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1)
許的。
“還是先閉緊你的嘴巴吧菲力。。。別動!”
子彈上膛的聲音,安圖拉不知何時出現在菲力的身後,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的後腦。
“把槍扔下,把貨推到一邊!”
菲力不甘心的臉變得慘白,連他無法預料“黃雀捕蟬螳螂在後”的寓言在自己身上應驗了吧。他沒辦法反抗,只好慢慢彎下腰把槍扔在地上,再把手裏的箱子推到一邊。
顯然,對于安圖拉的冷酷,他是心存畏懼的。
“聽說幫中有內奸的事我還不相信,原來內奸就是你!。。。來人哪——”
這時,從艙門後蹿出幾個人來,安圖拉命令道:
“把菲力綁起來,關到地下室!”
幾個人奉命行事,向菲力沖了過去。
“啊——!”
菲力突然發瘋般狂叫起來,胡亂撕扯自己衣褲,用指甲抓撓胸前的皮膚,五官扭曲在一起,連鴨舌帽也被甩掉了,他金色的短發被海風吹得如他手足一般亂舞着。
“啊——哈哈哈,你們都活不長!理查德大人不會放過你們的——!!”
他吐着舌頭,躺在地上抽搐着,好似羊癫風發作。
幾個想要綁他的人面面相觑着,呆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對突然發瘋的病人下手。
“大哥,他發瘋了?”
Advertisement
安圖拉冷漠地望着他地板上翻滾,把槍插回腰間:
“綁了!”
下手依言走過去,菲力卻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彈跳起來,向着船頭飛快地奔去。
他打算跳海逃跑,我暗想,以安圖拉的聰明不會看不出來他的癫痫是裝出來的。
果然,“砰砰”兩聲槍響,在菲力騰空準備跳海的瞬間,子彈飛快地射穿他的身體,“撲通——”船頭擊起一陣浪花,屍體墜入水中。
“大哥,落海了!”跑去察看的人朝這邊喊道。
“他死定了。”
安圖拉依然冷冰冰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仿佛方才在此發生的慘劇只不過是他打靶的游戲,“不死也會喂鯊魚,在這種天氣。”
我忽然對他那面無表情的臉産生了恐懼,從未有的恐懼。即使殺人無數的我,也無法在殺了人之後依然保持如此殘酷的冷靜和漠視——那對生命的漠視,對生命消逝的滿不在乎,至今我仍無法達到這樣的境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作為殺手的我永遠無法和安圖拉媲美。
如果不是菲力的貿然出手,恐怕葬身大海的那個人,就是我。
安圖拉從地上拎起貨物向我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皮耶羅,幸虧有你在,否則不定出什麽亂子。”
萬幸嗎,他以為我為保護貨物才與菲力兵戎相見。
“把貨送回去吧,還是放在保險櫃最安全。到達布宜諾斯艾利斯還有漫長的旅程要走哪,你要小心看護啊。”
信任。他一定以為我被菲力挾持了才取出這些貨。
他把貨放在地上又拍拍我的肩膀,像是鼓勵似的,便掉頭帶着手下向艙門走去。
“何必費力呢,不如。。。這樣更簡單!”
所有人回過頭時,我已經站在船舷上伸直了手臂,兩箱海洛因被提過半空,天下起雨來,風也更猛烈了,箱子在我手裏,在風浪中搖曳着,像兩個不安的罪惡。
安圖拉皺着眉頭喊道:
“皮耶羅!你耍什麽花樣?快把東西放下來!”
“要放下來嗎?。。。好哇,那就。。。”
我松開了十指,就像加貝墜海那樣,兩個箱子直線墜入了海中,海浪咆哮着,連入水的聲音都聽不見。
“放下了,我聽你的話。”
我舉起空空如也的雙手,笑眯眯地朝安圖拉那張木乃伊般僵硬的臉擠眉毛。
任是安圖拉也無法繼續維持那樣的表情,他目露兇光,惡狠狠地命令手下:
“把他給我抓起來!”
幾個人把我拉下船舷,五花大綁地送到安圖拉面前,我一點都不打算反抗,依然保持意大利男人該有的迷人微笑和風度,向他鞠了個躬:
“想知道為什麽嗎?那就去問理查德吧,我惟他命是從。”
“理查德是。。。嗎?”
安圖拉一動不動地盯着我,一邊下命令:
“通知幫裏,貨被毀,出了內奸,要求返航,回那不勒斯!”
“是!”
“大哥,這個人怎麽辦?”一個手下指着我問道。
安圖拉突然笑了,他的牙齒。。。歪扭着,就像打不整齊的木樁,難怪他從不大笑,只是這次他竟然對我咧開嘴笑。
“皮耶羅,你以為自己很聰明嗎?”
我點點頭:“沒錯,這正是我引以為傲的,做得還不賴吧?這下,沃裏亞該頭疼了吧,哈哈。”
他嘲諷地搖搖頭,用槍摩挲着我的下巴,被這樣對待滋味一點都不好。
“要殺就殺吧,痛快些,給我個體面。”
我知道他根本不會在這殺我,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又如何敢在他面前把毒品丢到海裏?
“哼哼,你明知我不會殺你。。。你,回到那不勒斯自有幫規處置,還有理查德。。。他也跑不了。。。把他關到底層的貴賓房,跟那個西班牙小子一起!”
我大驚,佩洛,關他什麽事?
“想不到吧?”安圖拉替我整了整衣領,表情重回冷酷,“內奸總共有三個,死了的菲力、你,另一個就是佩洛,看你的表情,難道連你也不知道嗎?”
我手指漸漸發冷。。。麻木,再沒有跟他好勇鬥狠下去的勇氣了。
“你是說。。。你的意思是說。。。你早就知道我們三個被理查德收買?”
“最開始是不知道的。。。”他似乎很滿意看到我失掉了銳氣,接着說,“你還以為這艘船真的開往阿根廷交易嗎?你很聰明,可是沃裏亞比你聰明一百倍,他故意布下這個局等着內奸往裏鑽呢,只是我沒想到你們能這麽快露出馬腳。”
“難,難道與阿根廷交易毒品根本是,假的?”
“與阿根廷當然有交易,只是不是這艘船,沃裏亞早派人乘另一艘船去了,我的任務就是找出你們這些內奸!”
我渾身冰冷。
“沃裏亞只是懷疑,并不能确定就是你們三個。到達阿根廷那麽長的時間,總有一天你們要行動,那時候小魚大魚就一并浮出水面了。”
“憑什麽認定佩洛也是?他根本未參與任何行動!”
最後關頭,我仍試圖撇清與佩洛的關系,希望他能保全自己。
“他?呵呵,他好像比你聰明。早在你之前,就把毒品調換了,你扔下海的那兩箱只是兩袋面粉,可惜這一切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佩洛!為什麽,他不告訴我?
“真的貨在你手上?”
“哼,根本就沒有什麽貨,被調換的也是假的,細砂糖加石灰粉。”
原來是這樣,原來被蒙在鼓裏的是我們,我們三個就像三條不知死活的小魚,在一個早被撒下的無形大網裏,還以為身在海洋暢游。
“好了皮耶羅,令人尊敬的蹩腳演員,現在你該謝幕了。。。把他帶下去!”
該謝幕了嗎?
不,不,戲還根本沒完。
雖然我暴露了,但這是我早就計算好的,一口咬定理查德的指使,讓沃裏亞與他狗咬狗,讓克拉莫陷入混亂,我的目的就達到了。唯一不在我計劃之內的,就是佩洛也被暴露,無論如何我都不想他卷進這個巨大的漩渦中,不想!
沃裏亞不會放過我們。
起碼在回到那不勒斯,見到沃裏亞之前,我們尚無生命之憂,這段時間設法與喬治聯絡,讓他救我們出去才是最緊要的。安圖拉以為我的智慧僅到于此了,讓他想不到的還遠遠不夠,還不夠。
“返航返航!”
掌舵手喊着,全員都集中準備返航。
在暴風雨中,我們的船搖擺着,艱難地航行着,我恐懼地預感到中,在不久的将來,更換了場景後,即将掀起另一場血雨腥風。。。
作者有話要說:勤快。
雙人床
我和佩洛被安圖拉鎖在底層的貴賓室,為了防止我逃跑他們用皮繩把我捆住,順帶也把昏迷中的佩洛也綁了個結結實實,然後像拴牲口那樣,在脖子上套了個套系在床頭的鐵栅上。
“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他們這樣說,緊緊鎖住了門。
我和佩洛并排躺在一丈寬的大床上,明明被我打暈,佩洛的睡臉卻安詳無比,如果不是身上的繩子,任誰見了都會以為我們快活地雙宿雙栖。
我迅速環視了這個房間,尋找可以解開繩索的工具,但是很可惜,房間裏除了這張大床、床頭櫃、臺燈,就是一張雙人沙發和一臺袖珍電視,雙手雙腳都被綁着,頭也被固定,即使想找點什麽也根本無法移動身體。
佩洛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看來我下手不輕,只希望不要打壞他的頭,或者像我那樣得了失憶妄想症。我緊張了起來,連忙扭過頭觀察他是否真的被我打壞了,手下的力道并不很大,位置也找得很準,沒理由。。。
“佩洛,佩洛!”
我輕輕地呼喚他,可是他紋絲未動。
“該死,一定是下手太狠了。。。”我嘟囔着自責着,把頭湊過去——幸好拴脖子的繩子不太短,可以讓我的頭有一些活動的餘地,也幸好我倆離得不遠,如果幸運的話,還能互相幫得上忙。
“佩洛,回答我!”情況看來不樂觀,他臉色蒼白,胸脯沒有起伏,似乎連呼吸也停止了。我悔恨萬分,湊近鼻子到他的鼻底,想确認他是否還有呼吸。。。
“這個時候。。。還想吃我豆腐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吓了一跳,迅速撤頭,才看清他早已睜開了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雙眸清澈而明亮。
“我。。。在确認你是否還活着。”我有些窘迫,畢竟是我主動接近他。
“很遺憾薩維奇先生,哎——”他移開視線,挺了挺脖子,發出痛苦的嘆息,“相比您的煙灰缸,我的頭更堅硬。”
我心灰,重提“薩維奇先生”這個在西班牙時的稱呼,仿佛往昔重現,他在怪我又一次欺騙他嗎?
“打暈你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狡辯道,怎麽說我畢竟傷害了他,不管出于什麽目的,“我已經控制了力道,還是很痛吧?”
他“呲”地笑了出來,然後是大笑,拉着嘴角,頭左右搖擺着,直到因為用力過度,脖子上被繩子牽扯而勒緊皮肉,他終于停止了笑聲,自嘲地說:
“是我太疏忽大意,我以為,只有女人才會在男人抱她的時候刺出毒針,而忘記了男人也會如此,我尤其忘了。。。”他收斂笑容,轉過頭來緊緊盯着我,“你是個以殺人為生的男人,在那個時候發動襲擊,我一點也不意外。”
我呆呆地望着他,不知如何該回應他難平的恨意。
他在有限的空間裏放直了身體,對着天花板感嘆道:
“哈——皮耶羅,你根本不用自責,因為你的下場不比我好多少,看看我們的樣子就知道了。。。呵。。。啊,這繩子好像很結實嘛。”
他用力掙了掙,但徒勞無益,他只好放棄,苦悶地眨着眼睛轉過頭問我:
“他們打算把我們怎麽辦?一直綁到阿根廷嗎?。。。不,應該返回納布勒斯了吧。”
我突然很生氣,不為他瞞着我掉包毒品,只為他時而真情流露,時而又隐藏本性,那副自以為是,倨高自傲,俨然運籌帷幄,成竹在胸的模樣,以為自己很聰明,卻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若不是他的自以為是,私自行動,我們也不至于一起身陷囹圄。現在麻煩來了,他還有理由責怪別人。
“他們已經返航回幫了,沃裏亞在等着我們,我們就是他要找的內奸。佩洛,你是不是也想利用理查德的謀反之心,想借機挑起他們的争鬥?你換了那兩箱貨,卻不知,本來那毒品就是假的,真的貨沃裏亞已經另派船只運到阿根廷。我們從一開始就鑽進了沃裏亞的全套,還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呢。我們被騙了。”
把實情道出我以為他會吃驚,可他一點都沒有表露任何驚訝的神态,反而平心靜氣地說:
“是嗎?果然不出我所料啊。。。沃裏亞早就懷疑你了。”
“你!難道你早知道?”
“哼,我日日陪在他身邊,就算他隐瞞很深,也能看出蛛絲馬跡。出海前,他曾秘密找安圖拉到自己的住所,雖然他小心提防我,可還是被我探聽到他對你的懷疑。。。”
“他對你就不懷疑嗎?”
“這個當然。對于他來說,我只不過是從西班牙帶回來的一個好看的玩具,除了在床上有用,他并不打算讓我過多參與幫中事務,而且他不會信任任何人,包括我在內,我也有幸在他的懷疑之列,所以這次他讓我參與這麽重要的交易,我很是懷疑。”
“原來你并不信任他。。。”我為自己之前多餘的勸解感慨道。
“我不相信任何人皮耶羅。。。”他轉過頭深深地望着我,那雙棕黑色的,如夜空繁星般明亮的眼睛,怨恨卻真摯地凝視着我,仿佛要我把看透。
我迅速轉過頭,不敢凝視下去。
“哼,你還是那麽膽小。”他結束注視嘲笑道,“我對任何人的不信任,也是從你那學會的。”
“佩洛,我想我還需要解釋,我。。。”
“好了!”他無力地打斷我,“言語的撫慰對受傷的心靈毫無療效,我只想的,就是如何盡快搞垮克拉莫回羅馬去。。。對于你,從現在開始我願意保持沉默,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的合作。”
“唔。。。”他不再糾結我倆之間過往的怨恨,竟讓我有些悵然和不甘,保持沉默,願意合作,雖消除我滿心煩惱,卻也平添一絲無望,對他不再執着于我的無望。
“那麽,既然你知道沃裏亞的騙局,為何還多此一舉把那假毒品掉包?”
“哈!這是一場游戲!”他興致盎然起來,“沃裏亞他想做成那筆生意,就得承擔風險,他用假貨引我們上鈎,我就将計就計,把那東西換到這艘船上了,所以,你想打主意的那兩箱東西,其實是真貨。”
“什麽?!”沒有比這更讓我震驚和震驚之後感到大快人心的了,我不由得佩服起他來,沃裏亞以為自己很聰明,其實佩洛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陰謀家,我們萬所不及其一。
“也就是說,我扔到海中的,就是真正的要運往阿根廷的毒品?”
“什麽?你把那東西扔到海裏了?”他仿佛比我還要吃驚,瞪大眼睛。
我點點頭,“為了嫁禍理查德。”
“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起來,脖子和臉都漲得通紅,看起來他是那麽地愉悅,“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啊!哈哈哈。。。”
“有那麽好笑嗎?”我小聲嘀咕着。
“有,怎麽沒有?皮耶羅,這是迄今為止你做的第一件最讓我開心的事,我們配合的如此默契,簡直是天衣無縫哪,讓我想想,該給你什麽獎賞呢?”
他忽然瞥見了我坦露的胸膛,邪惡地笑了:
“這裏就我們兩個,不然我們就。。。”
“佩洛!”我急忙打住他的邪惡念頭,“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聯絡教父他們,沃裏亞追究起理查德來,我們第一個跑不掉,還是先想想自保的問題吧。”
“哼哼!”他不屑地撇撇嘴,收起那充滿欲望的目光,“你以為我會在這種時候動你嗎?我還不至于蠢到如此!”他張開嘴巴指了指自己的牙齒,“用我的牙齒,也許會磨開你身上的繩子。”
這個家夥!
他總能營造暧昧的氣氛狠狠地整我一頓,而我每次都如他所願窘态百出,難道他血液裏天生就存在那樣黑暗的分子,适當時候只要一遇到空氣,便能立刻發揮?
“好吧,這倒算個可行的辦法,不過你不用咬斷繩子。。。看到我皮帶上的金屬扣嗎?”
他點點頭,沒有繼續揶揄我,我暗暗松了口氣繼續說道:
“那裏有一個微型聯絡設備,你只需要用。。。嘴,把金屬扣揭開,取出那個聯絡器就可以了。”
他用力地點頭,忽然想起:“可是別忘了,我的脖子也被拴在上面,怎麽夠得到你的皮帶?”
“我把你脖子上的繩子咬開。”
他又用力點頭,對這個提議很滿意:
“就這麽辦皮耶羅,我對你犬牙的鋒利程度絲毫不抱懷疑。”
于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直折騰到天快亮,我終于像個吸血鬼那樣湊到佩洛的脖子,張開自己如他所說鋒利的牙齒辛苦地磨斷了那根牛皮繩。在繩子斷開的一剎那,我甚至高呼起來,心中充溢着成事之後的滿足感,對自己堅固的牙齒和酸痛的牙床致以深深敬意。
佩洛也很高興,他用盡全力滾到我的身上,低下頭靠近我的小腹。。。上帝知道我的身體有多麽僵硬,四肢百骸都緊張得無以複加,我們的姿勢實在嫌疑太大,當他的嘴巴觸碰到金屬扣時,金屬冰涼的質感通過小腹的皮膚傳導至大腦中樞神經,然後腎上腺開始快速分泌激素,我絕望地體會到了下身傳來的微微的痙攣和仿若螞蟻齧咬時所産生的酥麻感,而他由于費力呼吸噴吐到我腹部肌膚的粗重的氣體,更加劇這種感覺,很快它就變成一種因長久壓抑而愈發強烈的欲望,如果再繼續下去,就會不可抑制地燃燒。
我艱難地壓制着,希望這一切能盡快結束。
“找到了!”
佩洛低呼起來,他的嘴裏正叼着那個合金制成的小型通話器。
“按下中間的那個旋鈕!”
佩洛一松開嘴,通話器就落在我的腹部上,然後他面不改色地閉攏嘴巴朝旋鈕“按”去——其實他本可以用手按下的,只需把身體扭轉,把聯絡起拿在手中就可以了。但是對于滿身都捆着皮繩的他來說,用嘴巴似乎更便捷一點。
通話器“嘟嘟”地響了起來,伴随着茲拉拉的雜音,惡劣的天氣導致了信號的不通暢,好半天,從旁邊的擴音器裏傳來喬治迷茫的聲音:
“皮耶羅少爺?”
“喬治是我,你說話方便嗎?”
“呃,方便,我還在床上呢,您打擾了我的美夢。。。”
“非常對不起擾你清夢,但是我很需要你的幫助。”
“船沒那麽快到阿根廷吧?不過才一天,你該不會出事了吧?”
“借你吉言我确實遇到點麻煩。。。計劃提前了,我和麥克被囚禁在船上,現在船正返回沃裏亞的老巢。。。審判的日子到了,你那邊準備得如何?”
“嗯。。。告訴我還有多少時間?”
“明天下午就能到,估計在晚上就會發生一場厮殺,我不知能否和他全身而退,你還是立刻安排接應我們。”
“是,我馬上安排。麥克少爺也被暴露了麽?”
“是啊,我們在一起。。。你那邊怎麽樣了,搜集克拉莫的犯罪證據有送給那個探長嗎?”
“嗯,我跟他碰過頭了,一切順利。”
“那維托呢?他有沒有什麽舉動?”
電話那頭,喬治沉默了。
“喬治?”
“哎,我不得不告訴您,您最好有個準備,維托姑爺他。。。可能被沃裏亞的人抓走了。。。”
“什麽?沃裏亞怎麽會找到他?”
“我不清楚。就在昨天夜裏,在公寓樓下,他被一夥人帶上了車,我來不及趕到他們就消失了,我猜,只能是沃裏亞的人。”
沃裏亞這條毒蛇,果然事事都在他的算計之內?
如果維托被他抓走,那麽也就意味着我和佩洛k幫的身份也就被識破了,那麽我們。。。必死無疑!
不,死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沃裏亞會利用我們威脅教父,說不定,他會借此消滅k幫。
關掉聯絡器,我憂心忡忡地望着佩洛,他還在焦急地等待我的答複。
“怎麽樣?”
“喬治會派人救我們。。。”
“那就好了。”他放松了下來。
“不過別高興得太早。”
“什麽意思?”
“意思是,沃裏亞已經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他會充分利用我們。。。”
“利用我們?交易嗎?”
“是。利用我們。。。殺教父!”
麥克瞬間蒼白的臉孔在我的眼中無限放大,終于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我們彼此不語,都默默地等待着那最後一刻的到來。
你死我亡的一刻,還是來了。
吸血鬼
第二天傍晚,我和佩洛都被帶回了幫裏關在一個小房間內,沃裏亞還算善待我們,給我們準備了雖不豐富卻還算可口的晚餐。晚飯過後,我們被帶到了會客廳。
會客廳大而奢華,意大利古典式家具,大紅色的鑲金雕花皮沙發,沙發一側不遠處黑青色花崗岩壘砌而成的壁爐在溫暖的季節裏看不到燃燒的火焰,壁爐右側是一座紅木櫥櫃,櫃子由許多方格組成,每個方格裏都擺放着或是長方,或是橢圓的精美像框,像框中鑲嵌着多人或單人的合照,由于距離太遠,辨認不出有照片上的人物。沙發的另一側擺放着一個長方形的八人餐桌,餐桌正中是一座精致雕琢的青銅天使燭臺架,天使合着雙眼,表情悲傷,張滿羽翅,雙臂伸向前方,似乎要擁抱什麽,又似乎與什麽在告別。
月光如銀紗般透過高大的落地窗的窗棱縫隙間撒落在黑瑪瑙般璀璨的鋼琴上,同樣被銀輝寵愛着的,是如黑夜般深沉,又如玫瑰般華麗的男人——
沃裏亞。
他穿着深紅色的長款金絲絨睡袍,金褐色頭發斜分梳成波浪,在月光的反射下本就白皙的皮膚閃爍着鑽石般的光芒,濃眉下深陷的雙目一如鷹眼般銳利,鼻梁挺而直,鼻梁下的兩片薄唇從唇沿延伸至唇心鮮紅漸深
“請坐。。。”他輕動嘴唇,我和佩洛被授意坐在靠近鋼琴附近的沙發上後,對這樣溫和禮貌的“待客方式”有些不知所措,被迫安靜地欣賞他意興正濃的鋼琴演奏。
他低垂着雙睫,雙臂在琴鍵上行雲流水般揮灑着,優美而哀傷的旋律從指尖一瀉而出,仿佛被附魔力一樣,能夠完全吸引聆聽者深切注視的目光,他的身體忽而前傾,忽而後仰,不經意間掃視的一個眼神,也好像附着魔力般,直達被視者的靈魂深處。
似乎是肖伯納的某個樂章,清遠不失華麗,激越不失悠揚,彈奏到□處,他緊閉雙眸,脖子高高揚起,好像全身血脈也随樂曲的靈魂一起脈動。
樂曲結束後,他仍沉浸其中,靜坐良久。
“我喜歡一切美的東西。。。”
他微笑着從仆人奉上的酒盤中托着一只水晶高腳杯,杯裏盛滿半杯紅葡萄酒。
“美麗的月色,美味的葡萄酒。。。”
他高傲地端坐在沙發上,作了一個舉杯姿勢,優雅從□的小手臂處向上缭繞,一直延展到他端着酒杯的修長指尖。
“喝吧,你們該享受這樣的禮遇。”
他一飲而盡,然後期待地望着我們,等着我們的回敬。
我望着手中的酒杯,躊躇着該不該飲下這芳香,它醇美的香味刺激着我的味蕾,就像古希臘神話裏用魔音誘惑過往船只的美麗水怪,讓許久未碰佳釀的我幾乎抵抗不住誘惑。
旁邊的佩洛卻毫不猶豫地一口而盡,擦擦唇邊殘跡大笑着說:
“哈哈,果然美酒!皮耶羅,你不該浪費這麽好的品酒機會。”
他的粗心大意讓我不免驚心,萬一沃裏亞在酒裏混合了什麽東西的話。。。
“啧啧啧,皮耶羅,比起我的小獅子,你可遜色多了。”沃裏亞搖着頭,對我的不豪爽表示失望,“下毒這麽陰險的伎倆,我沃裏亞還不屑去用。”
再懷疑倒顯得我婆婆媽媽,我幹脆地把那酒喝光,還怕是混合了海洛因?就算混合了毒藥又有何謂?
“呵呵,這才像有膽量謀逆的人的氣度。。。現在,讓我們好好談談,”他坐直了身體,仆人走上來把酒杯端了下去。
“理查德給你什麽好處?”他問道。
我遲疑着,佩洛搶着說:“權力,財富。。。你有的,他都打算給。”
“哼哼。。。”他目光凜冽地望着佩洛,輕輕擡起手指指向我,“我問的是他。。。”
“回答我!”與先前不同,他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與佩洛保持一致的思路:
“正如佩洛所說,權力、財富,理查德一點也不吝啬。”
“呃,”他點點頭,好像小孩子學會一種知識那樣虔誠地點着頭,“只有這些?”
“這些足已。”
“你在撒謊。。。”
他身體微微向後傾,一條腿壓到另一條腿上,雙手交叉,輕輕仰起下巴:
“權力、財富,在你心中一如塵土,你想要的,不是這些。”
我堅持道:“不,這些就是我要的,財富,權力,天下,理查德向我允諾,只要他取代了你,我就能和他分享天下。”
“哈哈,可笑。。。”他笑起來,“你相信他會和你分享天下嗎?他對被他收買的人都說過相似的話吧,佩洛,還有畏罪跳海的菲力,你相信分享天下這麽可笑的言論麽?沒有哪個統治者會慷慨到與別人分享!”
我沉默着任憑他笑。
他說得對,統治是自私的,專制的,自古皇帝只有一人,而大臣無數,大臣只可謀事,而成事的卻只能是皇帝本人。
“我說對了麽?皮耶羅,我從你的眼神中看出你的藐視。你藐視權力,甚至是厭惡,或者說仇恨更恰當,你非常想擺脫它,因為它控制着你的行動,這些行動卻根本不出自你本心,你被權力支配着,身不由己,不想做卻又不得不做,于是在這樣的逼迫下你痛苦着,最後因為痛苦太深而變得無所謂,對做與不做的無所謂,對生或死的無所謂。”他頓了頓,看了看佩洛接着說:
“你最想要的不是權力,也不是財富,而是。。。自由。可惜你在一個又一個承諾裏深陷,最終離自由越來越遠,直到來到我這裏。”
我默默地聽着他分析着我的動機,剖析着我的內心,可笑着我最想擊潰的人反而最了解我本性。我感到渾身無力,被這樣一個人理解,仿佛一切都不那麽重要了,我不幸的童年,我黑暗的職業,我犯下的那些不可寬恕的罪惡,我曾崇敬的教父,我蒼白空虛的黑幫生涯,我那顆軟弱的愛人之心,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望之火,我的罪惡,我的魂魄,都在他輕易便透穿的黑暗光芒下,散亂地浮游着,仿佛鱷魚潭裏漂流的屍骸,毫無生機。
“不,我渴望權力,沒有權力,什麽都別提。”我用堅實的聲音撐起虛弱的意志,
“理查德,他觊觎你的位置很久了,暗中密謀了很久,這次南美的交易,他就準備搞砸,然後趁機把你拉下馬。”
“你也似乎急于把他拉下馬呢。”他若有若無地戲谑地笑着,就像一個洞察先機的獵豹,在捕殺獵物之前享受追逐和逗弄的樂趣,并不着急結束一切。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嗎?”
他突然從沙發裏站起來,快速走到我面前,捏起我的下巴居高臨下地說:
“還不夠聰明啊。。。黑鷹?”
雖然猜到身份被識破,但是代號被從他口中呼出,仍讓我感到震驚。
我仰望着他,他的周身肆意彌漫着沒落貴族才擁有的高貴與頹靡,仿佛享有以光明換得永恒生命的嗜血一族,那無與倫比的美貌與唇邊的鮮血由于形成鮮明對照而觸目驚心——黑暗天使,永遠只能在暗夜裏與魔鬼交換契約的美麗生物,此刻正用他只有在黑夜中才能發光的雙目和唇邊上揚的嘲弄向我們顯示他無上的權威。
“你。。。。。。”他上身微微前傾,以絕對的壓迫感緊緊盯着我,“到底是誰?”
我死志已萌,只等他最後通牒。
“k幫黑鷹。”
他的語氣冰冷:
“接近我有什麽目的?”
“削弱您的勢力,制造混亂,能一舉殲滅則更好。”
“你認為自己有這個能力麽?”
“總要試試,不試如何能知?”
“你就不怕死麽?”
“方才您不也說了,對生對死,我無所謂?”
“就這麽想死麽?不如我償你所願?”
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我的額頭正中,“咔噠”一聲,保險被拉開,幾乎同時佩洛叫道:
“你不能殺他!”
黑暗天使玩味似的看着他,問道:
“呃?為何不能,我的小獅子?”
“說不能就不能!”佩洛目露兇光,仿佛要吃人般瞪大。
槍口慢慢被移動到另一顆頭顱:
“那麽。。。代替他死,如何?”
細密的汗珠從佩洛的兩鬓滲出,可是他雖緊張卻并不畏懼,慢慢擡起雙手,抓住槍身,更用力地頂住自己的額頭:
“好啊,如果你想挑起一場瘋狂的黑幫仇殺的話。”
沃裏亞微微遲疑了一下,從他微蹙的眉尖可知,他還不知道佩洛的真實身份。如果佩洛為了維護我而挑明教父之子的事實的話,他就會馬上成為沃裏亞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