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回去
趙忱之伸右手攬住吳越的脖子。
後者警告說:“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屋裏有人。”
趙忱之側過頭去一看,才發現郝江南雙手托腮,蹲在床的另一邊。
“那是自己人。”趙忱之淺笑。
郝江南催促:“快啊,前面鋪墊那麽多,就等這一刻了,這是建立于一起從磨難中死裏逃生的感情。趙總,我知道你身體還挺虛弱,不宜努力,所以我會體諒的。”
吳越捧起郝江南的臉,把她送出了病房。
“日餐廳的幾個人都沒事吧?”趙忱之問。
“他們頂着個國際共産主義者當靶子,怎麽可能有事。”吳越說,“法院也是想得太多,擔心出外交事故,居然把半條鲔魚給他們好好地送了出來。鸠山抱着魚屍感激涕零,為了表揚法院的再造之恩,這不還吩咐小徐去定制錦旗了嘛!”
趙忱之失笑:“那錦旗上能寫什麽?”
吳越偏着頭:“要不寫‘金槍魚某當結草銜環,來世再報’?”
趙忱之問:“他們人呢?”
吳越簡練地說,小徐和毛湯姆幫着鸠山在找地方存放東西,郝江南和老讓就在門外;江北和馬克也趕過來了,正陪着歐陽那個正經公司的一大撥業務員,在倉庫裏尋找槍擊偷襲者的蛛絲馬跡。
見趙忱之不說話,吳越又問:“怎麽了?”
“我在想事不過三……”趙忱之只說了幾個字,床頭櫃上手機便響了起來。
他身體還虛,本想起身去接電話,沒想到頭剛離開枕頭就一陣眩暈,只能又躺下。吳越幫忙拿來電話,放在他耳邊。
電話是鸠山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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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山很關心他,問怎麽樣?他說是小傷,剛做了手術,無需牽挂。
突然兩人話鋒一轉,改用日語夾雜英文,你一言我一語地地說了十多分鐘,有時不急不慢,有時争論,最後似乎達成了某項共識。
吳越反正都聽不懂,趴在窗口百無聊賴地看風景,只當他們是商量日餐廳止損的事兒。
日餐廳當初裝修時,雖然不是鸠山出錢,但他着實消磨了不少精力。室內設計師是由他親自登門從京都請來,改造方案是由他與設計師熬夜讨論,所有軟裝更都是他一樣一樣細心挑選,從日本空運到本地。如今日餐廳随着酒店一起被法院收繳了,他的心血付之東流,換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又過了好半天,趙忱之才收了線。
吳越問:“鸠山先生說什麽了?”
“他麽……”趙忱之神情有些不陰不陽,随後勾起嘴角說,“先保密吧,或許我還能夠把你扶上總經理的位置。”
吳越挑起眉毛問:“別賣關子了,你麻藥沒退幹淨?酒店都關門大吉了,哪來的什麽總經理?要不你再努力一把,送我個總理當當?”
趙忱之眨眨眼睛:“等着吧。”
吳越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拎起暖水瓶,困惑地走出病房。趙忱之還需要住院觀察,如果恢複得好,兩天後就能出院。
郝江南坐在走廊裏玩手機,見吳越來了,便問:“趙總是不是要走了?”
“走哪兒去?”吳越沒反應過來。
“啧!”郝江南說,“他是管理集團派來的,現在酒店充公了,他沒有用武之地,豈不是要走了?我聽說他調動過來之前是在迪拜工作的,如今是不是要回到原位去?”
吳越皺起眉頭:“這……我倒是沒有問過。”
郝江南指導:“如果他堅持要走,你就把他的腿打斷。我現在年紀大了口味比較松,一方病嬌我也能接受。”
吳越繞過她直接問老讓:“讓師傅,你過來酒店之前是在法國的?”
老讓說:“也是迪拜,我一直是趙忱之的班底。”
“那你也要走了?”
老讓連忙把頭搖成撥浪鼓:“不走不走,我打算暫時先住在岳父岳母家裏。等過兩年攢夠了首付款,就給江南買豪宅去,一定是他媽的特別大!”
吳越問郝江南:“你到底給他灌了什麽迷魂藥了,這麽至死不渝的?”
郝江南說,他是個M。
這句話吳越聽懂了,意思是老讓甘為人下。
他哭笑不得,轉身去水房打水,郝江南追上他,貼着耳朵小聲說:“你應該去問問趙忱之到底走不走。”
“有什麽好問的。”
“就怕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鹹吃蘿蔔淡操心。”吳越閃躲。
“切,那我去問!”郝江南嫌棄他不夠果斷。
吳越沒能攔住她,被她沖進了趙忱之的病房。兩分鐘後她又沖了出來,劈手将吳越的暖水瓶奪過去,放在地下,然後雙手握住他手,說:“以後多提攜我!”
“嗯?”吳越不明白。
“以後買了豪宅,外衛歸你,這事兒我能做主,算是我入坑多年的回報!”郝江南說,“雖然我早幾年站錯CP,以為你和我哥有戲。”
“我要你們家廁所幹嘛?CP是什麽東西?早幾年我和你哥确實有結婚的打算。”吳越問,“趙忱之說什麽了?”
“趙總吩咐了重要事情,我必須趕着去做,沒時間在這兒和你廢話,總之我下半輩子能否飛黃騰達全靠你了!”郝江南鄭重一拱手,拉着老讓跑了。
“什麽情況……”吳越摸不着頭腦,繼續去開水房打水。
等他回到病房,發現趙忱之正閉目養神,他搖晃他問:“你把郝江南怎麽了?”
趙忱之睜開眼睛:“沒怎麽,我給她做了個職業規劃。”
“怎麽規劃的,是不是到哪個深山幽僻處守皇陵去?”
趙忱之不回答,只問:“鸠山先生來了沒有?”
吳越搖頭。
趙忱之說:“以後別亂開他們日餐廳的玩笑了,那套抗戰小把戲都給我收起來。”
吳越疑惑他為什麽突然變得嚴肅,看在他是個病人的份上,決定不和他計較,随口說:“行呗,我馬上登報悔過自新。”
趙忱之微微一笑:“登報也不過分,畢竟往後鸠山先生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了。”
“到底什麽意思啊?你們商量定了什麽事?”吳越有些急了。
“等鸠山。”趙忱之一點兒也不急。
吳越撲過去掐住他的脖子。
趙忱之笑道:“別這樣,醫院裏人來人往的,讓人看見了多不好?”
“你還怕人看見?”吳越冷笑,“你胳膊受傷已廢去了九成武功,莫非還想翻天不成?”
“我喊了。”趙忱之沉下臉來。
“喊啊,就算喊破了嗓子也……”
“護士,麻煩換鹽水。”趙忱之摁下床頭對講按鈕。
“……”
一分鐘後,吳越乖巧地迎接中年護士進病房,又歡送她出去,兩人目光勾連,笑容暧昧,顯然有不可告人之秘。
臨走時,護士長扶門不動,頻使眼色,吳越于是做了個“OK”的手勢。
趙忱之問:“你們倆認識?”
“不認識。”吳越斷然說。
“你來。”趙忱之往邊上挪了挪,拍拍床墊示意他坐下。
吳越才不輕易上當,說:“又想拿我練寝技,什麽‘固’啊‘絞’的?”
趙忱之笑:“我可沒那力氣,頭疼胳膊疼。”
他話音未落,一幫大中小護士呼朋喚友、興致勃勃地湧入,面上笑容可掬,口中念念有詞,說時間到了,要參觀總裁。
吳越連忙引導,護士問是否需要門票;他說免費盡管看,注意控制好時間,畢竟病人需要靜養。
護士問是否可以拍照;他說拍可以,但是內部資料請勿外傳。
護士問此總裁如此俊逸不凡,尚單身否,可否留電話號碼;他說确定單身,但電話號碼一元一個,買號請登記,此處繳費。
護士又問此總裁可約否;他說可約,排隊。
……
趙忱之默默地望着這一切,躺下用被子蒙上頭。
護士們不由分說掀掉被子,并叫他站起來走兩步,再擺個撩人的姿勢。世上總裁何其多也,然争豔鬥芳美不勝收者能有幾何?
趙忱之表示自己剛剛經歷過手術,尚不能站立。
護士們趕緊你托背我扶胳膊,你搖床我拿枕頭,幫他靠着半坐好,接着止不住心頭的激動,紛紛表示能把病號服穿這麽好看的人許多年不見了,勸他多解開一兩粒紐扣。
吳越趴在他耳邊說:“忍着點兒吧,剛才送你進來時,我身上錢不夠,多虧姐姐們墊的。後來脫衣服時摸到了你的金卡,這才還上。”
趙忱之警覺地問:“誰脫我衣服?”
“大家。”吳越攤手:“不然你以為呢?進手術室前總要換手術衣的。”
趙忱之偏過頭:“大家是什麽意思?”
吳越低語:“也沒多少人,一二十個吧,反正你距離人盡可夫也不遠了。”
趙忱之臉色一白,轉頭問護士:“你們要看總裁無限制綜合格鬥嗎?”
護士說:“綜合格鬥是什麽東西?總之不管是什麽東西,有我們在也死不了人。”
趙忱之剛想抓吳越,就見他指着病房入口大喊:“哎呀!”
他以為那人想轉移注意力,可順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卻發現鸠山滿臉堆笑地出現了,正對着護士長點頭哈腰,身後一左一右站着徐光芒和毛湯姆。
小徐自從被營銷部趕了出來,性格仿佛突然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走到哪兒都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眼白多瞳仁少。毛湯姆則故意解開衣服扣子,叉着腰,暴露出精壯的、黑黝黝的胸脯。
“幹什麽?!”有小護士暴喝,“房間裏都是女孩子,把衣服穿好了再進來!”
毛湯姆慌忙扣扣子,委屈地說:“你們……你們剛才不是嚷着要看嘛?”
“沒說要看你。”小護士冷笑。
小徐哼道:“湯姆,她們想看的是趙總,因為趙總花容月貌。至于你,也該了解社會的冷酷無情了。”
毛湯姆說:“不,我心中還有一團火,誰也澆不滅!你細看我的斜方肌,我的腹肌,我的胸肌,我的臀大肌……”
“一邊去,鸠山師傅要談正事。”小徐翻着白眼,用皮靴冷漠地踹中其臀大肌。
聽說要談事情,護士們也都散了,臨走她們中間有幾個特別癡情的要剪趙忱之頭發,說是餘生裏留個念想。趙忱之耐着性子周旋,最終沒叫她們得逞。
鸠山拉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先是溫言緩語地問病,接着他禮貌地詢問其餘三人是否可以出去,讓他和趙忱之單獨談談。
吳越心想真是多此一舉,反正你們二位國際友人說話我們也是聽不懂的。但他還是識趣,跟在小徐和毛湯姆後面要走。
趙忱之在身後喊住他:“吳越等等。”
他回頭。
趙忱之扔給他一只錢包:“去買機票。”
“……”吳越問,“什麽?”
“我要回美國。”趙忱之微笑。
吳越仿佛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臉色刷地白了,他強撐着沒動,又問一遍:“回哪兒?”
“美利堅合衆國,洛杉矶。”趙忱之說,“你怎麽了?”
吳越說:“沒怎麽……”
“那就去買啊。臨時買機票總是很貴,也沒有好位子,你不要在乎錢,有直達就買直達,不能直達轉機也可以。”趙忱之說。
吳越說:“可你受傷了。”
趙忱之說:“這點小傷,三五天就好了。”
“可是……”
趙忱之笑了一下,轉頭和鸠山說話,不再理他。
“……”
吳越轉身,喪魂落魄地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