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原随野(中)
原随野(中)——世有佳公子,水月拜扶蘇
且說燕翔好奇那神秘人如何竟能知曉承影堂行事,楚劍辭也搖頭表示不知,直引得衆人面面相觑,均開始好奇那神秘人來。
楚劍辭便又說道:“那次行動前是我最後一次見他,他給了我這把含星劍,又告訴我将會接到刺殺燕老将軍的任務。後來我便果然接到任務,于是按照他的計劃殺了其餘五名同伴,又和燕老将軍約定以枉死士卒的屍體代替自己,從而逃脫承影堂。至于後來承影堂消失匿跡的原因卻不得而知了。”
衆人越聽越奇,俱都猜測那神秘人與承影堂的淵源,何以竟先于身為承影堂殺手的楚劍辭知曉承影堂的刺殺任務?
楚劍辭聽了大家的猜測,搖搖頭說道:“我起初也懷疑他是堂中上峰,為此險些走火入魔,畢竟......”說到這裏,楚劍辭常年冷淡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似是痛苦,又似是欣慰。
他自己仿佛也察覺到了自己這般失态的神情,便住口不說了,轉而又說道:“這些年來我不僅在搜尋幼妹下落,也在一邊打探他的消息。雖然一直未能探得蹤跡,卻覺得他和傳言中的赤焰侯有幾分相似,這也是我向蘇兄探聽赤焰教的原因。”
說罷,他便忍不住地看向蘇雨蟬。只見她雖有所克制,卻依舊顯得神色極不自然。
楚劍辭心裏懊悔失言,又說道:“也原是我癡人說夢,赤焰侯野心勃勃世人皆知,說他其實是承影堂堂主也有幾分可能,但若說他會施救燕老将軍卻是令人難以置信了。”
蘇雨蟬神色更加難堪了。
衆人見勢不好便迅速将話題引向了別處,楚劍辭心裏慚愧,不敢再輕言出口。
燕翔只私下裏安慰蘇雨蟬說道:“我和楚兄相交三年多了,深知他的為人品性。他口中所講述的痛苦磨難在別人聽時,似乎并無特別可悲之處,然則你須将其所言放大十倍才真正是他所經歷過的苦痛。我聽父親講,八年前那場暗殺,楚兄滿身是傷,渾身浴血,仿佛從地獄深淵裏爬出來的血魔一般,手裏的劍叮鈴作響,不絕于耳。以至于在他遠去數百步後,帥帳之中仍能隐約聽到劍鳴,如聞鬼魅,至今令人心驚膽寒。但他今天說起此事卻只言未提,而且我聽他說話,似乎他與那神秘人和承影堂之間還別有凄涼隐情。可知他身世其實也殊為可憐,而且不善表達,非是有心刺激你傷心。”
蘇雨蟬心中難過,卻無法說出口,只好将臉緊緊埋在燕翔懷中說道:“嗯,楚大哥是個很好的人,我沒有怪他。”
過了幾日,燕翔便攜着蘇雨蟬告辭歸京,楚劍辭也乘便告辭繼續尋找幼妹。
少君始終放心不過,但楚劍辭也擔心含星劍留在擁雪山莊會給少君繼續添擾,權衡再三便将含星劍交予燕翔帶往将軍府。少君聽了覺得甚好,又帶衆人進了劍閣內室,要送楚劍辭另一柄名劍。
那內室裏只藏了區區三把寶劍,楚劍辭識得俱是上古神兵,堅辭不受,便在外室數十把寶劍中挑了一柄,名曰“佩玉”。
楚劍辭抽出長劍,只見平平無奇,光芒黯淡。他屈指一彈劍身,卻又有龍吟之聲,因此說道:“君子佩劍如佩玉,便是這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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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君笑道:“祖父他老人家一生鑄劍無數,均不甚滿意,也唯獨這佩玉頗得他心。”
少君、夫人及蕭潛便送燕翔,雨蟬和楚劍辭出了山莊行至洞庭湖岸,依依話別,俱是不舍。蕭潛見了心中糾纏,也想一走了之,然而又始終不舍。
好容易衆人止住了情緒,便要送楚劍辭等三人上船,卻遙遙聽見有人曼聲吟道:“開春發歲兮,白日出之悠悠,吾将蕩志而愉樂兮,遵江夏以娛憂…”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湖面浩淼,一葉扁舟漸行漸近,舟上除卻一名搖船的舟子,還立着一名鮮紅春衣的少年,明豔奪目。那少年身邊坐着一位身形風流的公子,渾身卻是大氅鬥篷,依舊一副冬日的裝束,反而比那少年的鮮紅衣衫更招人注目了。
少君遠遠地雖看不清那公子相貌,卻覺得其姿态高雅,非常人可及,便生了結交之意,因此便揚聲接和道:“惜吾不及古人兮,吾誰與玩此芳草。”
等那小舟行近了些,楚劍辭和燕翔又分明還看見那人一邊懷裏擁着一個小暖爐,手裏卻一邊又持着一柄折扇,行為甚是荒誕怪異,均覺此人不明來歷,便暫且耽擱一時看個究竟。而少君卻又贊道:“錦衣狐裘,顏如渥丹,此人真有扶蘇之風!”
那小船果然正是沖着君山擁雪山莊而來,将至岸邊那紅衣少年便展開輕功縱身跳上岸來,沖着少君一行人抱拳道:“小生這廂有禮了,我家公子身患奇疾,聽說小聖手大名,特意前來求醫,卻不知哪位便是?”
那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臉蛋兒清麗可愛,然而衆人見了早已心照不宣地相互對視一番,忍住笑意。
蘇雨蟬原不明就裏,但此時見了他那極不相稱的言語舉止,也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紅衣少年見衆人發笑便要惱怒,蕭潛忙拱手施禮道:“在下便是。不知公子姓名,從何處而來?”
那紅衣少年連禮也不回了,傲慢地答道:“我家公子姓原名随野,從川蜀而來,原是要進京找你爹瞧病的,聽說你在岳陽,便先找你瞧瞧。都說你醫術早已不讓乃父,若是不行也省得我再徒勞進京一趟了。”
衆人又見了他這副姿态,心中有數,只覺他憨态可掬,也不惱怒。那小船剛好靠岸,原随野便棄船上岸,施禮道:“在下原随野,此乃在下書童鋤雪,久居川蜀荒蠻之地,□□不嚴,不通禮儀,讓諸位見笑了。”
言罷他又向少君施了一禮,“剛才在下于湖中聽聞閣下遙相應和,可是此間莊主少君公子?”
少君心情暢快,答禮介紹了諸人,邀他進莊詳敘。
燕翔見原随野氣度不凡,原是怪病纏身方才如此怪誕,那鋤雪也十分率性真誠,便客氣了一番,攜着蘇雨蟬自顧回京了。
楚劍辭的目光卻時常注視在那喚作鋤雪的紅衣少年身上,終于竟又留了下來,同少君等人又回了山莊。
蕭潛見原随野氣色如常,實在看不出異樣,便仔細詢問。原随野答道:“我罹患此疾已有七八年了,平時不發作時表面并無大礙,脈象也一如常人,待到病情發作之時,髒腑之間有時如同烈火中燒,有時又如同寒冰刺凍,只這兩般症狀,并無規律循環。然而無論何時何處,外界寒暑如何,我身體肌膚始終冰涼,不可自暖,因此才一年四季總是這身裝扮,讓諸位見怪了。”
此種症狀少君等人聞所未聞,聽得毫無頭緒,蕭潛便默默地切了一回脈,果然也一如原随野所言,皮膚觸指冰涼,脈象平穩如常。
蕭潛不由得皺起眉頭,說道:“我曾聽過一種血寒之症,症狀正如你此時平常,然而卻不曾有體內如臨烈火,如堕冰窟的異狀。”說着便要割破原随野的手掌,鋤雪見狀似要出言嘲諷,但一轉念又将話吞了回去。
蕭潛眉頭終于舒展開來,但很快又皺了起來,喃喃念道:“血是溫的,卻不是血寒之症,當真又是另一種奇疾了。”
原随野見狀也毫無失落,笑着說道:“蕭先生無須介懷,我曾訪遍各處名醫均是莫知此症,只有委屈蕭先生待到我病發脈象有變之時方可一展所長了。”
少君正在心裏嘆息,何以蘇暗香原随野這般絕頂人品都要飽受疾病之苦,聽到這話便留下他二人在莊中住下,吩咐溫叔安排了兩間客房,靜待變化。
楚劍辭看着鋤雪離去的背影良久,少君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态,忍不住出言調笑。楚劍辭終于認真地說道:“她的感覺,是我的妹妹。”
少君、夫人及蕭潛聽了均吃了一驚,問道:“既是如此,為何她卻沒有認出你來?”
楚劍辭答道:“我和她失散時,我九歲,她卻不過四歲。況且時至今日已有十五年之久,她怎麽會記得我呢?”
少君唏噓不已,感嘆道:“彼時你們兄妹分離,年紀尚幼,如今分離十數年之久,你卻仍能辨認出她,可知血緣親情之高貴。”
楚劍辭頓了頓,才說道:“我父親原本也是朝廷官員,因遭到承影堂暗殺才落得家破人亡,只留下我與年僅四歲的幼妹。而我卻不幸與幼妹失散,陰差陽錯進了承影堂。至此我便努力學武,誓要成為承影堂裏最優秀的殺手,血洗承影堂以報家仇。後來,後來我如願成了最優秀的殺手。”
說到這裏,楚劍辭的表情又動了,眼神裏多了一絲痛苦,還有恐懼。
最優秀的殺手,沒有感情,包括仇恨。
他緩了好久,終于,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眼神裏透露出興奮和希望的光芒,繼續說道:“再後來,我便遇到了那個神秘人。他教了我很多東西,也讓我記起許多東西,最深刻的便是我那無知的幼妹。當我忘記過她一次,再又重新記起來時,那種記憶和想念便陡然變得如此地刻骨銘心。雖然我和她沒有彼此的身份信物,但我還是能一眼認出她,我敢肯定,她一定就是我的妹妹,一定就是,不會有錯的。”
少君等人聽完,都在想:雖然他對那神秘人所言甚少,但看他神情便知此人于他而言可謂亦師亦父。只是那神秘人喚醒了楚劍辭心中的愛恨情感,為他帶來了新生,可到最後卻竟隐隐地讓人懷疑是承影堂高層或者赤焰侯之輩,即便到了今日他仍舊是身份不明,無可釋疑,命運對楚劍辭是何其地捉弄啊!好在今日竟僥幸教他尋到幼妹下落,實在又是天可憐見。
擁雪夫人也素知楚劍辭的說話雖然平平無奇,但其中隐去的艱辛卻是常人難以想象,因此聽過後始終覺得其身世太過凄涼,十分不忍,便說道:“如今沒有信物證明,她又記不得你,可該如何取信于她?”
楚劍辭略一思索,說道:“她右肩肩袖處有一枚蝴蝶胎記,尋常人不可得見。”
擁雪夫人大為感動,說道:“既是如此,此事便包在我身上。她如今以男兒身示人,我不便與她親近,明日我便恢複她的女兒身份,幫你查探清楚。”
楚劍辭心情激動,似是難以自抑,少君蕭潛也俱都深感欣慰。
第二日,原随野依舊康健如常,擁着熏香暖爐和少君他們談論不休。鋤雪心性還十分好玩,聽得發悶,擁雪夫人便誘她在莊中四處玩耍,盡拿些女孩子的精巧物什吸引她,鋤雪忍不住細細把玩,末了卻又裝出不屑的姿态。
莊中有幾處桃花正開得鮮豔,擁雪夫人便說道:“人們都喜歡拿花比人,可是在我看來這桃花雖美,卻又哪裏比得上那年輕的少女明媚動人?”
鋤雪笑嘻嘻地答道:“正是如此呢!我早聽說夫人美麗不可方物,是雪女下凡,原本還不相信,如今見了才知道一點兒不假,這桃花俗物哪裏比得上?”
擁雪夫人心裏暗笑,哪有書童在主人前做客行為言語還如此輕佻的,嘴裏卻說道:“我哪裏還算得上年輕少女啊!像你這樣的才算年輕呢!但說起來我年輕的時候确實要比這花好看許多呢,可惜當時卻太過任性好玩,非但不喜歡和花争美,還要化成男子裝扮。不過我當時可就高明多了,一整場燈會下來,卻是沒一個人辨出我來,人們都還以為是歐陽又新結識的朋友呢!”
鋤雪聽完便猛地摟住擁雪夫人的脖頸,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大口,甜甜地說道:“姐姐這麽好看,縱是穿上男裝也定然是十分好看的。那些姑娘見了免不了要暗送秋波,而那些男人見了姑娘們都朝你這裏看,自然就光顧着吃些無端飛醋去了,哪還有心思辨認姐姐的真身呀!”
擁雪夫人差點被她的舉動吓了一跳,看着她說話時的嬌憨模樣心裏十分疼愛,便也抱她在懷,順手解開了她的發髻,撫着她的長發仔細看了一番,忍不住贊道:“當真也比這桃花好看許多呢!”
鋤雪本來精靈活潑,此時卻不知為何羞紅了臉。侍女們見了,心裏都在想道:這真是夫子誇顏回,豈有不羞之理呢!
擁雪夫人拉着鋤雪回房,為她換上女裝。鋤雪卻一直纏着她問些當年她女扮男裝和少君出去看燈會的事情,擁雪夫人拗她不過,便細細地講給她聽,鋤雪這才安安靜靜地憑她打扮。
然而妝容堪堪畫好,便有侍女過來和鋤雪說道:“原公子他病發了!”擁雪夫人和鋤雪吃了一驚,便急急忙忙趕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大家都評說文筆好好,就沒有人喜歡我的角色麽【/捂臉】
比如說,哇!少君好蘇好帥啊,我要嫁給他!擁雪夫人好美好溫柔啊,我要娶她!鋤雪好萌好可愛啊,我也想要這樣的妹妹!
诶,是不是不小心劇透什麽了,不管了,關鍵重點是,就沒有人有以上這些想法麽???【/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