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節課是高數啊……煩死人了
燦爛得有些刺眼。男孩逆着光的臉龐有些虛幻,仿佛下一秒就會變成一道光芒,融化在這樣耀眼的陽光裏。
他放下手中的蠟筆,旁邊作畫的他神色認真而稚氣,纖長的睫毛低垂下來,嫣紅的嘴唇緊緊地抿着。他忽然湊過去親了他的臉。夏然一愣,随即狠狠地推開了這個放肆的小男孩,他轉過頭來認真地看着他的雙眼,一板一眼地說道:“男孩子是不能親男孩子的!”說完,氣鼓鼓地嘟着嘴巴轉過頭去,繼續用那只小小的蠟筆在紙上塗塗畫畫。
“你打我?為了那個女人你居然打我?!”
桌椅碰撞、砸碎東西的混亂聲音不斷傳來。
他偷偷地把門打開一絲縫隙,心驚膽戰地朝裏面張望着。
母親披頭散發地坐在地上,滿臉淚痕,神情瘋狂而又無助。
“于正清!你不要臉!別忘了你是因為誰才爬到這一步的。要不是因為我……你還……啊!”于正清狠狠踹了地上的母親一腳,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就這麽生生地咽了下去,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女人在一片狼藉的地上疼得縮成一團,神情冷酷而厭煩。
“佳航?你怎麽來了?”
女人穿着睡衣打開了那扇裝着布簾的鐵門,神情有些驚訝。她看着光着腳丫站在門口,還在瑟瑟發抖的自己,目光沉靜如水。
暖黃的燈光從狹窄的門中漏了出來,夏然揉着迷蒙的眼睛,也跌跌撞撞地跟了過來。
他“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在女人散發着令人安心的馨香懷抱中哭得抽抽噎噎。
“怎麽了?”她溫柔地拍着他的背,把他整個抱了起來,像哄嬰兒一樣的姿勢輕輕地颠着,“哦……不哭不哭。”
“你騙我!于正清!你騙了我!……”徐麗神色狂亂地搖晃着這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憤怒地哭喊着跪倒在冰冷的實木地板“啊啊啊……”
她絕望地抽泣着,男人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整了整淩亂的衣領,轉身出了房間。
“佳航,你記住,永遠……永遠都不要原諒你爸爸……還有那個女人……他們把你媽媽當白癡一樣耍!你懂嗎!就在我的眼皮底下!還以我為什麽都不知道!哈哈!哈哈哈!”母親瘋狂地大笑起來,蒼白的臉上挂滿了淚痕,她笑了一會兒又哭了起來,伸出冰冷的手指一寸寸地撫摸着他的臉,晶瑩的淚珠不斷地從她憔悴如鬼般的臉龐滾落下來,“佳航,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實在受不了了,實在是受不了了……佳航,不要忘記媽媽……”
“滾開!”他一把将過來扶他的夏然推倒在地,“都是因為你們我媽媽才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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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走吧。”他低頭愛憐地吻了吻少年黑色的發頂,将他瘦削的身體抱入懷中,沉醉在他好聞的味道中。
“我會照顧你的……”他喃喃自語着,神情迷離,緊了緊手臂,将兩人之間已經密不透風的距離又收緊了幾分。他依戀地蹭了蹭少年溫熱的脖頸,嘆息着說道“然,我愛你……”
“畜生!”于正清一腳将他踹倒在地,仿佛站不住一般踉跄了幾步,扶着桌子聲音顫抖:“他可是你的親哥哥……”
“我怎麽也沒想到啊……你……你!然然那天說要搬出去,要脫離這個家,是不是也是你的意思?”于正清捂着胸口,抓起書桌上的硯臺狠狠地朝他身上砸去:“說!是不是你的意思?!”
“畜生……畜生……!”劇烈喘息着的于正清頹然坐下,一時間竟老淚縱橫,平日不怒自威的架勢散去,悲戚的面容仿佛瞬間蒼老了幾十歲,“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于佳航靜靜地躺在地上,安靜地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房間裏沒有開燈,厚厚的窗簾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密閉的空間裏一片黑暗。
他沉默着摸了摸額角上的傷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淡然的笑容。
其實他,早就猜到了吧。
那個人,是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兄弟。
可是為什麽呢,隐隐猜到真相的自己,卻寧願永遠執拗地活在自己創造的那片幻夢之中,恨着那個溫柔如母親一般的女人,愛着那個溫柔如母親一般的女人。恨着他此生最愛的人,也瘋狂地愛着他此生最愛的人,折磨着他,也折磨着自己。
如此執迷不悟。
如此不可救藥。
他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輕輕地笑了起來,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他笑得咳嗽起來,笑着笑着,冰冷的水珠卻沾濕了他的臉龐。
他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側過身來,在地板上縮成一團。他嗚咽着,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哭得渾身顫抖,泣不成聲。
作者有話要說:
☆、溫柔
“薇薇啊,我跟你說,我今天逛街的時候看中一件衣服,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它眼前就浮現出你穿着它的樣子。”劉曦一臉興奮地拉過耿樂薇,從包裏掏出一件衣服,興沖沖地抖開往她身上比了比,“快快快,穿上試試,肯定特好看特适合你!”
耿樂薇笑了笑,在人來人往的校園中乖順地拿過衣服往頭上套,劉曦在一旁搗鼓來搗鼓去,盈滿笑容的臉龐忽然凝住了。
“怎麽回事?”她臉上的表情有些尴尬,拉了拉衣服松垂下來的邊角,有些無措地自言自語,“我明明記得你是穿這個碼的呀……”說着,視線一垂,又像發現了什麽似的,伸出雙手掐在耿樂薇的腰上比了比,眉頭一皺,“怎麽又瘦了?”
耿樂薇嘿嘿一笑,打着哈哈轉了轉身子想要蒙混過去,劉曦一把掐住她的腰不讓她亂動,神情嚴肅地将手放在她細嫩的臉上,摸了摸大大的眼睛下十分明顯的青黑痕跡。
“你到底在搞什麽?”劉曦皺着眉,神情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成天跟鬼上身了似的沒精打采。”
“嘿嘿,沒事啦,就是有點點累。”耿樂薇笑了笑,舔舔幹裂的嘴唇,昔日明亮的眼睛也因為憔悴仿佛變得有些無神,卻還是勉強做出一副歡快的表情,俏皮地說道,“真的只有一點點啦,曦姐不要擔心。”
劉曦沉默了一會兒,卻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是因為他麽?”
耿樂薇笑,點點頭。
劉曦皺了皺眉,還想再說幾句,卻在看到前面不遠處的兩人時突然停下了腳步。
“楊晨浩你什麽意思?”
“怎麽?就你可以随便跟那些男生打情罵俏,我連跟學妹說句話都不行了?”
“我打情罵俏?楊晨浩,你說話可要負責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情罵俏了?啊?你那也叫說句話啊!你臉都快要湊到那女孩胸前的衣服裏了!……”
劉曦拉了拉耿樂薇的袖子,兩人剛想轉身輕手輕腳地離開——
“你兩站住!都別走。你們都看看,看看這個無恥的……”
“吳夢清!”男孩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女孩的話,淡漠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憤怒的表情,他深呼吸了幾次,神情有些不耐煩,看着女孩咄咄逼人的表情,一字一頓地從齒縫中擠出了三個字:
“分手吧。”
楊晨浩頓了頓,又深吸了一口氣,深色平靜地說道“分手吧,你繼續當你的交際花,我也繼續過我自己的生活,我們,都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哈?!分手?!”吳夢清怒極反笑,白皙的臉上浮現出諷刺的表情,“所以現在是你要甩我咯?”
楊晨浩閉了閉眼,拼命抑制着自己的情緒,将目光瞥到一邊不去看她。
“算是你甩我好了,如果你高興的話。”
“好,好。”吳夢清點着頭,帶着笑意的臉上卻滿是憤怒,“你好啊,楊晨浩。”說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走向不遠處的兩人,“走吧。”
“吳夢清!”
身後傳來楊晨浩有些疲憊的嗓音。
吳夢清抿着嘴唇一言不發,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腳下的步子不停。
“當初在一起的時候,你說要保密。我答應了。可是你知道嗎,所有能夠在衆人面前掩藏得住的,都不叫愛情。”
當初宿舍裏的幾個女生都十分看好的吳夢清和楊晨浩就這麽分手了。昔日看起來合作默契相敬如賓的兩人,在一起工作時認真的身影曾是那麽般配。
結束軍訓那天的晚會,兩人并肩主持的照片還在,迎新晚會全體人員後臺的合影還在,手機上靠在一起笑容燦爛的屏保也依然清晰。
第一次交男朋友,也是第一次失戀的吳夢清,卸下高傲的僞裝之後,在寝室裏哭了将近一下午。
女孩們紛紛出動,又是遞紙巾,又是勸解寬慰,就連一向不在寝室的殷雪也匆匆從教室裏趕了回來,為了讓吳夢清重新振作起來,整個宿舍緊急出動,除了林英以外,四個女生一直在外面玩到深夜才結束。
耿樂薇揉了揉僵硬的臉頰,疲累地搭上了地鐵的最後一班。深夜裏的車廂十分空曠,地鐵裏帶起的風嗚嗚地吹,再加上平日裏人多時總覺得沒有開開的空調,此刻竟以如此冰涼的溫度吹得耿樂薇瑟瑟發抖。她站起身來,座位上的風口吹得她實在坐不住。她擡起頭搓了搓起了一片雞皮疙瘩的手臂,無意中瞟到對面純黑的背景下,泛着光的玻璃映出的自己的臉。
一張蒼白如同鬼魂一般的臉。
耿樂薇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皮膚,不同于以往的觸感有些粗糙,肉肉的手感也已經消失不見,稍稍一摸仿佛就可以摸到薄薄的臉部肌肉下硬硬的骨頭。
她微微地嘆了口氣,靜靜地轉開了臉。想起自己已經離家這麽長時間,不由得又有些擔心起來。
冰涼的金屬把手輕輕地一轉,門開了。昏暗的光線投射出來,将女孩纖瘦的身影拉得老長。耿樂薇靜靜地看着床上隆起的一團,一直緊張跳動的心終于松懈了下來。
看樣子是睡着了。
經歷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和控制,夏然腳踝處的傷口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雖然有時候清醒時認得自己,有時候不認得自己,但一直以來精神狀态都還比較穩定。而前段時間自己因為有課只是稍微晚回來了一點,他便又生生将傷口扯的鮮血淋漓。那天回家時看着他腿上一褲腿的血,耿樂薇差點被他吓瘋,從此再也不敢晚回家,也不敢在學校睡。晚上的課只能逃掉,有時候學校裏實在有事,她便不管忙到多晚也要坐車回家,就連一像好脾氣的殷雪都被她反常的舉動和脆弱的精神狀态弄得擔憂不已。而每當她心急如焚地趕回家時,都無比害怕再次看到像那天一樣血流得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面。
正當她看到他好好地躺在那兒,什麽事也沒有,終于安心地想要關門出去時——
“你回來了?”
溫潤的嗓音響起。顫抖而溫柔聲線仿佛帶了一絲快要崩裂的脆弱氣息。
耿樂薇合上門,輕手輕腳地走到夏然床邊,此刻窩在被子裏直直地盯着她看的夏然,漂亮的丹鳳眼裏盛着小鹿一般無助的神情。
“還沒睡呀?”耿樂薇緩緩地跪在木地板上,趴在床邊靜靜地看着夏然的眼睛,她伸出手摸了摸他被熱氣氤氲得有些微紅的臉,輕聲細語地問道。
夏然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緊緊地握住她的,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語氣執拗而堅持:“我在等你。”
耿樂薇笑了笑,也不去說他,而是溫柔地說了聲謝謝,我回來了,睡吧。
然後起身,溫柔地對又重新縮進被子裏的夏然道了聲晚安,他便乖乖地閉上了眼睛,露出和往常一樣的安心表情。
她揉了揉跪的有些酸麻的膝蓋,關上壁燈步伐緩慢地向門口走去。
深夜驚醒的耿如雲披着一件外衣站在不遠處,這幾天她一直睡得很淺。昏暗的光源消失,她看見熄燈後的房間陷入一片寧靜的黑暗之中,面無表情的臉上神情難測。她拉了拉肩上的衣服,悄無聲息地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分裂
“夏然!”
“夏然!”
稚嫩的童音帶着不容拒絕的語氣,倔強而又執拗地,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他在叫我。
他在叫我。
夏然迷迷糊糊地想,卻不想回頭朝那樣的場景看去。
“夏然,我要這個。”
“夏然,把你的汽車給我。”
“夏然,我要這個變形金剛。”
“夏然!”
“夏然!”
……
耿樂薇正在廚房裏照着菜譜學着做菜,正在火上熬着的濃湯冒出縷縷白氣,她系着圍裙,站在案板邊把土豆切成絲。
夏然跌跌撞撞地走進來,她回頭一看,沖着他溫和地笑笑:“馬上就開飯咯。餓了吧?”
她轉過頭,專心致志地繼續做着自己的工作。陽光透過貼着镂空窗花的玻璃,暖暖地照射在女孩纖瘦的背上,耀眼的光斑随着女孩的移動調皮地親吻着裸露出來的白皙小腿。
廚房裏安靜得只剩下濃湯冒出的咕嚕聲和切菜的聲音。
美好而又溫馨。
這樣的場景……多麽熟悉。
熟悉,卻那麽疏遠。
熟悉,卻那麽陌生。
女孩纖瘦的身影漸漸化成了女人端着菜肴沖他微笑的臉龐。
“然然,開飯啦。”
“端完菜去盛飯,給佳航多盛一點,那孩子早早就嚷嚷着餓了。”
“我喜歡你。”
他說。
那樣稚嫩的臉上卻露出那樣認真的神情。
那天他們正在房間裏,并排坐在地上用蠟筆畫着老師留的繪畫作業,他正認認真真地在紙上塗塗畫畫,忽然臉上傳來了濕潤的觸感。
他一手拿着蠟筆,一手推開了他。
“我喜歡你。”
跌坐在地上的于佳航卻這樣理直氣壯地對他說道。
“都是因為你!你去死吧!”
憤怒地哭喊着的于佳航滿臉淚水地沖自己的媽媽喊道,大人們總是說于佳航發起怒來的時候就像一頭狂怒的小獅子。
如白菊般淡雅的女人此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拼命地搖着頭,悲恸地幾乎無言地哭着,哭得肝腸寸斷。
他第一次看到媽媽的臉上露出那樣的表情。
那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那樣一種表情。
“小心——”
尖銳的剎車聲響起,耳中的聲音在高頻率的單一刮擦聲中變得一片寧靜。
“然然……”
女人伸出柔軟的手臂,溫熱的掌心貼着他的臉,殷紅的血跡染上他的睫毛。他顫抖着俯下小小的身體,弱小的雙手手幾乎托不住女人倚靠的重量。
“照……照顧好佳航……”她說。鮮紅的顏色暈染開來,漸漸地在視線中模糊成一片。
“不要恨他……不管他做了什麽,也不要恨他……要……要記得……”
要記得什麽呢?媽媽。
你不告訴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呀。
他曾經在之後的無數個夜晚裏,一個人躲被子裏,腦海裏反反複複地不斷溫習着那個場景。
他怎麽也沒想到,那個沾染着血腥味的溫熱懷抱,是母親留在這個世上的最後的溫暖。
而那句“要記得”之後的話,他卻永遠也不可能知道了。
夏然踉跄着走到耿樂薇身後,臉上閃爍着的神情炙熱而又狂熱。他顫抖着伸出手,卻在指尖即将碰到女孩的那一刻縮了回來。他晃了晃腦袋,神情忽然變得痛苦而扭曲,他蹲了下去,不安地
抱住自己的頭。
“大神?”耿樂薇急忙放下刀,抓起旁邊的毛巾擦了擦手,害怕他又會發病,手足無措地拉住夏然的手順勢跪在地上,關切地詢問道,“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然然,于叔叔是你媽媽的好朋友,從今以後,于叔叔的家就是你的家了,有什麽想要的就跟叔叔說,叔叔就像你的爸爸一樣,知道嗎?”
面前的中年男人微笑着蹲在地上,溫柔的目光直視着他的眼睛。經歷了那件事情之後,于正清仿佛蒼老了好多歲。在他疲憊不堪的臉上,此刻露出的神情卻很溫柔。
他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溫暖的大手在他的頭頂留下一絲絲溫度——好像父親的溫度。
從小便失去父親的他,呆呆地看着這個男人,一股小小的,莫名的希冀和雀躍開始在心中蔓延。
“不高興你就滾啊!這裏本來就不是你家!”
已經長成高大少年的于佳航一臉暴躁地說道,一把抓起沙發上的書包往門口扔去。
他默默地彎下腰撿起自己的書包,顧不上散落一地的書本,頭也不回地轉身朝門口走去。
“夏然,別走!我錯了!別走!”少年稚氣未脫的臉上忽然帶了一絲脆弱的神情,又急又氣的嗓音帶着哭腔,前一秒還處于暴怒狀态的可怕神情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拉
住自己的手,差點被地上散落着的書本絆倒。
他從背後抱着他,高大的身影埋進瘦削的肩窩,暖暖的氣息噴在後頸,熱熱的,有些濕。
“別走……對不起……”他磨蹭着自己的肩窩,軟軟地撒着嬌,像只大狗一樣挂在自己身上,好久好久也不離開。
“我愛你……”
他說。
黑夜中晶亮的眸子閃爍着狂熱的光。
他鎖住他的手腕,将頭埋在自己的肩窩,帶着近乎虔誠的神情,一點一點地,狂熱而不失溫柔的吻帶着燙人溫度散落在皮膚上。
“開門!讓我見他!”
劇烈的敲門聲不依不饒地響起,大力得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的程度讓旁人聽了都心驚膽戰。
那天夜裏,下了一整夜的大雨。
第二天一早他走出朋友家的大門,背着書包還茫然地不知道去哪。
一擡頭,卻在不遠處的臺階上看到于佳航蹲坐在街道的一旁,渾身濕透的樣子。
濕漉漉的黑發一縷一縷地粘在額頭,白色的校服上又是水又是泥,此刻他抱着膝蓋蹲坐在滿是水窪的街道上的樣子,如此狼狽不堪。
他輕微地發着抖,臉頰上浮現出兩團不正常的紅暈,直視前方的目光卻平靜而又堅定。
他居然就這樣在外面呆了一夜。
而在那個冰冷的雨夜,這樣的經歷差點讓他病得快要死掉。
他卻躺在病床上毫不在意地對他笑,平靜的語氣像是在陳述着什麽理所當然的話一般,那樣波瀾不驚。
“你不要我,我就去死。”
“于叔叔,我想搬出去住。我也這麽大了,這裏畢竟不是我家。”
他擡起頭,看到老人放下手中的書,反着光的老花鏡後面愕然而無措的神情。
“你讓我走吧……”他跌坐在被他打爛的東西弄得一片狼藉的地面放聲大哭。
于佳航卻蹲下身子,冷靜地擦去他嘴角的血跡一臉溫柔地對他說:“不可能,我不會讓你走的。我愛你。”
“然……我愛你……”
沉重的身體壓着他,像鐵一般的手臂緊緊地箍着他,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愛你……”
炙熱的吻落了下來。
“我殺了你!”
女孩舉起刀時流着淚的神情。
嫣紅的血液順着大腿流到白皙腳踝上的顫抖。
急促的腳步聲。
冰冷而慘白的燈光。
她蒼白的臉,散落在雪白枕頭上的黑色長發。
腿上猙獰的傷口,染着血的繃帶。
“然……”
溫熱的氣息。
嘆息般的聲音。
夏然蹲在地上縮成一團,瘋狂地搖着頭,嘴裏念念有詞,白皙的肌膚被他的大力掐出一道道指印。
“你怎麽了?大神?大神?!你醒醒!”耿樂薇吓壞了,拼命拉開他的手,扶住他的臉,看着他的眼睛叫他的名字。
他卻好像聽不見似的,執着地一直一直念叨着一些話,神情有些瘋狂。
耿樂薇把頭湊上去仔細聽着他的聲音。
“然?”她迷茫地念了一句。
夏然卻像是被瞬間激怒一般,瘋狂地掙紮起來,他暴躁地一把将她甩開,神情瘋狂地喊道:“滾開!別叫我的名字!”
耿樂薇一個趔趄,後腰狠狠地撞上了洗碗池的高臺,她顧不上疼,害怕夏然再次傷害自己的恐懼幾乎蓋過了一切。她跑上前去想要抱住他,讓他冷靜一點,誰知道剛一觸碰到他,他便像被開
水燙到似的一把将她甩了出去。
“別碰我!滾!滾!”他聲嘶力竭地吼着,順手操起案板上被耿樂薇放在一旁的菜刀,就這麽徑直朝她扔了過去,“滾開!”
耿樂薇來不及閃躲,吓得一個後退,明晃晃的刀擦着她脖子的肌膚飛過,直直地插在雪白的牆壁上。
她死死地靠着牆壁,腿軟得幾乎支撐不住自己身體的重量,只得緩緩地順着冰冷的牆壁滑了下來,跌坐在地上。前一秒還貼着脖子的刀口還在牆上輕輕震動。
夏然呆了呆,朦胧的視線模糊了又清晰。
緊靠着牆壁的女孩還保持着躲避的姿勢,一臉錯愕的表情是極度驚吓過後的呆滞。
纖細的脖子被鋒利的刀口拉出一道鮮紅的印記,殷紅的液體緩緩滲了出來,在陽光下白的幾乎透明的肌膚上,顯得分外紮眼。
“薇薇!”
劉曦路過藥店時,忽然看到那個熟悉的纖瘦身影從裏面出來,她一臉興奮地跑了過去朝她招手。耿樂薇卻在看到她時一臉慌張地下意識去擋自己的脖子。
“怎麽了?”劉曦皺起眉頭,一臉狐疑地去拉她的手,“我看!”
耿樂薇搖搖頭,一只手死死地擋在那裏,還想擠出一個沒事的笑臉,可惜那樣的笑容看起來卻除了尴尬之外只有幾分心虛。
“我看!”不容置疑的語氣。劉曦忽然有些生氣,伸出手使出蠻力拉扯了幾下,終于拉開了她的手。
細長的傷口還在滲着血,周圍暴在空氣中的一圈粉白的嫩肉看起來是那麽的觸目驚心。
劉曦後退了一步,緩緩地放開她的手。
女孩低下頭來,低垂的睫毛在空氣中微微顫抖。深陷的眼窩,幹裂的嘴唇暴起的白皮和破裂出血的火疖子,蒼白得有些不正常的臉上血色全無。曾經那樣愛笑甜美的女孩,好像已經在她身上
消逝得無痕跡。
“你不像那個我認識的薇薇了。”劉曦搖着頭,冰冷的水珠忽然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她居然哭了。
向來性格如男人般硬挺的她,被寝室的女孩當做依靠對象的她,在經歷了那件事情之後平淡地一笑而過的她,在看到眼前的這個女孩低垂着眼眸不敢看她的時候,居然哭了。
“離開他吧。”劉曦扶着她的臉,讓她擡起頭看着自己的眼睛,“離開他吧。你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都變成什麽樣兒了!”
耿樂薇搖着頭,還是如往常一樣明亮的大眼睛盈滿了了淚水。
“他會好起來的。”她說。
她看着她,一動不動,晶亮的眼睛裏依然閃爍着動人的光彩。
“他會好起來的。”耿樂薇含着淚水,輕輕地笑起來,頰邊的酒窩依舊甜美。
她可以變得憔悴,可以變得沉靜,可以變得憂郁,可以失去充滿活力的笑容,然而唯一不變的卻是那雙眼睛裏跳動着的點點光芒,那樣熱情而又執着,不論經歷什麽,似乎都從未改變。
劉曦垂下搭着她的手臂,流動着的空氣靜默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
時間總是在無聲無息之中就這樣不帶一絲留戀地悄然逝去,當炙熱的白晝再一次漸漸縮短時,黑夜逐漸拉長的影子悄然逼近。
當期末集中考試的日子越來越接近的時候,夏然的病情也一天比一天好轉起來。就連醫生都說他恢複得不錯,已經沒有太大問題。就在耿樂薇終于可以放下一直以來緊繃的神經,可以稍稍喘上一口氣,準備在學校多上一會兒自習,好迎接期末考試的時候,夏然的病情卻有複發的跡象,稍稍清醒過來的神智時常又變得模糊起來,甚至有時也會做一些過激的舉動。
面對夏然特殊的病情,就連醫生們也無法給出一個确定的答案,只說可能是因為病情反複而導致的行為退化。
耿樂薇擔心夏然,便常常學校家裏兩頭跑,被許多瑣碎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随着上課遲到,無故曠課次數的增多,難得找她一次的導員還把她叫到辦公室談了話。
耿樂薇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已經天色漸晚。被清涼的晚風一吹,委屈的眼淚就這麽接連不斷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好累啊……
她已經好久都沒有睡過一次好覺了。
甚至在看到夏然看到自己的迷茫表情時都不敢露出一絲一毫的悲傷,她看着他,只能在他面前一天比一天笑得更燦爛。
大神他心裏,一定比自己更苦痛吧。而這樣的他,卻依然是笑着的。既然如此,她還怎麽忍心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呢。
耿樂薇默默地蹲坐在學院門口的臺階上,埋着頭無聲地哭泣着,單薄的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似乎要将這些天強壓在心中鹹澀的眼淚流盡流幹。
真的,太累了。
想着導員少見的嚴厲表情,想着夏然時好時壞的病情,想着他看着自己的迷茫眼神,想着母親不理解,也不管她的态度。
她越哭越傷心,傷心得好像這世界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沒有人能幫助她,也沒有人能理解她,她只能獨自背着越來越沉重的甲殼,在日複一日的生活中漸漸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哭了一會兒,原本路過的人便稀少的道路上此時變得空無一人。
耿樂薇擡起手背擦了擦眼淚,坐在冰冷的臺階上看着灰色的地面發了一會兒呆。終于吸了一口氣,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背起書包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急匆匆地朝家中趕去。
“你回來了!”
夏然坐在床上,沖着走進房門的耿樂薇綻出一個溫暖的笑臉,神情自然而純粹,然後眼神不帶任何留戀地,低下頭繼續看着攤開放在大腿上的書。
耿樂薇還沒來得及扯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夏然的注意力便已經不在她身上。
她心裏忽然有些難過,卻還是笑了笑,走到他身邊坐下,輕輕地問:“好看嗎?”
他擡起頭沖她笑,連連點頭,說:“好看。”
耿樂薇看到他高興的樣子,忽然也有些快活起來,便低下頭來看着他手中拿着的自己一直沒來得及仔細看的專業書。
才看了幾行,她的視線便模糊起來,眼皮漸漸變得越來越沉重,她甩了甩頭,卻怎麽也抵擋不住突然襲來的洶湧倦意。很快,疲倦淹沒了她。
夏然抱着忽然軟倒在懷中的女孩慌了手腳,急忙将她攬到懷裏,搖晃着她軟軟的身體,急切地喊道:“薇薇!薇薇!你怎麽了?”
正當他抱着女孩着急得不知所措的時候。
“怎麽回事?”耿如雲剛好從走廊路過,看到這一幕便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她皺着眉,用手臂扶着失去意識的耿樂薇,撐開女孩的眼睑簡單地看了看,緊皺的眉頭這才漸漸舒展開來。她松開手,輕輕地籲了一口氣:“沒事兒,就是太累,睡着了。”說完,若有所思地瞥了夏然一眼,起身走出了房間。夏然下意識地閃躲着她的目光,抱着睡熟的耿樂薇目光閃爍着,有些慌亂。他低頭朝耿如雲禮貌地行了個禮。
看着耿如雲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夏然靜靜地低下頭,将臉輕輕地貼在女孩溫熱的臉頰上,神情眷戀。
輕輕地,他閉上雙眼,俊秀的眉宇間神情卻有些複雜。
“哈哈哈……是嗎,居然還有這樣的人?”耿樂薇大笑着換上曬後的被子和床單。
午後的空氣仿佛也在陽光的照射下也變得如曬過的棉被一般蓬松而溫暖起來。
夏然在一旁笑嘻嘻地幫忙整理着還有些褶皺的床單,一邊學着那人滑稽的動作和神情,再次把耿樂薇逗得哈哈大笑。
這些天,夏然仿佛也随着晴好的天氣變得越來越開朗,常常笑容單純閃亮得仿佛變了另一個人,兩人便在這樣快樂而溫馨的氛圍中相處着,如此親密而又輕松,就連平淡的日子仿佛也染上了陽光般的色彩。耿樂薇常常覺得,這算是她和夏然之間所度過的最美好最溫情的一段時光,只要這樣想着,耿樂薇便也不在乎他是否記得自己了,這樣開朗快樂的夏然,似乎比之前那個孤獨憂郁的他讓她更為欣慰。
她轉過身去,一只腳跨上床,伸長了手臂去整理沒有弄好的被角。夏然靜靜地看着女孩纖瘦的背影,黑色的T恤被拉得微微向上,露出一小塊白皙的皮膚和優美的腰部曲線。他看着她,溫柔的目光如水沉靜,嘴角淡淡的笑容卻帶了一絲享受于此刻兩人相處時間的甜蜜。
正獨自坐在陽臺上看書的耿如雲擡眼看了一眼夏然,他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漂亮的丹鳳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孩忙碌的背影,專注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感情那麽濃烈,濃烈得只要女孩一回頭,便能看見他此刻眼中正清清楚楚地透露着的訊息。
他是愛她的。
這一刻,他清澈的眼眸如此缱绻,卻又如此清醒,清醒得仿佛還帶了一絲寂寞的痕跡。
“你的病已經好了吧。”
女人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正抱着