麽麽噠~今晚又晚了,審核出了些問題,Sorry~
☆、097殘酷訓練,神秘女人
人的記憶真的很奇怪,本以為忘記了,過了很久才發現,所謂的忘記,只不過是讓曾經的記憶經過歲月的發酵更加清晰而已。
所以,即使景嬈拼命想忘記,但那些記憶偏偏以一種強勢的姿态占據了她的腦海——想忘而無法忘的悲哀就是你只能鎖住,鎖住那些真實存在的記憶,然後自欺欺人般地告訴自己,都已經過去了。
可是真的過去了嗎?
不,終究有一天那些你極力隐藏的東西會被掀開,鮮血淋淋。
景嬈慶幸,當痛得血肉模糊的時候還有一個人陪在身邊。
他……也會痛吧?
那是一座孤山,遠離曼谷最繁華的存在,獨自矗立于無人問津的荒野,有了大片熱帶林木的遮蓋,顯得尤為隐秘,晝夜溫差極大。
而就在這樣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卻有着一個如同煉獄般的存在,教官們稱之為——“寂”。
寂,寂靜的寂,荒寂的寂,死寂的寂,也是寂寞的寂……
這裏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孩子,對,還只是孩子,最大不會超過20歲,如她,但她卻是唯二的女性之一。
在山上,所有人接受的是多元化的軍事訓練——越野、攀登、泅渡、輕武器射擊、擒拿格鬥只是最基礎的訓練科目。
除此之外,還要掌握多種高科技偵查裝備的裝卸使用,學會多國語言……
每個人都必須接受指定的訓練,不論年齡,一視同仁。她曾經親眼見過那些還不滿十五周歲的孩子在她身邊倒下,然後,再也沒有站起來。
“寂”到底住過多少個孩子?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去關心。
因為根本無法計算。
在這裏,人命抵不上一頭野獸,人的待遇連畜生都不如。
他們将所有人分成七組,每組都會有一個教官,但最終每組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進行一次“末尾淘汰賽”,那些在各項綜合排名中倒數的人就會被自己的教官無情地從山頂丢下,墜落谷底,然後放出惡狗,最終屍骨無存。
教官曾這樣對他們活下來的七個人說過,“你們七個人就足以組成一支軍隊,因為你們絕對比世界上最好的特種兵還要強悍。”
與景嬈同組的人受訓的時間都比她長,有的一兩年,有的已經在這裏呆了三四年,每次教官都将她和那些人放在一起受訓。
自由搏擊的時候,毫無格鬥技巧的景嬈就會被那些人打得片體鱗傷,最嚴重的一次胃穿了兩個孔,嘔了整整一個月的血。
她倒在屠宰房冰涼的地板上,四周都挂着血淋淋的野生動物屍體,那是屬于勝利者的獎品。
望着窗外蒼白的月光,她想起了爺爺、哥哥、莫久讓、薛寶寶……就連那麽厭惡的景言諾都讓她懷念不已。
在這個地方就連恨也成了一件及其奢侈的事。曾經被人捧在手掌心的小公主,在這個地方被摔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現在的她就算眼前擺着一面鏡子,她也認不出鏡中人是誰。
已經過去了三個月,直到現在,她仍舊無法接受自己出現在這樣一個地方,做着這樣的事,或者說,她拒絕接受這樣一個事實,被人當做殺人機器來訓練的事實。
她想院子裏大片大片盛開的薔薇花,微風拂過,暗香流動;她想爺爺最喜歡的那張搖椅,一搖一晃,歡聲笑語;還有那個向她索要今後年年歲歲、讓她想徹底交付終身的男人。
薛寶寶……
嘴唇分開,再阖上兩次,就這樣一遍遍念着他的名,他的姓。
記得小時候,她總是喜歡膩在薛媽媽的懷裏,然後食指劃過一邊臉蛋兒羞羞羞,嘲笑着他的名字。
而他每次都特別配合,一副怒不可遏、惱羞成怒的傲嬌模樣,逗得她和薛媽媽前俯後仰。
尖銳的疼痛自腹部傳來,拉回她飄遠的思緒。
是不是記憶有多美好,現實就有多殘酷?要不然這冰涼、這灼痛、還有這抑制不住的淚水從何而來?
是不是死去,就可以解脫了?
是不是只要閉上雙眼,就可以結束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了?
那就閉上雙眼,死去吧……
再次醒來,是躺在一個幹燥而溫和的草垛上,胃部的灼痛也漸漸消退,除了疲憊就只剩茫然。
景嬈想,如果這是地獄,那就被永遠囚禁于此吧,至少不用再面對冷冰冰的武器、一個個接連隕落的生命還有掙紮在生死邊緣的殘酷訓練。
可是,一切都只是“她想”,夢醒之後,殘酷的現實依舊。
慢慢坐起身,女子明亮的笑臉近在眼前,她想,莫非不是地獄,而是天堂?
她說:“你醒啦?好點了嗎?”那樣明亮的笑容就像一個火辣辣的太陽,霎時就灼痛了景嬈的眼。
景嬈記得,她就是除了自己以外,基地裏的另一個女孩子。
她們并不在同一組,景嬈只是在群體訓練的時候遠遠見過。
“你……”嗓子幹澀,連發音都是艱難,景嬈只是戒備地盯着她看,這是三個月來她唯一有長進的地方——不再輕易相信別人,時時刻刻保持警戒!
因為教官說過,給你一刀的人,往往是你最信任的人。
“我叫珊薩妮,泰國華裔。你呢?你叫什麽?”
“我……”她叫什麽?
她叫景嬈。有多久沒聽到過這個名字了?就連從她自己嘴裏也不曾聽見過了,在這裏,沒有名字,只有編號,而她的編號是075。
“沒有名字。”
她好像很驚訝的樣子,驚訝之後便只是溫溫和和地笑着,與景嬈此刻的淩厲和防備截然相反。
那樣的笑,像黎明時分來自海天相接處的日光,仿佛可以照亮一切,驅逐黑暗。
“那就叫索拉雅吧。在泰語中的意思是,溫柔而堅強的靈魂。你是我見過唯一一個能在這裏撐過三個月的女人……”
後來景嬈才知道,這個叫珊薩妮的女人并不是基地訓練的對象,而是這裏的醫生,她的身份景嬈不清楚,只是知道教官每次見到她都會自覺低下那顆高傲的頭顱。
自那次被她所救之後,一晃便又是一個月,景嬈再也不曾見過她。
基地的訓練越來越重,制度越來越殘酷,留下的人也越來越少,每組就只剩下兩個人,而在這兩人中,注定要有一個倒下。
每晚,景嬈都會一個人來到山頂,靜靜地擡頭看着那輪皎潔的月亮,想象着她在乎的人也同樣沐浴在這片皎白的月光下,然後就是不停地訓練自己,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爬起,傷痕累累,鮮血淋淋。
一路走來,除了本能對生的渴望外,支撐着她的便只有那些疼她、寵她的親人們了。
就在最後一場淘汰賽之前的那個晚上,一種被扼住咽喉、呼吸艱難的感覺讓她從夢中驚醒,醒來之後,那種感覺卻越來越強烈,好像下一秒她便會窒息而死。
她就像離開水的魚,撲騰着,掙紮着,只為了能自由呼吸,最終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想,就這樣了吧,這樣就不用自己動手殺人了。
說來就連景嬈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在長達半年的魔鬼訓練中,她學會了所有的殺人技巧,卻沒有真正動手殺過一個人。
作為一個專門訓練殺手的基地,她的存在就像一個響亮無比的耳光,甩到了基地幕後操控者的臉上。
每月一次的“叢林獵殺”行動中,一開始她就找好了地方躲起來,在暗處露出一雙眼睛,看着與她同組的人一個個倒下,而她卻投機取巧地活到了現在。
作為小組中剩下的兩個人之一,要想活命,也就意味着明天她将不得不親自動手結束一條鮮活的生命,無論如何自欺欺人,她還是下不了手,即使那個人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她的命。
☆、098傾盡生命,喜樂無憂
再次見到那個叫珊薩妮的女人,是在景嬈睜開眼的第一眼。
“索拉雅,你終于醒了。”依舊如晨光熹微般的笑容,溫柔入骨,風流韻質。
“你睡了整整七天。”
“七天?!那最後……”
“如你所見。”笑意盈盈,有溫暖人心的魔力。
“什麽?”
“你活着。”所以跟你同組的那個人死了。
“為什麽?”
“因為你必須活着。”
“什麽叫做‘必須’?”
“其實你可以猜到的,是嗎?你那麽聰明……”像一個溫和的大姐姐,說出的話卻讓景嬈腳底生寒。
一路走來,她的運氣未免太好,面對已經接受過四五年殺手訓練的老手,她依然能從他們的搶下幸運逃脫;“叢林獵殺”每次她的藏身之處總不會被發現,總能平安順利藏到‘狩獵’結束;處在男人堆裏卻沒有一個人動歪腦筋,打她的主意,即使她不止一次從教官眼裏見到過那種男人看女人赤裸裸毫不掩飾欲望的目光;每次她受傷醒來總會發現傷口已經上好了藥,清清涼涼,不複之前灼痛難忍的感覺……
一件件一樁樁,太多的巧合也就成了陰謀,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