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何岫到底還是甩開了蔣儀安,百無聊賴的漫步穿過繁鬧的街市,意外的發現市井上早已經有人用紙糊架子挂上冥器靴鞋、幞頭帽子、金犀假帶、五彩衣服……走街串巷的販賣。他這才憶起,再有幾日便是中元節了。不由的皺起眉頭。
他生母胡娘子是狐妖,而他生父則是尋常的凡夫俗子。何岫拍了拍自己的臉,這一具半妖之體,凡人的肉身妖的魂魄,魂魄無法依附只能寄生。生來羸弱,每到中元這一日都要忍受一場魂撥魄離之苦,痛不欲生。胡娘子為了他尋遍了法子,縱然如此過了百年,中元節這一日依舊是他最難過的一日。
遠遠的的,沈家宅上一團馥郁的氣澤蒸騰直上天際。何岫嘆了一口氣。那就是三世行善所積攢的福澤,旁的妖魔鬼怪避之不及,只可憐胡娘子,為了他不惜自損修為,幾次三番的嫁入這樣的積善之家。為的便是以大善之家的純陽福澤,庇佑何岫的魂魄,使其免受中元這一日陰氣的侵害。
看這氣澤翻滾的程度,想來沈家又在做善事。待走到沈家門前,正碰見沈家門外亂哄哄圍了一群人。皆是破衣爛衫,面黃肌瘦之人。原來巧枝沈預備帶着全家去城外的蓮華宮拜神,來來往往需要幾天的時間。生怕這幾日那些時常來家門前乞讨的人餓肚子,故而今日發了至少三天的糧食。
沈廣生正指揮着幾個師弟給城內的乞丐發放炊餅,忙的一頭大汗。何岫笑嘻嘻從沈廣生手裏接過放炊餅的筐,“我替阿兄。”
何岫面容昳麗,風神俊朗,一笑更是光彩照人。幾個年少面皮薄的乞丐一見他就不由自慚行愧的縮了縮手腳,就算是最厚顏無恥的老乞丐在這般風神的郎君面前也似突然多了幾絲斯文。本來嘈雜的沈家門前突然井井有序起來,不下小半日,這幾筐幹糧就發放完了。
大家各自領了幹糧,又紛紛謝恩而去。另有一些則三三兩兩的聚在沈家門前的陰涼處一邊嚼炊餅,一邊閑聊。看見何岫未走,皆站起來鞠躬施禮。何岫索性也不偷聽了,“爾等聊什麽呢?”
其中一個小乞丐讨好道:“郎君有所不知,乃是那城北的袁家出了一件怪事。”
城北有一壯漢,姓袁名石。身健體強,有勇有力,以替人護院為生。娶婦朱氏,素有姿容。三月前,袁石護主人家遠行。朱氏攜幼子同家翁婆母在家。一日夜半,朱氏突然驚恐哭泣,自雲有惡鬼來辱她。幾次三番,來時無形,袁家人皆瞧不見,只有朱氏能瞧見他的面目。袁家人無奈,便将她送回娘家躲避。哪知道不過數日,朱氏又驚哭,說那鬼又尋來辱她。
袁石是個血氣方剛,素有勇氣的漢子。歸來後,聞之大動怒。将朱氏接回自家,自持刀棍躲在暗處。夜裏陰風起時,朱氏指着一處驚呼,“鬼來了”。袁石迅速于牆角處跳出,持刀便砍。陰風驟歇,地上血跡斑斑。朱氏撫掌喜道:“砍中了。”合家欣然,以為自此無事。
不料幾日後,鬼又來。這一次,煽陰風動草木,于半空中嘶吼,口口聲聲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同朱氏做了月餘的夫妻,朱氏卻不顧情誼招自家漢子傷他。欲取朱氏的性命。
朱氏被惡鬼毆的奄奄一息,被袁石護住才僥幸躲過一劫。
袁家因此四下籌錢,要上蓮華宮去請道長來捉鬼。
何岫聽到這個“錢”字,眼皮一動。蓮花宮人眼高于頂,輕易從不肯替人出山。若是沒有兩大錠金子,他們是連眼皮都不肯欠一下的。何岫摸了摸自己空癟的口袋,遂笑問道:“那袁家如何走?”
袁家對這個從天而降的俊俏小郎君的能力将信将疑。何岫再三保證,除了那惡鬼便收錢,除不掉分文不取。倘若受傷身故一概不用袁家負責。袁家一想到蓮華宮道長的斤斤計較,矯情嬌氣。又見朱氏奄奄一息,死馬權且當活馬醫,便答應了。
何岫當夜就趴在袁家的房頂上,一邊呷酸梅酒,一邊靜候那惡鬼再來。一直到亥時,見一華衣少年翩翩穿牆而來。何岫飛身而起,從上而下将他一把按在地上,“你便是那惡鬼?”
蔣儀安由他按着,慌裏慌張的擺手,“不是我不是我”。
何岫哪裏肯信,“你來此作甚?”。
“我來助郎君一臂之力啊”。蔣儀安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讨好的說道。
何岫捏住他的後頸,将他從地上提起來,“你同那惡鬼是同類,如何肯來助我?”
蔣儀安委屈的抱怨,“我雖然品性有瑕,卻也恨這等毀人清白的龌龊事。”見何岫面色松動,趁機又道:“我知那惡鬼的身份。”
何岫眼珠轉到蔣儀安臉上,黑耀耀明亮的攝人。蔣儀安看的失神的空擋,斥道:“發什麽呆,說。”
蔣儀安定了定神,“那惡鬼非真鬼。名叫馬大,實在是個游手好閑之徒,性淫,最喜貌美女子。一次辱了一戶的小娘子,累的小娘子自盡。被小娘子的父兄抓住大卸八塊投了河。哪料不下幾日,又活了。”
何岫眼珠一轉,饒有興致的挑起了眉眼,“你是說這惡棍會藏魂之術?”藏魂之術是一項禁術,修習這等法術的人能将魂魄藏入一特殊的罐中,只肉身行走世間。即便肉身受傷,身死,只要魂魄藏的好,幾日便可恢複如初。
蔣儀安笑嘻嘻的從懷裏掏出一個壇子,讨好道:“那沈家積善之家,我這般身份靠近不得。遠遠的瞧着您往這邊來,便立刻替您打探消息去了。”他把那壇子往何岫手邊遞了遞,“得了那惡棍藏魂的壇子,便緊趕着來報您。”
何岫掂了掂手裏的壇子,悠哉飲了一口酒,“好處我是不會與你的。”
蔣儀安賭誓道:“我以誠追随郎君,又豈是圖那幾分好處。”見何岫拿眼尾斜他,蔣儀安心裏一跳,又嚅嗫道:“郎君既然知我是厲鬼,想必也知道若是無魂可食,必然會虛弱而亡。求郎君,許我将那惡棍的生魂吃了……”
何岫疑惑道:“你既然已經得了壇子,便将那厮的魂揪出來吃了便是,何必送來予我?”
蔣儀安小臉兒鄭重,“我真心想要追随郎君,無郎君的許可,豈敢随意處置?”
這是表忠心?何岫上上下下打量着蔣儀安。同一般厲鬼不同,蔣儀安渾身上下絲毫沒有陰霾戾氣,又才修出了實體,瞧着同一般的市井少年無異。更兼面容幹淨,表情純良,一雙鹿眼濕漉漉水淋淋。蔣儀安被何岫審視的目光盯的後背發麻,渾身燥熱,倘若這一具殼子是肉身凡胎恐怕早已經如同煮熟的紅蝦子一般了。正在窘迫的當口,忽然何岫爽朗的一笑。猶如清風過雲,露出皎皎的月華一般,令蔣儀安心神晃動,移不開雙眼。
何岫将酒盞往他懷裏一塞,“成交。”
如此一來,“捉鬼”這樣的事根本就不用何岫出手了。那個假惡鬼當然是鬥不過蔣儀安這個真厲鬼。輔一現身就被蔣儀安拍在了當場,哀嚎哭求不已。
何岫自找那袁石交差,讨了那兩錠金揣進懷中。
蔣儀安喜滋滋的抱着壇子流口水,“郎君,那殼子給你換了金,這壇子裏的生魂可就歸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尴尬的說。感覺自己一直在自說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