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5)

是西班牙式的狂放不知何時在他身上被充分挖掘出來,他喜歡給自己設定更大的危難,然後熱衷于把自己置身于這種極度的危險之中,從而體會僥幸過關後的快感,如同一個鬥牛手,只有面對更兇猛的雄牛,才會激發出他全部高超的技藝和最大限度的勇氣,對手越強他就越不服輸,如果對手草草,他就千方百計給自己設下埋伏,然後試試自己能不能跳出來。

沒過多久,他的對手就來了,一個年紀四十上下的禿頂小胡子男人,身邊跟着三個深藏不露的保镖,幾個人一進門就被派發了勳章,顯然他們很不情願在自己得體的西裝上被挂上這麽劣質的毫無疑義地金屬片,這讓他們顯得極為滑稽。

我們裝作若無其事地迎了上去,就像好友見面似的擁抱親吻,其實在例行禮節前,早用事先約定的手語接上了頭,一切都是秘密發生,沒有人注意到我們,和來這裏狂歡的人一樣,我們都戴着勳章。

我想立刻與禿頂交易,雙方都帶着一個不起眼的小箱子,一個裝滿了錢,一個裝滿了可卡因,我只需把手裏的箱子和他互換,然後在沒人的角落裏迅速驗完貨,我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但是在我準備把箱子拿去交換的時候,佩洛卻突然出其不意地從我身後搶下了箱子,笑嘻嘻地摟過禿頂的脖子對他低語了幾句,禿頂轉過頭看看他的手下和目瞪口呆的我,和佩洛一起向夜總會的通風口走去。

想單獨交易,他瘋了!

情急之下我想也不想就跟上去,但是他制止了我,一臉嚴肅地對我冷靜地下命令:“在這裏等!”

我打算不聽他的命令,我為什麽要聽他的?論資歷,我比他經驗豐富得多,他才入黑幫幾天?他知道什麽是危險?喬治卻拍拍我的肩膀硬是把我拉到了椅子上,拿起桌上的酒杯遮住了大半張臉低聲對我說:

“看那邊!很有可能是便衣!。。。我們的行動被洩露了。”

我順着他所說的方向擡頭望去,果然有幾個雖然身上也挂着勳章但表情神态卻十分謹慎的戴禮帽男人正左顧右盼。

“麥克一定看到了他們。。。不管是不是警察,都應該小心為妙。”

原來如此。。。

剛剛我還在心裏為他的自不量力抱怨,但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的機敏很可能挽救了我們所有人。我為自己對他草率的輕視而後悔不已。

那幾條政府的衷犬到處轉悠了一圈,用靈敏的鼻子嗅過了各個角落,然後徑直向通風口走去,我的心立刻抽緊了,意識到佩洛已經身處險境。

我和喬治跟了上去,打算在他們發現佩洛之前不得已把這幾個人幹掉。

我們悄悄地跟着,通風口後是一條狹長的走廊,裏邊擠滿了神情怪異的人,有的聚在一起吞雲吐霧,有的欲火難耐和夜總會女郎調情□,我們費力地擠過去,沒有佩洛和禿頂的影子。這時便衣進了盥洗室,盥洗室裏的燈光昏暗,我和喬治裝作進去解手,在小便池前慢吞吞地拉褲鏈,一邊在鏡子裏觀察便衣的動作。

盥洗室一共有四間便廁,他們逐一推開每扇門,檢視是不是有人躲在裏邊幹不正當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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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扇,一位“納粹”滿頭大汗地蹲在馬桶上“炮轟世界”。

第二扇,空的。

第三扇。。。

我和喬治從懷裏掏出手槍,準備在他們發現佩洛時把他們擊斃。

第三扇門打開時,佩洛和禿頂一起出現在鏡子裏。

我和喬治都沒有開槍,因為并沒有像我們預想的那樣,貨品被搜繳,他們被铐上手铐,恰恰相反,佩洛和禿頂的表現顯然讓便衣們猝不及防——佩洛把禿頂的雙手按在便廁隔板上,一條腿頂在他的股間,身體在他肥碩的身軀上不停地蹭着,瘋狂地與他接吻,應該說佩洛更為主動,他把舌頭完全探進禿頂的口腔,吸吮着對方兩片肥厚的嘴唇。。。這樣親密的行為讓便衣們完全以為是一對極不和諧的同性伴侶,因為性饑渴而跑到夜總會的廁所間□。他們只是輕蔑地吹了聲口哨,就把門關上,走向了下一扇門。

第四扇門也是空的,便衣們失望地走了。

一場危機就此化解,佩洛和禿頂走了出來。

兩只箱子被藏到了水箱裏,除了外皮沾上了水,裏邊毫發無傷。

禿頂的眼神複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丘比特式的面孔還泛着潮紅,看來方才的那一個熱吻也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有些手足無措。佩洛則若無其事地扯了扯串位的外套,把箱遞給他,他猶豫地接過去,甩甩大腦袋,一句話都沒留下忙不疊地跑了出去。

“看來他吓得不清。”佩洛不無嘲諷地說。

我和喬治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發生,慶幸危機過去的同時也不得不為佩洛大膽出格的舉動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我,在鏡子裏看到他緊緊貼在禿頂身上吻他的時候,我竟然會覺得下身灼熱,随後而來的嫉妒又讓我怒火中燒,如果可以的話,我相信自己會毫不猶豫地拔出槍打爆禿頂的腦袋,而此刻我只能看着佩洛紅腫發亮的嘴唇在心底咒罵禿頂。

喬治哈哈大笑起來:“您這招下了太重的料,恐怕他以後都不敢再和我們做生意了。”

“不過是一個吻,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的目光沖我閃爍了一下,我仍在妒火中,雖然我明白這是迫不得已,我也欽佩他的勇氣和智慧,但是我怎麽也無法接受對象是那個醜陋肥胖的禿頂,誰知道呢,也許換個漂亮的小妞我更加接受不了,我也曾在他面前與女人親昵,可是今天換作是我,我才體會到那種滋味。

我頭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出盥洗室,擠過人群,喬治和佩洛跟在我的後面,他們還在邊走邊談,喬治說要把佩洛今天的表現說給教父聽,佩洛說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拼命地刷牙,一想到牙齒上沾滿了禿頂的口水,就恨不得把所有牙齒都拔光。

他們倆個有說有笑,只有我一人覺得苦悶。本來佩洛想要繼續留在夜總會與“憂郁的屁股”談談天,或者撒一把錢得到最多榮譽勳章,但是我堅持要回去,以免夜長夢多,佩洛才在喬治的勸說下不情願地離開了。

喬治開車,一路上我們誰都沒理睬對方,我用冷冰冰地面孔直視前方,佩洛用冷冰冰的面孔直視車窗外。這是一次很不愉快的兄弟間的合作,我希望以後不要再看到他與其他男人有如此親密的身體接觸,否則我不保證會像狗一樣發狂撕碎那個男人。

回到家以後,我早早上了床。

我很難入睡,在黑暗中,佩洛的身體像一朵盛開的巨大罂粟在我眼前搖曳着,一想到他親吻別人的樣子我的身體就會像火一樣燃燒。如果說對以前的佩洛更多的是歉疚和殺人過失的補償,如果說今天之前我對自己是否真的愛他還抱有很大的懷疑,那麽今晚之後,我深切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和靈魂是多麽渴求他的眷顧,我渴望着他的親吻,渴望着從他體內深處傳達而出的顫栗,渴望着他的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啊,這章寫得莫名其妙,什麽二戰夜總會,什麽毒品,什麽禿頂,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寫,只是腦子裏出現什麽,就把它描述下來,就這樣,恩恩。

血祭

“戰争”裏的毒品交易其實不過是個簡單的前奏曲。

為了在西西裏的黑幫世界裏能占有不敗之地,安東尼奧決定擴展K幫在各個領域的生意。敲詐、勒索、收取保護費早已成為小兒科,而販毒、武裝走私、暗殺才是生財的三條主道,尤其是販毒,因為世界市場廣闊,利潤豐厚,許多黑幫都把它作為主要發展手段。上次我和佩洛與墨西哥可卡因供貨商的交易,不過是小試牛刀,建立販毒網絡的第一步,更重頭的還在後頭。安東尼奧打算從墨西哥、土耳其和黎巴嫩大批量買進可卡因,再高價銷往歐美其他國家,在德國、法國、比利時、荷蘭、巴爾幹國家、東歐以及南美設立K幫分部,并由各分部在各地開設旅館、超市、餐廳、俱樂部、夜總會、甚至貿易公司完成最後一道洗錢工序。

這是一個宏大的計劃,以安東尼奧和K幫的勢力來講,也并非難事。

然而教父依然我行我素,這樣大規模地擴展網絡當然人手越多越好,可是他依然固執地讓佩洛和我擔當重任,強尼和維托則負責其他傳統領域的生意。

幫裏的主要領導在教父的書房秘密進行會議。

教父依然一派居家打扮,寬松肥大的毛線衫,修剪得愈發整齊的白胡子,永不離手的玻璃過濾嘴煙鬥,和藹的皺紋,和善的笑容,總是喜歡吞音的低沉沙啞的聲帶。他的右手經常習慣性的轉弄左手尾指上戴着的紅寶石戒指,這是他在下達重大決定的一個習慣性動作,但是他的臉上卻總是表現得很輕松,和幾個幫裏元老開着或風雅或庸俗的玩笑:

“布拉裏,以你的聰明才幹,明年不如去競選總統。”

“帕羅你還是老樣子,你這頭老色狼還能吊上那麽漂亮的小妞,吃了多少藥?”

“還有你,薩爾瓦,有了錢就去買房子,如果你能當上房産大亨,還用跟我一起混到現在?沒有投資的頭腦就不要學人家玩票。。。”

他盡情地開着幾個老頭子的玩笑,這些大風大浪一起走過來的老弟兄沒有一個不面帶微笑,即使被打趣得很沒面子,也沒表現出絲毫的怒意,反而因為被老大關注而更加自豪,進而對教父先生頂禮膜拜。

書房裏不時響起歡快的笑聲,如果不是有黑手黨的頭銜,誰也不會相信這裏坐着一個個都是臭名昭著的異世界終結者。

佩洛獨自一人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裏,手裏擺弄着一把黃銅制的小刀。刀柄很短,刀刃很薄,看起來精致輕巧,絕不會成為殺人的武器。此刻在佩洛靈活的指掌中空翻着跟頭。他的臉上又顯露出那天下午百無聊賴的神情,對教父時而嚴肅時而風趣的發言充耳不聞,但是當教父把話題指向他時,他又藏起小刀,立刻表現出十分亢奮和投入的樣子,高聲附和,之後,他會再度陷入沉默,把玩手裏的刀。

我一直在思考他這種前後極大的反差。表面上裝成對黑幫事務抱有極大的興趣,可是他的心顯然并不在此。其原因,一方面因為自己是教父的兒子而不得不“子承父業”,他确實幹得不錯,他擁有一般這個年齡的年輕人所不具有的機敏和果斷,也很有表演天賦,想想他願意和那樣一個醜陋的禿頂男人接吻吧,就憑這點,我就不得不承認他的潛質。但是一方面,那樣的他并不是真正的他,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意識到,但我肯定,那不是真正的佩洛,他利用現在身份把自己巧妙地隐藏起來,就因為環境變了,因為身份變了,他只有逼迫自己也跟着改變,一時又難以改變,他只好重塑另一個自己。

我理解他,但是他好像并不理解我。

他熱衷于對我冷嘲熱諷,在所有人面前挖苦我,不僅如此,他還喜歡在執行任務時有意無意地為我設置障礙,把我置之險地,他則在一旁冷眼旁觀,在我的生命垂危前的一刻,他再居高臨下地對我施以援手。

對于這種近似于施虐的游戲,我陪他玩了不下十次。

為了把合作方從別的幫派那裏争取過來,投其所好,我不惜一口氣灌下十瓶威士忌直到胃穿孔,而佩洛不但不為我說一句話,還叫來更多的美酒與同樣有暴力傾向的對方首領大聲哄叫,讓已經垂死的我繼續下去。他站在他們中央,寒冷的目光刺穿了我的身體,于是我按住衰弱不堪的胃,從他手裏再次接過了酒瓶,一邊報複似的盯着他,一邊發瘋似的一滴不剩地把酒全部灌下去。

這樣做的後果,是我在醫院裏躺了一個月。

佩洛問我感覺如何,我滿不在乎地回答:“感覺很不錯,如果想再來一次的話,我依然奉陪到底!”

他冷笑着叫我不要說大話,我同樣冷笑着叫他不要心慈手軟。

還有一次我和他單槍匹馬去德國就開設分部的事與當地黑幫組織談判,佩洛因為不滿對方狂妄的口氣,竟在事後私自跑去搞暗殺,他畢竟經驗淺薄,報複沒成,還被對方逮住,并以此為要挾提出更無理的勒索條件,企圖從我們這裏分一杯羹。

毒品生意、洗錢的旅館超市都需要本地勢力的保護,我很清楚只能給他們更豐厚的報酬,但是決不能讓他們涉足我們的生意。

為了救他我孤注一擲,單獨約黑幫老大談判。

我對他說你手上的這個人狂妄、無恥、下流、淺薄,而且一無是處,但是對我很重要。如果你傷害他我只有報告本幫教父,他會不遺餘力發動所有勢力只為換他一命,我也會賭上性命換他一命,到時候慕尼黑還有沒有你的地盤我就很難預測。如果你安然無恙讓我帶走他,我不但承諾每年這裏旅館超市餐廳的盈利用來給你增加3%的收益,而且保證維護你擴大本地勢力。相信你不是頭蠢驢,蠢驢才會分不清哪個更劃算。

“拿什麽作證?”

“如果喜歡,我的手指你喜歡那根就給你哪根。”

幾十把槍指着我,我在賭自己和佩洛的生死,在衆目睽睽之下,我用自己的小指救下了我和他的命。當然,承諾也必須履行,黑道有黑道的原則。

佩洛平安回到我身邊,我得不到他絲毫的感激之情,他的目光依然冷酷:

“謝謝。”

“不客氣。”

我們平淡地道謝,卻濃烈地對抗。

為了他我不得不繼續殺人,他和我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都在惹事生非,他喜歡我出醜,喜歡看着我為了他被人用酒瓶敲破頭,喜歡在酒吧裏與各種女人調情,就像當初我那樣做一樣。

我知道他在報複我,只有不停地這樣做,他才不會忘記我加諸他身上的痛苦。

我曾經在深夜跪在他的床前,在月光下撫摸他胸口延伸至腰下的傷痕,我知道那是雄牛角留下的傷疤,永不會銷去。除此之外,我在他的背部還發現一條異常醒目的棕色傷口,位于腰際,到很像人為割上去的。

我的手指在他的傷口上蜿蜒着,抑制不住流淚,可是我的眼淚對他又有什麽用?與他所遭受的創傷相比,我所受的那些報複不過是九牛一毛。

他睜大眼睛冷冷地瞧着我:

“看夠了沒有?”

我搖搖頭,既不舍得把手移開,卻再不敢碰他。

“都是我的錯。。。”

“你在說什麽?我不懂。”

“怎麽才能消解對我的恨?我願意接受制裁。”

“哼,這麽希望被制裁嗎?那就去警察局啊。”

“佩洛,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他沉默着,我則像忏悔者一樣低着頭,然後上帝發話了:

“把你的手伸出來。”

我把兩只手掌伸到了他的面前,撐在床沿上。

“這可是你要求的。。。”

我低下頭,突然從掌心傳來劇痛,他的小刀狠狠插在我的掌心上,然後是另一只,血流如注,我沒有吭一聲,眼睜睜地看着“黑手”變成“紅手”。

“握緊拳頭!”

我忍痛握緊了雙拳,他從抽屜裏取出一根雪茄放在上面。他的心裏一定很暢快,因為我發現他的雙腿在床下蕩着。

“這就算複仇完畢了嗎?”

“嗯?”他狡猾地笑着:“我說過我在複仇嗎?我只是在滿足你的要求皮耶羅,這不過是個游戲。”

我再也無法忍耐,一躍而起騎在他身上用血手掐住他的脖子:

“混蛋。。。你是混蛋。。。”

我的血蹭到他的脖頸、臉上,他又呈現出那種瀕死前的神情,我不忍用力下去了,難道還要再殺死他一次嗎?

我的雙眼已經模糊,我只有靠嘴唇和鼻子證實他沒有被我掐死。

我想象自己就是那個醜陋的禿頂,把佩洛緊緊壓在下面,用手按住他亂揮的雙手,我貪婪地嗅着他熟悉的氣息,強硬地擴張他的口腔,拼命地吮吸他齒間的玫瑰。

我不是美麗的水精靈,他卻是俊美的牧神,即使他有一半的身體不是人類,我卻依然強烈地渴望占有他。

不知從哪來的力量,或許是太久的隐忍被他的殘暴一觸即發,我的雙手依然流血不止,但是我卻能順利地扒光他身上所有的織物。

我疼痛地撫摸着他傷痕累累的身體,把鮮血浸在他胸口、小腹、甚至用破裂的掌心溫暖他冰冷的□,我是多麽渴望能用自己再次融化他,他卻用槍指着我的頭。

“停止,否則我開槍!”

我忘了,忘了他還有一半不是人類,而是獸。

“我愛你。。。”

我舉起雙手,站在地上,凄慘地訴說着我的愛。

“可是。。。我、不、愛、你!”

他毅然決然地說。

“我願意為你去死。。。”

我不會放棄。

“太晚了,”他輕蔑地搖搖頭,鄙視的目光難掩哀怨:

“在肯為你死之前,為什麽我聽不到這句話?”

毒瘤

我和佩洛,我們,就像在跳一曲蹩腳的探戈。

既無法保持步調一致,又都不甘心讓對方占了上風。

我們就這樣在教父身邊狹小的天地內轉來轉去,攜帶着危險的攻擊性,當彼此的身體稍有靠近,就立刻抛開所有舞步套路,舞蹈演變成搏鬥,舞不成舞,曲不成調。

我不止一次問自己:就這樣跳下去,直到筋疲力盡嗎?

教父的毒品生意蒸蒸日上,在歐洲的幾個主要國家,如法國,西班牙,荷蘭,已經日趨形成了一個運作良好的集運輸、交易、洗錢于一體的鏈條,并且教父還在謀劃着,是否能在南美以及東南亞的一些國家設立地下毒品加工點,增加生産一環,壟斷歐洲毒品市場。

這實在是太大的野心,要知道,光在意大利本土,大大小小的黑手黨組織不知有多少,毒品生意帶來的巨大利潤就如同一罐被打翻的蜂蜜,會招徕各種嘴饞的生物,當然也包括熊。

克拉莫。

教父把那不勒斯作為走私販毒的樞紐,并在那裏開設地下毒品加工工廠。但是任何人都清楚,那裏是克拉莫的天下,太歲頭上動土,對于遠在羅馬的這位西西裏教父,克拉莫的首領們豈能袖手旁觀,任由他人争奪天下?

由K幫在那不勒斯的毒品加工點幾次被搗毀,就可看出端倪,克拉莫已經無法坐視不理了。

我和佩洛去那不勒斯親自視察過,發現那裏的情況比想象中的還要糟糕,最嚴重的一次,工廠不但幾乎被焚毀,而且因為事态擴大,還上了新聞媒體的頭條,引起了當地政府和警方的注意,警方順藤摸瓜,已經有所行動了。

我們把這個情況報告給教父,教父立刻召集了所有首領,以及幫內的主要幹事,包括我和佩洛,喬治和維托在內,在羅馬市區的一座三十層的大廈內,召開了緊急會議,當然,我們不必擔心自身的安全,除了有保镖,整座大廈也是教父的名下。對外,安東尼奧可擁有一個合法的商人身份。

教父今天神色肅穆,雖然依舊保持往日的風範,但是從他不停轉戒指的動作來看,那不勒斯那裏成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工廠被毀,各位怎麽看?”

他簡單地抛下問題,冷冷地看着一屋子的人,就好像把一只活雞投放在狼群裏,他則在一旁冷眼旁觀每頭狼的反應。

衆說紛纭,每個人的意見都不甚統一。

魯莽的說:“應該對克拉莫宣戰,沒有戰争和流血,就不會有勝利。”

保守的說:“應該與他們談判,彼此交換條件,只要利益一致了,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膽小的說:“克拉莫組織的勢力遠遠超過我們想象,要是硬碰硬還不如轉移陣地,幹脆把工廠搬到別的地方去。”

熱血的立刻反駁:“那不就表明,我們根本就是個膽小鬼!西西裏教父的顏面被扔到太平洋了?”

一個紅頭發的年輕人,因為過于憤怒,紅着臉揮舞着拳頭狠狠砸在橢圓形的會議桌上,大家都吃驚地望着他,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退到後面,臉孔卻更紅了,好像通心面上撒上的一層濃濃的番茄汁。

“咳——”教父輕輕咳了一聲,轉向喬治:“強尼,你的意見呢?”

被父親第一個詢問,強尼顯得有些興奮,一改往日的沉默:“安東尼奧先生,我認為應該多在牛排上撒些黑胡椒和洋蔥,讓他們也嘗嘗流淚的滋味。”

教父點點頭,沒有發表意見,把目光轉向了佩洛:“麥克,你也同意嗎?”

佩洛靜靜地站在靠窗的位置,視線一直在窗外的景物間盤旋,顯得心不在焉,教父皺了皺眉頭,我立刻走過去召回小牛犢出鞘的靈魂:

“教父在問你話。”

他轉過身來,茫然地看看我又看看教父,瞬間恢複了冷靜:

“問我的意見嗎?”他走到圓桌前,雙手撐在邊沿上,眼神銳利地掃視了一圈,然後語出驚人:“鬥牛場上,如果鬥牛士因為恐懼而退縮,等待他的,只有恥辱或者死亡,相信古羅馬的角鬥士也是如此。我的意見就是。。。在克拉莫的脖子上插上三枝花翎,最後用十字劍刺進他的心髒!”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包括我在內,大家議論紛紛,普遍都覺得年輕人還是太魯莽了。

但是沒想到教父卻微笑着說道:“這才像我的兒子!”

“不過。。。”他馬上收斂了笑容,“今非昔比,如果在四十年前,我會毫不猶豫地這麽幹,殺他個落花流水,但那是四十年前,我們手無寸鐵空有一腔熱血,而現在,我們是一只熊,一只不僅有蠻力,還有智慧的熊,我們要靠的,不是手。。。”他指指自己的頭:“還有腦子。”

“您的意思,還是要撤回工廠?”旁邊一位元老問道。

“當然不是薩爾瓦,你用腦子想想。”

薩爾瓦用手揉揉太陽穴:“難道是談判?”

教父搖搖頭:“談判是絕無可能的,即使我們願意,克拉莫D幫的頭領也絕不會贊成。”

薩爾瓦不解地問:“您的意思。。。”

教父提醒他道:“還記得我讓麥克到那不勒斯幹的那樁買賣?為了塞特羅德可憐的女兒,他可挨了不少苦。”

薩爾瓦恍然大悟似地猛點頭然後不作聲了。

“我們必須懂得不用大規模的流血和犧牲就達到目的的意義。”他大聲說,所有人均凝神屏氣,仿佛這不是一個黑幫內部會議,而是一場總統大選,人人臉上都帶着虔誠的基督教徒般的崇敬。

“我們必須懂得利用一切皆可利用的手段,政治、傳媒、甚至幫派恩怨,以達到我們的目的,而不浪費一兵一卒。”

“但是宗旨,就是我們西西裏黑手黨,絕不向那不勒斯的克拉莫妥協!”

所有人被煽動得鼓起掌來,精神振奮。就連我,也不禁佩服起教父高超的煽動技巧和果斷的膽識。我一直以為他會在這個問題上為了保存實力有所退讓,但是我錯了,在他的字典裏,絕對查不到“妥協”這個詞,有的,只有前進。

但是可以預料,不浪費一兵一卒的豪言壯語,在黑色世界裏是絕不成立的,每一次的擴張和吞并,都意味着将以一部分人的犧牲作為代價,這與世界大戰毫無二致。不知道,這一次犧牲的,将會是誰。

教父宣布散會,單獨把他幾個兒子、女婿以及另外三位元老:布拉裏、帕羅、薩爾瓦留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憋了太久,稍通,寫了少了些。

卧底

大家都一聲不吭,詢問是不必要的,相信教父心中已經有了定論。

教父直截了當地說:“關于克拉莫,我不想搞得過于隆重,‘鶴蚌相争,漁翁得利’,如果在這個時候真刀真槍地幹上一架,結果只能是兩敗俱傷,漁翁得利。這個漁翁,要麽是別的幫派,要麽,就是警察。”

帕羅老頭搓着稀疏的白胡子,對教父的分析結果表示贊同,同時也覺得十分棘手。

“按你的想法,我們該怎麽辦?”

教父笑而不答,他旁邊的布拉裏老頭略一沉思,打了個清脆的響指對我們說道:

“其實很簡單,老安東尼奧的意思就是,那個漁翁,由我們來做,讓克拉莫和別人鶴蚌相争去。”

我們立刻恍然大悟,薩爾瓦豎起了大拇指:“果然是安東尼,不像我們這些老的,大腦也跟着退化了。”

教父揶揄道:“不是你們大腦退化,而是整天只想着怎麽吊漂亮小妞,怎麽炒房産,一個是老色狼,一個是守財奴,當年的威風早被揮霍光了,只有布拉裏一人還算正常。”

“哼哼”

兩個老頭被說得面紅耳赤。

教父決定放過他們,轉頭對我們說:

“所以,我要從你們當中選個人出來,到那不勒斯去,到克拉莫去,做卧底。”

“卧底??”強尼首先反應,“像警察那樣做一個卧底?”

他的反應過度了,教父不滿地看着大兒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快,掃了他一眼接着說道:

“到克拉莫內部去,給他們制造些混亂,不是一定要端了他們的老巢,也沒那個必要,搞出點情報送給警察做新年禮物,最好能挑些紛争,不論是當地民衆的憤怒,還是成為那不勒斯其他黑幫的眼中釘,讓克拉莫疲于應付,無暇顧及我們的工廠。”

“聽起來好像不錯。”帕羅老頭撮起嘴眯着眼睛,翹起左腿,整個人向椅子癱去,仿佛一下子忘掉了剛才的尴尬,完全找回了元老的感覺,他額頭上布滿的精明的皺紋也有幾條舒展開來:“我甚至迫不及待想看到,克拉莫的沃裏亞被我們整得焦頭爛額的破落樣兒。”

“是嗎?我們可都迫不及待呢,哈哈哈哈——”

幾個老頭一起仰天大笑,教父從口袋裏又掏出他的煙鬥叼在嘴裏嘬着。

還沒等老頭子們享受完這片刻的歡笑,強尼最先迫不及待了:

“這個卧底派誰去做?”

教父面孔立刻一板:“如果我說要你去,你覺得自己能勝任嗎?”

強尼不吭聲了,知子莫若父,相信教父也心知肚明,強尼狠辣有餘而機智不足,所以一些傳統的黑道生意,比如暗殺,綁架這類需要狠手腕的生意,都交給他去做,而不讓他插手毒品生意,大概也是如此。

空氣一下子僵硬,大家都在猜測這個跑去搗亂的卧底人物在教父心中誰更合适。

“不如讓我試試。”

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我們都吃驚不小。

維托,這個臉上帶着一貫溫柔笑容的漂亮男人,在最不該他開口的時候開口了。在大家的印象中,維托不過是教父女兒的丈夫,在會議上從不輕易發表自己的意見,從來都是沉默安靜面露微笑,從不離強尼左右,也從不會居功自傲,就是這麽一個如空氣一般存在的人,此刻竟然語出驚人,主動要求做危險的卧底。

“安東尼奧先生,我是那不勒斯人,天時地利,所以我覺得自己是不二人選。”

教父似乎也頗感意外,但是表現得卻很有興趣:“是嗎,這點我還真沒考慮到。我并不懷疑你的膽識和勇氣,可是在克拉莫裏做間諜的工作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搞不好,還有掉腦袋的危險,這些你都考慮到了嗎?”

維托收起笑容,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緊握雙拳,以表明自己的決心,表情凝重,目光卻堅定:“是,我已有準備,我要去做!”

這樣的維托我從未見過。

我很難理解與強尼和克蕾絲保持着複雜關系的維托,如果選擇成為克蕾絲的好丈夫,或者與強尼亦夥伴亦兄弟,甚至有那麽一點點暧昧的情人關系,就這麽扮演下去這些角色,不是更太太平平?他是出于什麽目的非要将自己置身于險境?

教父搖搖頭:“我可不想自己的女兒有變成寡婦的危險。”

維托反駁道:“這裏除了三位叔叔和老喬治,不是您女兒的丈夫就是您的兒子,難道您想有失去兒子的危險,或者讓老喬治去?”

教父一怔,我也仿佛被點醒,如果從親情角度考慮,維托是克蕾絲的丈夫,強尼和佩洛都是他的親生兒子,只有我這個兒子,從血緣上來講,與他沒有一點關系,這麽說來,教父心目中的人選,一定非我莫數。

想到這兒,我深感自己愚鈍,如果是這樣,我這個養子能不能在克拉莫那裏活下來都對教父家族的延續毫無影響,何樂而不為,呵呵,果真是何樂而不為哪。

可是,既然我看透了他的心腸,為什麽依然會感到心中酸楚?我對他還尚存那麽一點父子之情嗎?還是我覺得就這麽被他抛棄在那不勒斯而不甘心?

怎麽都行,既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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