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巧枝沈驚異的目光中,何岫将自己來歷一一道明。而後,他慢慢的起身,站在一旁,“岫也是才得知母親已經嫁于沈郎,故而今日才來拜見大人,還請君莫要責怪。”

有道是: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臺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巧枝沈卻沒有半點觀花賞雨的心思。他打着那小郎君的傘,帶着何岫穿過細雨斜柳。這幾個月所發生的事情,從胡氏出現在他面前,到今天遇見的騙子,再到何岫的出現,就如同走馬燈一般在他腦子裏轉個不停。何曾想過這如戲般的事情會發生在他身上?他突然想到那胡氏自稱是狐仙,那麽這個何岫?他不敢回頭看身後之人,卻不知道如何就想到了“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這句話。

歸了家,将何岫引入內室,胡娘子見巧枝沈身後之人,喜形于色,道:“這是我同前夫生的兒子,阿郎喚他岫郎即可。”何岫自同母親交代得知母親已入沈家之後的事情,又言自己一路所見所聞,末了将今日事一一講來。胡娘子笑道:“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句老話誠不我欺。”

巧枝沈瞧這母子言談舉止,相處模式同尋常母子并無不同。心下又暗道:我妻雖然自稱是狐貍,卻又未曾做半點害我之事。岫郎在街上解我困境,我暗中提防她母子,實在是小人之心。由此解了心結。胡娘子這等修為的狐貍又豈能瞧不出巧枝沈的心思,喜他良善,諒他是人之常情,又有求于他,故而不揭穿。見他面容又和順下來,母子兩下相視而笑。

胡娘子又帶着何岫拜見了巧枝沈的兒子廣生。因何岫比沈廣生小上幾個月,便以兄稱呼之。又見過了嫂嫂劉氏。胡娘子親自下廚做了一桌飯菜,一家人團團而坐,倒也和美喜樂。

何岫既然住進了沈家,便難免進出。左右鄰舍時常見這樣一位形容昳麗的小郎出入沈家,相互打探才知道是沈家繼子。又有人認得這恰是哪位幫巧枝沈解圍的小郎君。

不下幾日,人便都知道了,那日街上抓了騙子解圍巧枝沈的俊美郎君就住在沈家。又過了幾日,沈家頭面鋪子的首飾銷量翻番,定貨期限一推再推,最遠排到了三年之後。沈家鋪子前停滿了往來的車馬,一時間鋪子裏桃紅柳綠交雜,莺燕之聲彙聚。女娘們都說是來瞧首飾花樣兒的,可是,這眼神兒全都沒有往頭面上瞧,只滴溜溜盯着沈家後宅的方向。

沈家上到巧枝沈,下到看門的小徒弟,都成了諸位小娘子打探消息的對象。平時極少同人交談的兒媳劉氏那些久不聯系的“閨中夥伴”接踵來沈家串門子。人坐在劉氏房裏,眼睛卻老往窗外飄。言談三句不離“沈家小叔”。

饒巧枝沈是個好脾氣的,最終也被那些接二連三的訪客弄的不勝其煩。胡娘子終于忍無可忍,出面大包大攬。交代小徒弟們不許再透露同何岫有關的的丁點消息,若想盤根問底,一概問過沈家娘子。自此沈家後宅幾乎被冰人踏破了門檻,來同胡娘子的愛子提親的人前腳接後踵。胡娘子使剪子鉸了一個紙人化作自己的模樣在前周旋,自己卻安心躺在內室看書繡花,好不安詳。

只有巧枝沈的小弟子們貪那些打探消息的人送的點心零錢小玩意兒,時不時偷偷拿何岫的消息換點好處。

何岫自入世以來,遇見過形形□□愛慕他的人。深知那些人能惹那些人不能招惹。青樓楚館的妓家自不必提,只要身有銀錢,自然可以買來玉臂香唇。其餘譬如,深閨不谙世事的少女,不能招惹;當戶賣菜的少婦,便可撩撥。蓋因前者極有可能對他“托付終身”,到時候要死要活的擺脫不開。所以避而遠之;後者就好說的多,不會追着他要負責。尚且可以親近一二。不過呢,雖然他對這些小門小戶的女子無感,卻樂的也縱着那些孩子們,偶爾奉獻一紙書簽一條頭巾,哄的徒弟們連聲喚他“好人”。自己卻一頭紮進城中勾欄酒肆,同那些酒娘舞姬厮混。

這一日,何岫又尋了個機會從沈家溜出來,穿街過巷走進了金盞坊間栾三娘家。栾三娘年不過三旬,白皙豐腴,生的一張好嘴。唇鮮齒白自不說,不管什麽樣的話打她嘴裏說出來,就分外的纏綿悱恻婉轉動人。何岫愛她豐肌弱骨,知情知趣,所以每隔幾日就來她這裏厮混。

栾三娘正在繡床上描花繡草,見何岫進來,喜上眉梢,“岫郎來了,快裏面坐。”說着就叫小丫鬟速速擺上消暑的冰碗,擺上鎮好的西瓜。何岫就着小丫鬟的手咬了一口瓜,又在那粉嘟嘟的小臉上捏了一把,“三娘今兒怎麽還忙上這些了。”

栾三娘笑道:“哎呀,妾這裏本就是繡坊,倒是岫郎,只将這裏做了什麽地方?”

見她目中有嗔意,何岫摸出幾顆金豆子塞在她手裏,順便在那柔荑上抓了一把,“若是繡也待郎君走了你再繡。”他将栾三娘摟進懷裏,“去,給郎君弄一桌好酒菜”。

栾三娘答應了一聲,“巧了,今日有個客人叫了咱們舉舉做席糾。岫郎何不一起過去湊個熱鬧。”

既然有都知王舉舉做席糾,迎合的人自然是不會少。一屋子的人,有男有女有坐有站有說有笑有歌有鬧。女的不過三四人,都是栾三娘手底下拿的出手的妓家。各個衣衫輕薄,面上妖嬈。男的自然都是來尋歡作樂的,此時喝的半酣,還都在興頭上。何岫走進屋子,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膠在何岫身上,屋內頓時鴉雀無聲。

王舉舉見慣不怪,落落大方的站過來說:“這位就是巧枝沈家的繼子。”

何岫左右打量了一圈,最後在角落中停留了片刻,勾唇一笑,“諸位叫我岫郎即可。”

何岫的目光帶着笑,水光瑩瑩,可是角落裏的蔣儀安還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他讨好的沖着何岫笑了笑,便悶頭只管朝嘴裏灌酒。旁邊陪着的妓家年紀不大,嘟着紅彤彤的小嘴兒,“郎君若只是吃酒,何必來我們家?”

屋子裏的男人不下十七八個,除了蔣儀安還是少年之姿,多是三十左右歲,衣鮮色服之人。各個自問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何岫這般樣貌氣度的小郎君。見何岫并不将他們癡纏的目光放在心上,松了一口氣。又怪自己遲鈍,一時之間,争先恐後的介紹起自己來。何岫同在座一一見了禮,便催着王舉舉繼續。

王舉舉明眸左右看了一眼,其中一位面黑髯重顯然是做“明府”的人立刻呼道:“繼續。”遂拿出一副骰子往地上一扔……。

這酒令行了幾圈,何岫都做不出詩來,光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只喝的面色粉潤,唇澤鮮亮,容顏更是攝人。王舉舉将手中令旗一扔,嗔怒道:“岫郎太過分了,竟然一首都不肯做。”

何岫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笑道:“舉舉又不是不知我,實在是個不學無術之徒。”

栾三娘笑道:“岫郎豈能妄自菲薄?我等不過尋常玩鬧,君随意做一首出來,不過是圖個樂。”

何岫一手在栾三娘肥膩的膀子上捏來摸去,瞥了一眼王舉舉怒嗔的小臉兒,勾唇一笑,“如此,那何某便獻醜了。”

何岫從席行站起來,邊踱步邊似思索。吃鬧了半晌,他貪涼便将鞋襪都脫了,一雙雪白雙足踩在地上,燈光下耀耀的晃眼。蔣儀安在那一雙白足上盯了許久,咽了一口唾沫。

何岫走到他跟前,突然站住。蔣儀安唬了一跳,讨好的沖他笑笑。何岫卻并不看他,扭身對着王舉舉笑道:“春暮花珠繞湖飛,王孫尋勝引塵衣。洞中仙子多情态,牽袖阮郎不放歸。①”

這個王舉舉是故章有名的妓家,雖然年近三旬,容貌普通,然而才藝驚人。且不說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信手拈來,比很多舉子書生還要靈犀通透,很得時下達官貴人的寵。自入行以來,從來都是在捧舉奉承中過活,哪裏見過何岫這樣輕薄的人,直氣的面上緋紅,“啊,誰要留你?岫郎莫要亂道。”她張了張嘴巴想要回諷幾句,卻見何岫一雙含情目直直看着自己。面上一紅,一跺腳一扭身,竟然就那麽走了。

在座諸位放聲大笑。

蔣儀安不知何時走到了何岫身旁,幸災樂禍的笑着,嘴裏卻故意嘆道:“岫郎此番恐怕是唐突了佳人。”

何岫一雙美目似笑非笑,“若是真惱了,憑她那個潑辣性子,只怕早就駁我十句八句了,豈能安生到現在。”

忽聽簾子後面有人嬌嗔,“岫郎好生的多嘴,那個潑辣?那個叫你不得安生?”

何岫大笑,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扭身走進簾子,将一屋子哄笑的人置之身後。蔣儀安站在那晃動的簾子前面無表情的站了片刻,被栾三娘拉回席中,繼續飲酒玩樂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一開始想寫一個女主,寫着寫着覺得女孩子幹不出這樣的事兒來,于是乎,又變成耽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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