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遇到他的時候心情很糟,在公園裏游蕩不想回去,無意識地跟着人流,後來越走越散,就成了跟着他。

一跟就是大半夜,到他坐下我才覺得有得不對,但心情不好,也就感覺不到尴尬。索性也坐下,在他正後方。

這樣過了很久,忽然下雨。他依然沒動。

我拿傘走過去,問他去哪。他沉默。

我說,去我家吧。

他說,好。

第二天我醒的時候他在做飯。

我家是沒菜的,我在這邊上大學,家裏買了個房,很少回,回來也是點外賣。

我習慣把鑰匙扔在門旁邊的櫃子上,估計他拿着出去過。

一頓飯吃得相當沉默。我說:你廚藝不錯啊。他沒接話。于是我也不說話了。

他好像沒有要走的意思,我也就沒問,無所謂。

我當天下午就返校了,鑰匙留下了,跟他說,你走的時候把鑰匙放門前墊子下。

他說,謝謝。

我發誓謝謝這兩個字是最突顯一個人聲線的,人說這個詞往往無意識,并且很輕,這總極其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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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又說:不想走也行,随你呆多久。這邊沒人住的。

他發了聲嗯的鼻音表示知道了。

周末回去的時候他還在。

他在看我扔家裏的各種神踏馬廣義積分與相對論。

我看着他那張演草紙懵了,說:你離家出走都要學習這麽瘋狂的?

他擡頭看了我一會,見我沒有再說話的意思又低頭看書了。

他安靜到沒存在感,上午和晚上通常在房間裏不出來,下午通常都不在。我甚至常常不會注意到他什麽時候出門的。

除了有了個人做飯,好像也沒什麽變動,甚至挺好的,他把家務也承包了。

這種平靜讓我忘了我媽是會過來的。

當我看到她的時候懵了一下,可我媽除了誇我居然清理了房間以外,竟然什麽都沒發現。

然後我才發現,是真找不到他的東西,衣櫃裏沒有,洗漱臺上也沒有,他呆的那個房間除了比沒人的時候幹淨,和原來沒差。

我在床下找到個行李箱,上了鎖。

忽然就很不高興。

兜兜轉轉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發信息說:我媽回來了,她什麽都沒發現。

他回:那我今晚不回去了。東西一直那麽放的,個人習慣。

我這才意識到他是個那麽細致的人,他清東西從來都是按我混亂不堪的順序來,而我媽每次清我東西我都找不到。他從來沒問過我喜歡吃什麽,可我讨厭的都沒出現過第二次。

他甚至都知道我在想什麽,關鍵是,他都不用我試探就全說完了。

我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好像有點對不起他似的,他又不是白住,這更像某種沒有事先聲明的交易。

于是我又說:其實你可以回來的,我媽恐怕還會高興。

他說:知道了,但今天不用了。

我後來想,他說話要在拖沓一點——就像我這樣——還那麽敏感,就成了小心翼翼。

但我當時只覺得這人,真他媽幹脆利落。

我媽走了以後,他并沒有立即回來,事實上,接連好些天他都沒有,只是我那時候去學校了,并不知情。

到周末的時候,看到他手上一道傷疤。問他怎麽了他也不說。

那時候國慶,我跟我媽說學校有個比賽走不了。比賽确實有,但我就寫個程序,硬件有別人,其實根本不用呆學校。

我是覺得我和他的交流少得可憐,太尴尬了,就想打破它。可整個白天他都不怎麽在,中午我都被迫回歸外賣。

然後有天,他打電話說他不回來了。我問他在哪也不說。

我當時心裏一股邪火,那時候有個做微商的室友,什麽都賣,認識很多大佬。我找人定了位。

可我還是沒能找到,那個地方挺偏僻,到處都是各種單看門牌就有年頭的小店子。

我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他還在不在先前給我打電話的地方。

他說在。

我說我也在,不如你出來找我吧。

他說他看到我了。然後他右手纏着個紗布走了出來,我問他到底怎麽了。

他又沒說話。

當天晚上我又問了他一遍,我問他到底是什麽人?白天在幹什麽?為什麽要那麽小心,甚至,是不是在被追殺?

他跳過了所有問題,問我有沒有閑置的銀行卡,并且他需要我的身份證。

我說有,撼于那種奇怪的氣氛,我甚至沒問他要幹嘛,我只想知道前面那幾個問題的答案。

然後我就看着他拿我的身份,在各種平臺借錢,加起來十來萬。

我全程沒說話,也許在想,反正也還得起,被騙就被騙吧。

他做完這些轉頭看着我說謝謝,那也是我第一次對他的笑産生印象。

我說,你可真他媽有毒。他又笑,這次笑出了聲,很短很輕,他說對不起。我覺得我就是個辣雞聲控。我沒問了。

第二天他送了我副耳機和一個鐵塊似的前端。音質炸裂。不過重點是,找不到品牌标志,搜圖也搜不到。

他說他沒被追殺,賺了些灰色地帶的錢,現在花光了。他看我表情詭異,又補充了一句,沒有販毒走私殺人放火。

我說,那我養你

他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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