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藍庭煜(上)
藍庭煜(上)——恰英雄少年,自古惺惺相惜意
華山地處陝西華陰,山高而險,以“西岳”之名著稱于世,備受推崇。《尚書》上稱華山為“軒轅黃帝會群仙之所”,歷代帝王也常在此封禪。
而華山一脈自建派以來,劍法之獨到精妙,享譽天下,歷代弟子中均不乏出類拔萃之人,因此深得世人敬仰。武林但有大事,一衆豪傑便齊聚于此商讨對策,久之竟成慣例,便有了四年一屆的華山盟會。
歷屆盟會中,縱是天下無事也都雲集天下豪傑,或較技揚名,或相會故友,甚至會有盟主禪讓或者有人主動争逐盟主之位。
然而由于角逐盟主之事事關重大,因此程序嚴謹,限制頗多。江湖人士大多不拘小節,如此倒覺得行動不能随心所欲,頗不自由,反而了然無趣了,因此歷代盟主多數是禪讓而生。
前任盟主雁蕩派掌門梅遠山,便是由當今的華山掌門鐘無念禪讓而來。可惜七年前的赤焰之亂中,梅盟主身先士卒,不幸身隕,而當時人心所向的公子起此時已然匿跡江湖,衆人便又公推鐘先生重任盟主。然而鐘先生卻始終堅辭不受,極力推薦梅盟主的結義兄弟,新任的雁蕩掌門景呈毓擔當盟主。
景呈毓與梅盟主情同手足,武功不相伯仲,行事也十分公允俠義,梅盟主當初創下雁蕩派景呈毓更是功不可沒。衆人見鐘先生态度堅決,景呈毓也确實頗得人心,便認可了新盟主。
三年前,景呈毓的親傳弟子沈臨淵又大破鳳鳴樓一案,雁蕩派和景盟主的聲望便日漸隆重了。
因此,若非突然殺出來個東瀛劍客意欲挑戰中原劍術,此次盟會原不過是尋常的豪傑聚會了。
但蘇暗香心中卻另有所圖,因而對此次盟會期盼已久。卻不料想東瀛劍客的挑戰将朝廷牽扯其中,打亂了自己的原有計劃,因此日夜苦思應對之策。
然而終究天不憐見,蘇暗香尚未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便不慎在出發前夕染了風寒。岳陽到華山路途艱險遙遠,一路上雖有小妹和蕭潛在一旁照顧,但始終經不住一路颠簸,病情反反複複。
當九月初三的傍晚,一行人終于到了華山腳下時,蘇暗香的身體竟然依舊尚未痊愈。華山向來以險峻著稱,山高風冷,衆人顧慮蘇暗香身體,雖事關緊急,然而終究未曾趁晚登山,只在山腳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了。
第二日辰時已過大半,蘇暗香終于懶懶地伸了下腰打開房門,衆人也才陸陸續續出得房門。
蘇暗香見到妹妹心情十分愉悅,說道:“華山鐘靈毓秀,雖然是在山腳下,然而環境之清雅亦十分喜人,又多虧蕭兄一旁照顧,竟不知不覺睡到這麽晚。”
蘇雨蟬但見哥哥臉色依舊略顯蒼白,心裏仍然擔心。可又見他睡眠尚足,聽了這話不免很是感慰,心裏十分感激蕭潛。
然而蕭潛卻只是略微一挑嘴角,堪堪擠出一絲微笑,并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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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匆匆用過早膳,便亟欲登山。剛行不過數百步,便遇見了前來迎接的華山首徒葉慕華。少君、蕭潛,以及燕楚二人早在三年前鳳鳴樓一事中便已識得葉慕華,唯獨蘇暗香尚是初次與葉慕華會面。
少君見了葉慕華十分高興,便介紹了蘇暗香與他認識。蘇暗香見來人氣度不凡,言談舉止彬彬有禮,很有君子之風,深感江湖傳言說華山葉慕華溫文謙遜,果然是名不虛傳。
但又見葉慕華器宇軒昂,生得劍眉星目,眉宇之間顧盼神飛,便覺傳言又說他英氣不足似乎不足為信了。
而葉慕華則常聽人說暗香樓神秘莫測,可怕至極,樓主蘇暗香更是手段了得,覆雨翻雲。今日卻只見蘇暗香一襲月白色長袍,身形消瘦,五官棱角分明,嘴唇削薄卻異常紅豔,襯得臉色很是蒼白,只覺此人倒像是個文弱書生,全然不似個江湖人物。可見江湖傳言往往言過其實,作不得真的。
又見他時常用袖子遮住口鼻不住咳嗽,便覺得那“病梅公子”的雅號倒是十分恰當。然而此人竟能以此病弱之身博得如此雄名,葉慕華心下也不禁十分欽慕贊嘆。
少君見二人似有惺惺相惜之意,自然感到無比得意。卻聽葉慕華說道:“昨晚諸位剛到華山,家師便已知曉。只是諸位車馬勞苦,似乎無意乘晚登山,家師雖欲早見諸位,卻也不好立時派人迎接,只要在下今晨一早便下山來迎接幾位。”
少君心情暢快,便一路談笑風生,随葉慕華入山了。
其他一衆華山弟子連月以來常常憂心會盟之事,大師兄也總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苦心練劍,因此心情都很沉重。而雁蕩山景盟主更是在上個月中旬便早早地到了華山,令他們覺得更加負重不堪。武當少三子中的二子方子皇和三子宗子羨前幾日到了華山,亦和大師兄一般如臨大敵。
今日他們見了少君如此從容淡定,心下立時輕松了不少,便覺少君果然是繼公子起後的又一個舉世無雙的人物,難怪掌門都如此看重他,心裏十分敬仰。又見他似乎十分在意那名月白長袍的瘦弱書生,也不禁對其另眼相看,不敢輕視怠慢。
葉慕華引了衆人直登南峰面見掌門師父,向鐘先生引見了楚燕二人及蘇暗香。
鐘先生稱贊楚劍辭和燕無痕說:“我聽到很多你們在鳳鳴樓的傳聞,你們很好。慕華也經常和我提起你們各自的劍法輕功都可謂舉世無雙,真是英雄少年,後生可畏。”
楚劍辭受寵不驚,淡然抱劍答禮口稱不敢,燕無痕卻笑道:“其實我的槍法也是很好的。”
鐘先生見他雖貌似輕佻,然而卻很守分寸禮數,非但不讨人厭,反而心裏有些喜歡這個年輕人,心中想道:慕華能結識這些朋友,日後定然可成大器。
鐘先生又向蘇暗香說:“你看起來也是個很好的年輕人,氣質很像我的一位故友,不過你年紀輕輕為何卻似乎滿懷心事呢?”
蘇暗香見老掌門目光如炬,卻又絲毫不提江湖上那些關于自己的不利傳言,心裏十分敬佩感動。
而蕭潛見了鐘先生卻異常恭謹,問候老掌門身體安康。鐘先生十分爽朗豪邁,大笑說道:“七年前多虧蕭賢侄仗義援手,老夫今日尚能慣看松濤雲海。神來之指,斷人生死。恰如其分,恰如其分啊!”說完又大笑了一陣。
蕭潛聽了更是誠惶誠恐,然而見鐘掌門如此豁達開朗,感動得熱淚盈眶,說道:“前輩謬贊,竟使晚輩豎子成名,蕭潛愧對前輩。”
鐘先生突然正容道:“你何愧之有啊?”
蕭潛支支吾吾不能回答。鐘先生見蕭潛如此形狀,終于忍俊不禁,展顏笑道:“你和少君相交如此之篤,如何卻不曾學得他的半點潇灑之态,倒是和我那徒兒有幾分相似,太過認真了。”
鐘先生便又對少君說道:“你久居洞庭山已有三年不鳴不飛,如若此次只是單純比劍我也無意叫你,然而朝廷有重臣将親臨華山,為首的便是當今太傅顧策之。如此一來便事關重大了,為保周全我才傳書與你,想必你心下十分怨恨我老來多事吧。”
顧太傅顧策之與燕将軍燕圖北乃當今朝廷兩大柱石,先皇駕崩時曾委托重任,支撐着整個華夏江山,顧太傅的安全可謂關系到天下太平。他原本一子一女,可其子卻在幼時意外失蹤,遍尋不獲。先皇愛其大才,心裏可憐他如此遭遇,便讓當時的太子,即當今皇上拜其為老師,并囑咐太子以父事之。
因此,倘若顧太傅在華山出了任何差池,華山是萬萬擔待不起的。
蘇暗香見鐘先生竟将護衛顧太傅如此重任交給少君,可見其對少君信任之深,不禁深有感觸。只聽少君笑道:“我原想葉兄劍術如今已經大成,前輩何故多此一舉還特意召我,不曾想前輩心中是如此算計。我昨晚宿居山下,看見山下雖然豪傑雲集,魚龍混雜,然而畢竟恭恭敬敬,無人敢造次惹事。可見華山威勢之重,前輩聲望之隆,可謂日久彌高。有您在此,晚輩等人此行權當是一覽盛會罷了。”
鐘先生聽了哈哈大笑,假裝生氣道:“聽你此言倒是我妨礙你大展拳腳了?”
少君于是便假裝一本正經地說道:“晚輩倒還好,只是替葉兄深感不平。若非您聲望過于隆重,憑葉兄劍法輕功,早該在七年前便和武當的少三子并稱于世了,何至于三年前才得以嶄露頭角?”
葉慕華忙道聲不敢。
蘇暗香早在得知朝廷牽涉此次盟會時,便憂心自己的計劃難以實行,而今眼見少君又并不拒絕鐘掌門的請求在此壓陣,心中更加矛盾重重,希望鐘先生再繼續多談些此次盟會的相關事宜。
然而鐘先生和少君似乎都并不十分在意此次比劍,提過護衛顧太傅之事後便不再談起此次盟會的相關事情,只顧說些古今武林的一些掌故轶事。
燕無痕原本好事,聽他們說這些十分興奮,加之他常年浪跡江湖,見聞多廣,口齒又頗為伶俐,便也一起聊得興致勃勃,将許多轶事趣聞說得有聲有色。
葉慕華三年前才正式出山,聽燕無痕說得神采飛揚,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蕭潛素來穩重,對鐘先生更是出乎尋常地敬重,也聽得十分認真。就連蘇雨蟬似乎也被燕無痕的故事吸引,唯有楚劍辭照例神情冷漠,不為所動。蘇暗香原本打算将話題重新引向盟會,見此情狀也不便開口了。
正當衆人聊得興起時,突然有弟子來報,說景呈毓景盟主到了。蘇暗香聽聞,冷不防地一聲咳嗽,不料竟咳出血來。
蘇雨蟬見了月白袖袍上沾的猩紅點點,分外醒目,吓得淚流不止,然而卻并不曾手足失措,忙取來一杯溫水給他漱口,緩緩地撫着蘇暗香的背。
蘇暗香輕輕地抹去妹妹鼻翼兩側的淚痕,口裏只顧安慰道:“不礙事的,還有蕭兄在呢。”
然而鐘先生等人俱是十分擔心,遣弟子領了蘇暗香兄妹去客房休息,蕭潛也一起跟着去了。
景呈毓此時正進得門來,只見一名纖瘦少女低頭扶着一名佝偻着身子不住咳嗽的病弱書生,心裏十分詫怪。然而蘇暗香畢竟在近兩年來風頭正盛,一副病軀極易辨識,加之少君在此,因而他心念一轉便猜到此人多半就是那暗香樓的病梅公子了。
但他自持身份,也并不出言問證,只顧和鐘掌門客套一番,便與少君等人商讨一些此次盟會比劍的對策。随後武當方子皇、宗子羨亦聞訊而來,談論些劍術精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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