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炒蛋

老讓拉來一張椅子坐下,對吳越推心置腹地說:“我告訴你啊波特吳,世界上有許多練習格鬥的人,有些人很能忍,有些人一點兒都忍不了。我就是忍不了的那種。因為你是趙忱之的老公,所以我不願意傷害你,希望你們以後不要主動……那個詞怎麽說?挑動?挑撥?挑……挑……”

“挑釁。”吳越說。

“對,不要挑釁,好好靜下心來學習做甜點,我不會無緣無故欺壓別人的。你不要和我打架,也不要和別人打架,要懂得保護自己,不能做自……啧,又忘了,自……自不量力的事情。如果真傷到了筋骨,以孫江東的那半吊子的醫術救不了你。”

吳越問:“你怎麽知道孫江東?”

老讓說:“你別管,我只是複述。以後好好學習做甜點嗎?”

“一定,一定!”

老讓說:“你既然有這個覺悟,早幹嘛去了?”

吳越問:“你居然還知道‘覺悟’這個詞兒?”

老讓聳肩,說:“快去把馬克弄醒吧,我要做一只充滿愛意的訂婚蛋糕送給你和趙忱之,祝願你們白頭那什麽老!”

吳越用涼水噴醒了馬克,五味雜陳地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馬克恍惚地問:“什麽?”

吳越說:“我剛才和趙總結婚了,現在讓皮埃爾師傅要做一只蛋糕送給我們。”

馬克如墜雲霧:“嗯……呃……那麽我是不是要随個份子什麽的?”

“算了,你也不富裕。”吳越說,“你……你就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目送我從容就義吧!”

當天晚間趙忱之回家,覺得黑雲壓城城欲摧,氣氛不對。他照例先撫慰沖上來搖頭擺尾的兔子,然後望着廚房方向說:“我覺得讓皮埃爾可能壞事了。”

吳越在廚房裏打蛋,光看背影就知道他很憤怒。趙忱之不由自主走過去,在他身後立定,斟酌着打招呼:“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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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越停下手,把頭擰了過來,趙忱之見他滿眼是淚,居然心髒漏跳了一拍,不由自主的語氣裏就帶上了關切:“出什麽事了?”

然而吳越硬生生地把眼淚收了回去,紅着眼眶,朝他尴尬地笑了笑。

趙忱之很蒼白地解釋:“不管讓皮埃爾做了什麽,這一切都并非出自我本意……”

吳越吸溜了一下鼻子,繼續打蛋:“啊,沒什麽,只不過又切磋了一下武藝,我和馬克照例一敗塗地。”

“又打了?”趙忱之皺着眉頭說,“那個人真是犟牛脾氣,從來不聽勸告,恃強淩弱,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你在家呆着,我去找他談。”他說着愠怒地走了,一路走一路抓東西,外套,車鑰匙,鞋……

吳越撲過去拉住他:“算了算了!”

趙忱之正在氣頭上:“為什麽算了?”

“就是算了!”吳越說,“你要是真想做點兒什麽,就借給我幾百塊錢吧,馬克也挨了揍,我買點兒補品給他送去。”

趙忱之于是從錢包裏掏出一沓子現金。

吳越問:“不要這麽多。”

趙忱之說:“拿去吧,是我錯了,我沒對讓交代清楚。”

吳越接過現金數了數,有三千多塊。他沒敢全要,數出五百,又把剩下的還給他。趙忱之不接,說:“餘下的給你當零花,收着吧。”

吳越問:“趙總你年薪多少?”

趙忱之說:“我拿美元的,換算成人民幣一百萬出頭。”

“那也不能亂花呀。”吳越舉着手中的五百元說,“我替馬克謝謝你,這五百等我發了工資就還你,其餘的錢放茶幾上了。”說着轉身去廚房,繼續打蛋。

趙忱之敏感地覺察到他還有話說,尾随過去問:“沒別的事了?”

吳越聞言又尴尬地看了他一眼。

趙忱之問:“你也闖禍了對不對?”

吳越立即跪倒在了料理臺上。

趙忱之說:“你冷靜些,離電磁爐遠一點,免得燙傷。”

吳越懇切地說:“趙總,為了日後能圓上謊,不如我倆結婚吧!”說罷磕了個頭。

“……”

趙忱之捏着下巴,緩慢地轉變視線,從竈臺看到油煙機、水槽、冰箱、中島、大大小小的櫥櫃,終于在不顯眼的角落裏,發現了那只蛋糕。

他捧起蛋糕,只見其通體粉紅色,四周有裱花玫瑰、百合、愛心裝飾,歐羅巴皇室風格,香榭麗舍審美,除了頂部有兩個錯別字(“趙”和“越”)而且還标明“訂婚快樂”之外,堪稱傑作。

他把蛋糕放下,雙手撐在料理臺上,低下頭和肩膀進行調整。

吳越哆嗦着問:“趙、趙總?”

趙忱之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閉嘴,繼續調整。你可以看得出來他背部起伏,內心很激動,情緒很噴薄,所以不斷用有規律的深呼吸平抑自己。

呼,吸,呼,吸,呼呼,吸,呼呼,吸,呼呼,吸……九淺一深。

“……”吳越默默地跪得離竈臺遠了點兒。

終于趙忱之想明白了,擡起頭,朝吳越伸出手。

吳越見他表情平靜,不明所以,把手遞了過去。于是趙忱之拉住他,突然發力,風馳電掣地将他掼倒在廚房的地面上。

下面的招數都可以歸納為寝技,包括固技、絞技、壓技等。固技和壓技可分為袈裟固、肩鎖固、四方固等;絞技又可分為踝絞、十字絞、地獄絞等等。比賽發揮好不好,除了取決于平時的訓練和心理因素,還取決于戰術布置。

趙總完成教學,把吳越的屍體丢給了看熱鬧的兔子。兔子愉快地撲上去啃噬,趙忱之說:“再等一等,他應該還有一輪腐爛過程。”

他沒有把那只粉紅色的蛋糕怎麽樣,而是把吳越留下的一盆蛋液全倒進了鍋裏,放油、點火、加香蔥段炒了。

吳越終于能夠擡起頭的時候,發現他正坐在中島臺邊吃炒雞蛋,神情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吳越摸着後脖子說:“我的脊柱好像斷了……高位截癱……”

趙忱之說:“沒有。”

“疼……”吳越呻吟。

“疼是我留給你的一點紀念。”趙忱之說,“今天晚上你搬出去吧。”

吳越扶着腰艱難地坐起來,問:“可是……你想讓我搬哪兒去?”

趙忱之“當啷”一聲扔下叉子:“你不搬?”

吳越說我沒地方去啊,趙總,爹爹,忱爺,忱大善人!

于是趙忱之湊了過來,很近地蹲在他面前問:“好玩麽?”

吳越困惑道:“什麽好玩?”

趙忱之抓住他的雙腳腳踝突然往後一抽,他立即重新仰倒,趙忱之迅速地将其壓在身下,問:“柔道好玩麽?”

吳越覺得自己正面臨窒息,他被絞得死死的,膝蓋、腿部和胳膊全動不了,只好用手掌敲地,嘶聲說:“放開!我要死了!”

趙忱之松開了一些,說:“死不了。”

吳越一天挨了幾回揍,倒黴透頂,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他怒道:“我他媽早晚死在你們手上!”

趙忱之說:“那麽就做吧。”

吳越問:“做什麽?”

趙忱之突然開始脫他的衣服,說:“反正你我已經訂婚了,在廚房地板上做一次不算唐突吧?”

吳越奮力掙脫,身體仿佛已經扭曲了次元,他沒空說話,終于抓住某個空當竄了出來,奔到牆角抱住兔子劇烈地喘息,兩眼緊緊地瞪着趙忱之。

趙忱之跪坐在地板上,攤手說:“唉,張口就來,卻避而不做,只會吹牛皮,你真是很煩人啊。”

吳越說:“趙總你冷靜些,我們還是談論一下別的崇高理想吧!”

趙忱之坐下來繼續吃炒雞蛋,他用拇指抹去嘴邊的一點油跡,側過頭來問吳越:“有人說你長得好看麽?”

吳越摟着狗不敢動:“沒呀,他們都不瞎!”

趙忱之笑了笑:“那大概是我瞎了吧。”他往嘴裏送了一塊雞蛋,望着窗外的夜色說:“其實靜下心來想一想,如果是你的話,我倒也願意。”

吳越說:“蛤?”

趙忱之問:“如果我把你扶植上副總的位子,你怎麽報答我?”

吳越吓了一跳:“你開玩笑吧?我什麽身份,我就是一個西餅房的小跟班,學歷又低,能力又差,不是業主方的財主,更不是集團的人,怎麽可能當上副總?”

趙忱之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該拿你怎麽辦?”

吳越說趙總你幹嘛談得好好地背語錄?

趙忱之把吃完的空盤扔在水槽裏出去了,兔子也想跟出去,吳越拉住不讓,抱着狗脖子說:“你別走,我害怕!”

兔子心想前幾天你還害怕我來着,幹脆利落地留給他一個富态的臀影。

吳越在糾結中洗了碗,探出頭去聽動靜,發現暫時沒人趕他走,便飛快地上樓把房門反鎖起來。

“這赤佬瘋了!”他裹在被窩裏暗罵,想到自己應該去報名學個空手道或者跆拳道,否則往後更要吃虧。又想中華武術源遠流長,學個太極或者詠春也不錯。還想說到實戰,泰拳名聲在外,只是如今哪來的盤纏,遠赴異國他鄉,拜師學藝……

他想着想着便睡過去了,自始至總沒碰那只蛋糕。

早上三點鐘,他起床洗漱,卻發現蛋糕被人切去了一小塊。因為是用刀切的,所以必定不是兔子幹的。他也切了一塊嘗嘗味道,覺得蓬松香甜,明明不是冰淇淋卻有入口即化感,老讓那厮果然色藝雙絕,有點兒真本事。

吃完了一小片蛋糕,他照例去上班。

由于和趙忱之的作息時間差了好幾個小時,他倆每天都完美錯過,往後十多天都沒有碰見對方,當然吳越也順理成章地住了下去。

十多天內,他和馬克挨揍的事情逐漸淡化,連一向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孫江東也不再提起了(他是聽郝江北說的)。

老讓的态度也大幅轉變,原因有三。

其一他行為失當,趙忱之相當生氣。趙總只同意他口頭教育,榜樣感化,沒讓他身體力行,何況他連馬克一起教學了,這屬于連坐,不符合現代法治精神。

其二因為他對比了酒店的許多人,發現吳越和馬克在工作效率方面居然已經是佼佼者了。“山中無老虎,只能善加利用猴子”——趙忱之諄諄告誡道。

其三,他不能再對總經理的老公動手,朋友妻,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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